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谁能想到大冷天接待一群北边的使臣而已,那竟然是……一群裹挟着二皇子的叛党?
这下可好,一群叛党带着二皇子占据了最好的屋子,京城来号称是锐骑营的兵马和山海路参将则是在附近扎下营帐,这赫然是准备打仗!这要是真的打起来,他们还有命吗?
外围的营帐之中,山海卫的人归山海卫,锐骑营的人归锐骑营,然而,两边带兵的主将,却全都拱手把指挥权交给了边角处营帐中的那位太监。哪怕人只是皇贵妃万安宫的管事牌子,名不正言不顺,但谁都知道,这位前司礼监掌印是如假包换的天子心腹。
这种时候,不把责任甩给这位去承担,难道还要他们去承担吗?开什么玩笑,里头可是号称挟持了二皇子,如果那是真的,强攻上去让人死了伤了,他们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
于是,这会儿山海路参将就悄然来到了锐骑营那位都指挥使的营帐,掏心掏肺地叹了一番苦经,无非是说自己当初在山海卫时没有将人就地拿下的理由——当然,他也根本就不认识二皇子,人混在当中,就算认识他也根本就认不出来。
而那位都指挥使,也少不得安慰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僚,毕竟,他们此时都是一条绳子上系着的蚂蚱。这正对坐叹气的时候,两人突然就听到外间一阵动静,对视一眼后,他们瞬间就蹦了起来。果然,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将军,楚公公来了。”
早就知道是楚宽来了,两位放在下属眼中也算是一等一武将的老兵油子全都站得笔直。不同于文官看到太监时那种常常会毫不掩饰的嫌恶,他们一点都不忌讳在对方面前卑躬屈膝一点,尤其是人还能帮自己扛去大半责任的情况下。
而楚宽当然不是什么挑礼的人,更没有寒暄的兴致,此时进来他直截了当这么一站,继而就一字一句地说:“皇上口谕。”
山海路参将和锐骑营都指挥使几乎下意识地摒止了呼吸。若非本朝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他们此时怕就要凛然下跪应命了。可即便如此,当听清楚楚宽的后半截话,两人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差点就没有瘫跪在地。
“立时强攻,不用顾忌,死伤勿论。”
见楚宽说这话时,一张脸硬梆梆的,看不出任何喜怒,山海路参将只能硬着头皮说:“之前楚公公带程都帅过来时,是有圣命说即刻拿下,可这不是因为二皇子在其中,我等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楚宽就嗤笑一声道:“皇上的话里,死伤勿论中的人,就包括二皇子。你们不用多说了,皇上既然有明话,哪怕朝中回头一片哗然也好,民间议论纷纷也罢,所有的责任,我来担,二位只不过是听我的!”
眼见得楚宽说完就走,山海路参将和锐骑营都指挥使你眼看我眼,最后忍不住几乎同时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热出来还是吓出来的臭汗,随即横下一条心跟了出去。这种时候,去想皇帝只是下口谕,而楚宽所谓担责也只是嘴上说说,那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们当然能指挥麾下兵马不听楚宽的,可眼下这情形,确实已经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两个人披挂整齐,随即用最快速度集合了麾下兵马,等到再次见到楚宽时,就只见人也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只是并不见披甲,手上却是两把明晃晃的剑,一长一短,乍一看去仿佛朴实无华,可再一细看,却仿佛和此时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相得益彰。
只一瞬间,山海路参将心里就窜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这种兵器在战场上自然是施展不开,可如果是在这种地方用于强攻,那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不,更准确地说,这玩意好像更适合于用来黑夜行刺吧?
他慌忙暗自呸呸两声,强迫自己赶紧丢掉这种诡异的念头。再偷眼去看一旁那位锐骑营都指挥使时,他就发现对方气定神闲,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哪里知道,自己心目中那位见多识广的都指挥使,此时也在心里拼命敲着一面小鼓。
楚公公这是打算亲自带队强攻?人是高手吗?好像听说当年靖难之役的时候人还护过太后,应该武艺不差,可这都多少年了,难道他的武艺一直都没放下过?
