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歌

    当一个人开始学会反思，他也才只到可能还有救的地步。所以某一刻开始，霍纹依发现复仇也许并没错！因为他所做的和一瞬上仙、苟九那些自己心目中的圣人，乃至必须坚信从不敢有丝毫非议的神明又有什么区别

    而对于自己这样的人，他和神明又有什么区别对于神明一样的人，以及那些无所畏惧的人，他们无论做任何事，实际上都已经无谓去谈及对或错了！

    但可恨的是，就是那些自认为可以超越，凌驾对错之上的人，如林中的伏兵，以及他们身后的主使！

    刹那间，霍纹依心里忽然产生一个让自己绝望的感觉！这一次的灾祸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一次的结果，也许只是为了等来下一次可能更惨烈的浩劫，仅此而已！

    游走山川之中，复仇更多是在暗暗感受小狼之外其他四个人的心情变化。

    自从和夏飞宵撕破脸，他似乎突然对人心的变化产生了兴趣！至此种种一方面是依照现状的合理行为，另一方面他行动的同时，也开始会去观察别人的态度！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被他感兴趣的资格，比如仍在金玉园中山呼海啸的那帮杂碎！

    而此刻，也许玉蘅也可以排除在外了。但金辉的达者见识，叶空的至仁宽厚，以及霍纹依的豪迈冲动，比起那些只能用所谓“人同此心”一言蔽之的蝼蚁要有趣多了！

    而其实对夏飞宵，复仇并没有太特别的看法。充其量虽然其修为深厚，几近半仙，可终究还是和凡人心境相若！

    当年他故意对信持公避重就轻，使其并未产生动摇夏家天下的心意！而之后他对自己提出的“交易”，说白了无不透明其私心未泯！

    就自己对人类的认知，复仇没觉得夏飞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人不就是这样

    而其他人看上去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同一种心态，表达的更明显或较为隐晦些。但绝对相同的一点是，说明了的话没人会承认。

    而叶空师兄妹的心里也是比较有趣的，叶空对面对的一切……或者说发生的一切对叶空都会是沉重的打击，因为他不愿意相信人类的真面目，如果是别人或许也没什么，但跟在复仇身边，他势必只能认清真相。然后一方面不愿意承认，希望哪怕可以为人类找到一些借口。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面对真相！

    霍纹依性情直爽，敢说敢干，可作为红尘一员，也不用指望她有勇气站出来指着所有人戳穿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

    金贵相比他们就有些复杂了，他对复仇有如苟九一般的怜惜，除了长者和本身的立场之外，还有作为一个曾有过严重过错的失足者的感同身受！

    可在心底，金辉同样有一份对红尘俗世的嫉妒厌弃和不屑，这也是由于当年他希望浪子回头，弥补一切却得不到一个机会的遭遇有关。

    不同在于金辉对自己心里的矛盾显然很清楚，虽然没有明确表露过却一直深陷在漩涡中。对他来说，和复仇相似的经历，也许有可能找到心底渴求的答案！即便本能告诉他那个答案并不让人感到欣慰，但本能同样会促使每个人继续自己的人生……

    向前，再向前，如果继续深入会遇到什么还难说。可复仇知道，继续前进，身后一切将完全不能再被自己干涉！坦白讲，自己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但之后，此刻跟随自己的三人大概会非常后悔曾经促使自己过早进入了绝境！

    但很可惜，自己没机会看到他们悔青肠子的表情了！

    玉蘅和他们自然是不同的，这个善良的女子心里也同样又矛盾的地方！她不忍世界遭受任何灾难，可同时又在无限惆怅心上人与这个世界的势不两立！

    复仇每向前一步，或许预示这个世界将会得救，但他自己的生机将会越来越微弱！对玉蘅来说，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有对他不离不弃而已。就算共死倒也谈不上有什么怨怼，因为那毕竟是自己在并非绝境时候的选择。

    不过遗憾总是难免，同生的时光太短暂了，自己甚至还没能等到所爱真正了解人与人之间情感的那一刻。身为一个平凡女子，没能和所爱之人经历过片刻的相爱，更没有任何承诺，甚至都没能听到一声切实的回应！也许，这就是自己爱上一个不平凡男人注定的悲剧！

    他们的心声，让复仇感到“人心”确实比较有趣。就像世间的水流，大到江海，小到溪流，都是水，但细节庞杂，简直千头万绪。想彻底看透很容易，可想对其中一切都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

    青城是远世妖族重要的发源地之一，山脉附近灵力天成，山中洞穴沟壑也是无穷无尽。不过青城并未有过什么特别著名的江湖门派，一来是由于临近峨嵋，珠玉在前很难超越。二来此地终究适合妖族的滋生，所以当然没有人愿意久居！

    就像红尘，但凡可以选择，谁愿意在随时可能开展的两国之间战场位置定居

    山脚下，复仇并未再往前。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山里明显有在刻意掩饰，但仍旧外溢的妖气！

    沉吟片刻，复仇看向几人：“三位！此山上妖气很重，再往前我恐怕没把握可以照顾大家周全了……”

