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张琛的反应比张寿更激烈——因为他和阿六没有那么熟——他甚至一口气连连后退了四五步,如果不是脚下是平滑的青石甬道,而后头又没有其他障碍物,他也许会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张寿喝了一声,他这才松了一口大气:“阿六,你这是要吓死人吗?”
阿六提着灯笼泰然自若地站在那,理所当然地问道:“少爷你知道书房在哪吗?”
张寿顿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等到阿六转身在前头引路,他见张琛蹑手蹑脚又跟了过来,便索性实话实说道:“这座宅子我到手也不过几天,也就是之前带莹莹来过一次,除却那座无题之堂,还有百年牡丹园,其他地方都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一圈,还真不知道书房在哪。”
平常看张寿凡事智珠在握,今天难得见人在阿六面前吃瘪,再一听这解释,张琛怎么都觉得好笑,偏偏还要强压那翘起的嘴角,努力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状。
“这不出奇,我家里那么大,我小时候也常常迷路。”但我可没有这么大还在家里迷路!
张寿哪会看不出张琛那努力忍笑的样子,干脆自己也无奈笑了起来:“阿六什么都好,忠心耿耿,武力超群,随叫随到,不叫也到……但缺点就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行动力实在是太强,偏偏你要说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还没错!”
张琛想想自己和阿六相处时的那点感受,再想想刚刚受到的莫大惊吓,不由得心有戚戚然,竟是赞同地点点头道:“这样的仆人,确实让人有点消受不起。”
呵呵一笑,张寿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小体弱多病,后来渐渐身体好起来之后,除却和娘相依为命,大多数时候就是阿六陪着我在乡间四处乱走,领略这个不同的世界。我没有兄弟姊妹,其实一直都当他是家人。”
他没有在意张琛的惊讶,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很羡慕他,武艺超群,骑马射箭驾车,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哪天要是没了他在身边,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琛闻言忍不住深深沉思。他身边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小厮和下人也有不少,可他似乎和谁都没有培养出多深厚的感情。认真说起来,其实他和张武张陆的关系也一样。
他只是在一次楚国公家寿宴的时候,随手帮了一对被人欺负的兄弟,而后就收获了两个跟班而已。他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很简单,既然他们信赖他,愿意跟随他,那么就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
哪怕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家人,那也不行!
而走在前头的阿六步伐轻得犹如夜间捕猎的猫儿,悄无声息。在夜晚的寒风中,他手里提着的大红灯笼却稳稳当当,只有内中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他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尽管没有对张寿的话做出任何表示,可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很好,非常好。
当他在一座小楼门前站定,伸手轻轻推开了那两扇门之后,他就先走进了屋子。不消一会儿,刚刚还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就亮堂了起来。进屋的张寿就只觉得一股暖意袭来,刚刚在外头风地里走了一圈的寒意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而张琛也忍不住讶道:“这里的地龙也居然烧了?小先生,内府对你还真是照拂周到。”
这座宅子是怎么来的,张寿当然知道瞒不过张琛这样的人,当下就无所谓地说:“别说天子赐我不敢辞,长者赠,我当然更不敢辞。所以皇上既然想让我带你们到这里来商量一下这两件事,我就来了。而内府如果早就知情,提早做好准备工作,那自然不足为奇。”
见阿六提着灯笼竟是要出去,他就立刻叫住人道:“大冷天的,那边有陆三郎那个最不会把自己当外人的,用不着你去照应,你也不用在外头吹冷风守着,就在这坐着好了。”
阿六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默默答应了。他去一旁放下灯笼,却去一边检查了一下茶具等等,却又找到了一竹筒的泉水和几罐茶。因此,当张寿和张琛坐下来说话时,他已经是熟稔地在一旁烹起茶来。
看到这一幕,张琛不禁越发羡慕——羡慕的是张寿能有这样一个诸项精通的仆人。然而,他很快就没了这点遐思的功夫,因为张寿对他说出了一番他完全没想到的话。他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小先生,你觉得我真能行?”
