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德阳公主则是瞅了个空子来到朱莹旁边,低声说道:“莹莹,三妹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倒觉得,张博士也许只是找个借口,其实是特意去找渭南伯,否则也不会两人单独离开了一段时间。”
朱莹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德阳姐姐,你也以为我会不高兴?他若是真要悄悄找渭南伯,何必大阵仗带上这么多人,连我二哥也一块去了?而且要说假话,这一个接一个的说,至于一点破绽都找不到?所以,我相信一帮人就是去坐了坐,谈了点事,看了个热闹。”
德阳公主这才舒了一口气,可紧跟着,朱莹问出来的话,她一听就顿时窘得脸色通红。
“今天跟去的都是阿寿最亲近的几个学生。陆三郎之外,张琛是秦国公之子,阿武也就是张武,是南阳侯之子。后说话的那个张陆是怀庆侯之子。再接着就是我二哥,你觉得他们品貌如何?”
足足好一会儿,德阳公主方才低声说道:“张琛日后会继承秦国公爵位,他为人张扬,我这样的性情,又是公主,恐怕不是他良配。你二哥就更不要说了,太夫人应该不愿意家中子侄尚主。张武和张陆……就我刚刚看来,一个老成,一个机灵,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只是第一眼,她哪能看得出什么?只不过,机灵人太多了,老实就显得很难得……
乘龙佳婿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纨绔擅长的领域
“去听雨小筑的事情,怎么能当街挑明呢?那事后岂不是会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这是另找了一家还算雅致的酒楼,把三楼连着三个包厢全都定了下来,随即招呼了众人占据了当中一个,还振振有词说防止别人偷听之后,朱二对张寿气急败坏的质问。不但是他,其他几人也有暗自赞同的,奈何师生名分已定,朱二这个将来的二舅哥无疑更适合出面。
“因为只要今天去过,当街不说,明日也会传得满城风雨。”张寿气定神闲地咬开满是汤汁的小笼包,随即任由汤汁流淌到勺子上,这才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鲜甜的熟悉味道,随即不紧不慢地说,“与其别人去宣扬,不如自己揭开。”
顿了一顿,他就继续说道:“如此,大家也能够在莹莹和各家那些姑娘们面前留个诚恳老实的好印象。”
朱二不禁低声嘀咕道:“还好印象?听说我们居然去听雨小筑那种地方鬼混,人家肯定质疑我们的品行操守。”话音刚落,他就挨了陆三郎一个嗤笑的眼神,轻而易举就读懂了其中意思——你朱二公子还有品行和操守?要知道我当初第一次认识你就是在听雨小筑!
恼羞成怒的朱二顿时反击道:“我一个人的名声不要紧,可我们这么多人的名声当然要紧!还有张博士你的名声,那就更要紧了,这也关乎我们赵国公府的声誉!”
“所以才是白天出来,没像上次那样,快晚上了叫上朱二公子你一块来。”张寿头也不抬,见张武和陆三郎已经是毫不迟疑地和他一样开始动筷子祭五脏庙,张陆和张琛亦是犹豫片刻就跟上,只有朱二还在那焦躁彷徨,他就继续慢条斯理地往下说。
“再者,听雨小筑的常客里,有包括唐铭这样的解元,谢万权这样的国子监斋长,也有朝廷的科道言官,九卿一级的高官,地方的督抚。归根结底,那边是不留宿,不过夜,号称京城最雅致的地方,绝非青楼楚馆。我们又是白天过去,怕什么人言?”
“最重要的是,那戏若想要如期上演,还得你们不时过去看排演,今天就畏惧人言了,以后你们还怎么去?”
以后……还要去?就连陆三郎,也在惊愕之下险些溅了一身的汤汁,更不要说其他人。可在最初的讶然过后,几个人你眼看我眼,除了张琛和陆三郎这种脸色变幻不定的,其他人却都在暗地窃喜。听雨小筑这种地方,平时可是不便宜,他们压根去不起,日后竟然能常去?
可张寿紧跟着说出来的话,却在他们的兴头上又泼了一盆凉水:“当然,单单你们去,闲话无所谓,你们要是真的流连忘返,那却糟糕了。你们去的时候,不如我让阿六跟着。”
阿六跟着……见鬼了,有那个煞星跟着,谁还敢干什么其他的?
