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于是,一番例行故事的礼仪过后,当几件早就决定好的大事在朝上公开宣布之后,皇帝就抛出了昨天从白日到黑夜的那一连串事件,这下子,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振奋的人,那何止一个两个。尤其是出来痛陈昨夜之事的巡城御史,那简直是字字泣血,痛心疾首。
可对于这些人连上朝说话时,都喜欢咬文嚼字用骈文排比的方式,张寿就着实有些烦躁无语了。好在他如今给人的印象是精通算经,别的稀松,所以见交头接耳的人不少,他就趁机拽着一旁的岳山长问道:“刚刚那一连串的华丽骈文,都在说什么?”
岳山长见张寿问得如此直接,根本就不怕自己笑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苦笑张寿这豁达的态度。
但他如今也想得通透,知道和张寿贸然相争是下下策,因此略一思忖就笑道:“他是指责令舅兄擅作主张,撇开巡城御史行事,不遵制度。而那番骈文……嗯,就是拿某几种动物来打个比方而已,用典比较晦涩。张学士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看很多人都脸色茫然。”
见对面不少勋贵武臣皱眉的皱眉,不解的不解,就连文官当中也有人面露不耐烦,张寿顿时笑了起来。掉书袋这种事,老师可以,但金殿奏对时,御史做这种事就贻笑大方了。
果然,那如同背诵奏疏似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已经重重拍了两记扶手:“好了,不用卖弄你的文采!巡城御史乃是旧日制度,但往年督五城兵马司时,却不见内外城治安有多大改观。朕还听说,此前也不是没有人想清理京城内外,还一个朗朗乾坤,结果却是巡城御史和兵马指挥相互掣肘,而不是相辅相成?”
见刚刚那个出口成章的巡城御史登时面色惨然,这位天子就一锤定音地说:“日后巡城察院专设一地,和兵马司指挥分衙办公,免得相互掣肘。巡城御史只管监察,若兵马指挥有失察之处,再行举劾。至于这次,记朱廷芳过失一次,昨夜功劳另赏!”
一锤定音解决了争端,皇帝方才词锋一转道:“几位东宫讲读官据说昨夜都受了惊,因而朕特召你们入宫问询。可有人和贼人照面过吗?”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一十二章 墙倒众人推
今天张寿等人应召上朝,觉得奇怪的官员不在少数,等到听说昨夜有诸多人家遭遇贼人闯入,这其中就包括张园以及岳山长等人所住的雅舍,他们也就恍然大悟了。
然而,皇帝在听完巡城御史弹劾朱廷芳跋扈之后,定下了功过赏罚,就立刻问张寿等人,而不是赵国公秦国公等府里同样遭遇了贼人的勋贵,一众朝臣不免就嗅出了不一样的滋味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目光都汇聚到了张寿等四人的身上。
于是,几位本来还庆幸自家免遭一劫的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此时就有些酸溜溜的。同样是东宫讲读,那些贼人却没上他们家里,这是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无足轻重?
岳山长先看了一眼张寿,见人含笑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仿佛是风度绝佳地示意自己先开口,又斜睨徐山长和肖山长时,发觉两人那眼神与其说是默然,还不如说茫然,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我们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知道,他顿时万般无奈了起来。
昨夜被惊醒之后,他自己先是差遣学生出去询问,而后又亲自出去查看了一趟,可却没见其他人出来打听动静,此时肖山长和徐山长既然装聋作哑,他不得不担纲起了出面的职责。他出列行过礼后,就言简意赅地解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回禀皇上,臣昨夜被惊醒之后,听学生进来禀告似乎是雅舍进了贼人,想起臣和学生们都习练过武艺,若有万一兴许能帮得上忙,所以就出去了。”
“但臣赶到的时候,地上只有斑斑血迹,但贼人却没有看到,只听雅舍一个饶舌的杂役说,当时有人突然翻墙进来,还点燃了火箭似乎准备纵火,好在皇上派来的锐骑营兵马反应极快,不但当场斩杀了一个贼人,其他的也一举擒下。”
“臣当时自然是如释重负,毕竟,臣和学生们并不希望需要我们用上武力,因为那就意味着到了最坏的时候。后来,北城兵马司的人也到了。臣那时候见到了朱大人,也是从朱大人口中这才得知,贼人竟然不止来了雅舍,其余多地也有擒获。”
说到这里,岳山长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加上“如此悖逆犯上之徒,实在是令人发指,恳请按律处置,以儆效尤”。
京城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可想而知皇帝一定会严加惩处,就不用他再来画蛇添足加上这样的语句了。
岳山长这话听上去面面俱到,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毕竟,他根本就没看到贼人来犯,两相厮杀的一幕,按照科场评卷时的判例来说,那就是典型的文不对题。可是,当徐山长和肖山长歉意地表示,他们晚上睡得很死,于是什么都不知道时,也就没人怪岳山长了。
毕竟,好歹还出去看过一个究竟,仔仔细细问出一些东西的召明书院岳山长,可不是比另两位茫然无知的要好得多?这么大的动静却依旧酣然高卧,这得是多大的心啊!