“我觉得能行。”张寿见阿六端了茶盘送茶过来,他就伸手接过,先送了一盏给张琛,随即才自己拿了,又示意剩下的阿六自己去解渴,这才循循善诱地说,“当然,你如果不愿意,我就换别人。比方说,我那个不着调的未来二舅哥。”
“朱二那家伙也就会狐假虎威,再说,他大哥都回来了,日后赵国公府轮不到他继承,他就算出去,也未必镇得住人!”张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背后串联,想要当半山堂斋长吗?我让给他当又如何?他真觉得他能压得住场面?”
嘀咕完之后,他瞅了一眼张寿,最终也不嫌烫,咕嘟咕嘟把茶一口气喝干,这才龇牙咧嘴地说:“我去!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出去一趟,我还会有艳遇呢?”
张寿简直哭笑不得,一时又想起了张琛上次让他赔他美人的情景。要说半山堂也不是没有真正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但他最熟络的这几个,还真是性格各异大不同。
正月初一的这个晚上,有些人过得烦恼,有些人过得愉快,也有些人却是夜半无眠,枯坐话凄凉——自然,这种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景,坤宁宫的宫人们最近实在是看得多了。而上一个管事牌子被打发去了廊下家,新的管事牌子皇后也懒得派,她们无不小心。
作为最年长且在宫外有别院的大皇子,原本为了避嫌,不应该留在坤宁宫中过夜,然而,他用即将出京远行,想要多陪母后几天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硬是赖着不走,却也没人敢撵他。毕竟,皇帝知道后尚且没说什么,别人还能怎么着?
此时,他再次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随即仰脖子一饮而尽,见皇后面露怔忡,他就一抹嘴冷笑道:“我堂堂皇长子,主动请缨去江南,却被父皇打发去了沧州。而张武张陆不过是两个侯门庶子,甚至还没娶着公主郡主,却被委以去邢台的重任。”
“呵!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也就和两个侯门庶子差不多吗?”
原本在发呆的皇后猛然惊醒了过来,沉下脸喝道:“住口!”
大皇子心中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在母亲这里还要遭到呵斥,一时只觉得大为想不通。可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被皇后那阴冷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他们拿什么和你比?你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你父皇派你去沧州,却没有说让你一个人去,你不会在满京城那些卓有名声的官员当中,挑选能干却又偏向于立嫡长的?一趟沧州走下来,你就不能用你的能耐和度量打动他们?”
大皇子被皇后这三言两语激起了心中好胜心,当即重重握住酒杯,一字一句地说:“母后说得不错,虽说这比不上去江南,但也是一次机会!张武和张陆不过小角色,我怎么会怕了他们?但是……”
他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把心底深处的话说了出来:“可张寿和陆三胖这一次害得我人财两空,更是沦为了别人的笑柄,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咽不下。”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哂然笑道,“我还以为朱莹千挑万选,拣出来一个什么样的贵婿,却原来是贪得无厌,道貌岸然之辈!而且,他还是和朱莹和永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个小子!朱莹的母亲当初和裕妃那番勾当,以为能瞒得住谁?”
大皇子顿时眼神一凝。在他如今这种焦头烂额的立场上,实在是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了。
尤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张寿和永平公主身世有问题诸如此类的……张寿若是秀才的遗腹子,那纵使父皇再宠信他也无所谓,纵使人娶了朱莹甚至永平公主也无所谓。
然而,如果闹出张寿和永平公主是抱错了这种传闻,那他的处境就糟透了。
那意味着在二皇子之外,他还要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因此,他非常不安地咳嗽了一声道:“母后如果要对付他们,还请千万小心一些,不要……”
皇后顿时不悦地挑了挑眉:“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我当然不会让张寿变成你父皇的儿子,可朱莹的母亲和裕妃那点博皇上同情怜悯的伎俩,我却容不得!当初她们就应该死在那些乱军当中,那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大皇子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冷笑道:“张寿朱莹固然可恶,裕妃母女也固然该死,但母后不觉得,如今咱们母子的处境全都是二弟造成的吗?他如果肯老老实实的,如果肯不和我争,我怎么会这般狼狈!他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哥哥,把您当过母亲?”
“那个逆子!我真是白生了他!”皇后一时怒极,差点掰断了自己那修长的指甲,但很快就强行压下了怒气,一字一句地说:“他回头还有那四十杖要挨,养好伤这段日子,那是什么事都别想做,先不管他!朱家以为把水搅混就能扳倒那几个御史?做梦!”
