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说到底，如今的信妙香已经是复仇了，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更不傻。他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更舒服一些，那别人如果关心他，也就只有支持而已！




89、万事难辨始还终
    如果哪天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就让他成为我心底永远的记忆吧——

    近一年多来的江湖上声望最响的人是谁那毫无疑问就是复仇！

    而直到今天，昔日月灵镇一役真相大白，信持公一家的沉冤可以得到世人同情，却已经无法得到任何弥补。

    但对世人来说，信妙香已经是过去，再也不重要了。如今的复仇，才是人们眼中有利可图的存在！

    姑苏城原本就是永天重镇，名流商贾很多。听说了复仇住进金玉园，每天来往的客人比平常又不知多了多少倍。但这一切在夜空这个旁观者眼中看来，除了悲哀什么都感觉不到！

    看看那些人，一个个挥金似土只想能和这个当今世间名气最大的年轻人搭上点关系。那些可笑之极的角色，为此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们自己眼下的处境。

    最关键的是，叶空发现自己一直最不满意复仇，始终最坚定的信念，越来越动摇了！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这些人真有拯救的必要吗复仇所遭遇的一切，自古有进无出的四大深渊。今天他是否认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还值得

    从一开始，复仇真的只是想杀个皇帝就罢了吗如果他真的杀了皇帝，也许世间甚至可能连同情他一家人的人都没有吧

    直到如今，叶空从未在复仇身上感觉到丝毫的斗志，他此行是为了抵抗妖域还是仅仅已经生无可恋，去找个死得其所

    叶空惊骇自己心里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他坚定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身为江湖正道的责任！可无论心里怎样声嘶力竭的呐喊，耳朵里只有一阵阵发烧！

    刘江东和胡奇，真放在江湖上顶多二三流人物，可在这姑苏附近，加上金三娘这“三奇怪”也是响当当的角色！

    直到如今，胡奇心底对复仇还存有一份初见时留下的畏惧！而刘东江身为一方侠客，虽同情复仇的遭遇，但由于所谓“侠之大者”的成见，心里始终对复仇还有一丝不满！

    然而一切的愿或志，都非来源牺牲者。因为世俗对他们的要求始终是心甘情愿为主！

    如今，复仇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可心里却似乎越来越透亮了。他清楚得知道所有人的心思，谁真心对自己好谁是怜悯自己谁只是他们自认为对自己好

    实际上始终摆脱不掉庸俗的见识！复仇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去全部仔细分辨复杂的人性了，本能让他感觉到一切，为他分辨什么人可以接近什么人不可以

    修罗荒下已经注定了自己的结局，或者说当自己拒绝玄域，使他们将自己视为“非我族类”那一刻起，自己的未来就已经写成了。

    而如今，复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开始理解师父了！曾经他不懂，为什么师父一瞬上仙千年道行却始终未入玄域可是，他却屡次想让自己去求仙证道

    其实，一瞬上仙比谁都清楚，人间是怎样的！人类又是怎样的！那些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守护者又是怎样的！

    千年的生命，仅仅让一瞬上仙明白了一个道理，今天和明天或许有所不同，与昨天已然不同。

    但上个千年，下个千年，和自己做经历的千年，只不过是三本单纯修改了些专有名词的抄本而已！

    自己如何绝望如何生无可恋比起师父千年的煎熬，何其微不足道但可惜！这个道理自己明白的太晚了，也许只是因为命运的安排完全都是和自己所愿背道而驰，但总之自己是让师父失望了！

    静静地感受着微凉夜风，复仇早已卸下背负了十多年的沉重戒备。他没有思考过如果一切没发生会如何因为已经已经发生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向着自己面前的路一步步走下去，走到自己再也前进不动为止。至于彻底停下的只有自己，或者还有什么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叶空缓步来到他身后，复仇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松风苑掌门，不负其松风孑立之称！世间若能多点这样的人，何须皇帝何须复仇

    “信公子！夜寒露重，还要保重身体啊！”

    复仇淡然一笑：“叶兄觉得，这区区夜寒，可以增这人世些许的悲凉么”

    苦叹声，叶空轻轻坐到石凳上，凝视着月光映照下复仇透白到几乎已经没有血色的面庞！这本应是人人羡艳的天之骄子，时至今日成为了地狱返回复仇的冤魂！

    他不该只是为了牺牲自己而存在的，但却终究为世间的肮脏和污浊所吞噬！这并不只是他信妙香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所有那些只能靠他牺牲一己苟延残喘的人共同的悲哀！

    当然，那些人自己是不会这么想的……

    “信公子！这世间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复仇看着他，轻挑了嘴角：“如果你再活些年，重临此地，想起今日你我相对，或许会觉得只不过一瞬而已！”

    这次叶空懂了！“一瞬……！令师一瞬上仙对我等江湖中人而言，那可是无上的神话！我想，公子也必将成为与他一样的传奇！”