这三位等同于什么都不知道,对此,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就看向张寿道:“九章,你呢?昨夜你张园那边据说也进了贼人,你也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臣连日繁忙疲惫,确实一觉睡到天亮,具体情况确实是不太清楚。”
张寿气定神闲地说出了这句话,瞥见那些朝臣不少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至于真当成果然如此,还是觉得他在推搪,他当然无所谓,当下就不慌不忙地说:“但昨夜臣家里是阿六带人防戍,所以一大早被叫起之后得知有那么一回事,臣自然找了他来问了个明白。”
他将早晨安陆代阿六说的那些话再次转述了一遍,包括前头围墙进人虚晃一枪,后头密道封堵的出口被人突然偷掘开来,贼人由此潜入,至于花七那机关逞凶,他却略过不提,只说是阿六早早有所预见,在那儿守株待兔伏击,因此建下奇功。
可即便如此,张园腹背受敌,结果却一边四死两伤,另一边生擒两人的战果,也确实让众多朝臣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因为孔大学士早起临时病假没能出席,趁乱溜出孔家来参加上朝,想要观观风色的孔九老爷,听说之前被自家兄长骂作是暴发户的张寿,府里竟是有一批如此凶残的人,哪怕早知道张寿身边自诩管家的阿六很厉害,他也禁不住暗自凛然。
一个人厉害不足为奇,可张园那么大,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够照顾周全的!所以说,他之前之所以误传了朱廷芳遇刺重伤的消息,只怕根本就不是阿六无意泄漏,而是人故意泄漏的!
而皇帝则对潜入张园的贼人死了四个,另外四个遭生擒这个总体结果并不意外——要是阿六没这本事,反而倒不像是花七真正的衣钵传人了。
只不过,他势必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再召来阿六再问个明白——当然早朝之后他一定会这么做——因而,此时他便嘿然一笑,赞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可正当他准备继续问赵国公朱泾等人的时候,张寿却又开了口。
“另外有一件事,臣也不得不禀报皇上知晓。昨天晚上阿六先去了一趟锐骑营本部大营,回来时却遇到了有人截杀他……”
当着群臣的面,张寿淡淡地把江卓儿被阿六拿下之后,乃至于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来的口供前因后果都娓娓道来,但仅仅是把话说到此人坦陈是干脏活的,就戛然而止。即便如此,能来参加常朝的这上百个文武大员,一瞬间遽然色变的竟然占了一多半。
哪怕是自己没干过的,却不得不拼命回忆审视,自己家里有没有不肖子孙,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以及那些实际办事的下人,会打着自己的名号接触那个肮脏黑暗的圈子。至于自己确实吩咐人去接洽过这些人物的,那更是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这其中……自然包括江卓儿供述出来的孔九老爷。
刚刚和宗族中最能读书,官也当到最大的大哥放对了一场,还被人揪着领子大骂,此后眼看孔大学士被朱廷芳一番话给气晕过去,他自己更是切身体会到了朱廷芳悍然闯入孔府之后,面对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敌意,要说担心当然是担心的,却还没到迫在眉睫的地步。
朱廷芳的报复顶多让他丢官去职——甚至还未必做得到,毕竟他虽说同进士出身,可出仕也有好几年了,没有同乡也有同年,没有同年还有师座,再加上他这些年长袖善舞,也颇结识了一些人,既然知道惹上了朱廷芳,他也不会束手待毙。
再者,长兄就是再恨再气了,却也不得不保他。
可是,张寿揭出来的事,那却很可能是要他命的!要知道,宗族那当然是全力支持他大哥的,落到他头上的资源和供给都相当少,而他为了广结人脉,花销又相当大,于是很多时候就不得不用点台面下的手段,巧取豪夺没少做过。
这要是某个圈子里的事情真的被曝光出来……他就真的完了!