乘龙佳婿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忍无可忍
年三十和年初一闹出的连番风波,除却几个当事者之外,朝中官员无论是例行拜年还是走亲戚,全都避而不谈,甚至绝口不提这些事。甚至连那几位御史,亲朋好友对他们都敬而远之,就连曾经和他们一块攻谮过赵国公朱泾父子的同僚亦然。
这种被疏远甚至被孤立的待遇,几个御史自然是又心慌,又不忿,当下自然是彼此紧紧抱团,同时期冀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主意的人能够拿出接下来的后手。
而等到了年初五这一天,他们等待的后手,便终于来了。张寿和朱莹以及永平公主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个原本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消息几乎是如同旋风似的,在整个京城流传,其中那意思让无数人为之震动。
官场固然暂时一片平静,少有人见面时会议论这个消息,可民间百姓那就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了。这种事本来就是法不责众,律法也没办法禁绝流言,窃窃私语的人不计其数。
“何止同一天生三个!我听说,国子监那位张博士,和赵国公府大小姐还有永平公主,那根本就是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生出来的!老哥,你年纪大些,永辰十年八月十五中秋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嘿,问我就问对了!你当时年纪小所以不知道,当初业庶人在中秋节那天谋反,整个京城乱成一团,难保就是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话说回来,同一天出生,要是三个孩子彼此抱错了……呸呸,老弟,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赶紧都忘了!”
“老哥,别那么忌讳,这又没有别人!弄错孩子这事儿想来以宫中和赵国公府的谨慎,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我说,这样门第相差悬殊的婚姻,保不准就是因为同一天生下来的缘分,这才定下的。可为什么是张博士和朱家大小姐?说不定是永平公主和张博士呢?”
“咦?这倒是有道理!听说皇上之前选婿的时候,要挑选的是两个驸马两个仪宾,可最终消息传出来之后,却只有一个驸马两个仪宾,永平公主突然就不嫁了……难不成是朱家那位进进出出比公主郡主还要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把永平公主早年定下的驸马给抢了?”
当如此这般的传言渐渐飞入各家府邸,甚至于深宫内苑的时候,各家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赵国公府中,趁着国子监尚未开学,张寿照旧常来常往,朱莹照旧也常去隔壁探望吴氏,顺便商量如何改造那座庐王别院。
而太夫人和九娘甚至没有禁绝下人议论这件事,婆媳两人都知道,明面上禁绝那是可能的,但私底下却说不定会议论得更狠,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管。
当然,两人态度如此豁达,却还是因为正月初一那天晚上朱莹眉飞色舞地回来,转达了葛雍鲜明维护态度的同时,还喜上眉梢地告诉了她们张寿的话。得知小儿女果然是两情相悦,她们俩当然是再也没什么担心。
相比赵国公府的安定祥和,宫中裕妃的永和宫中,那却是货真价实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了。自从永辰十年那场变故之后,性子直爽却又执拗的九娘遁入昭明寺,而裕妃却由从前的明快爽利,变得沉默寡言,这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永平公主。
所以,当消息传进永和宫时,因为裕妃和永平公主母女待下素来宽和,两个内侍和大多数宫人全都默契得对她们隐瞒了这个消息。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先是永平公主在德阳公主那儿因宫女说漏了嘴而听到了这个消息,此后前来拜访的合妃又对裕妃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当永平公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母亲一身宝蓝色劲装,手提宝剑,英姿勃发……或者说杀气腾腾的样子。那一刻,见惯母亲面带轻愁,郁郁寡欢的她简直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见着她回来,几个本来正拦在裕妃面前的宫人如释重负,其中一个慌忙朝她冲了过来,扑通跪下便苦苦哀求道:“公主,您千万劝一劝裕妃娘娘,她说……她说要去坤宁宫讨公道!”
“娘,你也觉得,是皇后在背后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没有看那骇得快要魂飞魄散的宫人,永平公主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随即就只见裕妃对她哂然一笑:“明月,你以为我真是不管事的菩萨吗?这种可笑的伎俩,除却那个女人,还有谁会使出来?我忍了她那么多年,她还真当我是好欺负的面团了?”
