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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血,一点点从体内流失,身体也渐渐冰冷下去。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在生死之间挣扎,品尝最多的,便是这种滋味。
浑浑噩噩间,有温暖的液体,一滴滴,流进他唇齿间,如世间最甜美的甘露,滋润着他干裂苍白的双唇,和火烧火燎的喉间。九辰用力的吮吸着,缓缓张开了沉重黏湿的眼睛,想看看救他于水深火热之的人究竟是谁?哪怕是一眼也好……
映入眸底的,是一张清幽如兰的面庞。一身素衣的少女,正半跪在地上,将染血的手递到他唇边,用自己的血喂养他。
见那少年终于醒来,素衣少女清眸深处,乍然亮起一道光华。九辰费力的张开嘴巴,半晌,吐出几个低哑的音节:“用力……拔掉……它……”
幽兰只他指的是那把血匕,顿时脸色发白,声音微微颤抖:“我有些害怕。”
九辰偏过头,紧紧咬唇挨过一阵绞痛,才紧抿起嘴角,黑眸泛寒的盯着胸口那把血匕,喘息道:“不要怕……闭上眼睛……再拔……”
短短一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苍白的面上,各处都在淌流着冷汗。
幽兰心里明白,再犹豫下去,血尽而亡的便是九辰了。她如以往一般,在干大事之前,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长长底气,等心跳平稳一些,才敢伸出染血的双手,重新握上那柄血匕,缓缓闭上眼睛。
九辰也轻轻闭上了眼睛,俊美的五官,虽被折磨得扭曲,依旧微微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幽兰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恼道:“不许再笑。”
那少年立刻又笑了一声。
幽兰愈加气恼:“你再笑,当心我失手捅死你。”
“……”
话虽这么说,幽兰紧绷的心弦,倒是微微松了些。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抿紧唇角,双手灌注全力,用力一拔——
闷哼声,一道温热的血柱,喷溅而出,直接溅了她一脸。
九辰只觉全身骨头皆被撕裂,血匕离身的一瞬,他身体被带的猛然弹起,又重重坠落于地。
幽兰握着血匕,雪容惨白,手足冰凉,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许久,她才敢睁开眼睛,见九辰已彻底昏迷过去,胸口极轻极轻的起伏着,眼眶一热,霎时间泪流满面,手血匕也砰然坠地。
殿外,大雪依旧在肆虐,天地之间,唯有苍茫的白色。
幽兰替九辰止完血,见他额头滚烫,身体不停的发抖,不敢再耽搁,便用弯刀斩断血阵的铁环,扶起他艰难的朝祭殿外走去。
玉阶很滑,短短一段路,两人已摔倒两次,留下一长串血印子。好不容易走下玉阶,昏迷的九辰,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仰首望着漫天落雪,黑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凉薄。
“我想看会儿雪。”
许久,那少年嘶哑着声音道。
只有下雪的时候,这座巫王宫看起来才没有那么冰冷。
“好。”
幽兰静静一笑,素色衣裙随风飘扬,清眸里满是柔色。
说罢,她轻轻伸出双臂,抱住了对面的少年,为他驱走寒意。
九辰身体蓦然一僵,彻骨冰冷,一股暖意袭入怀,令他猝不及防。
这一刻,往事如梦,恩仇了去,苍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直到三更鼓响,祭殿之前,被冻成雪人的九辰和幽兰才同时惊醒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幽兰道:“我们该去杏林馆了。”
九辰嘴角一扬,却道:“不去那里,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雪的兰台,早已辨不出原来模样,唯独两池池水,依旧泛着幽冷的光泽。
两人并肩坐在水池边上,九辰默了许久,忽问:“他……怎么样了?”