    复仇缓缓摇头：“我一生的悲苦，其实就是来自无法遗忘过去的一切。所以，我不希望自己会留给这世界丝毫的伤感！我宁愿所有人只记得那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王，为他们恨，我可坦然！”

    叶空双眼发酸，苦笑点头：“公子豁达！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如公子般通透可若只为害怕寂静，才向往纷扰不遗余力，人生岂不太可悲了……”

    “可悲又能如何天下人何其多如何分男女老少在我看来，世人只分可以自主和不可自主两种。若你我皆为后者，又何来今日这一番感慨”

    叶空轻轻揉了几下酸楚的鼻子，半晌凄然问：“公子此去，尚有归期”

    复仇淡然微笑：“聚是缘，散亦是缘！何必执着呢……”

    倏地，叶空心里莫名产生一个奇怪的感觉！

    复仇身上有种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豁达，并非只是对宿命低头的绝望，也不是对红尘的生无可恋！

    在复仇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一瞬间，叶空突然感到心里悲伤尽泯！但这份轻松，却仿佛又突然把他带往了无尽寂静漆黑的深渊……

    在金玉园三天，复仇难得能有点清净。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华子围突然赶来让人不禁意外，又有点厌烦！

    身为堂堂三大剑客之一，如果哪天被人突然发现死在哪个荒郊野岭，其实倒不用多奇怪！但看看此时的华子围，一身衣服碎的破破烂烂，还满身胶凝的血污！

    就凭这幅叫花子改行杀猪的德行，也不用希望他能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果然，原来传说中妖域十将之一的闹海黑蛟数日前忽然自一偏远渔村出现，顷刻便屠尽了村中百余人。

    当地距离神剑阁不远，因此华子围闻讯随即便率领弟子感到现场，而那时他只看到一片乱七八糟的穷样！

    追踪而下，沿途遇到很多死尸堆积，直到淮水才和闹海黑蛟一群妖怪相遇，苦战一昼夜，华子围就成了现在这幅德行！

    而此时神剑阁的多名弟子，以及淮水边当地数百平民此刻皆被闹海黑蛟囚禁。并大言不惭的让华子围去寻复仇带话，若是复仇不亲自前往，他们将会日杀十人！

    众人突闻噩耗皆是大惊！

    而复仇的心如止水，也就叶空和玉蘅懂得，他正是在等世人再一次来催促自己去送命。

    然后，他就可以面对世人的苦难再增加一份坦然！

    面对多数人理所当然的嘴脸，复仇已经连讽刺的兴致都懒于体味了。对他们而言，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一死就可以天高海阔了。

    没几个人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从来不是复仇！那么如果有一天复仇真的突然倒在所有人面前，那才是他们真正绝望的开始呢……



90、杀戮乏味虐增趣
    别问我这世界到底有没有改变过走一天路，坐一天车，第三天静静地思考，你会不会因为移动方式的不同就对自己人生的理解产生改变——

    走出金玉园，复仇毫无急于赶路的样子！他在等像刘东江、胡奇以及江淮地方的想向自己表达他们为了正义不惧生死的江湖人到齐。

    因为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杀掉那些妖怪就太无趣，太乏味了！他要让那些低劣、愚昧的人一起参与进来，复仇当然知道不会有一个人承认他们心底的真正意愿。

    但必然每个人都会对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人心生轻蔑，人人都一样，嫌隙就不可避免。即使一切从此了结，终有一天他们会开始互相倾轧！

    对复仇而言，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人是否有一天会学会坦诚，自省！因为无论未来自己会有怎样的评判，让他们无法逃避结果就够了……

    消息迅速传开，很快姑苏城里的本地，或者赶来等待机会的江湖人物就集中了上百，出城不过十里，就已经有数百人之多了。

    闹海黑蛟占据的地方距离姑苏城大约六七十里路程，若是往常这点距离复小狼很快就到。华子围伤势即便不算轻，也对他此刻的不紧不慢感觉难以理解，而只有叶空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足足两个时辰，数百人来到了当地。空中乌云密布，毕竟蛟也是龙种，翻云覆雨对闹海黑蛟也不在话下。

    一座小山头上，周遭怕没有上千之多的喽啰，一个身躯极其高大的黑汉，头生独角，通体黝黑，强壮的样子若单独摆在地上都像座小山了。

    复仇被围在人群里也并不显眼，反而似乎这许多人里唯独他一个只是来凑热闹似的！

    众人来到近处，喧嚣喝骂之声顿时不绝于耳。复仇始终漫不经心的站在那，旁边叶空心里越来越失落！

    华子围快步走到最前面：“闹海黑蛟，信公子已到，你快放了人质！”

    那黑汉就是闹海黑蛟，此刻一脸轻蔑的看着他：“华子围，你还真是不知死活，竟然真敢回来！想我放人还不容易不过一会那复仇也死在我手上了，你们哪个还能逃得掉”

