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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礼曹参议顿时满脸惊惧,他蠕动了一下嘴唇,见者山君赫然满脸尴尬,他最终还是低声说道:“因为者山君正病着,而且他年纪还小,按照我朝宗室不干政的规矩,小臣没有禀告。”
“哦,是这样吗?”四皇子挑了挑眉,随即少有一本正经地说,“但父皇失而复得一个儿子,然后却又得而复失,兹事体大,纵使者山君身体病弱,往日不干政,却也不能不知道。朱二哥,你来对者山君好好说一说。”
熊孩子在外人面前对自己也这么客气,朱二投桃报李,清了清嗓子之后就把事情来龙去脉好好解释了一遍。而他遗漏的地方,张武和张陆又少不得拾遗补缺了一番。等他们这详细的叙述说完,别说礼曹参议汗如雨下,就连者山君也已经额头冷汗涔涔。
哪怕朱二并未有丝毫矫饰,对于占据济州岛的海盗,并未直接归之为高丽海盗,而是以来历不明的海盗这个短语作为指代,但这依旧足以让两位在高丽也算是顶尖的贵人恨不得晕过去。谁都知道大明开国时的那段历史,谁都知道,为什么李氏能够取代王氏。
不就是因为王氏看不清楚天命和大势,所以要一力和那个北逐蒙元,奠定根基的天朝大国做对吗?就为了这个,大明挑刺使节,动辄将人处死,甚至威胁发兵,在王氏高丽最后那些年中,有一年那朝贡数字已经不仅仅是屈辱了,而是莫大的恐吓。
马五千匹、金五百斤、银五万两、布五万匹,这所谓表示诚意的庞大数字,哪怕只是送了仅仅一年,却仍旧几乎耗干了国库,搜刮干净了民间,要是再持续一年,大概那个时候王氏高丽的末代大王就直接被逼下台了。所以,谁人不怕大明?
如今这些年大明对使团已经不那么挑礼了,可仅仅在二十年前,还发生过使团失礼,于是鸿胪寺官要求使团随员在庭前演练三跪九叩之礼到一堆人晕厥的故事。
而四皇子偏偏又在这时候好整以暇地问道:“敢问者山君,可知道济州岛之事?”
下一刻,四皇子就只见床上刚刚自称染疾在身的那位高丽少年王族踉跄滚落下床,双膝着地,声音颤抖地说:“济州岛沦为海盗巢穴之事,小臣也是第一次听说。如若真有此事,定是上下官员沆瀣一气,京城政令已经无法通行!小臣愿意上禀大王,立时发兵征讨!”





乘龙佳婿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不敢违
什么叫态度端正,该跪就跪,朱二觉得,眼前这位者山君,还有那位立刻跟着跪伏于地的高丽使团正使某礼曹参议,这就是最好的范本。只不过,和那个年纪小小的高丽王族接触时间长了,他发现人敏感纤细,其实胆子很小,所以此时见人浑身颤抖,他就有些好笑。
好在他下一刻就接到了四皇子甩过来的一个眼神,连忙上去把者山君强行扶了起来,随即塞到被子里——对于笨手笨脚没做过服侍人这种事的他来说,他那粗鲁的动作准确形容起来,确实就是塞。
可就算他的动作简单而粗暴,礼曹参议仍旧感激涕零。毕竟,虽说者山君只是王族,在大王还年轻的情况下,甚至不可能继承王位,但要是真的在还没有进大明国子监之前出了什么问题,他回国依旧逃脱不了被追责。此时见张陆甚至还送上帕子,他更是赶紧长揖道谢。
而眼见吓唬人的效果已经完全达成了,四皇子就努力用和自己年龄完全不相称的语重心长口气说:“其实父皇已经命人行文高丽王责问此事了,虽说如今是正月天寒,但信使已经日夜兼程出发,据说抵达开京也就是顶多三十日后。”
紧急军情有日行四百里和日行六百里的分别,如今这虽说算不上紧急军情,再加上是在正月,从这儿北上辽东然后进入自己国境的路很不好走,但很显然,要在三十日赶到,信使不但赶得及,而且很可能要冒非常大的风险。
者山君年纪小,不清楚这顶多三十日的时间代表什么,礼曹参议却不可能不懂。
于是,他暗自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就更加小心翼翼地说:“我朝大王若是得知,一定会尽心竭力侦办。不论是谁包庇那些海盗,届时都一定会遭到严惩!”
