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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青岚一吓,一骨碌从地上跳了起来,老实的站好,便听照汐满脸谈笑的道:“傍晚风大,不如属下送殿下回大帐休息?”
青岚深表赞同。
九辰转过身,神色如常,眸光不惊,只唇角抿的更紧了。
“我想再摸一摸那棵树。”他道。
方才刚摸到那粗粝焦黑的树干时,便如触摸到那张青木弓一样,他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浓烈的悲伤,很难受,堵得他血脉激荡,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站在风口最大的山崖上,迎风而立,试图消解胸这股意绪。
照汐应下,正欲伸手相扶,却见那少年已循着记忆自己走了过去。这处山崖凹凸不平,堆满嶙峋怪石,九辰却如履平地,只脚步略迟缓。
夕阳映照下,原本焦黑的神女树树干上亦镀了一层异样光华,几枝彻底枯败的枝干,挂满碎金,在风簌簌摇摆。同方才不同,靠近树干十步之内时,九辰便清晰的感受到,浑身血液都不受控制的翻涌冲撞起来,一股无形的诡谲力量,以神木为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吸着他往内走。越是靠近,这股力量越是难以阻挡。
靠近五步之内时,他额上渐渐冒出热汗,背上如负千钧重物,脚底也如同粘了胶一般,和那股力量对抗着,像是被困在沙漠里的旅人。
九辰吃力的拖着双足,继续朝前走去。
“一、二、三……五”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然后慢慢的伸出左手,覆到焦黑粗粝的树干上,仔细摩挲着印在掌心的树木纹理和一道细小裂纹。
后背一轻,那股巨力骤然消失,耳边复传来呜呜的风声。而一丝丝轻柔舒缓的暖流,则渐渐由树干裂缝传入掌心,再有掌心传递到他全身。
这力量温柔至极,仿佛三月的春风,又仿佛母亲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疲惫至极的身心,隔绝了一切纷扰和喧嚣。九辰不由想起,在巫王宫,他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时,溺入温暖的水里,那种回归母体的安宁。
这段时日,他始终未将血脉之事真正放在心上,对楚王常在他耳边念叨的生母也没有明晰的概念,甚至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些事。
因血脉而宠爱或厌恶一个人,是何等的可笑可悲。他的父王如此,离恨天如此,楚王亦如此,以至于他对那位沉水而亡的生母本能的产生了抵触。
他始终无法释怀,若他日他们发现真相并非如此,真正的凤神血脉又另有他人,今日种种,岂非又是场闹剧。
可血脉的力量的确是强大的。





落花辞 第336节
这一刻,感受着从神木传来的丝丝力量,他第一次有些相信,他的身世……也许真的如楚王所说……
长到这么大,他向来把自己伪装的无坚不摧,可这一刻,那层坚硬的外壳不受控制的分崩离析,碎裂剥落,展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痕,渐渐地,有滚烫的液体,从干涩的眼眶流出,坠入脚底荒草之。
照汐见九辰单掌覆在焦黑的树干上,宛若石雕,一动不动,落日余晖下,仿佛和那株干枯的神女树融为了一体,唯紧闭的双眸,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两层长长的羽睫间溢出,滚落。那少年的腕间,青木图腾不知何时已亮了起来,正散发着淡青色光华。
一时牵动往事,胸剧痛。等再一看,九辰已收回手,转身,若无其事的道:“劳烦曲统领送我回帐。”
当夜,楚王便在军设宴,款待诸将,并正式把诸将一一引荐给九辰。众灵将见那少年垂眸坐于楚王下首,虽双目失明,谈吐间却进退有度,冷静自持,颇有九州公主当年遗采,无不慨叹。酒兴酣处,便纷纷举杯涌到九辰案前,向他敬酒,有些老将说起往事,甚至热泪盈眶,情难自禁。
九辰本不欲和护灵军有过多牵扯,可楚王特意搞了这一出,他也不好当众拂他面子,便也不推拒,皆一饮而尽。诸将见这位小殿下如此给面子,无不欢喜。
他酒量向来好,即使灌了一肚子烈酒,亦面不改色,并无多少醉意,反而撂倒了许多酒量浅的灵士。
因心情愉悦,楚王也多吃了几杯酒,宴会散时,便微微有些醉意。叔阳本欲推着楚王回大帐休息,楚王却紧紧握着九辰的手,声声唤着“辰儿”,就是不肯放开。
九辰颇是无奈,当夜便让楚王宿到了他帐,在床前一直陪着。楚王睡得并不安稳,夜间倒是被噩梦惊醒了数次,或突然痛呼“女儿,女儿……”或陡然睁开双目,似被扼喉一般,发出一阵怪的声音。
无论哪种,总是紧紧攥着九辰的手,仿佛能给他征服那些噩梦的力量。