见四周围那各色各样的目光往自己看来,可能有一大堆人会为之自危,张寿这才含笑说道:“阿六说,市井之中多有这等小人以自己知道官宦人家阴私为由招摇撞骗,所以那江卓儿此言不足取信。所以,要不是皇上刚刚问,臣就几乎要把这么一个人关得忘记了。”
“再多关两日,说不定人就直接被关死了……”
皇帝被张寿说得一乐。然而,张寿当着他的面说清楚了原委始末,甚至没有隐瞒这家伙是黑市那个圈子里的,他当然很满意。作为大明开国以来唯一的非正常天子,他年少时就曾经白龙鱼服在外溜达,长大之后更是亲自深入某些地方摸过底,所以他对某种勾当并不陌生。
此时此刻,他摸着下巴呵呵一笑,目光就落在了朱廷芳身上:“昨夜之事,既然都是五城兵马司主导,那么张卿所言之事,所言之人,都交给朱卿你吧。他府里那四个……不对,加上这个江卓儿,应该是五个活口,你派人去接手一下。”
因为张寿捅出的这个大新闻,皇帝对其他诸位勋贵大臣那边的贼人突然就没了多少兴趣——谁家里有阿六这样的怪物,生擒了第一个刺客之后,后续的人就都吓得不敢出手,也不怕拿钱不出手却坏了名声?群策群力地擒下贼人,到底不如单打独斗有意思……
于是,他就面色肃然地说:“昨夜之事,宫中有宫人意图纵火,宫外有贼人进犯勋贵大臣府邸,实在是近年来闻所未闻的大逆。那几个被擒的宫人已经招认,乃是听信了宫中散布的消息,道是宫人到年纪放出宫的德政即将废止,因此生恨,于是方才出此下策。”
见不少官员都露出了惊怒的表情,皇帝却抢在了有人说话之前,直接一按扶手站了起来。
“而宫外那些贼人是何情形,想来昨夜朱卿还来不及审问。嗯,不少人更关心那几家被五城兵马司光顾的人家,朱卿,你来说一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既然点了名,朱廷芳就站了出来。他可不像张寿用那般如沐春风的口气说一件极其严重的事,口气冷峻,字里行间都透着深刻的杀机,于是听的人哪怕与己无关,也不由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听到某位侍郎竟然仰药自尽时,那就更是好些人心有戚戚然了。
而聪明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只有指向已经彻底没了指望的大皇子和已经死了的废后,那才是最不牵累他人的。尤其是昨天晚上一场虚惊,结果却整夜没睡好的吴阁老,这会儿也丢掉了什么与人为善的习惯。
与人为善,那是说与天子喜欢的人结交,没事给人示个好什么的,绝不是说和天子嫌恶乃至于痛恨的人还要虚与委蛇。否则,他也枉为天子应声虫了。
于是,随着吴阁老第一个站出来,痛心疾首地表示应该把大皇子召回京仔细勘问,附和的人竟是层出不穷。昨夜同样遭遇贼人侵入府邸,以至于伤了好几个家人的大学士张钰,最初还有些犹豫是否要落井下石,可眼见群情汹汹,他最终还是加入了附议的行列。
面对这幅情景,想起之前皇后母仪天下,大皇子和二皇子招摇过市,飞扬跋扈那会儿,张寿不禁颇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可这沧海桑田甚至都没有花费太久,别说二十年了,一年都还没有!也难怪朝中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种一翻船就兴许无人营救,而且还无数船桨打在试图重新攀爬上船的你身上那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而皇帝虽说素来不喜欢墙倒众人推,就如同听到二皇子沉船和敬妃的死讯时,他也一度震惊甚至于发怒,可昨夜这一连串事情实在是深深激怒了他。
他不是没有给长子留过机会,甚至于当初在人主动陈情挑担子之后,就放人去了沧州,心想若是人能够看到民生疾苦,能够有所长进,届时虚悬已久的东宫也许能够有个主人了。可人是用什么来回报他的?一场简直可称得上是可笑的民变?
