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公主若是说不清，在下就更不懂了！”

    夏冰妍看着他苦笑问：“你可知这几天我在干什么”

    复仇当然知道，可他不会告诉她自己知道：“公主金枝玉叶，干什么何必我这闲散之辈操心”

    “是吗……我自从回来便开始在宫里和所有地方，查找十六年前的卷宗……”

    虽说知道，可乍一听复仇还是不由心里一颤，只是并未说一个字！

    夏冰妍垂着头噫语般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肯认我难道是时间过去太久，你已经忘了我当年你毕竟还小，这也是有可能的。或许你除了什么意外，忘了以前的事这一次，如果你在晓月观的表现，比对我哪怕有一丁点不同，我都可以找各种理由劝自己！可是……，你已经和老人家相认了吧……”

    无论夏冰妍说什么，复仇脸上始终一副面无表情，但心里可是片刻没闲的住！

    “如果要否认，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理由”

    复仇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然问：“否认什么或者说，其实公主想让我承认的又是什么再或者，公主希望我给你一个怎样的理由解释什么的理由……”

    夏冰妍幽怨的看着他，银牙紧咬，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问：“你是回来报仇的吗”

    “顾名思义吗”

    虽然他脸上表情始终未变，可心里明白夏冰妍早就认定了一切，与其费力否认，倒不如让她仍留一丝疑问，不确定，那她就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我呢，虽然谈不上得道成仙，但倒也不是自夸其德！很多事对我而言无非想或不想，一个念头而已！从的角度看，这红尘之中无论你是天潢贵胄，或贩夫走卒，其实都没区别！因为神仙可以决定凡人生死，却绝不会打算去控制一个人的心。这和你们这样为了维护自己地位，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去愚弄百姓，是完全不同的！”

    轻轻点头，夏冰妍低声问：“你是想告诉我，如今的你已经不可能和我这样的凡人有任何瓜葛了，是吗”

    “嗯……！这么理解也无不可！因为你不可能强迫我干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干什么……”

    寂静的黑夜前已持续了许久，期间侍者来送了一次炭火和清水。

    公主夏冰妍此时此刻心里纠结的并不是要不要确定或证实他的身份是否如自己所想。归根结底，就算自己猜错了又能如何猜对了，就能改变什么

    从回到都城这四天时间，夏冰妍在内宫，兵部、吏部、大理寺等等官署中遍查十六年前月灵镇一役所有相关记载，发现不仅所有记录草率的不可思议，而且几乎完全一致！

    这种情况绝对算不得正常，明显所有的记录都是一份出来，其他照搬。可毕竟阮潇未死，这不用非得说出去，可记载中却绝不该是“无一幸免”！毕竟那不是民间的地方志，而是官史，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因此不该对当年的事情如此掩饰遮盖！

    加上其他很多种种迹象，比如当年参与其事的地方军队，官员，除了不多低级军官不明不白的死了，其他的军队多半是在之后陆续派到了什么地方，明显必死无疑的任务，可所有这些纪录在兵部和吏部都实在太草率了！

    而还有些当年因为驰援不利的高级将领，最终都只是受到了些不疼不痒的口头申斥外，之后却都不同程度的晋升，但其中真正有确实功劳的并不多！

    而所有这一切，在夏冰妍脑子里反映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希望月灵镇当年无一幸免，但显然绝不只是当年的天刹敌军。

    平心而论，夏冰妍愿意，甚至可以说她由衷盼望父皇对这所有一切都是一无所知，了不起只是受到了小人奸佞的欺瞒！可惜！

    夏冰妍知道父皇可以算得上是古今少有的睿智英主，何况当年的战役何等惨烈而且牺牲的可还是他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挚友，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任由事情这般草率的了结！

    然而，夏冰妍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找不到理由，无论怎样也想不通原因！今天把复仇找出来是为了想要个答案吗其实有没有答案还重要吗如果真有一个无法否认的答案了，除了更证明事情无法挽回，还能有什么用

    另外，夏冰妍今天和复仇面对面除了希望彼此能开诚布公之外，还有件事，就是弟弟的婚事！

    没有结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至少不要就此撕破脸！

    “公子可知永天和天刹两国即将联姻之事”

    复仇心里长舒口气，轻轻点头：“听说了！想必，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夏冰妍满目含怨，可自知恐怕没有资格去怨了：“天刹竟然愿意把公子义姐送到永天联姻，看来并不如何看重公子的威望！”

    “哦我还以为他们就是因为害怕我，才会这样做呢！”

    “那公子没打算表示些什么吗”

    “表示什么”

    “或祝福或报复……”

    “祝福就请公主代为转告了，至于报复，似乎早了点！”

    “那公子就真打算什么也不做”

    “如果我想，又有什么事不能做的呢……”