裕妃随手一甩,几个原本拦她的宫人便摔了个东倒西歪,而她轻轻一弹剑,脸上露出了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锋芒:“我忍她让她,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安静平稳,省得太后不悦,皇上烦心,她倒越来越作威作福了!我这些年来不是修身养性,只不过是不想鱼死网破!”
“儿子没教好,本来就是她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如今她反而倒过来指斥你们身世有问题,她倒有那张脸!”当年业庶人那些兵马是如何被引到她和九娘上香的那座寺中,指量她真的毫无猜测吗?要知道,皇帝和赵国公朱泾,都是临时起意陪她们去的!
从前永和宫中有宫人内侍暗地里议论皇后时,裕妃还会出面阻止,可如今她竟是明言指斥皇后无德,底下那些人自然人人瞠目结舌。而永平公主在最初的意外之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别说今天那点愤怒,就连从前的憋屈也仿佛烟消云散一般。
她想都不想就大步走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了母亲那持剑的手:“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不平!不过,这样去坤宁宫,父皇反而为难。不如您在永和宫前舞剑给我看如何?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最羡慕朱莹不是别的,正是她善骑射,会武艺!我即便学过,却也不敢用出来!”
裕妃顿时眉头一挑。她眼神复杂地盯着永平公主看了许久,最终点点头道:“好!不过永和宫太小,你去换了衣服,我们去御花园!某些娇生惯养的花花草草,我看不惯很久了!”
当永平公主换了一身骑装出来,手捧宝剑跟着裕妃出了永和宫大门,几个宫人和内侍面面相觑了片刻,为首的大宫女立时匆匆往乾清宫赶去。
这种时候,只能指望皇帝去劝回打算大发雌威的娘娘了!
裕妃不打上坤宁宫,他们这些永和宫的人固然松了一口气,可御花园中可是种着坤宁宫皇后最喜欢的一丛珍品芍药!如果真的按照裕妃刚刚那口气,打烂了这些皇后的心头肉,那和直接对上坤宁宫有什么区别?
永和宫的那位大宫女火烧火燎地到了乾清门报信,而皇帝得知了裕妃那反常举动之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而大笑了起来:“朕还以为她这些年性子日渐平和,没想到那份火爆只不过是压在了心底。不用担心她会打烂御花园那些花花草草,她不是迁怒外物的人!”
“有那功夫,她肯定会先打烂了坤宁门!”
话虽这么说,但皇帝还是想都不想就站起身来。他已经猜到了,裕妃放出这话,同时做出那样的姿态,并不是真的要打烂坤宁门,又或者在御花园中闹个天翻地覆,那明显是为了把坤宁宫里的皇后钓出来。他要是现在不去……大概回头就得面对一桩天大的麻烦!
果然,当皇帝赶到平日里并不常去的御花园——毕竟,常常有嫔妃宫人喜欢在那守株待兔,等着和他偶遇——他在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皇后那尖利的呵斥声。
“裕妃,你明知道这株上上品的冠群芳是我的,你居然还拿剑砍削枝叶,你还有没有规矩,你是什么居心?”
“这冠群芳是御花园中难得一见的名品不假,但皇后娘娘凭什么说,那是您的?这花一不是种在坤宁宫,二也不曾挂个牌子,写着皇后所有,闲人退避,我只不过是带着明月在这舞剑,难不成就犯了宫规?”
永平公主从来没见过,一贯与人为善,在皇后面前也是沉默忍耐的母亲,竟然也会有这样锋锐刺人的一面!
那一刻,一直都在尽量学裕妃,希望能更像是裕妃女儿的她不由得心生迷茫,只觉得自己一贯以来的效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仿佛一个笑话。
皇后也没料到,这些年安分守己的裕妃竟然敢和自己顶嘴,一时气得浑身直发抖:“好你个裕妃,如此尖牙利嘴!这冠群芳乃是外地进贡,太后赏赐坤宁宫的,此事有案可查,岂容你狡辩!你舞剑去哪里不成,却要在这冠群芳面前,这遍地枝叶难道不是证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从子民到土地,都是皇上的。难不成到了宫中,就不是这个道理了?宫中上下,连人带物,尽是皇上所有,哪有私物?否则,宫中后妃岂不是都能把所谓私物拿了去资助娘家?”