可这武艺练着派什么用场,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去做各种隐秘之事?可好像没听说过朝中哪位大臣暴毙,也没听说过谁家被偷了机密文书……
如果楚宽知道自己此时这么一副装扮出来,会让别人的思路歪到没有边,那么……他依旧会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去走这一趟。此时他淡淡看了一眼众人,见山海路参将和锐骑营都指挥使一脸悉听吩咐的表情,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句话。
“临战指挥,你们自己斟酌,我先进去了。”
见人二话不说就一马当先疾冲了过去,两位也算是颇有资历的战将,这才终于完全傻了眼,随即也不敢多想,慌忙招呼了众人跟上。至于什么策略,什么先后……他们在这驿站周围部署驻扎也不是一天两天,所有图纸和方位都早就烂熟于心,计划做了无数遍。
要不是顾忌那位二皇子,他们早就攻进去了!
驿站的围墙不过五尺来高,对于一般人来说,那自然是犹如天堑,但对楚宽而言,就犹如一条可以一跃而过的小水沟,根本不在话下。他犹如一道闪电似的瞬间落在院子中,而就在他再次前掠的刹那,原本守在围墙下的两个人方才捂着喉咙倒在地上。
虽然这动作已经极快极轻,但这院子里的人每一个都知道自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因此做出反应的速度那竟是极快。就在楚宽露面,还不知道围墙下那两个人被杀的时候,尖利的呼哨声就已经响起,紧跟着,屋子里一片骚动,而紧跟着各色箭支从窗口门口倾泻而出。
那角度乍一看胡乱无章,可要是仔细辨认,就会发现涵盖了前后左右的各个方向,几乎是无死角地覆盖了人的所有进退腾挪之路。
然而,楚宽是什么人?想当初他还是少年时,就曾经在刺客面前千钧一发之际救过太后,这些年也曾经遇到过形形色色不为人知的危机,如今很多年没在人前亮出的长短剑握持在手,他又何惧什么危险?
或磕或挑或劈或刺或砍,当他从一片箭雨中从容突破,来到屋门前的时候,趁着箭雨上前拦截他的四个人,已经变成了死尸。紧跟着,他右手长剑一划拉,那厚厚的门帘颓然坠下,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星星点点的寒星。
这寒星不止将门前那一块区域一股脑儿包裹了进去,甚至还如同将左右上下一大片区域全都覆盖在内。可内中举着一个钢筒的汉子根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发现外间一片空空荡荡,哪里来半个人影。下一刻,他却只听到屋顶传来了连声惨叫。
长短剑直接干掉了屋顶上的两个人之后,楚宽却没有再度返回从门口悍然闯入,而是势大力沉的一脚下蹬。这犹如千斤坠似的一击之后,他整个人夹杂着大量碎瓦等物从天而降。那些本该是障碍物的东西,却全都成了他攻击的手段。
然而,对于屋子里的人来说,那些碎砖烂瓦只是讨厌,而夹杂在其中的恶毒暗器,那就完全是催命阎罗了。当楚宽落地之际,就只见满屋子还能站着面对他的人只剩下了寥寥六个,剩下的全都在地上,有的还能哀嚎,有的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宽很清楚,这其中或许真的有死的伤的,却也很有可能存在浑水摸鱼,只等着趁他不备给他狠狠一击的。可即便如此,他只是淡淡扫了四周围一眼,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那六个如临大敌的人身上。
就只见他们背对墙而立,两个在前,两个则是死死挟持着此时面色煞白的二皇子,至于剩下的那两个则是背对他,正在警惕那面墙的动静。
显然因为他从天而降,他们也很担心那一面看似坚实的墙壁,是否会被一柄大锤又或者什么东西直接破开。
对此,他冷冷一笑,随即就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背后的墙很安全,毕竟,你们选了这地方,不就是因为它背靠着后头一个小土坡,除非把这个小土坡给炸了,否则就不可能由此杀进来吗?”
而楚宽的气定神闲顿时激怒了为首那个手握环首刀的男子。他恶狠狠地瞪着楚宽,仿佛是恨不得把人吞下去,所以,他的声音自然而然也就如同咆哮。
“为什么?我们所求不过是大明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二皇子也愿意跟着我们归国为华国之王,你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咄咄逼人,辣手无情?”