者山君却在心里想,对于他那位叔父来说,这也是最好的清理异己的机会,也不知道朝中会有多少人头落地。然而,正在走神的他很快就听到了一声惊呼,这才赶紧回神。
“什么,天朝之前给我国的旨意在我国被人动了手脚,并未要求贡女?也没有要过婢女和火者?”如果说刚刚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那么此时此刻,礼曹参议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而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要知道,四皇子提到的那个行人司行人,当初就是他接待的!
者山君已经发现了礼曹参议的摇摇欲坠,可他刚刚这一走神,恰好什么都没听到,因此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其他人。
而四皇子已然发现他只是个空头王族,此时盯着礼曹参议还来不及,压根没注意到他,还是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张陆好心,低声复述了一遍。
而这一回,者山君面上惊惧的同时,心里却嗤笑了起来。贡女在大明之初很常见,高宗世宗皇帝还曾经纳过高丽妃嫔,但这些年渐渐少了,所以得到旨意之后,他那位叔父几乎是紧急召集了所有他那个派别的大臣,勒令选出最美丽的嫡女送来,指望中间能有人脱颖而出。
毕竟,想当初高宗世宗年间岁贡数量减少,岁赐却非常丰厚,国中都认为是拜那位赐号德妃的贵女所赐。当今大明天子尚在盛年,虽说没人指望本国贵女入了大明宫中,能够有幸生出个未来继承人什么的,毕竟如今东宫有了主,但哪怕生个公主也好。
所以,他竭尽全力低着头装紧张,但心里却在笑话自己那个叔父只不过是因命好登上王位,一面雄心勃勃,一面却顾不得昔日在大明京城受辱,还得貌似恭顺拼命示好。可是,瞥见礼曹参议那惶恐无比的表情,他那心情却很快就低落了下来。
从前朝末代名臣郑梦周,到本朝太祖功臣,却被太宗所杀的郑道传,全都亲自来过大明担当使臣,而恭谨事大的原则也几乎是如同祖训一般一代一代传了下来,所以哪怕当初曾经有不谨慎之举的叔父,如今在位也不得不对大明恭恭敬敬。
如果换成他是大王,他敢违抗天朝吗?不,违抗是不可能的,可他能做到阳奉阴违吗?
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知道,就因为大明选择性无视他们更改国号的国书,这么多年了,他们仍然是高丽使节,而不是朝鲜使节。
者山君正在低头装鹌鹑,可礼曹参议却很明显不能。他只能竭尽全力说明本国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甚至都不敢试图把责任推到那位行人身上,因为他很担心大明会借着所谓济州岛海盗之事,直接派出船队扬帆过海杀过来。
这不是不可能的,想当初前朝末帝想要襄助蒙元的时候,那时候还未登基的太祖就曾经有过海船直击的举动,直到国中几位眼睛雪亮的大臣拼命阻拦,这才使得前朝的国祚又延长了一阵子。
正因为不敢推卸责任,他几乎是把自家大王贡女时,因什么缘由挑选了哪几家的嫡女,几家人在朝中是什么样的地位,这些女子的母家出自什么名门世族,恨不得把每一户人家的三代都说得清清楚楚。
而虽说他记性极好,但问题是四皇子也好,朱二和张武张陆也好,谁都对高丽官制不了解,当然也没兴趣了解。所以,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子,四皇子终于还是不耐烦了,当下没好气地打断道:“别报官职履历了,我又没问这个,话说你之前说,还有什么婢女和火者?”
火者是什么东西?
四皇子其实很想问的是这个,但他总算被皇帝狠狠敲打了一次,在奉先殿里跪的两条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因此这会儿非常聪明地改换了一个问题方式,还把婢女两个字给加上了。
然后,那位礼曹参议的回答就让他顿时瞠目结舌。
“此次送来的十名婢女绝非贱民出身,父祖也曾经是两班,只因得罪而被贬为官婢。她们礼仪娴熟,大明官话都说得很好,所以才能入选。至于那些火者,也都是父祖见罪之人,幼年阉割,而后调教礼仪,大明文字也能粗通。”
阉割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如今的四皇子那还是懂的。但正因为懂,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就因为长辈获罪,儿子就要遭受宫刑,女儿就要沦为官婢?