    三人对视一眼，叶空拱手说：“公子只需护住玉姑娘便可，且容叶某打个头阵……”

    复仇听了点点头，但这头阵可比叶空想象的难打多了。师兄妹俩鼓足了气势，在山里酣战多时，若非金辉不放心及时赶到相救，恐怕也没机会再见复仇了。

    回来师兄妹俩都是面露惭愧！到了这一步，自己仍旧无法为他分担多少，再想想以前心里对他的不满，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再见人了。

    复仇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感觉，而且实际上也正是想让他们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当下让他们退远点，要金辉在旁为自己护法。

    几人眼看着他站在原地双手连搓，时有幽光闪现，慢慢的山上开始冒出黑烟。终于如同成片火山突然爆发一样，山林中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随即各种惨呼，哀嚎此起彼伏，而身边的金辉恰巧在复仇眼中看到了一丝残酷的快意……

    直到此时，金辉才真正明白当初苟九对自己的嘱咐！当复修罗订下契约那一刻起，其实根本没有人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并非真的只有复仇突然死去，修罗才能借他肉身重生！

    实际上，契约成立开始，修罗随时都可能凭借魔力消弭复仇本身的灵魂，占据**！但复仇本身意志力强大，先前报仇的执着非常重，即便修罗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复仇失去了坚强的执念后，修罗势必会开始随时准备窃取他的躯体！因为相比只是得到一具**，如果可以驱逐复仇本身的魂魄，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属于“天眼玲珑心”的！

    那么，当复仇受伤或者心态突然失衡，都是修罗可能趁火打劫的时候，所以在他身边金辉务必牢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此刻，金辉看到了他眼中的残酷之色，不由得心头一震。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复仇却冷笑声说：“当心，来啦……”




95、卐逆
    我愿意相信世上一切都是真的，包括人们欺骗的时候也是真心想弄死你——

    金辉活了八十多年，平生各种际遇也算够多姿多彩了，可此时眼前见到的那么巨大一条蟒蛇，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

    真龙什么德行金辉没见过，但此刻他居然看到了一条头生独角，背展三翼的巨大赤蟒。单单就一个脑袋，已经占据了整条大道，其身长根本无法估计！

    复仇淡淡一晒：“我在烈魂深渊见过一条三翼火蟒，说是五千年前被天神俘获的。你大概也是一脉吧……”

    金辉愕然看过去，也没见那巨蟒大口动一动，就有声音传出：“你便是那个闯出了四大深渊的信妙香果然见多识广啊！没错，你见到的正是我兄长。昔日我侥幸逃脱，在此山中苦修数千年，如今大业终成，今日便先拿你祭我这山中亡灵……”

    复仇只是淡然一笑，三翼火蟒乃是神品，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也不见得能成一条。对一般人而言，连知道世间由此妖物的人都不多。

    不过复仇的确曾经见过，并且丝毫没把眼前这条当回事。因为归根结底，四大深渊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单单只是到处万恶不赦之徒，而是四渊中会无限放大他们的恶念，并且在其中任何生灵都是毫无拘束的发挥实力。

    可以说，四大深渊对于囚徒而言，是除了出入之外完全自由加倍的地方。所以面对眼前这他看来道行远不如当年所见的，复仇当然不会当回事！

    可金辉光是看着那蛇妖已经感到胆寒了，可看到复仇仍旧只是打响指，可三翼火蟒完全不畏火，反而简直就是如沐春风的样子。但复仇不可能是被吓傻了，可又为何会看不懂敌情

    “哈……！天眼玲珑心也不过如此，我倒是高看你了……”

    复仇响指不停，冷笑声说：“区区一条泥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话音一落，忽然只见三翼火蟒浑身剧烈发抖，似乎忽然间天地都震动起来了。三翼火蟒是神品，其业成本是天道不容，因此一旦三翼成型就必然又天雷相击。而天雷过处会成火山，假如三翼不死，会在熔岩中不断修炼到功业大成。因此世间火焰根本不可能伤其分毫，反而全部会为其吸收。

    可是复仇操纵的从来不只是普通凡火，一开始三翼火蟒毫无察觉，因为复仇最初引燃的火焰虽然在感觉上和普通凡火一样，可会渐渐与其身相融，然后会转为至阴的幽冥地火。

    复仇以幽冥地火使三翼火蟒巨大的身躯内火血凝固，所以后知后觉的三翼火蟒此刻已经逐渐凝固成了熔岩。而虽仍看不出其开口，可怒吼之声振聋发聩！

    倏地，复仇突然挺身而出，双手十指直挺挺刺入其头顶，生生将那独角从根挖了出来。

    而几人此时一看，那独角之下竟然还有一条丈许长的赤链蛇。而这才是那三翼火蟒的真身，所以其实它根本还未修业大成！

    金辉手持凌云剑正要斩杀，复仇摆了摆手：“这孽障独角有异能，所触皆可操控！”

    说完，复仇左手轻挥，那独角顿时被一层冰霜冻结。丈许长的赤链蛇其实也不算短了，而复仇一脚踩着其背淡淡问：“想死还是想活”

    赤链蛇低垂着脑袋，一副哭腔说：“事到如今，你随便吧！”