58、思愈强，忍愈深
    古往今来可以实现梦想的人并不多，因为“梦”是种种不同的，可人们“想”得却往往都差不多——

    夏飞泽亲自到客栈拜访复仇，当着很多人说些场面话也没什么，其实彼此心照不宣。

    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天长山庄，而此时此刻不仅山庄里，连山下小镇也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本来天长山庄大撒请帖，如今很多只是闻讯赶来为了看热闹的，根本已经挤不进去了。

    神剑之间自有共鸣响应，如今已经出世六柄，复仇只是人在山庄里就已经可以感觉到长空飞霞微弱的灵力了。

    而和之前六柄不同，长空飞霞被誉为“王者之剑”。因其形、气皆具皇者威势，所以昔日人王在世时曾将此剑供奉皇殿之首。人王逝后，天长山庄的人才将剑找回，但也没拥有多久神剑便皆沉睡了！

    复仇施法许久，显然长空飞霞的灵力的确较其他六柄高出一截，但高出来的，就像是人群中的某个自以为是的狂徒！终究曾受人王钟爱，这也不值得奇怪！

    但它就算再如何不甘被呼之即来，可世上总是有高低上下之分的。除了复夏飞泽二人，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在山庄上空盘旋，散发着阵阵堂皇正气的四尺长剑！

    单从剑形看，铸造就明显是具有某种深意的，的确是一柄十分威仪的煌煌神剑！

    而别人不明白，夏飞泽自己心知肚明。长空飞霞在天长山庄保存了已经将近三百年，这是他岳父，上代庄主候广德最后，最重要的遗言！

    对今天的人们已经是没法去探究的事了，三百多年前天长山庄出现了一位空前高才的庄主。据说曾在玄都城中差点就成为了月阁阁主，只不过反正他后来回到天长山庄接任庄主了，至于原因没人知道。可其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到处寻找，却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自己山庄后山不愿的一条小溪中发现了端倪！

    清澈溪底无数形色迥异的鹅卵石，在日光照射下五颜六色的光芒十分耀眼悦目！任谁也想象不到那些之中，居然会藏有如此天大的秘密。但当年的庄主却发现了异样，在他亲手去碰触了很多石子之后，终于将一块捡起，同时带起了一柄长剑，而那石子原来只是剑柄端的宝石。

    反正当年长空飞霞被带回了天长山庄，可至今三百年光景，几代庄主穷尽毕生也未能使神剑苏醒，遑论自僭为主！而山庄里供奉神剑的，也正是唯有庄主可以进入修炼的禁地。这件事也是历代庄主口口相传，甚至是永远只有一个活人可以知道的绝密！

    而复仇，事实上已经见过六柄神剑了，明知神剑不会距离原属门派太远，这也就没有很难猜想了。

    两人四目相对只一刹那便分开，反正是心照也不用非得挑明说。唯一不能确定的，仍旧只是神剑命主而已！

    这一次，复仇也不由感到意外，山庄内外成千上万双眼睛充满渴求的盯着那柄已经盘旋的将近一个时辰的长空飞霞。复仇从剑上的灵力感到了剑灵的迷惘，以及一种不敢相信似的疑虑！

    这一刻复仇心里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但首先他除了自己的事什么也不关心。至于长空飞霞的犹豫，因为可能性太多，所以也就等于无迹可寻，总之他丝毫不愿再浪费时间了！

    法术催动之下，神剑苏醒就必然会认主，复仇的逼迫使得长空飞霞更加不稳定，但终究还是由剑身上射出一道光，笼罩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自然是天长山庄的弟子，不过不是夏飞泽的徒弟，而是千卷阁阁主谭克群的弟子，永天国五皇子夏浩阔！

    那一瞬间，复仇的眼光扫过了天长山庄的每个人。夏飞泽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但复仇还是解读出了其中美中不足，但也不算太坏的含义。

    但他从另一个人眼中，却看出了畏惧，谭克群……

    与此同时，复仇在夏碧晨眼里看到了一丝失落，哀伤，但却并不是因为自己没能成为剑主，因为那份哀伤是源自悲悯！为什么

    这时有谁用的着他去怜悯没能如愿以偿的人们吗反之，成为剑主的夏浩阔需要他怜悯如果是，为什么……

    更远的地方，以做客到此的夏冰妍，心里的伤感和悲凉更加深重！因为她知道，自己多年的努力终将付诸流水。而她身旁那个白痴到家的混蛋弟弟夏浩宇，脸上确有羡艳之色，但显然也就仅此而已了！显然，他还根本不了解这件事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

    夏飞泽等人虚伪的感激不值一提！而复仇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不觉隔阂，还真的对之虚与委蛇！

    这一老一少彼此心知肚明，一个是所有表现无非都是做给别人看，一个是我到底看看你个老东西能装到什么地步

    是涵养心胸

    对复仇，这两样东西都有点为难他了！只不过是反正你无奈我何罢了！

    而对夏飞泽，明明知道，并且深切感受到了那种极端被羞辱和轻蔑，可一点也不气。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时意气毁掉毕生所愿，那绝非智者当为！