自从白日里和神女树之间发生了那种怪异的感应,九辰倒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打量楚王。如果,这个表面上不可一世、却夜夜被噩梦缠身的楚王,真的是他血脉相连的外公,那他也着实是个可怜的人。
也不知,他当年到底做了何等愧事,才会深陷梦魇,难以自拔。
如此想着,便反握住了楚王的手掌,楚王似有所觉,竟安稳的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寰州便发来密信,传信人为凤仪殿信使。
信,西陵韶华称昨日辰时二刻有贼子潜入子兰殿,恐欲谋害凤神血脉,没料到贼子失手打翻烛台,导致殿失火,贼子虽顽愚抵抗侥幸逃脱,终是被及时赶来的护卫射杀于西侧门外。
楚王看得大怒,当时就摔了信,叱骂一痛,命信使传话,将贼子枭首示众,挂到寰州城城门楼上。
处置完,又是一阵后怕,忙拉着九辰安慰道:“放心,有外公在,谁也休想动你一根毫毛。”
九辰眸子微动,道:“他们想害我,无非是怕我助外公复活神木,重振西楚国威,挡了他们的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在这些宵小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尽复活神木。只要神木复活,他们自顾不暇,便也没心思找我麻烦了。”
楚王目光剧烈颤动着:“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除了那日在九歌殿逼他唤了声“外公”,这么久以来,眼前这少年还是第一次主动改口。
九辰轻扬了扬嘴角,忽得撩袍跪落,正色道:“我愿助外公复活神女树,完成先母遗愿,还望您尽安排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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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 189 章
楚国凤璋四十九年冬,寰州城依旧暖日融融,和煦如春日。午后,日头移于西南方向, 百姓们午觉醒来, 如往常一般扛起锄头,结伴下地耕作。酒肆商铺亦热闹如昔,街上行人如云, 数十辆马车皆拥堵在最受欢迎的玉器店前, 店家点头哈腰迎来送往, 殷切的向迎着日头出行的贵妇们介绍最新的珠宝首饰。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个午后。然而, 谁也没料到, 在农夫们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妇人们在家编织正忙时,西楚大地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顷刻间, 乌云滚滚席卷而来,遮天蔽日,吞金吐墨, 天地间昏惨惨再无一丝亮色。
继而, 狂风骤起,碗口粗的柳树在风癫狂摇摆,倏地拔地而起,飞撞到房屋之上,把屋舍砸出一道大口子。远方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暴怒咆哮的饕餮,张着血盆大口逡巡在如同暗夜般的长空之上,寻找着猎物。
天生异象,必有灾祸将至。轻则覆巢,重则覆国。
人们震惊的仰望着黑压压的天际,仓皇奔走,因辨不出灾祸的来源和逃生的方向,反而撞在一起,互相踩压撕扯。一个妇人怀的乳儿被撞落在地,啼哭不止,妇人大惊,发疯了一般往乳儿所在之处挤去,短短两步路,因人流的阻隔,反而越来越远。人们都只顾逃命,根本无人会理会这样一个哀哀大哭的妇人。眼见着一少女被人流挤倒,就要压向那乳儿,妇人绝望的尖叫一声,昏倒之际,眼前青影一晃,一青衣剑客从天而降,一手扶住那少女,一手捞起来地上的婴儿。
少女睁大眼睛望着剑客,面上倏地腾起两团云霞,忽觉腰上一松,原来那剑客已放下她,转身将乳儿递给了那哭惨了的妇人。妇人紧紧怀抱乳儿,如获重生,对剑客感激涕零,欲要下拜,却被剑客止住。妇人又再三道谢,才抱着婴儿随人流涌去。
一道闪电劈过天际,昏惨惨的天际霎时亮如白昼,只这赤红闪电仿佛就罩在人们头顶,令人毛骨悚然。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倾盆暴雨,终是来临。
离恨天不敢再耽搁,忧心忡忡的凝望着遥远天际,青袖一挥,提起内力便朝城外飞掠而去。
巫山之上,楚王独坐在风雨飘摇的大帐,双腿不断传来一阵猛似一阵的抽搐,又一道赤电劈下天际,他再也承受不住,弯腰闷哼一声,剧烈抽搐的双腿似要被搅碎骨头般,以他肉眼可见的方式暴起根根青色血管,又骤然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形态。
“王上!”