幽兰知他所指,轻道:“血阵失败,景馆主已将他带回杏林馆救治。”
她忍不住奚落:“殿下自身难保,倒还有时间去管别人。”
九辰喉间溢满苦涩,依旧仰首望着飞雪,道:“从七岁起,我便把他当做生命里唯一的光明。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没有勇气长大。”
“我……明白。”





落花辞 第276节
幽兰触动心事,凝眸盯着搁在膝上的那把弯刀,道:“大约,就像我和阿云在幽掖庭相依为命的日子一样罢,若无阿云,我可能也没勇气活下来。”
她无端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幽丽的容颜,瞬间煞白如雪,身体也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同样冰冷的手,渐渐生出一点暖意。幽兰讶然抬眸,便见九辰正看着她,笑道:“本以为,我已经是这九州之最寒碜的世子,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个寒碜的公主。”
幽兰水眸一弯:“既然我们都这么寒碜,日后,就不要再相互恭维了。我母亲喜欢唤我阿幽,以后,殿下就不必再以公主称我,直接叫我「阿幽」就行。”
“阿幽?”
九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轻扬:“是个好名字。”
“那日后,我又该如何称呼殿下,才不显得恭维?”
九辰默了默,道:“叫我九辰便是。”
幽兰甚是自觉的心领神会:“那就唤作「阿辰」罢。”
“阿辰,阿辰,阿辰……”
她仿佛发现了极有趣的事,一遍遍的故意在那少年耳边唤着。
九辰:“……”
幽兰不再逗他,极自然的挽住他手臂,道:“那你告诉我,九辰,到底是什么意思?”
“九辰的意思,就是九天星辰……巫国的王宫,总是黑沉沉的,除了那一天,那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美丽的夜晚。”
“哪一天?”
“忘了。”
幽兰也不深问,只随着他的目光,仰望着漫天飞雪,水眸间,缓缓漾起一道涟漪。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坐着,东方初白时,九辰从怀取出那块青色环珮,递到幽兰面前,道:“此物我归还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这一次,请你收下。”
幽兰没有接,展眸,认真的看着那少年清亮的黑眸:“如果,我想办法毁掉那个婚约,你愿意一辈子收着它么?”
九辰一怔,偏过头,骤然低咳了一阵,用力咽下喉头腥甜,轻笑道:“我寿数无多,只怕会让它成为无主之人。”
少女眸间缓缓溢出水色:“他住在我的心里,与我同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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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 147 章
墨月殿
青渊扶着南宫紫衣靠在榻边,温声道:“这段时日,雪冥教务多得令人头疼,倒是难得能这样安安静静的陪你说些话。”
南宫紫衣唇色依旧有些苍白,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道:“金部之事,可有结果?”
青渊点头,道:“有了秋长予,余下之事,便容易得多了。我现在唯一忧心的,便是南宫麟。”
南宫紫衣微微变色,道:“他……没有死……对吗?”
青渊斟酌片刻,道:“此事,我并不敢下定论,但一日寻不到南宫麟的尸体,便一日不能下定论,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该有蛛丝马迹可寻。而且,据木云的消息,上官家父子及长乐帮的丁长洲与刘三刀也极有可能逃脱了,目前,变数尚多。”
南宫紫衣一时心绪复杂,尤其是听到南宫麟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之时,竟也暗自舒了一口气。也许,血缘的羁绊,始终是无法割裂的东西,南宫紫衣痛苦闭目,不知究竟当如何判定这些是是非非。
青渊了然,道:“这些事,不说也罢。方才我看到了轩儿,急匆匆跑了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紫衣露出一抹无奈,道:“轩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总是一阵风一阵火的,急惊风一般,碰上我们这样的慢郎,哪里追得上他那些心思?不过,我总觉得,轩儿心里藏着心事,只是不说罢了。

青渊轻叹,道:“自从回来之后,他整日在百草园里缠着鬼医,说要学习医术。我看,只怕也没这么简单,轩儿那样的性子,若是想学这些东西,早就不是他了。只不过,这段时日,我也着实没有时间管他。”
南宫紫衣点头,道:“今日,轩儿带了炼制好的血灵珠过来,轩儿运功助我化解离别蛊,我感觉好多了。”
青渊蹙眉,道:“血灵珠?”
南宫紫衣道:“有什么问题么?”