父皇对他说过,当初太祖皇帝曾经颁布律法,官员见罪,大逆谋叛之类的,该族诛就族诛,该流放就流放,但绝对不许籍没良人为奴。而无论贪腐还是其他,除非妻儿跟着贪腐,否则只罪一人,抄没家产即可。
诸如前朝乃至于某些朝代那些皇帝似的,因为一己之私就将官宦乃至于寻常犯人的子女阉割为奴,乃至于没为宫婢的,不过是泄一己之私愤,坏律法之严明。
辽代常有宫变乃至于动乱,就是因为常把犯官乃至儿女没入亲帐为奴,将仇者置于身侧,岂不是祸乱根源?
当然,皇帝是太祖皇帝的疯狂崇拜者,而四皇子却还从张寿那儿听说过对自家那位老祖宗理念的另一种解释——非谋逆谋叛大罪,非不战而逃,战败而降,引敌入寇等极恶大罪,不株连家人,这是律法的进步。如果非大罪就要株连家人,这是开历史倒车。
他还记得张寿说,汉时有动不动就族诛这个大杀器摆着,杀了一个人不解恨,那么整族诛灭就完了,天子犯不着把那些心存怨念的人留着为奴,觉得这么做不够利落。
就连遭受腐刑后写了《史记》的司马迁,据说都在武帝末年被秘密处死,何况他人?
而到了唐时,所谓重臣动辄得罪,处死之外,宫廷受杖而后流放的也比比皆是,但也常有阖家籍没为奴的,比如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就是一朝从相门女沦落为宫中奴婢。
直到宋时,优待士大夫,流放贬死的多,子孙累及不能出仕的也不少,而武将的待遇则是相对要严酷很多,但也少见沦为奴婢之事。
只有辽金元这种夷人的朝廷,方才有这种动辄将官宦以及良家子贬为奴婢的恶习。
张寿没有对四皇子说的是,历史上那最后两个王朝。明朝先是开历史倒车,把殉葬这种极其残酷的制度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给重新拎了出来,直到英宗时期才废除,然后,一代代皇帝不但常因小事处死官员,甚至还累及家属籍没为奴。
朱棣不提,被明代大臣热烈称颂为仁宣之治的朱瞻基,就曾经因为旧日老师告过状,做出过杀了老师,然后把老师叔父和族弟一家也给抄了,把人家幼子阉割为火者这种事。
而到了清朝,那就更加变本加厉了,不但是汉官汉人动不动就与披甲人为奴,就是满人自己,那也是昔日金枝玉叶,一朝落魄为奴,满天下的主子奴才,那风气真是闻之恶臭。
可即便只是张寿说的那些,也足以让四皇子非常反感这样的做法。他此时眉头紧紧皱起,哪怕知道这是别国的习俗,高丽只是大明藩属,高丽人也不是大明子民,他仍然没好气地冷笑道:“获罪的犯官之后就拿来为奴,高丽还真是好风气。”
礼曹参议哪会想到四皇子竟然对此不满,愣了一愣后就连忙解释道:“四皇子殿下是怕这些人心存怨念,不服管束?那绝对不可能,他们都是自幼便没官为奴的,并没有经历过家族鼎盛的时光,所以早就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而且从小也学习各种……”
没等他把话说完,朱二就不得不再次咳嗽了一声。他不像三皇子和四皇子那样从小受到皇帝某些熏陶,又因为张寿这个老师,而养成了某种洁癖,所以他觉得高丽贡女这件事还可以商榷商榷,但送来几个婢女和火者这种小事……那就不用计较了!
所以,哪怕知道今天是四皇子为主,他依旧不得不开口岔开话题道:“既然知道此次高丽贡女之事是有人从中作祟,那么,依照正使你的意思,此事应当怎么办?”
在国内朝中也算是有那么一点话语权的礼曹参议,此时却是汗如雨下。历来高丽贡女,父祖官职都不是特别高,正三品堂上官之女,那往往是后宫王后乃至于宗室正妻的不二人选,再加上还要在各家当中联姻,所以也就是在堂下官甚至更低品级的官宦中选。
反正只要漂亮就够了,隔着这么远,天朝的皇帝哪里会在乎贡女的父祖是什么官职?
但这一次,因为行人司的旨意上写明了要三品以上堂上官家中所出嫡女,所以这些女孩子不得不被紧急选出来,而在离京之前,那更是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然而,真的要把她们就这么送回去,那简直会更加悲惨!
谁会要被大明天朝退回去的女子?或者更准确地说,谁敢要?而这样本该作为联姻乃至于王后人选的千金却落得这样的境地,他们的家族势必要找人出气,到时候他这个礼曹参议岂不是千夫所指?