叔阳掀帐进来,淋得浑身湿透,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滩水渍。冲过去,一把扶住歪倒在轮椅的楚王,急问:“王上安好?”
楚王又闷哼一声,强忍着痛苦抬起头,心如被火燎,抓着叔阳手臂问:“辰儿如何?神女树如何?”
叔阳跪禀道:“有大巫师作法,三千灵士护阵,小殿下定可安然无虞的复活神木。王上的腿,不就有反应了么?”
“但愿,上天不负寡人之愿。”
楚王一字一顿的道,目隐隐露出兴奋的光芒。
暴雨倾盆,雨水冲刷着每一个灵士的身影。此刻,灵士们列为四个扇形队伍,并合成一个圆形,肃穆的立在雨,宛若石雕,以最忠诚的赤血忠心,守护着屹立在雨的神女树和那个他们敬之畏之的少年,亦是,他们誓要以性命守护的九州公主唯一血脉。
青岚也以一个普通的灵士,站在队伍,腰杆笔直,身穿下灵士的武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神女树下的一个大坑。
坑里放置着一个水晶冰棺,此刻,九辰就躺在冰棺,割腕放血,直至鲜血流满冰棺底部。而他的左手手腕,青木图腾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亮,碧枝灼灼,栩栩如生,一根根青丝浮在他左臂上,并沿着左臂爬上去,一路蔓延到颈部,甚至面部。
神木之下,大巫师披头散发,摇着手一对金色铃铛,口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忽得,大巫师眼珠子一翻,似看到了极震慑他的东西,扑跪在地,对着那个大坑叩拜不止。随着他动作,冰棺里的血急速蒸腾,化作一团团血雾,溢出冰棺,粘附在神女树几近干枯的虬结在一起的根部之上。
从图腾生出的根根青丝,也蔓延至九辰全身,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年紧紧包裹起来,结成蚕蛹一样的巢穴。
越来越多的血雾从冰棺里散出,渐渐将那截烧成焦黑的神女树树干也笼罩起来。似是寻找家园的精灵,血雾绕着树干徘徊一圈,便试探着钻进树干裂出的缝隙里,那缝隙里似乎有甘甜的蜜水,雾气越钻越深,很便融于神木之。
大巫师复站起来癫狂起舞,振臂摇铃,神女树树干的缝隙里,慢慢地,竟流出血一样的液体,似离人之泪。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狸,辛夷车兮结桂旗。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不知谁起了一句,三千灵士,齐齐唱起了忧思渺渺的《山鬼》,军人低沉慷慨的嗓音穿透雨幕雷电,回荡在巫山之上,激人热血,荡人魂魄。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大巫师虔诚的张开双臂,拥天地入怀,泣血高呼,一声声,振聋发聩。




落花辞 第337节
四道赤电分别从东南西北四方劈下,远方隐隐传来山体崩塌之音,倏地,又一道更猛烈的青色雷电,竟是冲着神女树劈了下来。
青色光芒如月光倒泻,逼得人睁不开眼,灵士们依旧唱着激昂的歌声,冰棺内,青色木丝缠完最后一圈,织成了完整的人形蚕蛹。雷电刺激着耳膜,风声雨声皆消匿不见。
待一切声音真正的归于沉寂,照汐仰头望去,只见乌云散尽,暖阳重现,一缕缕五彩光芒穿过洁白云层照射到大地之上,熨帖着每一处被风雨侵蚀的土地,每一颗被风雨摧折的草木。
神女树下,已无大巫师踪迹,只有一具被雷电劈焦的尸体。
“发芽了!神树发芽了!”
