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一只手,忽然紧紧攥住他的脚踝,那架势,似要将他整个人都捏碎,可惜,却无多大的劲力。那老内侍恶狠狠的瞪着昏迷的少年,啐了口,正要一脚踩下去,忽觉心口一凉,似有什么东西插了进去。
他用力扭过头,终于看清,石室门口,翩然立着一个白衣少年。
只来得及看清楚这一眼,下一刻,他便仰面栽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老内侍尖叫着扔了桶,惊恐的缩在墙根,打量着这宛如天降的白衣公子,如看鬼魅。
落花辞 第100节
然后,在他们愈加惊恐的眼神。
年轻的公子双目沉静,一步步走进石室,走到墙角,抱起昏迷的少年,复翩然而去。
而第二日,风国幽兰公主的仪驾在沧冥城外等了整整一日,直至日落星稀,都没能等到迎亲之人――巫国公子巫子彦,则成了九州百姓茶余饭后的另一端谈与笑事。
那袭白衣彻底消失之后,两名老内侍猛地尖叫起来,浑身抖如筛糠,手脚并用的往禁室外面爬。
一道黑影,稳如山岳,恰恰挡住了狭小的石门。
两人已是惊弓之鸟,恐惧,颤抖着抬起头。挡路的人戴着墨底血纹面具,此刻,也正拿眼睛盯着他们。
“金……金乌刑使!”
乍遇救星,两人激动得指着禁室里那具尸体,瞪大眼,磕磕巴巴得说不出话。
金乌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一名老内侍紧紧扯住他衣角,张大嘴巴,呜啊不止。
金乌依旧不动。
两名老内侍绝望的松开手,继续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金乌怜悯的看着,缓缓眯起眼睛,指间金针,已从他们喉间穿过。
此时,夜,黑的正深,偶有晓风拂过。
巫王得到消息时,已是东方渐白。
彼时,所有老内侍们聚在一起,手持先王赦令,直接将那三人的尸体抬到了垂殿前,将殿门围得水泄不通,高声嚷嚷着要巫王出来主持公道、严惩凶手。
独孤信又增调了一队侍卫,才将这群人挡在阶下。
据说,死去的三名老内侍,皆横尸在看管世子的那间地下石室之。他们的心口处,赫然是一株染血的青菊。刚刚发现时,那青菊上的血,尚是温热的。而本应在禁室思过的世子,却没了踪影。
这已是,自栖霞宫血案之后,第二起青菊杀人案。
殿内,巫王披衣靠在藤椅,正在翻看东阳侯新呈的奏报。
晏婴小心的奉上刚刚烹好的露茶,想到外面的情况,忐忑难安。
巫王却只抬了抬眼皮:“告诉独孤信,先验尸。”
说罢,他便继续不紧不慢的翻着奏简。
很,验尸官便进殿禀报:三名老内侍的致命伤,不在心口,而在喉间。
这结果着实出人意料,巫王神色微妙,亲自出殿验看,果见那三人的喉间都有一处细微如针孔的伤口,穿透整个喉咙。
验尸官直言,这三名内侍都是先被人以金针封喉,令其失音,然后才被青菊穿心而亡。
旧案未破,新案又起,负责内廷安危、有「罗」之称的戍卫营威信尽失。独孤信忙跪地请罪,自求重责。
巫王侧颜冷峻得负袖而立,未置一词。君威之下,定是雷霆之怒,独孤信额上渐渐沁出冷汗。
“金针“二字,令晏婴心一沉,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必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
果然,一名老内侍却忽然拨开众人,扑倒在巫王脚边,颤颤巍巍的说:“王上,前日老奴亲眼瞧见,晏总管曾悄悄塞了根金针给殿下。”
吸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晏婴身上。
涔涔冷汗透衣而出,晏婴攥着袖角,暗暗咬牙,正欲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挺身而出。
巫王忽得一脚踢翻那内侍,徐徐道:“你可知,污蔑世子,该当何罪?”