    天长山庄大排宴宴，复仇始终不动声色，但他真正关注的只有谭克群，以及偶尔看一眼夏浩阔！他看得出后者却有些城府，但此时洋洋得意之情却并未能全部掩盖，显然此人终究还缺乏磨炼！

    但谭克群的畏惧又是为什么如果是因为夏飞泽，他的立场的确有可能会忌惮，憎恨除了自己之外成为剑主的任何人。那他真会因为其弟子，迁怒乃师可毕竟夏浩阔于他也非外人，所以复仇认为至少不仅仅因为此而已。

    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而夏碧晨虽然明显在掩饰，但却一直没完全消失的怜悯之心，似乎让复仇有所领悟！可即便真如所想，往小了说是他姓夏的自己家窝里斗。往大了说着红尘俗世的事，自己本来就毫不关心……

    既然已经成为剑主，夏浩阔必然要开始更加勤修苦炼！而此时，他本身的师父就显得有些不够资格了。夏飞泽于公是一派之掌，于私是其本家的叔祖，担负起传功监督之责都合情合理！

    复仇仍旧住在上次来时住的别苑，这里的确清静、雅致，天然怡人！但换个角度看，这地方孤悬一隅，一丁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人！所以与其说住在这的人身份超然，倒不如说更是置于所有人的注视之中。

    但即便如此，即使距离长空飞霞神剑苏醒认主才过去几个时辰，谭克群竟然偷偷摸摸的到来，复仇虽不惊讶，但也不免好奇到底何事竟如此严重让这个好歹也已经六十大几的江湖名宿，如此的失魂恐慌！

    “但望公子救命！在下愿甘为犬马相报……”

    看老头一进门就当即跪地磕头，复仇心里真有点愕然，可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问：“与其求我，何不快逃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动手灭掉这天长山庄”

    谭克群连连磕头说：“在下只求保住性命，不敢妄想其他。当今世上除了公子，在下也实在是求告无门了……”

    “哦……”

    谭克群如今的确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也根本早就想好了绝不会对复仇有丝毫隐瞒。总的来说，谭克群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对夏飞泽这个庄主，他本来也就只是表面敬重。

    尤其是当年夏浩阔拜入天长山庄，夏飞泽因为毕竟实在血亲，而辈分有别不能为师。可下一辈中又的确没什么人物，至于同辈中人也根本没人愿意收夏浩阔。因为你姓夏的碍于悲愤，凭什么让我们替你一家子跌份

    而这些年来，虽说夏浩阔的进境算是不错，但谭克群在师兄弟中间总是不免显得低人半头。加上本来就心有芥蒂，大多数时候他对夏飞泽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但正因如此，谭克群对夏飞泽一切私下暗中的举动必然更加关切。因此他知道其实夏飞泽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修为就已经接近突破极限，但始终刻意不去跨入玄上境界。而这个原因他并不十分了解，偏巧复仇是知道的。

    另外，谭克群也是很偶然一次听到夏飞泽和其二子暗中谈话，原来夏飞泽早就将长空飞霞视为囊中之物，甚至八大神剑都是他迟早要到手的。而且按他说的无论谁为命主，他都有办法可以取而代之。

    谭克群虽然知道这些，但至今也不明细情。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是听明白的，那就是夏飞泽明确说过，为策万全天长山庄之内必要之时将不容外姓！

    也就是说，谭克群知道天长山庄里除了姓夏的，所有人迟早都要受死，而显然他不可能冒险让第二人去设法逃生！

    复仇心里暗暗寻思，最后问：“你确认自己在天长山庄必无生路”

    “是！”

    “那你为了活下去一定会听我吩咐”

    “是！一定！”

    “那好！你便留在这好了……”



59、凌云剑客
    在这个世界上那些被是为什么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请相信无一不是正确的。可惜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普遍无法真正实现——

    当复仇提出要告辞的时候，夏飞泽明显显得有些意外，这到可以相信不是装的。因为只有他们彼此才明白，八大神剑看似只唤醒了七柄，但最后一柄“真央神剑”，即使复仇可以找到，也不是真要去找的。

    所以，夏飞泽很正常认为复仇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隐秘，至少已经对自己有疑心了，在没有更多事情发生之前，他按说是该留下监视自己才对。那他突然要离开，夏飞泽不得不假意挽留，但看上去他去意已决，这更让夏飞泽感到莫名其妙！

    而复仇当然心知肚明，自己从今以后也必然很难摆脱监视了。但这正好！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没做到别人认为该做的，出现任何事他也不会自责！

    不过，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试探一下那些还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似乎也挺有趣的！

    如今的都城正沉浸在两国联姻的喜庆之中，与此同时，复仇虽然人在客栈，却可以感觉到都城里不断出现的高手气息。而其中修为种类颇多，有南诏的，有天武的，也有东海的。

    很明显，一旦这当世两大强国联合起来。其他三国必然都会感到危险，而且是即使他们三方联合，也必然不敌此两国实力。

    不过，这些人很多是随同南诏和东海两国贺使来的。所以若非和永天势如水火的天武高手，这本不算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