朱二想到阿六那会儿拖着他犹如死人一般的情景,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一时对于到听雨小筑去看什么美人都没兴致了。归根结底,家里家教太严,他本来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当下他便小声嘟囔道:“陆三胖都已经是定亲的人了,他去那种地方,不怕被刘家姑娘嫌弃?”
“所以,你们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去,每七日去一趟,占用下午一堂选修课。你们之中,有京城顶尖出身的贵介,也有官宦人家的子弟,眼光高,她们演得好不好,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好歹来。经你们的眼认为好的,回头正式开演之后,自然也就不至于被人喝倒彩了!”
张寿顿了一顿,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对着外人,你们可以这么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能在那种地方练一练心性,日后重任在肩的时候,你们谁还会被美色当前迷得神魂颠倒?”
居然还能找这么一个理由?
除了陆三郎之外,几个人你眼看我眼,大多傻了眼。而陆三郎却轻咳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那些个成天宣扬才名,要上科场的家伙能去听雨小筑,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回头我去求见一下刘侍郎,借两个跟班就是了。”
众人顿时被陆三郎那奇葩的思路给镇住了。这是要借岳父家的人给自己作见证?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之后,朱二突然发现,其他人的目光倏忽间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张陆更是嘿然笑道:“朱二哥,与其让陆三胖这么麻烦,还不如请你家太夫人派两个稳妥人跟我们去呢!”
哄笑之间,满桌子酒菜吃得干干净净。而张寿这才轻轻敲了敲桌子,随即开口说道:“之前我和渭南伯出去时,陆三郎对你们说的那个想法,你们不要当他是钻进钱眼里,又或纯粹只是说说而已。别看这小子肥头大耳,从前也不讨他爹喜欢,其实,他不只是有算学天赋。”
斜睨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陆三郎,张寿就挑着自己知道的,陆三郎开的书坊,他那把人关小黑屋的模式给随口介绍了一下,对面朱二和张琛张武张陆果不其然瞠目结舌。而当他避开陆三郎在听雨小筑中的干股,只说人和渭南伯因缘巧合成了忘年交的时候,四人就更震惊了。
别看他们在外人看来是光鲜富贵的公子哥,可哪怕是张琛朱二这般家世不凡的,也就顶多只是自己这个圈子的顶层,要想搭上父辈那个圈子,还远远不够格。如今就陆三郎这个一贯被人嘲笑的小胖子,不仅偷偷摸摸拥有了自己的产业,还能和渭南伯张康说得上话?
一时间,张琛只觉得自己从前那自命不凡简直蠢极了。他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陆三郎,好半晌才终于恢复了点儿意气,轻哼一声道:“陆三胖也就会这些小打小闹,那算什么!”
“是小打小闹,但七层宝塔,也得从根基打起。不然,张琛你能继承秦国公,这里其他人日后能当个什么官,那却说不好。如果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就和我之前在翠筠间说的那样,等日后成家,分家之后,你们乃至于子孙会过得如何?会不会还不如区区一个管事?”
张琛固然被张寿特意拎出来作为反例,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毕竟,他老爹对他的那种无视态度,一直都是深深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而且,继承了秦国公之后,他去干什么?难不成也和老爹那样,整天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做个文官似的勋贵?
“那么,小先生的意思是说,让听雨小筑的十二雨去演桃花扇,而我们时不时去观赏提意见,这其中还有目的?”相比走神的张琛,面色发黑的朱二,以及黯然神伤的张武,乖巧的张陆更快地觉察到了张寿的弦外之音。
“你们应该如何步入仕途,这事儿我帮不上忙,而如果你们不当官,日后如何谋生?京城看似商铺林立,但各种行当的竞争都非常激烈,不少产业背后,也许就站着你们自己家里的长辈。陆三郎之前选的是没什么大佬背景的书坊,可即便如此,他和时文选家也有合作。”
“你们呢?将来想要靠什么样的产业去应付一家老小的开销?别和我说靠也许会分给你们的那些地。要知道,从前在江南一亩稻田能出产四石,而到了北边,一亩地能产两到三石,这已经是高产了,还得多亏太祖皇帝力倡用肥。我们就照三石来算,一千亩地是三千石。”
“而如果是佃户耕种,又或者是长工,那么一年能够收上来的地租,是七成,向下取整,算两千石好了。”说到这七成三个字,张寿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当初融水村赵国公府的那些佃户,租赋确实是相当轻,迥异于这年头大多数达官显贵盘剥农户的贪婪吃相。
“而这两千石粮食,在丰年粮贱的情况下,大概能值个一千贯,而在粮贵的情况下,大概是两千贯上下。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能分到的有一千亩地,而粮食能一粒不少收上来。哦,我还没算上交朝廷的赋税。”
张武和张陆顿时苦笑。他们两个的家里说是侯府,田地自然不少,可他们这样的庶子,分到手的怎么可能会有千亩田庄这么大?分家能有个两三百亩,那已经要烧高香了。这样算下来,一年能到手的钱,多的时候五六百贯,少的时候一两百贯,而且,哪家管事不揩油?