一名上灵士惊喜的呼喊道。
众人一震,齐齐望去,果然焦黑的树干上,无数嫩绿的绿芽,从缝隙里冒了出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蔓,枝枝交缠,有的依附在树干上,有的向四周蔓延而去。
一滴晶莹清澈的露珠,从碧叶上滴落,折射出五彩光华。
时隔十八年,枯木逢春,神女树终于复活。
照汐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然湿透,胸酸胀无以复加,却又生出另一股坚定信念。
公主,你说过,神女树发出新芽时,一定要回巫山折一枝新枝,佩于腰间,日日呵护。
如今新芽已发,你芳魂又归于何处?
汐必当带领护灵军,倾余生之力,替公主守护神木。
楚王已然能够站立,他迈着有些生疏的步子,一路从大帐奔来,分开众人,冲到神木跟前,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张臂紧紧搂着满树碧枝,状似癫狂。
许久,他才忽想起一事,仓皇四顾,问道:“辰儿呢?”
因神女树复活而引发的异象,不仅引得西楚大地一片震荡,九州各国也为之震动。各国甚至纷纷派出使者,悄悄去西楚边境打探情况。
三日前,巫王在北城楼点兵阅将,歃血为誓,领五万威虎军,正式发兵西楚。
从沧溟南下,一路急行军,昼夜不歇,过七城三水,眼看着便要抵达昔日云国边境,遥遥见西南极远处天际乌黑一片,雷电翻滚,诡异的厉害,忙命探子前去打探。
探子去了一日方归,言楚王在巫山设灵阵,利用凤神血脉复活神木,因而引得天生异象。
巫王闻言惊惧至极,胸口气血一滞,险些栽落马下,幸而随驾而来的晏婴及时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之后,巫王更加催命加急行军。不料,行至汉水外二十里地时,探子又报,两日前,沉寂多年的汉水水位突然暴涨,隆冬之月,江上夭黛也怪异的开出花朵。百姓避之不及,已纷纷举家搬迁到附近山居住。
江水决堤,冲毁了大桥,过江的唯一通道已被阻绝。
巫王虽心急如焚,也只能暂停行军,择高地安营扎寨,亲自带了队人马,去前方查探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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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 190 章
巫王刚策马走了十来里, 后面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因天色渐晚,看不清道路和人影, 随行将士齐刷刷抽出刀剑, 将巫王护在间, 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晏婴最是眼尖, 忙道:“王上, 好像是子彦公子。”
巫王定睛细看,果然昏暗的暮色,一道白影若隐若现,正朝这边疾驰而来,不由沉脸:“谁准他擅自随军的?!当真是胆大包天。”
那日, 子彦虽在清华殿当着百官的面主动请缨, 可他最终还是驳回了他的请求, 命他留在宫养伤。没想到,子彦竟罔顾他的命令, 一路尾随至此。
顷刻间, 子彦已策马奔至。
将士们虽不大认得子彦, 可见那少年翻身下马,对着巫王跪了下去, 口唤“父王”, 便也猜出大概,这才敢收起刀兵。
“父王, 前路凶险, 不如让儿臣去吧。”子彦顿首道。
巫王调转马头, 目光复杂的掠过伏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他耗费大半生心血教养出来的孩子,半晌,冷着脸道:“你可知,擅自随军,公然违背军令,该当何罪?”