    “哟呵！好心给你个机会，还跟我充好汉，得！成全你……”

    “慢……”

    看他真要动手，赤链蛇忙开口求饶：“大仙饶命！小的想活不想死！”

    复仇这才满意微笑：“好极了！那就老实点，告诉我这青城山是怎么回事”

    其实金辉和叶空也由此疑问，毕竟青城还远非妖域前线，此刻双方正在激战，这里聚集了那么多的妖族为何毫无行动

    说穿了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青城山群妖和妖域本非一路。这赤链蛇便是山中群妖之首，数千年终于修成了三翼，不过还远未到修业大成的程度，所以本体犹存。

    坦白说，如果以真本事论，即便是金辉凭凌云剑之利，只要了解内情将其独角剜出来也足以胜它！

    而且此地的群妖数量虽然不少，可和之前西山所遇差不多，没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其中多半还是因为妖域封印失效之后才成精不久的。而金顶赤枭曾暗中来笼络它们，设计它们在此掩藏妖气，以备日后时机到了可以前后夹击敌人。

    简单说，赤链蛇等青城群妖的任务，就是等待战火至此的时候出来将人间的高手一举歼灭。今天如果不是复仇恰巧经过，换了别人或许因为妖气微弱不当回事，但像叶空师兄妹这样的修为恐怕都感觉不到妖气！

    不过复仇也不会在乎这些程度的对手，而且赤链蛇被擒，其他的根本都不堪一战。

    当下，金辉几人惊骇的看到复仇将三翼火蟒本来的那副巨大身体熔炼成了岩浆，任其渗透山体。然后又让赤链蛇召集山中群妖，全部赶到最大的一个洞穴中，最后以卐逆和鸣隐封印了洞口。

    打败赤链蛇不过片刻功夫，可这一番封印倒是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叶空和霍纹依大为不解，而复仇告诉他们，人类处于凡间众生之上，天然就有优势。可其它生灵但凡要修成人身没有百年都难，再要退妖毒起码得千八百年光景，想真成个正果没有三两千年都别想。

    对于五六岁就得到玄域真仙青睐的复仇，心里对人类之外的禽兽草木修行生灵，似乎与生俱来就有种本能的怜悯！

    别人不知道，他在四渊中可谓杀人如麻，但极少会对妖魔等异类真下杀手……

    回到眼前，虽然封印了青城山群妖，但复仇并未就此驱散山中的妖气。因为对方的陷阱，若可为我所用不也挺好

    封印完成，复仇暗暗发觉自己的功力消耗感觉明显，但真元却并未发生反噬迹象！修罗荒下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体内积聚的寒意，一旦不足以控制就会产生反噬。之前复仇突然的昏迷，就是为此。

    但这次复仇施展封印法术的时候虽然有意控制，可始终就没察觉到寒意有何异动，这必然说明自己身体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可问题是，复仇反复确认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他不会去对别人提起自己身体的问题。可灵光一闪之余，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只不过那更不是可以随便对人说的……

    金辉又在山中很仔细的搜寻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危机了。回来后，看到鸣隐以及一棵树下的卐逆。

    刹那间，金辉脑中闪出个念头。复修罗的契约，除了看不到的灵契，唯一的证明就是这卐逆！

    虽知此非凡物，但若是可以毁掉，是否有助于帮复仇解脱困境……

    莫名的冲动，金辉颤抖着靠近卐逆，双手紧握凌云剑，掌心都冒汗了！

    八大神剑自有其生具神通，但若只讲锋刃的锋利程度，这凌云剑也不遑多让！

    终于鼓足勇气，金辉双手握剑高举，然后往下猛砍！一声极其尖锐，似乎要刺破耳膜的声音令金辉阵阵晕眩，摇摇欲坠！

    瞬间复仇来到近前，一看这情况，稍微转念便明白发生什么了！

    心下轻叹声，复仇看看他：“若是可以，八大神剑皆我随手可用，何必等到现在”

    金辉隐隐听到他说的，心下极为懊恼！而自己手中剑身上此刻隐隐出现一道裂痕，可卐逆分毫无损，只是一瞬间泛起了阵幽光。诡异，魅惑的图文一闪而逝！

    金辉是没搞懂，可复仇一下过去细细打量。

    这圣器在他手中已两年多，可复仇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的品鉴。心里念头飞转，虽然时间太短暂，可所看到的一些痕迹让他心里不由得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可只这一击，光声音的传出之远已经远超想象。感觉到几个方向正在迅速逼近杀气，根本没有空闲给他深思熟虑！

    当下，复仇吩咐几人避好。自己手持卐逆站在当地，飒飒山峰将火堆中焦木吹得“噼啪”作响！

    在这黄昏山野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可那越发逼近的气息，才让人紧张感倍增……



96、渔利终须鹬蚌争
    有人以为自己是因为亲情得到了帮助，可直到他确定自己无力偿还的时候才明白，情感的交易从不廉价——

    黄昏的西方，还略微残留着一抹殷红！

    忽然间一片云气升腾，空中光彩绚烂夺目。一股闷热之气迅速蔓延开，许许多多身影闪转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