而即便是朱二,想到大哥如果平安无事回来,家里未必会分家,可那就意味着他会一直依附于大哥过活。而如果分家,他兴许能分到不少东西,可要是管不好家,那说不定过得还不如现在。于是,他就索性直言问道:“那我们将来该靠什么产业过活?”
“如今京城要说还能插一脚的,无非是娱乐。所谓娱乐,就是找乐子。虽说戏班子不少,茶楼酒肆里吹拉弹唱的也不少,如听雨小筑这种往来非富即贵的也不少,但总体来说,花样其实并不多。你们从前游手好闲,该去的地方应该都去过,原本就应该擅长这一方面。”
张寿说着就环视了一眼几个人,笑眯眯地说:“今天你们为什么觉得今天我讲的那故事有意思,还不是觉得才子佳人太老套?陆三郎的书坊里,那些书生写的书越来越没意思,还不是因为天天都是穷书生金榜题名中状元,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用十二雨这种本来就很有名的姑娘,演绎一个不同的故事,这只是一个尝试。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最吸引同类才对。”
张琛和张陆张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略有所得。而朱二的反应,那却是直截了当的:“没错,往日只要京城有什么新鲜玩意,大伙儿唯恐落于人后,现在咱们何不引领潮流?”
乘龙佳婿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请”来的客人
难得休沐,当这一天张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快申时了,背后还跟了个陆三胖。然而,吴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哪怕听说张寿已经在外头吃过了,仍然嗔着刘婶去厨房,把早就做好的点心上了笼屉蒸。就连同来的陆三郎,都被她连声只当自己家说得受宠若惊。
等吴氏笑眯眯地把两人引进书房后离开,陆三郎就唏嘘不已地说:“看到太师娘,我都忍不住想我娘了……小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隔天回去住?否则我在国子监这边是逍遥,我娘却在家里一个劲想我,怪可怜的!”
张寿被陆三郎这太师娘的称呼叫得头皮发麻,可当陆三郎说想念母亲,他就释然了,因笑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回去自然就可以回去。”
“可绳愆厅那徐黑子却几乎每天晚上都杀过来查房!”说到这事,陆三郎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这家伙还每次都说,国子监号舍少,不够住,我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他铁定把这号舍收回去……可我爹实在是太难打交道,我可不愿意搬回去天天看他那张脸!”
张寿闻言不禁大笑,如果让陆绾知道,陆三郎这个当儿子的这么不待见他,非得气得七窍生烟不可!而对于徐黑逹那种如同宿管似的巡查,他也觉得可以理解。
“绳愆厅的徐黑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在他看来,勤奋好学的穷监生那才需要号舍,别说你,就连我占了一间,那也是抢了穷监生的资源。你要是想常回家,不如就出几个钱,在外头租两间房子,补偿那些住不上号舍的监生……尤其是率性堂的监生。”
说到这里,他突然灵机一动:“当然,对徐黑子那边,别用补偿两个字。说补偿,就变成你本来就有所亏欠似的,要用奖励……不妨用奖学金的名义。”
陆三郎如今早就习惯了张寿那比自己更好使的脑子,一听这话登时眉飞色舞:“对啊,朝廷没钱,可咱们半山堂的监生们有钱!不如这样,让朱二也出点钱,然后我动员大家凑点钱出来,然后把钱放在一起,正好做个奖学金。如此,别人也不能说我们沽名钓誉。”
和能够举一反三,甚至因为自己一个点子而迸出更多点子的陆三郎这种人说话,张寿一直觉得实在是轻松愉快。此时,他便大笑了起来。
“好,你这主意不错。但是,这样就不是一笔单纯的小钱了,如果就这样发下去给别人,又或者直接和各地那些私开的书院似的,买田置地作为日后奖励学生,以及维持书院运营的根基,却不如把这笔钱拿出来,每年拿出一部分奖学。其他的用来运营生利。”
张寿言简意赅地和陆三郎普及了一下基金会的构成和运营方式,随即笑道:“我觉得你来负责运营,就挺合适的。”
陆三郎原本就已经坐得腆胸凸肚,此时更是高兴得神采飞扬:“小先生你真是诸葛亮,这种主意也想得出来!我这就回去和徐黑子摊牌,省得他成天找我茬!替我多谢太师娘款待,改明儿我娘病好了,我带她一块来谢她!”