见二皇子在人的挟持之下双腿颤抖得如同筛糠,蠕动着嘴唇好一会儿却没有能够说出一句囫囵完整的话来,楚宽顿时哂然一笑:“华国之王?求一个名分?呵呵,二皇子这样身份的人,确实很适合拉回去当一个傀儡……”
这一次,刚刚还骇得双股战栗的二皇子终于彻底忍不住了。愤怒完全盖过了惊惧,尤其是在楚宽这样一个昔日皇室家奴面前,他更是完全压制不住心头那股早已熊熊燃烧的怒火。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够入主东宫,我们母子兄弟落得这么个下场,我甚至不得不漂洋过海去别国,你还想怎样!父皇都已经当众对人说我这个儿子已经死了,难道我要人不人鬼不鬼地继续呆在大明吗!你不顾我的性命强攻进来,就不怕父皇怪罪……”
“皇上说了,死生勿论。”
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二皇子的话,见这位曾经的龙子凤孙也好,后头那几个所谓海东华国的家伙也罢,赫然是人人面如土色,他就笑呵呵地说:“主意打得不错,救了二皇子,又打着太祖皇帝的名义号称来自海东华国,按照常理来说,皇上确实应该给你们几分脸面。”
“但你们错就错在,这海盗的本性难改!”
随着这一声厉喝,他整个人瞬间前冲,而刚刚已经突破院门和围墙到了屋子门口的两员大将却也不敢再看热闹了。再看下去,这一拨所谓使团就全都被楚公公给解决了,那他们来干什么了,特地在这冰天雪地里来了一回打酱油吗?
然而,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屋子,随即还生怕遭了暗器,一个滚地葫芦往旁边躲开,等站直身子等待后头人冲进来帮忙时,竟是恰好看到二皇子软软倒地,而人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好几个人。意识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人家楚公公竟是一举功成,他们都不禁骇然。
当然更惊骇的是二皇子那情况很不好!
正当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只听到楚宽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把这些死伤的家伙全都拖出去,动作快,二皇子有遗言要交待!”
乍然听到此言,无论山海卫还是锐骑营的将士,那都是魂飞魄散。几乎不用他们的主官有任何交待,刚刚冲进来的将士几乎是冲上前去拖着人就走——当然固有的谨慎他们还是有的,拖走人之前少不得再对着人猛地补一下。
而等他们纷纷退走之后,楚宽这才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二皇子:“您还有什么话说?”
乘龙佳婿 第八百五十八章 善后
遗言……年纪轻轻竟然就到交待遗言的地步,别说一年前半年前,哪怕就在半个月前,二皇子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两个字。然而,此时此刻,他确实觉得整个人都难受极了,而那种可能会死的恐慌又压倒了一切,以至于他藏在背后的手固然握住了什么,却依旧呼吸困难。
“楚……宽,你真的敢……你就这么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蹲在二皇子的面前,楚宽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余地?你们兄弟,还有你们的母亲,给别人留过余地吗?她占着中宫的位子,你们两个占着皇长子和皇次子的名分,都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居然想继承江山社稷,登临大宝?”
二皇子原本就煞白的脸色,终于更加失去了仅存的一点血色。他虽然狂妄骄纵,嚣张大胆,大多数时候也确实不动脑子,但如今身处绝境,他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动得飞快,许多曾经没有想通,不知道是谁往他们母子兄弟三人身上泼的脏水,此时他只觉得有了答案。
然而,他张了张嘴想要呼喝出声,至少要让外头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他张开嘴使尽了力气,却没能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从嘴里露出来,而他越是大口吸气,就觉得胸口越是呼呼作响,甚至连眼前那张可恶的脸仿佛都有些模模糊糊。
最终,他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这么瞪着两只死鱼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而,楚宽竟仍然静静站在那里,足足等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手去,轻轻揉按着那两只眼睛,随即轻声说道:“好好去吧,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归解脱。”
如果张寿在这儿,听到这么一句话,哪怕他从来就不是哪个教派的信徒,那也一定会大吃一惊。而下一刻,楚宽方才一振袍袖站起身来,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虽说是奉命而为,但这件事的责任,自然我一肩揽下,和别人无关。”
“二皇子你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要找阎罗王告状,记得只告我楚宽,不要牵累别人。”
说完这话,他才在心里哂然一笑。太祖皇帝说过,反派死于话多,这话二皇子大概没有听说过。被人临死一击刺破了肺,却还想说话,还想质问他是不是那一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现如今,那母子兄弟三人中的最后一个也永远闭上了眼,终于没人再能够追究旧事了。而就凭他刚刚说的那简简单单两句犹如真心流露的气话,谁也不会想到那些方面去。
因此,当楚宽走出屋子的时候,他的脸上阴霾密布,他的心中却如释重负。沉声吩咐了众人去给二皇子收尸,见锐骑营都指挥使和山海路参将那简直是战战兢兢,他就不以为意地说:“皇上早已公开过二皇子的死讯,如今不过是找回了尸首,和你们无关。”
刚刚楚宽对二皇子说的话,这两个耳力极好的武将都大致听到了,所以这会儿唯有硬着头皮应是。然而,山海路参将却还小心翼翼地额外问道:“刚刚拖出来的人当中还有两个活口,楚公公是不是要亲自问?”