青渊摇头,安慰道:“无事,如果真的能解离别蛊,再好不过。我只是担心,贸然用血灵珠,你的身体吃不消。”
南宫紫衣笑道:“你何时也这般瞻前顾后,关于血灵珠的记载,我也曾在书见过。更何况,这是出于鬼医之手,不会有问题的。只可惜,我身份尴尬,无法亲自看着轩儿成亲。”
青渊黯然,伸手揽住南宫紫衣,道:“紫衣,再给我一点时间。”
三月初八,雪冥宾客云集,张灯结彩,盛况非常。
武林人本就不拘泥于俗礼,因而,冰火教主滞留雪冥,两教合于一处举办亲事,倒也省去很多麻烦。
冰火与雪冥联姻,与魔界而言,意义非凡,各教均是备了重礼,纷纷从各处赶来。
按照约定,南宫紫衣让冷烟将暮颜带到了墨月殿,作为出嫁之处。
看着菱花镜少女的娇美容颜,南宫紫衣含笑道:“丫头,今日,我特地请了一位重要的人,来替你梳发。”
暮颜明眸微动,道:“重要的人?我认识吗?”
南宫紫衣但笑不语,轻轻指着身后。
暮颜并未转身,只是透过菱花镜,怔怔望着由屏风之后步出的青衣女子,刹那间,泪眼迷蒙。
青月颤抖得拿起菱镜旁的木梳,划过暮颜如瀑青丝,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却依旧带着笑意,秋目剪剪,轻轻哼唱着那首《梳头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落花辞 第277节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
暮颜终是忍不住,扑到青月怀里,放声大哭。
长钟三鸣,吉时已到。
楚羽亲自到墨月殿接了暮颜,冷烟带着其余侍婢紧随其后。
婚礼在昔时祭坛之上举行,以示郑重。
箫已然陪着云轩在阶下等候,楚羽示意诸人止步,亲自将暮颜的手交到云轩手。
十指相交,两人掌心俱是冰凉。
两只紫色蝴蝶由远处飞了过来,穿过梅林,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缠绕在云轩与暮颜十指之间。
暮颜悄然开口,道:“它们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是……娘亲……”
许久,云轩轻声道。
暮颜偏头一笑,便与云轩牵手步上祭坛。
青渊望着涉阶而上的两个孩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齐少均则击掌一声,道:“辰儿,将东西奉上。”
人群之,一蓝衣青年,捧着一副剑匣,缓缓步出,而后单膝跪地,奉与齐少均。
青渊看到此物,蓦地拧眉。
云轩眸子闪过寒光,道:“颜儿,这副剑匣,此刻不应该在你的嫁妆之么?还有……北辰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暮颜亦是变色,缓缓挣开云轩的手,行至齐少均跟前,道:“爹爹,此物既是……颜儿的嫁妆,交给颜儿保管可好?”
齐少均面若春风,宠溺的笑道:“我齐少均的掌上明珠,自然要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嫁妆,今日,如不让大家开开眼界,怎能使天下人知我爱女之心。”语罢,伸手便要接过剑匣。
暮颜不着痕迹的挡开齐少均的手,向地上的蓝衣青年道:“辰哥哥,将剑匣给我,你今日,不是特地来给颜儿送礼物么?”
北辰没有动。
齐少均笑呵呵的握住暮颜的手,道:“颜儿,休要胡闹,吉时可要过了。”
暮颜心满是绝望,齐少均已然接过剑匣,一派悠然,向众人道:“少钧相信,此物,大家都有所耳闻,百余年前,紫川出世,铸剑炉崩塌,青鹿崖掌门麋鹿子收集熔炉碎片,铸成剑匣,与紫川剑同气连根,助魔剑威力。少钧手剑匣,便是那古剑匣‘剑舞红袖’,而匣
之剑,便是魔剑紫川的一半,今日,少钧将此物送给我的宝贝女儿做嫁妆,诸位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青渊放下手茶盏,道:“齐教主,雪冥与紫川,纠葛甚深,此物贵重,雪冥承受不起。”
齐少均哈哈一笑,道:“青渊兄真是爱开玩笑,轩儿这孩子因着这一半紫川在我手,一直对少钧耿耿于怀,恨不得将少钧千刀万剐。如今,紫川剑两代主人皆在这雪冥之,少钧物归原主,再合适不过。”
“乖灵犀,听这老家伙的意思,那妖女也在雪冥哦。”霓裳指尖绕着一缕青丝,冲灵犀抛了个媚眼。
灵犀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别的事我不管,可如果有人敢跟教主过不去,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霓裳眼睛一眯,道:“当年,我独上青鹿崖,将那些臭牛鼻子杀了个精光,也没能找到剑匣,原来,是被这老狐狸给抢去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灵犀扫视一圈,嘿嘿一笑,道:“疯女人,你看看,这四周,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那剑匣,教主若是收了这礼,只怕立刻便会有一场恶战,齐少均这个老狐狸,还真是兵行险招。”
霓裳勾唇,道:“的确高明,教主不接,他故意说出紫川剑主之事,明摆着要将那些乌合之众引到雪冥。”
青渊冷冷扫视一圈,眼看着各教眼难以掩盖的贪婪与欲望,以及隐隐剑拔弩张之势,沉声道:“轩儿,既然是你齐伯伯的礼物,你便替颜儿接过来罢。”
云轩点头,上前几步,正要从齐少均手接过剑匣。原本跪在地上的北辰却猛然起身,高声道:“轩儿,不能接!”