子彦抬起头,目光恳切,平静道:“身为兄长,儿臣亏欠殿下太多,若再不为他做些什么,儿臣这一辈子都于心难安。儿臣罪孽深重,往日凭恃父王的宠爱,犯下无数错事,早不敢求父王宽恕,只求父王给儿臣一个做兄长的机会。只要能顺利救回殿下,儿臣任凭父王处置。”
说完,又是深深一拜。
略带潮湿气息的夜风穿林而过,拂动着每一个人的衣角。巫王神色越发冷凝,道:“孤说过,只有人为那些罪孽付出代价,与你无关。”
顿了顿,又道:“你体内的夭黛余毒未解,且回帐好生休息。若此行顺利,孤会带着薜荔回来。”
说罢,便一抖缰绳,带领众将疾驰而去。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耳边,子彦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异常平静的望着已缩成黑点的一列人马,痛苦的闭上双目。
今日种种,皆是过去十八年他亲手种下的恶果。虽然那始作俑者,是他的生母,可若是那一年,他没有设计将九辰骗入西苑,也许,那个骄傲的小少年,往后的岁月,也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他不该给了他希望,以一个哥哥的身份与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又在他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候,将他一把推开。
这段时间,也许是受体内余毒的影响,他总是梦魇缠身,夜夜不得安宁。梦里的情景,总是大雪纷飞,那个少年只穿着间单薄的黑袍,不顾宫人们的指点议论,卸去一身的骄傲与尊严,伏跪在玉珪殿前结了冰的地面上,一遍遍重复着请罪辞。雪,一片片落到他单薄的背脊上,最终,将他彻底掩埋。
而那时候,他这个兄长,身披厚实温暖的狐裘,站在廊下,冷眼旁观。芷芜苑的内侍迎了过来,撑开罗伞罩住他。就在那一瞬,他看到,有两道灼热目光,朝他射了过来。隔着纷飞大雪,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亮似星辰的双眸。
等定了定神,再去看,那少年依旧埋首伏跪在雪地里,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他的错觉。
梦里,他心痛如绞,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令那个少年失望了。甚至,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大雪之下,那个少年,黯如死灰的双眸。
这世间的每一份感情,无论爱情,还是亲情,都是需要花费心血去维系的。而这种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兄弟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平等也不牢固的。
他明明知道,在那座冰冷无情的深宫里,没有巫王的宠爱和信任,又没有巫后的庇护,那少年自顾不暇,举步维艰,过得很是辛苦,可依旧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份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兄弟之情捧在怀,视若珍宝。他如坐针毡的接受着那少年每月定时送到西苑的一碗鲜血,即使他远走剑北也不曾忘记此事。他无动于衷的看着那少年凭着一身血肉和巫王抗争,只为把自己这个兄长救出西苑。即使遍体鳞伤,在自己的面前,那少年也永远是信心满满,从不言弃。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少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懂得掩饰内心的所有想法,也越来越排斥和人亲近。他就像一个孤独游走在世上的幽灵,唯独在他这个兄长面前,才会展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落花辞 第338节
他犹记得,刚出西苑时,那少年日日来芷芜苑来找自己时,眸的希冀和光彩。可最终,他亲手断送了他的希望。
那个时候,他有云妃无微不至的关爱,有巫王色厉内荏的宠爱,还有巫后暗庇护。
他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把他视若生命唯一光明的那个少年,心该是怎样的失望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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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又梦到了阿星。
依旧的熟悉的场景。小小的少年,手里拖了把长剑,灰扑扑的从东苑大营奔出来,袍角在地上洒下一串又一串血迹。
今日营的训练项目,是近身搏斗。他年纪最小,个头最低,自然免不了吃亏。还好,最后一场,他使了些诡计,打倒了一个大高个。
此刻正是司膳房准备晚膳的时间,他却顾不上去领。阿星病的一日比一日重了,他偷偷给马场的宋席大叔塞了许多银子,他才肯冒着危险去宫外讨了些治马的偏方,搅拌在阿星的饲料里。训练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往马场方向偷偷溜去。
宋席果然守在马场门口,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见那小小的身影奔过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是怜悯还是无奈。
走到最后排倒数第三个马厩,果然看到了一匹毛色洁白如云的骏马,只不过,马儿却软趴趴的屈蹄半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来。
他丢了剑跑过去,紧紧的抱住马头,小小的脑袋在马儿雪白的鬓毛间蹭来蹭去,不知不觉,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马儿似有所觉,高兴的喷着微弱的鼻息,算是响应。
“这马怕是患上了马瘟,不好救。”宋席叹道。
少年黑眸里的泪水,扑簌簌就掉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那样抱着马儿的脖子,一直到半夜才离开。
除了值夜的宫人,所有人都已睡去,偌大的巫王宫,空荡荡的,异常冷寂。小小的少年,拖着把长剑,漫无目的的走着,等走到两座宫殿的夹道处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拖着剑拐进幽暗的角落里,抱膝哭起了鼻子。
哭了会儿,他擦干眼睛,抱起剑往沉思殿走去。
沉思殿里,竟然亮着烛火。
他疑是走错,抬起眼睛一看,确实是沉思殿无疑。
父王是不会来的,母后也不会来的,难道,是隐梅姑姑么?可这个时辰,为什么隐梅姑姑还没有睡?
他抱剑站在殿前发呆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个身披狐裘的绝美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火红长裙随风飘动,仿佛画上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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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 191 章
这声音轻柔至极, 和梦的那声“辰儿”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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