当吴氏再次送了点心回到书房的时候,却得知陆三郎已经兴冲冲回去了,她也没在意陆三郎不和她说一声就赶紧先走了,笑容满面地说:“他是应该回去,父子哪有隔夜仇,他爹能给他定下那样的婚事,足可见心里有他这个儿子。有他娘从中说合,日后也就好了。”
“娘,那是你没见当时陆夫人强硬时的样子!”张寿笑着把当时大晚上被陆三郎拉回陆府说亲时,陆夫人甄氏和陆绾的争吵大致说了说,随即就有些唏嘘地说,“陆三郎在他爹眼里,也许是最没出息的那个,但却是陆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自然不愿意他受一丁点委屈。”
“那也是因为陆三郎真心实意对他母亲。”吴氏说着顿了一顿,随即迟迟疑疑地说,“阿寿,你这身世,什么时候也应该对外头挑明了。娘子和相公这些年虽说都以张家祖宗的名义,享受着咱们的供奉和香火,但也该正式一些……”
“再等一些日子。”张寿沉默了一下,随即温和地说,“我希望在以儿子的身份正式祭拜她的时候,能拿出一点像样的祭品。”
吴氏顿时满脸不解:“什么祭品?就算是三牲,只要提早置办,也都能备办齐全的。”
“娘,你就别问了!”张寿笑着握了握吴氏的手,随即不容置疑地说,“放心,听我的。毕竟,我的身世在太夫人和莹莹的父母那儿,又不是秘密,不用担心日后揭开的时候,会引来什么麻烦。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麻烦的人。就算日后身世水落石出,你也是我的娘。”
“你……唉,我说不过你!”吴氏无奈摇头,可终究是看着张寿把她送来的点心一一都尝了几样,这才起身离去。
她这一走,张寿就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那只表,随即将其取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盯上了那角落里的四颗螺丝。就这四颗在如今这个年代小到了一定限度的螺丝,就足以让仿造者望而却步了。更何况,几年功夫纯手工打造手表,纯属蛋疼……
但螺丝刀是好东西,十字螺丝也是好东西,但这些东西,纯手工打造那就真是太麻烦了。
张寿正在那攒眉沉思,完美的五官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以至于他整个人更像是雕像。然而,当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的时候,他眉头微微一挑,那静态顿时一下子被打破了。他并没有出声问是谁,而是直截了当地吩咐道:“进来。”
而随着房门被推开,进门的阿六如同的猫儿似的,脚下毫无声息。他没有关门,只是站在那儿说道:“人带来了。”
张寿对阿六说话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可此时这太过简单的陈述,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情有些异样,不得不追问道:“怎么带来的?”问这话时,他非常担心下一刻听到的答案是,打昏带来的,又或者装麻袋带来的,甚至有些后悔之前悄悄交待阿六时太过含糊。
在他那炯炯目光注视下,阿六有些奇怪地瞥了张寿一眼:“用马车接来的。”
这个答案终于正常了一点。然而,等到阿六出去,随即又把人带进屋之后,张寿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恼火地看向了这个做事实在是太诡异的小子:“这就是你说的用马车接来的?谁家用马车去请客人,要像你这样给人带上黑布头套?你当这是山匪绑架肉票吗?”
头套蒙头的雄壮大汉听到山匪绑架肉票六个字,忍不住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然而,他虽说虎背熊腰,身强力壮,可肩膀上扣着的那只手却让他丝毫没有挣脱之力。虽说下车后堵嘴布就被拿走了,可之前亲眼见识过对方之前向自己展示的手劲,他就不敢冒这个风险。
直到自己头上那遮挡光线,更遮挡了视线的黑布头套被摘掉,他眯缝眼睛熟悉了一下那骤亮的环境,认出了面前那张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俊脸,这才愣住了。
“孙师傅,对不住,我之前对阿六说请你来一趟,却没想到这小子会错了意,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赔礼!”