云轩手一顿,北辰颤抖着身子,道:“今日,便是传说百年难遇的极阴之日。”
齐少均脸色铁青,一掌推出,直接将北辰打飞了出去。
“北辰哥哥!”
“辰哥哥!”
正此时,一道黑影,凌空而出,接住北辰,落于石阶之上,唤了声:“辰儿。”
“师父……”北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厉清风怀里,眼眶泛红,道:“辰儿无颜再面对师父。”
厉清风缓缓摇头,抱起北辰,道:“辰儿,不要说话,师父带你回去。”
青渊看了眼一侧的羲和,道:“若有变故,按计划行事。”
羲和会意,道:“属下明白。”
齐少均执起剑匣,凌空而起,飞到祭坛上方断崖之上。
身着白袍,手执大刀的死士由四面八方涌进祭坛,护在齐少均八方,杀气重重。
暮颜失声,道:“是无涯师父手下的十八杀。”
齐少均哈哈大笑,展袖迎风,道:“诸位听清楚了,今日,只要你们愿意与少钧合作,共同对付雪冥,这副剑匣,连同魔剑紫川,少钧拱手想让。”




落花辞 第278节
各教闻言,再无所顾忌,纷纷取出武器,将雪冥诸人围在央。
霓裳语气慵懒,道:“一群鼠辈,真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一道又一道红绫已然自她袖飘出,灵蛇游走般穿地而过,缠着一圈试图进攻的人。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里,霓裳绝艳一笑,手化为爪,蓦然运力,那些被缠住的人,瞬间骨肉碎裂,五脏巨废。自此,各方教众终信霓裳“罗刹”之名。
“怎么?还有人要比划比划么?”霓裳一笑,魅惑倾城。
众人均有惧意,一时僵持不下。
灵犀大感无趣,道:“真是鼠辈!”
齐少均却是缓缓打开剑匣,取出其短剑,反复打量,道:“朴实无华,剑气蕴于薄刃之间,当真绝世名剑。”
云轩胸前悬着的紫水晶忽然闪起光芒,同一时间,齐少均手紫川破鞘而出,慢慢浮于半空,剑刃之上,散发出紫色光芒。
青渊变色,指间弹出气剑,击向空的紫川,然而,不过片刻,道道气剑便被剑身吸纳,消散无踪。
紫水晶光芒更盛,云轩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正在被源源不断的吸走,渐渐有些眩晕。
青渊闪身,抓住云轩手腕,将内力导向云轩,而后睨了眼霓裳与灵犀,道:“若是他们近前半步,你们的部主,便不用做了。”
霓裳与灵犀对视一眼,肃然道:“属下领命。”
云轩依靠青渊传来的内力,勉强撑着可以站稳,便听青渊声音低沉冷厉道:“轩儿,你是剑主,要学着控制紫川,而不是让紫川控制你。现在听我的命令,立刻运习无冥心法,我念,你做。其余的事,不必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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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 148 章
巫王心乱如麻的回到垂殿,立刻吩咐晏婴:“你拿着黑玉令,亲自去诏狱一趟。向徐暮传孤的口谕,若无孤的命令,严禁任何人出入诏狱。”
晏婴躬身应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殿下――”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暴喝打断:
“今日他敢击杀铁卫、对孤如此出言不逊,来日,只怕弑君也不在话下罢!”