所以,可怜的礼曹参议大人见四皇子小大人似的负手站在那儿不说话,他只能可怜巴巴地说:“四皇子殿下,三位公子,此番使团来京,万水千山,路途艰辛,几位千金甚至还有在路上病倒的,能抵达京城很不容易,如果就这么回去,别人只会觉得她们妇德有亏。”
“我国习俗,女子一旦定亲,哪怕尚未真正归嫁,也往往要守望门寡,而她们这等情况,只怕回去之后连家门都进不了。还请天朝能够体恤一二,哪怕留在宫中洒扫,亦是她们的福分。还请四皇子殿下垂怜。”
要我垂怜干什么,我可不想沾惹高丽女!
四皇子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对高丽那风俗简直是反感到了极点。太祖皇帝一贯是非常鼓励失去丈夫却又没有子女的寡妇再醮,而有子女的寡妇,则听从自便,一度特别反感所谓贞妇二字。所以直到如今,大户人家的媳妇,如果丧夫之后没有子女,再嫁的很多。
他正要痛斥这样的繁文缛节,却瞥见朱二在那频频对自己使眼色,最后只能没好气地说:“父皇曾经为大哥二哥选妃的那些女子,如今也有人定下婚约,更何况你们高丽贡女根本就是事有蹊跷,说什么垂怜不垂怜?实在不行,回头送去女学当女史好了!”




乘龙佳婿 第八百六十二章 突如其来
张寿今天正好轮值在慈庆宫担任讲读,正儿八经的课上完,侍读们非常知机地以休息喝茶之类各式各样的借口溜了个没影,从一见张寿开始,那欲言又止就几乎能被所有人看出来的小小太子殿下,这才终于不用再憋了。
于是,就那一天四皇子一溜烟逃出宫去了张园,回来后又被皇帝提溜去奉先殿跪了一晚上这件事,他向张寿先打听了一个仔细,得知父皇和自家四弟并没有在张园闹得不可开交,他这才长舒了一口大气,按着胸口对张寿笑了笑。
“四弟什么都不肯说,我实在是被他给急死了。那天父皇火气很大,四弟说话又不谨慎,差点就出了大事。”三皇子委婉地把那件事带了过去,这才低声说道,“我被撂在宫里的时候又惊又怕,只想着他应该是去的张园,有老师转圜一下,也许能劝住。”
“可后来我去奉先殿想探望四弟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四弟从奉先殿回来,又什么都不肯说。这几天他又不住在昭仁殿,我实在是……”
听到这里,张寿终于听懂了,敢情是向来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如今找不到机会,所以心情复杂纠结,那种又怕弟弟想不通心情郁结,又怕人冲动惹是生非,如此患得患失的情绪,在如今日益沉稳大气的三皇子身上,真的非常少见。
他当下就笑道:“那么,郑锳今天也没在慈庆宫一起听课,而是跑得没影子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不安?”
何止有些不安,我简直是担心极了!
三皇子在心里大声嚷嚷,可好歹还要在老师面前维持仅剩的一点点东宫气度,因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那种游离的眼神却很好地诠释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看出来的张寿就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在一旁高几上拿了一盘干果,递到了三皇子面前。
“你呀,含蓄得说是忧思过度,要是直白得说……你这个哥哥管得太宽!虽说郑锳还小,但身在皇家懂事早,他也到了独自出去做事的时节了,之前在白家村不就是好好上了一堂社会现实课?今天他不在,肯定是去完成皇上交待他的任务……”
张寿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了外间一个声音:“四皇子这是回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也没有任何回答,他就只见外头一个熟悉的小人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正是四皇子。熊孩子没事人似的大叫了一声三哥,老师,继而就一溜烟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即满脸懊恼地大叫道;“那帮高丽人真是没用,动不动就在那哭哭啼啼的,不像男人!”
张寿顿时觉得自己的眉毛微微抽搐了一下,突然想到当年自己偶尔瞄了一眼某韩剧的情景。一面大叫着娘娘,一面说感动得泪流满面……姑且不说那是不是中文配音的翻译问题,反正那会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换台!
听四皇子在那津津乐道着爱哭的者山君,动不动往地上跪的礼曹参议,然后是两人拼命地解释,高丽那些所谓可怜的贵女,以及那些更加可怜的婢女和火者……三皇子只觉得自己刚刚那担心毫无必要,尤其是在四皇子说着说着还突然问一句三哥你怎么看的情况下。
他的四弟……一直都是那个大大咧咧,毫无矫饰的四弟。
而张寿一看三皇子那表情,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那点小小的担心已经无影无踪。于是,他笑眯眯地听四皇子把话说完,抓了一把坚果给四皇子,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道:“那我问你,你从他们那儿问出的这些事情,对你父皇禀告过了吗?”