“没错。”楚宽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吩咐道,“再叫上四个记性好,彼此没有关联,最好识字的人过来。我之前下手的时候没有太容情,一会儿问过之后,未必能留着活口到京城。问出来的口供一一记录下来,他们也能做个人证。”
说到这里,他就又是一笑:“当然,两位如果愿意亲自来听,那也可以。”
锐骑营都指挥使和山海路参将哪里愿意掺和这样的浑水,此时自然连道不敢,随即就赶紧去筛选倒霉鬼了。话虽如此,他们也不至于真的去选那些和自己不和又或者往日看不顺眼的人——楚宽刚刚都这么说了,包括他们和底下那些小兵,自然都不会被灭口了。
否则这所谓的人证和口供岂不是笑话?
两个人既然尽心竭力,仅仅是片刻功夫,楚宽就带着四个看似威武雄壮的汉子进了驿站的一间厢房。只不过,那四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锐卒,看着前面那拢袖慢行,脚步悠然的宫中太监,心里却都直冒寒气。
刚刚那院子里屋子里的死尸,几乎都是这位楚公公一个人下的手!可以说,之前要不是顾忌二皇子,这位一个人手持长短剑,就能把那二十多个家伙全都收拾了!更吓人的是,二皇子都死了,这位楚公公却依旧没事人似的,竟然不怕皇帝怪罪!
于是,四个噤若寒蝉的锐卒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楚宽把两个活口弄醒一个,随即就微微笑着开始盘问,然而,那张脸固然在笑,那嘴里的声音固然也很温和,却和那毫不留情的刑讯手段,以及犀利入骨的话毫不相称,哪怕问的不是他们,他们也都觉得发冷。
他们这些旁观者都尚且如此,虽说被抓住的活口也觉得自己算得上死士了,可面对那么一个平静而手段凌厉的讯问者,他们仍旧从一开始的死扛到渐渐陷入惶恐甚至绝望,一前一后都恨不得连上顿饭吃什么都倒出来。
“没错,我们占了高丽那座济州岛,高丽号称大国,那边前些年动荡,从上到下一大串官员被我们买通了,但如今新王登基,株连了好多人,济州岛那边眼看就瞒不过去了,所以我们才想到冒充海东华国使臣回来,希望能够弄一个宗室过去。”
“出主意的人说,高丽国王也不过是大明册封的郡王,只要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宗室甚至皇子,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高丽打出旗号。”
“到时候我们就不是海盗,而是将来的两班了!”
“高丽那边百姓愚蠢,尤其是贱民更是被踩在脚底下,举国最多的就是奴婢,造反的更是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如果我们起事,一定能够席卷全境。”
“正好二皇子被皇上宗谱除名,又从海路被撵去琼州府,我们就一路打听消息截下了这条船。算着时间是不是能赶上过年朝贡大礼,这才在秦皇岛那边靠岸。”
这是其中一个人的证词,而另外一个更是信誓旦旦地声称,还听说另外一支海盗在日本占据了一隅之地,真正的大名反而如同傀儡。这下子,四个锐卒简直觉得叹为观止。
海盗啊……那可是海盗!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旁边两个小国混到了几乎列土封疆的地步?这还打算从大明拐带宗室回去拉起虎皮做大旗?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然该杀!
而楚宽从两个人口中问出这些,眼见两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他却又突然开口问道:“那么,让那几个高丽人到了京城之后不要吃米饭蔬菜之类的东西,然后是在山海卫边上的秦皇岛停泊登岸,这总不至于是你们这些盘踞高丽的海盗自己想出来的吧?”