晏婴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君上。
方才,那两道阴寒凌厉的目光,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内侍显然也懵了,他爬起来,立刻声泪俱下的扑在死去的两人尸身上,痛苦流涕:“王上明鉴,奴才不敢说谎。那日,就是他们对殿下动的刑,殿下定是记恨上他们了,才会痛下杀手。可怜他们,一生尽忠职守,一朝含冤而亡,连个清明的归宿都没有。”
这番话,让其余老内侍俱是恻然,他们激愤的情绪,再次被点起来。
巫王冷眼瞧着,勾唇反问:“那根金针,是孤让晏婴带给世子,保持清醒用的。论起凶手,孤也难逃干系了?”
原本喧哗的大殿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
那些老内侍却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弦外之意,不由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唯有那个伏地大哭的老内侍依旧不甘心的扬声喊叫:“若殿下不是凶手,又为何会畏罪潜逃?”
他句句说要害,直指世子,其余老内侍嘴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同样想法。
晏婴反复打量着那老内侍,伤而不乱,悲而不慌,暗骂设局的人果然心肠细密歹毒。
“畏罪潜逃?”巫王眯起眼睛,睨了眼那内侍,唇边溢出点点冰冷笑意:“谁给你的狗胆,容你如此以下犯上?”
那老内侍终于有些慌了。
巫王负袖,冷冷道:“拉下去,剐刑。”
惨叫声,那内侍被强行拉了下去。
聚在殿前的一干人,俱是面色惨白,如置冰窟。
巫王挑眉扫视一圈,不紧不慢的道:“昨夜,世子生了重病,已被孤接到垂殿休养。尔等可要进殿搜查?”
这话听起来倒十分和善,老内侍们却面面相觑,哆嗦着比肩站着,无一人敢应声。
落花辞 第101节
独孤信也会了意,大手一挥,几名侍卫立刻将尸体抬走了。
这场血案,如闹剧一般,草草了结。
巫王回到殿,洗了把手,便若无其事的靠在藤椅小憩。
晏婴心有愧,扑通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巫王眉峰微皱,踢了踢他,冷笑:“晏公何时能做回马前炮?”
这日,还发生了第二桩令巫王头疼的事,就是夜宴初开,风国公主的仪驾还停在沧冥城外,公子子彦踪迹全无。
巫后与年迈的太祝令在司天监等了整整一日,都没能等到本该进行“问名”与“纳吉”之礼的两人。老人家很不舒心,整个司天监都怨声载道,前来观礼的王公贵族及世家子弟更是因此吵闹不休。
重阳殿内,舞乐奏起,美酒佳肴已经次第摆上长案,诸事准备齐全,独独少了一对主角。这宴会究竟开与不开,让忙活了一日的司礼官很是为难。
风国小世子最沉不住气,一听说自己阿姐还被晾在沧冥城外,当众就掀翻了长案。
此次,是巫国理亏,一干大臣虽是不满,却也不好发作。满案美酒吃食滚了一地,装酒的铜壶,又恰恰滚到了季小将军的脚下。
本来,这样算不得大事,可偏偏季剑这几日正心情不爽,两句不和,两个少年一剑一枪,从殿内一路打到殿外,好不热闹。
巫王脸色阴沉得坐在主位上,虽未出言制止争斗,隐忍的怒气,却令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冰结到了极致。
云妃也没料到,子彦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面对巫王的冲天怒气,只能静默的跪在君前请罪。
整个席间,唯有性情直爽的史妃在幸灾乐祸的看好戏。这段时日,她被云妃抢尽风头,眼见着这对母子恩宠刚起,就闯下这等大祸,不由心头大。
巫后端静的坐在巫王身侧,凤眼一挑,道:“王上,子彦是个懂事的孩子,断不会无故胡闹,想来是因事耽搁了。不如,先开席罢,让客人干巴巴的等,总归失力。”
巫王揉了揉额角,正要宣布开宴,殿外,内侍高声传报:“子彦公子到,幽兰公主到。”
云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险些瘫倒在殿上。
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携着一个素衣少女的手,缓缓步入殿。
遥遥望去,两人一个俊秀如玉、玉树风流,一个姿容高洁、清幽如兰,当真如神仙眷侣一般,羡煞旁人。满殿人都看得痴迷,也不知是谁哄闹了一声,众人才大声谈笑起来。
巫王怒意未消,死死盯紧子彦,阴沉着脸问:“到哪儿疯去了?”