而现在,看看这乱糟糟的事情!二皇子沉船的事故,也许真的是敬妃生前做的,只为了牺牲一个儿子而拯救另一个,反正被牺牲的那个也已经让她伤透了心。而敬妃求死,大概是为了博取人们的同情,毕竟历来废后只要一死,民间都会有伤怀惋惜的声音。
否则她什么时候吞金不好,非得那时候吞金?至于散布流言挑唆宫人在宫中放火……他却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果然,事实也证明了确实是如此。
他刚刚在朝官们面前还有所隐瞒,因为昨夜他把楚宽亲自叫了过来,在自己面前一个一个问口供的时候,因为楚宽直接用凌迟、族灭以及连坐来威吓,大多数人扛不住那巨大的压力,其中就有人痛哭流涕地招认出是大皇子重贿。以天火示警为由,迫使皇帝废太子接回他。
尽管这只是一两个人这么说,但在两个宫人的住处,于她们所言的行李衣物中,还搜查出了几件金首饰,随即经过验看式样,查证出确实是当初内府记档,敬妃还是皇后的时候赏赐给大皇子的,皇帝就没办法不信了。
眼看群情激愤,皇帝却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任由一旁内侍高声宣道:“退朝!”
乘龙佳婿 第七百一十三章 偏激
这一日原本并不是张寿去东宫授课的日子,而且早朝的时间也比往日来得长,因而他退朝后原本打算赶紧走,却没想到刚出奉天殿时,就早有等候在那儿的内侍截住了他,随即客客气气地说,皇帝召见。
因为岳山长等人也被召来了早朝,他就特意开口问道:“皇上除我之外可还有召见他人?”
这种问题照例并不算犯禁,但是,那看上去面相年轻的内侍却讷讷不敢言,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见此情景,张寿当然没办法再问,只能在旁人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之下随那年轻内侍从奉天殿东,文昭阁北面的左翼门出去。
虽说他不常上朝,但宫城东面这块区域,他却是常来常往,所以出来时发现这里正对着文华殿后墙,慈庆宫西墙,他自然一点都不奇怪。然而,当那年轻内侍径直引领他去慈庆宫时,他就有些奇怪了。刚刚说的好像是皇帝召见,而不是太子召见吧?
那带路的内侍一路走,一路悄悄观察张寿,发觉人突然停下了步子,脸上颇有些疑虑,他就连忙也跟着停下,随即赔笑解释道:“张学士,皇上吩咐,一会就在慈庆宫召见您。此事想来已经传令给了慈庆宫中的太子,您一问就知道了。奴婢什么胆子,敢哄您?”
张寿想想也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任凭是谁也不敢搞出什么林冲误入白虎堂之类的故事——慈庆宫也从来没有什么讲读官非讲读日就不得入的规矩。他就是真的进了慈庆宫,那也不至于有什么事。
想想自己大概是被近来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折腾得有些惊弓之鸟,但他也没有在那内侍面前流露出来,只是淡淡笑了笑。而他摆出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那年轻内侍也似乎不敢没话找话,直到把他送到慈庆宫高墙之下,人才非常突兀地吐出了声音很轻的一句话。
“张学士您还请多多提防楚公公。”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激起了张寿的警惕。他骤然侧头盯着对方,见人先是有些不自在,随即却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竭力表现出坦然,他就冷冷问道:“如若我将此言转告楚公公,你觉得你是什么下场?”
“那奴婢只当看错了人。”那年轻内侍不闪不避回答了一句,继而就躬身一揖。
“吕公公是楚公公的干儿子,之前因罪被黜,得知楚公公被贬慈庆宫后还几次三番派人捎东西,可楚公公非但一概退回去,还说日后情断义绝,以至于吕公公不得不长跪以示绝无二心,其余门下之人也纷纷一再表示忠心。他离开司礼监都如此,他重掌司礼监那又会是什么光景?”
“奴婢刚巧知道,张学士您家里密道出口的那座善堂是司礼监的。您想想闹出现在这样的事情,那会是谁倒霉?是已经不在司礼监的楚公公,还是现在的掌印,素来忠厚老实的钱公公?这事情闹出来之后,钱公公必定引咎请辞,楚公公难道不会重掌司礼监?”
面对这么一个竭力向自己灌输,楚宽居心叵测,绝对不可信的家伙,张寿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人是从哪方面看出他很相信楚宽的?