愣在那里的孙木匠当看到张寿真的拱手对自己深深一揖时,他才陡然惊觉了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伸手把面前俊逸如同谪仙人的张寿给搀扶了起来。尤其是察觉到扣着自己右肩的手已经松开了,他就更是心头一松,嘴上却不禁嗔怪。
“张博士,你这让我说什么是好?上一次我可是对你那学生说,你老师是温厚君子,可你现在做出的这事情,那可是一点都不君子!”
“要是我知道他会这样请你来,我就亲自登门请您了。”
张寿顿时苦笑,尤其是见阿六竟然脚底抹油,悄然出门,还带上了房门,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在自己家见你,事无不可告人之处,哪里用得着让你戴什么头套?这是齐太常借我的屋子,就在赵国公府后街,哪里用得着保密?如若孙师傅不信,回头我送你。”
如果这是什么隐秘地方,见他的人也戴着面具神神秘秘,那么孙木匠也许会有疑虑,可此时张寿让他看到了真面目,还告知了眼下在何处,又承诺会送他回去,他自然是完全信了。他唯有咳嗽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张博士,就当我是虚惊一场,你找我何事?”
嗯,可千万别忘了,眼前这位对他再客气,那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六品的,比县太爷大!
见孙木匠终于情绪稳定,张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将摘下的手表递到了孙木匠跟前,随即着重挑明,这是皇帝所赐的太祖遗物。果然,孙木匠那点不高兴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而等到他解释了手表的功用,这位自负的匠人更是瞠目结舌。
“我也听说过前辈高人做过能报时的大明殿灯漏,但相形之下,如此小的物事竟然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实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孙木匠激动得连说了两个不可思议,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难不成,张博士你想要我做这个?那绝不可能,别说我只是个木匠,就算叫上打铁的老张,那也是不可能的。光是这小而浑圆纯平的铁片,我敢打包票,他就做不出来!”
乘龙佳婿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看中的全拉走
之所以让阿六去请孙木匠,张寿本来就是想着,之前在陆三郎那小黑屋中,和孙木匠等人闲聊这年头各种技术装备的时候,这位雄壮大汉很通情达理,据阿六讲,那一次孙木匠临走时还悄悄对陆三郎说,他是个温厚君子,让陆三郎想好怎么对他解释。
而此番被阿六形同绑票似的带了过来,孙木匠却须臾就放下了那点恼怒,投入工作状态,他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对这位在京城颇有名气的匠人自然更加客气。
“我不知道太祖皇帝当年这东西是从何而来,但我也知道,再做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恐怕很难。但是,孙大叔你看这四角的小钉子,和一般的钉子是不是不同?”张寿竭力诱导孙木匠去注意那四颗十字螺钉,随即就开始动用了忽悠大法。
他先是给人讲了讲螺旋线的数学原理,把孙木匠给讲得头昏眼花之后,这才在纸上画出了螺丝钉的图样,随即又试探性地把螺丝刀这种东西放上了台面。果然,对于理论孙木匠那是不怎么明白,可说到实践,一辈子钻研各种木工活计的孙木匠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唔,我大致明白张博士你的意思了。你想要把这四颗你认为是螺丝钉的东西起出来,然后就觉得需要这样一种螺丝刀?不过,这个我却不大擅长,恐怕得请打铁的老张。”
张寿对孙木匠的提议早有预料,当即微微一笑:“请张师傅的事,我回头自然一定会去做。但要如何做出螺钉和螺丝刀这种东西,我其实还有个构想。比方说,不用在浇铸之后手工打磨,而是用工具将其加工成型,这是否可能呢?”
没等若有所思孙木匠地断定可行或不可行,他就立刻忽悠道:“皇上把太祖遗物赐了给我,说不定就是想弄清楚其中玄虚。当然,孙师傅你和张师傅是京城名匠,手中囤积了多少活,我也很了解。你恐怕没那么多时间耗费在一件需要大量时间精力的事情上。”
如果说孙木匠本来就因为张寿的容貌以及他为人处事的态度,对其有几分好感,所以才会被人“绑”来也能渐渐消气,那么,此时听到这异常体谅的言语,他就简直觉得,自己如果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那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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