子彦缓缓跪落,从容回禀:“父王恕罪。儿臣听闻,在我们巫国,青缇之花,代表祥瑞和太平。此次,公主不远千里,远嫁巫国,着实辛苦。白日,儿臣寻遍沧溟,终于采到了青缇花赠与公主,以示两国同好。”
众人依言望去,果见那素衣少女的发间簪着一朵青花,幽香沁脾,煞是美丽,又立刻改口,交相称赞公子子彦乃翩翩君子,温润明理。
子彦却满是愧疚的道:“只是,怠慢公主鸾驾,儿臣确实犯下大罪。”
一直沉默的素衣少女在合适的时机,终于开口:“子彦公子的心意,幽兰心领,感激不尽。”言罢,又十分合乎时宜的与子彦相视而笑。
当事人都能将这桩事一笑揭过,旁人倒也不好再追究下去。
巫王颜色稍缓,巫后简单问了两句家常,忙亲自拉着两人入座。
风止云与季剑打得正酣,听闻幽兰到了,立刻弃战奔回殿,拿剑指着子彦,横眉道:“阿姐,就是这小子欺负你么?老规矩,你报数,我来砍!”
案后的素衣少女徒手捉住剑刃,清浅一笑,未置一语。
风止云从未见过自家阿姐有过此等形态,只当惹她生气了,忙收起剑,讨好道:“阿姐既然这么心疼他,我暂且放他一马便是。”
幽兰灌了口酒,依旧不说话。
子彦不动声色的挡住她第二杯酒,轻声道:“公主喝多了。”
幽兰置若罔闻,推开他手,依旧将酒送到唇边。
一杯将尽时,那只手,毫无预兆的从她手夺了酒,将余下的一饮而尽。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自然是两人恩爱甜蜜、如胶似漆。
幽兰冷冰冰的转眸,他旁边的少年,正摇着杯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此人,定是故意的――当真是――可恶至极!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独孤信悄悄进殿,捡着角落,绕到主位旁,同巫王耳语了一番。
巫王举杯,与众臣同饮,然后便以军务紧急为由,匆匆离去,留下巫后主持宴会。
殿外,独孤信已经备好车驾,巫王换上常备的便服,马车便飞也似的离了宫,最终绕进了北市。
侍卫们,已经将一家名为悦来的驿馆重重包围起来,他们忙活了一天,几乎将整个沧冥城翻遍,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小殿下竟会藏在供各国马商养马喂马的下等驿站里。
管理驿站的小官品阶低微,并不认识巫王,见来人气度不凡、一身贵气,只当是哪位王公大臣,忙打起精神,小心伺候。
独孤信端起架势,高声喝问:“昨晚,你这儿住进来个受伤的少年,他在哪间屋?”
驿官面露难色,脸色堆满笑意:“大人说笑了,下官这儿日日来往上百人,跌打损伤、断手断脚的数都数不过来,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个?”
独孤信揽住他肩头,袖口滑出一块令牌,往后努了努嘴巴:“我们小公子离家出走,我家主子很是担忧,事关重大,老弟你不妨再仔细想想。”
那是――黑玉令!见令如王上亲临!
驿官两眼发直,浑身一震,立刻换了副恭敬姿态,垂首道:“下官有眼无珠,大人莫怪。实不相瞒,那位小公子,就在后院的草料房里。”
独孤信暗暗吃惊,巫王已经信步往后院走去。
草料房紧挨着马圈,一个老马夫正在给马喂草,屋里黑着灯,没有一点动静。
独孤信挥了挥手,侍卫们悄悄从后面绕入,将矮小的房间围了起来。
落花辞 第102节
巫王踱到门前,敲了两下,许久,无人应答。又沉眉立了片刻,他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道寒光,从门后窜出,只袭他面门,招招凌厉狠辣,倒是气势十足。
黑暗,巫王认出,那是把匕首。
独孤信拔剑大呼:“护驾”。侍卫们潮水般从四面涌进屋里。
巫王闪身避过,卷袖出掌,掌风还未发,砰地一声,「袭击者」竟自己倒了下去。
独孤信举着火把往地上一照,顿时哑然。
巫王负手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及他紧攥在手的匕首,亦十分无语。
驿官慌慌张张的跟过来,见状,一边擦汗一边解释:“是下官忘了说,这小公子虽伤的不轻,警惕心倒强的厉害。下官这里,送水的、送饭的,都被他用匕首刺伤过;方才,还有名老大夫捂着胳膊逃了。”
巫王环顾一圈,皱眉问:“谁将他送过来的?”