要知道,从第一次在月华楼永平公主主持的那文会上,见到一点都不像宦官的楚宽,还承蒙人出言替自己解围,而后更是说了一通薪火传承靠阉党的话之后,他对楚宽这个人的警惕心就一直都保持在满值。
因此,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端详了好一会儿,他就淡淡地说:“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论这番话是别人让你告诉我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提醒我的,你都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以己度人。楚公公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但你又或者别人把司礼监掌印看得很重,他却未必。”如果不是这样,楚宽绝对不会因为之前那点“小事”,轻易就丢掉了司礼监掌印的位子,此人应该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保住这个位子。
依他看来,在某些人一心一意盯着司礼监的位子时,楚宽已经把目标放在了东宫太子的身上,正在用自己的办法努力在三皇子面前刷好感度!
司礼监掌印的名位?
人家楚宽估计早就不在乎了,如果能够让三皇子信赖他,那么从睿宗,当今皇帝,未来皇帝,楚宽就能够将这三代天子的好感度统统刷到满值,那时候要干什么不行?
见那年轻内侍仿佛是因为没料到他的反应,脸色变得尴尬而惶恐,张寿就继续说道:“另外,你说吕公公还有其他人依旧把楚公公奉于上位,不敢违逆,我想那是因为多年积威,而不是楚公公真的要借此向人宣示自己随时可以回来。”
“说实在的,我倒觉得,吕公公又或者其他人,是去他面前赌咒发誓绝无二心也好,去表示忠心也好,以楚公公这个人的性格,大概会表示自己已经不在司礼监,一概不纳。”
那年轻内侍没想到张寿竟然会毫不迟疑地替楚宽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一时间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笃悠悠的声音。
“呵呵,张学士刚刚这番话,楚宽实在是愧不敢当。”
见楚宽不慌不忙地从门里出来,那年轻内侍躲闪不及,骇得脸色煞白,仿佛是预见到了刚刚那番“劝谏”的后果,张寿就含笑说道:“楚公公何必自谦?你的为人,皇上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又怎会调了你来慈庆宫?要知道,之前还有人进言,慈庆宫不用识文断字的内侍。”
张寿着重强调了“有人”两个字,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就知名不具了。他见楚宽对自己会心一笑,就瞅了一眼刚刚那个年轻内侍,非常和蔼亲切地说:“不过,刚刚这位小公公说这些,大概也不是出于什么恶意,我向楚公公求个情,宽宥他一回,如何?”
楚宽微微一愕,继而就若无其事地一笑:“张学士说笑了,我如今不过是慈庆宫中一青衣,哪来的资格宽宥别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那就行了。”
张寿这才看向了那个越发哭丧着脸的年轻内侍,因笑道:“小公公听到楚公公这话了?不论你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为吕公公又或者别人鸣不平,于是忿然找我说道这些,还是别人通过你告知我这些,你既然已经把话说了,还让我和楚公公都听到了,那就已经尽你所能了。”
“所以,你不妨努力做好你自己的职责,擦亮眼睛看清楚楚公公接下来的举动,到底是如我猜测的一般,还是如你所说的一般。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活着,可不要被什么人给害了,否则,那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一个笑话了。”
楚宽听张寿用戏谑打趣的口气说起让对方保住小命这种事,他不禁哑然失笑:“张学士你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得好好筹谋一下了,否则让他死了,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幸好我认识他……你是司礼监答应罗三河,我没记错吧?”
见楚宽竟然连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小人物的名字都记得,年轻内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番让他简直以为自己疯了的话。
“昨夜的事情很不小,乾清宫这次只怕是要换几个人,我虽说如今只在慈庆宫中执役,但承蒙皇上厚爱,大概还能说上两句话,回头就举荐你去乾清宫吧。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如你这般正义感强的小家伙,应该能活得很好。”
楚宽说着就对张寿笑道:“皇上对于那些嫉恶如仇,惩强扶弱的人,一向愿意宽容几分,当然,前提是他自己立身得正,否则说一套做一套,皇上就容不下了。”
心情大起大落,罗三河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慈庆宫的。而他那高一脚低一脚,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在张寿看来显得悲壮而又茫然,他当然由此更佩服楚宽这手段高妙。然而,他还没开口,楚宽就对着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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