    华子围眉头紧锁，这边叶空看向复仇，却听着他极其平静的对自己说：“他说的有道理！”

    这些人里只有华子围是见识过闹海黑蛟本事的，本来凭只是手上百龙吟，即便八大玄宗掌门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稍弱。可这闹海黑蛟，主要力气大的实在离谱。

    此时人群分开，把复仇给漏了出来。

    闹海黑蛟看向他，打量片刻问：“那小子，你就是复仇……信……信妙香”

    “是！”

    “你来与我交手”

    复仇淡淡一笑：“没所谓的！如果别人有兴致，我上不上的不打紧……”

    多数人都觉得这话刺耳，闹海黑蛟没真明白，一阵狂笑：“我还以为复仇名气挺大真有多了不起！看来，碧眼蜘蛛，独角风龙和独尾翼狐是在人间太久了，本事也下降太多，居然被这种货色给弄死了……”

    复仇轻轻点头，缓步走到一块较大岩石便往上一坐：“谁说不是”

    人们不禁犯傻了，毕竟这些人里真有几个是真心来解救人质，除妖卫道的其实无非都是等着复仇把事了结，日后江湖上提起来，某年某月某日，复仇淮水边大战妖将闹海黑蛟，自己也曾在旁与之并肩战斗！可如果复仇不上，那自己今天干吗来的……

    不过闹海黑蛟表面看来嚣张猖狂，可却不傻！看到复仇如此做派，他心里反而不由打鼓！

    因为如果复仇真只是平庸无能之辈，怎么可能战败三妖今天又怎么敢来这无论如何，起码也是闯过了四渊，手里拿着卐逆的人，闹海黑蛟心里绝没丝毫轻视他。

    渐渐地，双方只是一个劲儿的破口大骂，终于闹海黑蛟忍耐不住大吼声喝止了手下群妖。

    “信妙香！你今天既然来了，也甭跟我耍什么心眼儿。痛快点，过来动手……”

    复仇听了，在众人凝视中懒洋洋的从石头上出溜下来，一脸无精打采的点头：“哎！好吧！既然没别人敢动手了，那我就只能自己送死喽……”

    这话且别说是不是人说的，反正是个人听了就难免忍不了！

    果然，马上就有人大喝声：“公子且慢！此等小妖何劳信公子亲自动手，待在下擒它……”

    有人认识说话的人是江苏三梁帮帮主，以力大棍猛著称地方，但真放到江湖上还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而已！

    眼看其挺棍冲出，闹海黑蛟身边一个胖子似蹦似滚到了近前，双手短棒一架大棍，另一个毫不迟疑的将对手脑袋砸了个稀烂！

    一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虽说动手的确实也不算个人物，可一照面就让人开瓢了，难免对士气是个打击！

    复仇仍旧无精打采的边往前走，边嘀咕：“哎！谁上也白搭，都只是个送死，人呐……”

    此时此刻这帮人里的确绝大多数就是起哄来的，他看着是自言自语，可连声音都丝毫没刻意压低。临阵被“主帅”这么念三音，有些人还真就脸红受不了了！

    当下，一枪两刀向那胖子打过去。一枪是**门主，两刀则是横江帮的两个当家。

    那胖子力大招猛，可此外也就是个草包了，被三面夹击，顿时左支右绌，十几招一过就被一枪刺个透，还被砍掉了一臂一腿。现出原形，原来是只大蛤蟆！

    虽说是赢了，可坦白讲自己先死了个人，然后以三对一胜了也没脸狂。

    可人就是这么自以为了不起，看那三块料要没耳朵挡着，嘴怕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按说这跟别人有多大关系可叶空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华子围看看复仇，又看看他，心里突然一动，似乎也想通了什么，不由得暗暗眉头紧锁。

    对面此刻又走出个三道弯的枯瘦老道，手里拿着根没多少毛的破拂尘。有人认出此人是附近一座道观的观主，搞不懂他为何会与妖走到一路

    那三人先杀一敌，自然没把这破烂老道放眼里，可没想到没打几招就全都战死当场。多半人也没看出老道多大本事，只是觉得其身手的确快得很！

    众人一片哗然，看意思马上又是不知多少人一块上去群殴！

    叶空实在是受不了了，长剑一摆当即飞身而出，不三两个回合便斩掉老道的小脑袋，这下人们才看到那老道居然是只虾！

    跟着，叶空又连杀十余敌，没一个能接他五招以上。此时又走出个高瘦，黢黑，长相奇丑的尖叉将。

    叶空虽然平生以妖为敌不多，但也认出这是夜叉，可不是之前那些小妖能比的了，于是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叶空终究还是江湖年青一代中数得上的高手，并且一派掌门，方方面面自有其足以傲人之处，所以很快也将那夜叉斩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