驿官道:“是个戴着斗篷的蒙面人,给了好大一笔银子,让下官代为照顾小公子。”
巫王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驿官觑了觑他脸色,终究有些不忍,道:“不瞒大人,小公子高烧太厉害,听那些大夫说,整个肺都感染发炎了,明日再不退烧,就很难救活了。”
巫王感觉心口好像突然少了块什么东西,却又莫名的说不出来。沉默之后,他抱起地上的少年,淡漠吩咐:“回宫。”
昏迷,九辰依旧用力的挥舞手的匕首,毫无章法的乱戳乱刺,想要挣脱控制。巫王死死钳住他手腕,衣料被划破好几处,才勉强将他抱进车里。
马车里,只铺了薄薄一层竹席。九辰缩在角落里,浑身战栗,呛咳不止。巫王稍有靠近,他便拿起匕首一阵乱刺,昏迷的世界里,这仿佛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待巫王强行压住他手腕,欲要夺掉那把匕首时,九辰竟忽然睁开眼睛,嘶哑着声音,十分霸道的警告了一句:“不许抢我的东西!”,便又抱紧匕首,毫无知觉的昏睡了过去。
巫王盯着那匕首,忽觉有几分眼熟。恍惚间,他终于忆起,这是他很早以前送给子玉的生辰礼物,后来,在某次鲥鱼宴上,被九辰当做彩头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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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血狱之会
巫王离席不久,巫后也因不胜酒力,要幽兰陪她去殿外透透气。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采绿湖上的回廊里时,巫后才挥手屏退随行的侍女,容色微醺,有些慵懒的道:“今晚,你好像不开心。”
幽兰也没打算掩饰,反问:“听说,当初姑姑刚来巫国,也不开心。”
巫后挑起凤目,打量着她,幽幽笑道:“至少,面对自己的夫君,我总是很开心的。”
幽兰想起子彦冲淡却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只觉浑身不舒服,冷冰冰得反驳:“现在,他还算不得我的夫君。”
巫后忽然笑得前合后仰,直到笑出眼泪,她才怜悯的道:“幽儿,当初,我将你们姐弟从冷宫接出来时,就告诫过你:要想做一个体面的公主,就必须断情绝念,踩着别人往上爬。你要嫁的,是凤神血脉,至于……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见幽兰明眸凛冽,不肯接话,巫后施施然道:“听说,你心里有了别人?”
说罢,她刻薄的笑着,好整以暇的看对方的反应。
“没错。”
长夜苍茫,淡淡的月光映照下,扶栏而立的素衣少女眼睛一弯,如是道。
巫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幽兰偏过头,有些怅然:“可惜,早在九年前,他就死了。”
这满是挑衅的姿态,让巫后忽然疲累了。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抚摸着对面少女皎然如月的脸颊,徐徐叹道:“你这样子,倒真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幽兰却骄傲的仰起头,道:“不,我跟姑姑不一样。我相信,这世上除了出卖感情,还有其他更敞亮的路可以走。”
巫后凉薄一笑:“等到你摔的遍体鳞伤、无路可走的时候,就知道这些话是多么愚蠢可笑了。”然后,她恢复了掌控一切的姿态:“现在战事吃紧,巫紫曦恩宠正盛,你们姐弟除了薛衡,只能倚仗我这个姑母。就算是演,你也得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这场谈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巫后悠然理了理鬓发,沿着水榭长廊往回走去。
幽兰望着她清瘦背影,压在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巫子彦此人,看似与世无争,行事却缜密机敏、城府颇深,绝非善类。今日,您利用他的身份掌控风国朝局,日后,便不怕他十倍百倍的反咬回去么?”