裕妃不慌不忙地点了一句,见皇后顿时面色阴冷,她不禁哂然一笑。
这些年来,皇后娘家明明每况愈下,却还能拿钱贴补大皇子这位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长子,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早年间皇后悄悄把那些御用监送上,专供坤宁宫的首饰甚至瓷器用赏赐的名义送去了娘家,而后她的娘家又抵押这些东西添置了产业,运营牟利?
而裕妃的话,却还没有就此说完:“至于皇后娘娘说我砍削得这冠群芳满地枝叶,那就更滑稽了,不如叫个园丁来分辨分辨,看这到底是风吹下来的枝叶,还是我拿剑切削下来的枝叶?是其他花花草草上头的枝叶,还是这株皇后娘娘您的冠群芳上的枝叶?”
皇后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听到了消息就匆匆赶来,惜花不过其次,借此机会狠狠再打击裕妃,那才是真正目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落入了圈套!
见侍立在裕妃身后的永平公主嘴角上翘,仿佛是讥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登时大怒,当下哪里还记得什么忌讳,什么克制,竟是一时口不择言。
“好你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可你就算再巧舌如簧,却也瞒不了我!且不说当初你和朱家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张寡妇同日分娩,三个孩子的身世本来就缠夹不清,就是朱家对外宣称的婚约,那婚书根本就没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知你和朱家那个女人是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让稳婆先给你们接生,害死了张寡妇!否则,朱家那个女人怎会同意把骄横跋扈的朱莹嫁给张寿那样一个寒门子!你苦苦拖着永平的婚事,是不是看着张寿不错,打算夺了这个女婿,又或者让永平和朱莹两女共侍一夫!”
裕妃故意来了这一场闹剧,就是等着皇后被怒火冲昏理智,闹得不可开交。可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被她戳中当年憾事时,她还是勃然大怒。
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她眼见永平公主气得要上前理论,突然右手挥剑,将其拦住。眼见皇后看到她手中利刃瞳孔一缩,她就哂然一笑,直接仗剑缓步上前。
这下子,皇后顿时吓得不轻。她可是知道裕妃在宫妃中是何等不同寻常的存在,想当初在那种几乎必死的绝境中,人都能够和赵国夫人九娘以及那个张寡妇一同联手冲杀了出来,最终还平安生下了儿子,她怎么可能打得过?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便高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呐!裕妃要行刺本宫……”
就在她这声音最高亢的时候,一个声音陡然传了过来:“都够了没有?”
在门前听到声音,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的皇帝恼怒地扫了一眼皇后,见裕妃从容收剑屈膝行礼,他就没好气地伸手把剑抢了过来。
低头只看了一眼,他那愠怒就更增加了几分,当下再次瞥了瞥喉咙口仿佛被什么无形之手掐住,因而骤然止住了声音的皇后,这才阴着脸说:“行刺?皇后有看过人拿着没开过锋的钝剑行刺的?”
他随手把手中剑给递了过去,见皇后竟是吓得后退了一步,根本不敢接,他登时心头更怒:“当日之事,朕记得曾经下过禁令,不许妄自议论,皇后你身为六宫之主,却信口开河,似乎生怕外间还闹得不够凶?而且,字字句句都和外间流言一模一样,坤宁宫消息灵通啊!”
不等面色煞白的皇后辩解,他就淡淡地说:“来人,送皇后回坤宁宫!”
乘龙佳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残局
眼见柳枫带着两个内侍上前“恭请”皇后回坤宁宫,皇后虽说面色变幻连连,最终还是强自镇定地转身而去,裕妃这才收起刚刚那张扬的做派,凛冽的气势,垂下眉眼,重新变成了往日里那个内敛温和的宫妃。
而永平公主亲眼看到母亲三言两语将皇后逼得进退失据,而后又信口雌黄铸成大错,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可皇帝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她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要抓皇后的错处,以你的聪明,能想出一千个一万个法子,何苦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让她把当初那血淋淋的旧事重新揭出来,你难道就好过,明月难道就好过?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明月想一想!不忿她兴风作浪,你大可以来找朕又或者太后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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