“那当然,我是先去了乾清宫,这会儿才过来的!”四皇子昂首挺胸地解释了一句,随即才涎着脸对三皇子笑道,“三哥,之前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父皇说我老是害你为我担心,所以罚我反省……我今天晚上就搬回昭仁殿去,我也很想你!”
三皇子再次觉得,自己那些顾虑也好,操心也好,全都特别多余。他偷瞥了张寿一眼,见自家老师正在亲切地夸奖四弟如何懂事了云云,压根提也不提他刚刚的纠结,他终于走上前去,笑着拍了拍四皇子的脑袋,一副长兄的样子。
而张寿见四皇子笑得灿烂而明媚,他就咳嗽了一声道:“好了,这件事既然告一段落了,你们就别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正打算给四皇子布置一堆作业,让熊孩子接下来能够安分一点,却没想到人突然使劲一拍脑袋,随即咳嗽一声道:“对了,高丽那个者山君似乎是被吓怕了,本来就没好的病更重了一些,我看他那小身板,过了年去国子监读书恐怕很不靠谱。”
“别大老远跑过来,然后死……”
这一次,同时挨了张寿和三皇子的怒瞪,四皇子总算没把那个死字之后的话给说出来,缩了缩脑袋之后,他却到底还是不大服气地说:“我不是危言耸听啊,他那身体真的不行,我回来的时候就对父皇说了,父皇连太医院的御医也派过去了。”
见这一次四皇子总算不止会背地里说,而是至少安排了对策,三皇子总算欣慰了不少,可下一刻,他就被四皇子那一句嘀咕说得想把这刚刚生出来的欣慰给摁下去。
“他要是在京城出什么问题,反而还成了咱们的不是,这种病秧子送回去不行吗?让他们换几个身体好的送过来!”
“你以为这是大白菜啊,尽说孩子气的话!”哪怕自己也是孩子,甚至都没比四皇子大多少,三皇子还是忍不住在那使劲敲着四皇子的头,直到人在那抱头呼痛,他这才想起来,自家四弟如今这样不谨慎的言行举动,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何尝不是为了衬托自己?
而张寿看到三皇子责备了一句之后,就突然发起呆来,他就轻描淡写地对四皇子说:“本朝高丽王族过来国子监读书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病死在京城的也不是没有,从来就没见高丽因此就心怀怨恨的,倒是回回都感激咱们派御医精心调治。”
“就是之前还被张琛狠狠骂过的现在那位高丽王,他登上王位之后,难道还敢翻旧帐?朝中不因此翻他的旧账就很好了!入乡随俗,既然是藩属国的臣子,那么就至少应有臣子之礼。生了病就好好养,又没人逼他带着病就去国子监读书!”
四皇子本来就是用这个话题来向自家三哥变相赔礼,此时讪讪地笑了笑,当然不会继续说下去,毕竟,一个高丽王族在大明京城怎么生活这种问题,关他什么事?
只不过,当接下来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结束,其他侍读们纷纷进来,然后张寿又开始了今天的下一半课程时,四皇子那张脸就变成了苦瓜。他这些天缺了不知道多少课,再加上本来就因为没考上九章堂而进度滞后三皇子不止一星半点,所以此时已经不仅仅是吃力了。
那是茫然!
好在东张张西望望,发现和自己一样的人比比皆是,四皇子也就安心了。他至少比那些出身半山堂以及国子监的侍读多点儿基础,因此至少还能狂翻课本,温习一下前头的课程,好容易捱到最后张寿授课结束时,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事实证明,他的如释重负来得有点早,因为下一刻张寿就开口说道:“物理课本,陆高远的三三书坊已经印了第一批,皇上说他要亲自看,所以头两卷已经送过去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日后慈庆宫的课程,大概还要多一门物理。”
“太好了!”
“天哪!”
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大阵营。哀嚎一片的,自然是之前上算学课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国子监以及半山堂出身的侍读,以及一个宗室;而说太好了这三个字的,毫无疑问,是九章堂的那些人,以及某个天赋异禀,好学不辍的太子殿下。
至于四皇子,他直接在那儿傻笑。如今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天才的他,一点都不敢放狂言,只等着看到教材再决定回头是跟着三哥好好学呢,还是摸鱼。虽然跟不上三皇子这种体悟曾经让他觉得很沮丧,可久而久之也就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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