巫后冰冷的凤目,浮起一丝诡异莫测的笑意,她微启丹唇:“这世上,谁都可能反咬我一口,除了他。”
垂殿,匆匆赶来的景衡甫一靠近龙榻,便被榻上昏迷的少年视作“仇敌”,用匕首一阵乱戳。
巫王忍无可忍,直接点了九辰的睡穴,终于成功夺下那把匕首。
景衡皱着眉毛替榻上的少年诊完脉,表情有些沉重。
在巫王目光的逼迫下,他叹了口气:“老臣尽力。”
见巫王满脸疲累,且阴沉似水,景衡解释道:“殿下的箭伤拖得太久,早已错过了医治时间。现在,伤口感染,整个肺部都发炎了,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什么意思?”巫王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目,声音异常低沉。
事已至此,景衡又是一叹:“王上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夜,若殿下退不了烧,就不用再治了。”
半晌,巫王喉头才溢出一丝干哑的自语:“是么?”
景衡展袖,垂下眼皮:“王上可否开恩,解了殿下身上的刺心草之毒?”
一句话,令巫王错愕不已。
景衡有些心疼的看着剧咳不止的九辰:“此物最伤心脉,殿下年纪尚小,还是半个孩子呢,病成这样,就别让他再遭罪了。”
半晌沉默,巫王才有些阴郁的开口:“景老以为,是孤下的毒?”
景衡微讶,惶恐道:“老臣不敢。”
落花辞 第103节
巫王负袖起身,恢复往常淡贮神色,只说了句“孤知道了。”便向殿外踱去了。
这些年,景衡大约也知道,巫王心里是不怎么待见九辰的,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倒也称得上正常。他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打开药箱,开始给九辰处理伤口。
睡穴控制下,再加上殿里点的檀木香,九辰睡得很沉。
小小的少年,手里拖了把长剑,灰扑扑的从东苑大营奔出来,袍角在地面落下一串又一串血迹。他计较片刻,便装作看风景般,绕着巫王宫兜圈,直到天色黑透。华灯初上时,少年略施小计引开侍卫,偷偷溜进了王宫马场,然后十分轻车熟路的走到最后排倒数第三个马圈里,兴奋得抱住那白马的脖子,将小脑袋搁在马儿雪白的鬓毛间,蹭来蹭去。
那白马耷拉着头,似乎没什么精神,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少年的闹腾与爱抚。少年贴着马肚子喃喃自语:“阿星,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不理我?巫子玉那个混蛋,是不是又欺负你了,等过几日,我在宫外找到了水草丰盛的好地方,就把你偷出去。”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乖顺的屈蹄跪下,目流露出温柔神色。少年呲牙一笑,干脆挨着它,枕臂在马槽里躺下。
满天星辰映入他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雪夜千帐灯火,净如琉璃,照彻天地。
那是,他年少时最难忘记的一段时光,那里,曾让他获得最纯粹最真实的安宁。
九辰一点点睁开被汗水粘湿的眼睛,喃喃唤了声:“阿星。”
十六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回归母体的安宁。
原来,要离开的感觉,是这样的。
景衡蓦地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忙问:“殿下冷么?”
九辰不答,反问:“我好像看到阿星了,你看到了么?”
疾步赶来的晏婴僵立在殿外,手药碗坠落于地,碎成一片。
景衡按住少年臂上一道化脓的鞭伤,再问:“这里还疼吗?”
九辰轻轻摇头,不说话,复睡了过去。
景衡皱眉,问身后失魂落魄的晏婴:“阿星是谁?”
晏婴忽然老泪纵横:“就是九年前,王上不许医治的那匹马。”
景衡一怔,倏然忆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暴怒的君王,跪在雨里的少年,以及那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马。
那夜,杏林馆的大门因为一道王令紧闭不开,门上,是那个小小的少年用拳头砸出的血印子。
偏阁内,身着血纹金裳的男子捏起金针看了片刻,恭敬道:“这是修罗杀手惯用的锁喉针,手法独特,针者,喉管寸断。”然后,他话锋一转:“方才,属下检查那些内侍的尸体,发现其一人,心口有伤。”
巫王眉间浮起一丝阴沉:“被何物所伤?”
金裳男子顿了顿,吐出两字:“气剑。”
巫王神色有些复杂: “他果然去过禁室。”
殿内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良久,巫王才拉回思绪,问:“夭黛之事,可有新线索?”
金裳男子松了口气,忙道:“楚腰馆的老板,前日,已回到沧冥。”
巫王总算颜色稍缓:“算时间,这次流入宫的夭黛,只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要暗卫秘密缉捕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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