这样一个问题也同样是两个山海卫的锐卒最想知道的,因此自然而然就竖起了耳朵,至于说那些真正的高丽人到了京城吃什么这种问题,他们反倒没有太在意,而这却是锐骑营那两个锐卒很感兴趣的。
于是,四个人全都提起了十分精神,而楚宽手里烂成软面条似的两个人,此时虽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但眼看那传说中的分筋错骨手落在自己身上,那当然是不想再忍受一遍。其中一个就赶紧说道:“是有人来见我家朱爷,是那人这么教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这么一来,人家就会当我们是真正海东华国来的人!”
“我们就是因为那家伙的进言才被派出来的!我们是犯了事的人,妻儿老小全都在那边!”
说出这话时,他仿佛是发现了周遭人看他那鄙视的目光,却是悲从心来。他也很重视妻儿家人,可碰到楚宽这种下手狠辣不容情的刽子手,他实在是熬不住啊!否则就算是死了,他也不敢把那位在高丽占据一方呼风唤雨的朱爷给供出来!
然而,当楚宽继续追问,人到底是何方来历,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甚至详细到哪里口音,什么打扮的时候,他就完全两眼一抹黑了。他一个被人当成死士派出来的小喽啰,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接下来,四个锐卒就见证了真正简单粗暴的一面,就只见楚宽一手一个,直接把两个奄奄一息的活口给扼死在了当场,随即方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甚至都没用戏文中常见的雪白丝帕擦手,就这么非常随便地揉了揉手腕。
可这一刻,也曾经杀过人的他们都情不自禁地齐齐后退了一步。紧跟着,其中一个胆大的连忙开口问道:“楚公公,人就这么杀了,虽说有咱们四个人作证,但万一您回到京城,别人不相信,那时候……”
“这事儿也就只需要对皇上禀报,至于其他人……一句海盗裹挟,就足以解释一切了。”楚宽呵呵一笑,态度显得和煦而亲切,一点都没有刚刚折腾人时那冷酷无情的做派,虽然他刚刚那会儿也在笑,但前后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
“记得是从汉时开始,就有一条规矩,但凡强盗匪徒挟持人质的,无需顾忌,更不许谈判,直接强攻进去,杀无赦!汉时某位名臣都有不惜儿子性命这样的心胸,更何况皇上?至于朝中某些老大人,别看他们平时很喜欢嚷嚷,这一次不会多嘴的。”
“好了,我找人把刚刚问到的话笔录下来,然后你们看过之后没问题,就画押吧。”
这一趟差事轻松到不可思议,四人老老实实跟着楚宽,眼见得人全盘复述了刚刚那两个人的口供,虽说和自己听到的一致,可他们直到这时候方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刚刚楚宽不叫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来笔录?
可他们这才刚想起,就只听楚宽慢悠悠地说:“刚刚那两个家伙离死也就是一口气,叫人记录的话,就算手笔再快,要记下那些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话,却也力有未逮。反正你们四个人可以彼此拾遗补缺,我又很自信自己的记性,就这么着吧。”
楚宽都这么说,四个人哪里还会再不识趣?当下仔仔细细读过口供,却又彼此再三互相印证确认,他们方才郑重其事地签字画押,当然,也免不了要摁下自己的手印。
而等做完这一切,楚宽却把收拾善后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扔了,直截了当地策马扬鞭回京,甚至连二皇子的尸首怎么处置,都没特意吩咐半句。等到锐骑营都指挥使和山海路参将双双反应过来时,这位天子心腹已经走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楚宽确实并不在乎二皇子的尸首如何处置。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其他人就地安葬,然后给二皇子寻一副棺木收殓了,然后再运送到京城,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而就算是那两位胆子贼大,直接把二皇子就地埋了下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别说二皇子被人挟持之后做出的这些事情,被逐出宗谱的人早就不配称之为皇子。
日夜兼程驰驿赶路,在冬日酷寒时节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折磨。然而,楚宽紧紧裹着身上那件黑色大氅,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都在马上,却硬生生靠着过硬的骑术,以及还算帮忙的天气,总算是在正月初五这一天抵达了京城。
他当然知道自己将太后口谕说成了皇帝口谕,由此直接强攻而造成二皇子殒命,此事性质何等严重,但既然做了,皇帝之前也有类似的气话吩咐过,因此他丝毫没有半点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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