巫王冷冷一笑,双目血红,面色铁青,咬牙恨恨道。
这一路从兰台回来,那块挂在刀刃上的皮肉,滴流着血,如梦魇一般,始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令他止不住的心悸。
晏婴见巫王如此反应,生怕再火上浇油,不敢再多言半句。他也没料到,向来冷静理智的九辰,就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想必,跟那个血阵有关罢。
他虽未亲眼见到那个血阵,可出事之后,趁着巫王给时侯喂药的间隙,他曾偷偷到祭殿看了一眼。血阵那柄血匕和那一大摊冰冷的血令他心惊肉跳。
据戍卫营勘验,暴毙而亡的太祝令颈间,有一道致命伤口,从喉结刺入,贯穿整个脖颈,尺寸大小,正好和那柄血匕的尺寸一致。那把引血匕制式独特,比普通匕首的刃面要宽,本是插在世子胸口,清除血毒。
除了血阵里的世子和子彦,进过祭殿的,只有巫后、景衡和云妃,子彦命悬一线,不可能杀人,其余三人更不可能。世子无故失踪,现场又留下来那把血匕和太祝令的尸体,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巫王大怒,这才命铁卫缉拿世子入诏狱,却没想到,竟会酿成如此惨祸。
晏婴心七上八下,他自然不相信九辰会杀人,可他最担心的就是那血阵令九辰迷失心智、失手杀人。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仔细收好黑玉令,正欲转身朝殿外走去,忽听后面传来巫王疲倦低沉的声音:“让徐暮悄悄找个医官,给世子看看伤罢。”
晏婴一怔,几乎疑是听错,登时眼眶一热,躬身道:“老奴遵命。”
幽深阴冷的诏狱,长长的甬道,依旧黑漆漆的望不见尽头。一层尽头,最里面一排铁牢,和其余铁牢不同,除了一面铁栅,三面皆砌着黑石,专门用来关押身份尊贵的王孙公子。
一灯如豆,投在黑石壁上,泛着森冷光芒。
失血过多的黑袍少年,躺在一堆稻草上,额头滚烫,高烧不止,嘴唇干裂的吓人。幽兰又喂他喝了一些血,便也在旁边躺下,紧紧贴着身体抱住他,帮他取暖。
这铁牢三面砌石,本就阴冷,隔着一层稻草,几乎和躺在地面上没什么差别。幽兰躺了会儿,便觉寒气沿着稻草缝隙,直往骨子里钻,搅得全身关节都很不舒服。
九辰一直是时昏时醒的状态,即使昏迷,也剧咳不止。被幽兰的体温包裹了会儿,他神智渐渐清醒了些,便睁开眼睛,盯着黑黢黢的牢顶,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毛。
他偏过头,极力忍住肺间的不适,低咳了一阵,咽下喉头腥甜,才若无其事的回过头,道:“这里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倒和我梦里的情景有些像。”
幽兰往他身边靠了靠,闷声问:“梦里,是什么样的情景?”
九辰认真的想了想,道:“从小到大,我只反复做过一个怪的梦。在很深很深的水底,有一座古老的宫殿,那里面,沉睡者一个女子。无数薜荔女萝不停的从她的身体里滋长出来,一直蔓延到水面之上,化作青色的花朵。我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可以感觉到,她,很美丽,很圣洁。那座宫殿,就像这铁牢一样,黑乎乎的。你说,是不是很怪?”
“恩,是有些怪。”幽兰抿嘴想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扑哧笑道:“我还做过更离谱的梦。我梦到,自己变成了玉皇大帝的坐骑,整日耀武扬威,欺凌弱小,天界所有神兽都要向我交保护费,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九辰用手垫着脑袋,嘴角含笑,津津有味的听着:“然后呢?”
幽兰颇是遗憾:“就在我爪子成功伸进太上老君炼丹炉的时候,被人一棒子打死了。”
九辰嘴角抽了抽:“打死你的人,可是一双怪眼,尖嘴猴腮?”
幽兰大惊,满是钦佩:“你怎么知道?”
九辰嘴角又抽了抽。
幽兰却不依不饶的问:“告诉我,你怎么知道?”
九辰低咳两声:“大约,你和我一样,禁|书看太多了。”
“……”
不多时,徐暮带着一名医官过来给九辰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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