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汉风雄烈
二人都非凡俗,自把陆谦之事放在一边。于他们看来,如此邀买人心,这陆大头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宗泽张叔夜都半点不以为赵氏根基已动。赵氏江山传承才只百五十年,当今天子再是荒唐,这天下就是一艘大船,即便漏水,距离沉船还遥不可期呢。二人关心的只是水泊外的无辜百姓,这关乎着十数万条性命啊。二人由此推彼,由小见大,寥寥数语就已把事情勾画出了轮廓。
“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那水泊外的十余万百姓,岂非不是那朝廷的良善子民。”宗泽痛心疾首。
“天生民而立君,以为民也。天生烝民,树之司牧,置君以养治之。天子者,合该代天子民,爱民如子,视民如伤,为民父母,养育民众,使得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其乐融融。而当今天子,性骄侈,好声色,喜奢华,又喜仙道,为高谈,不恤政事,更不恤民力。“其言下之意这赵皇帝也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气愤之意,溢于言表。
当初他为莱州掖县知县。朝廷遣使者购买牛黄,宗泽回报说:“当发生病疫时,牛中毒则结为黄。现在一派和气,牛怎么能结黄呢?”使者勃然发怒,恐吓要弹劾之。宗泽毫无畏惧,直言到:“此乃我宗泽之意。”并单独上书,将这件事上奏给朝廷。
亲政爱民乃宗泽一大本色。如今眼见十几万百姓要遭受那刀兵之苦,怎不哀乎?
张叔夜则面露愧色。这十几万百姓里,怕至少半数人来自济州各县。而他则是济州的前任知府。
“嵇仲兄,我欲现下求见陆大头领。兄长以为能否……?”
张叔夜大惊,“此系朝政流毒所发之症,天下有志之士皆不可解。汝霖能解?且一遭与陆贼相会,再回首便就难矣。汝霖可要想好。”那括田所之弊端,早被天下人烂熟于心,许多年来又有谁人能化解?
钱粮乃实物也。朝廷取多,则生民利少。反之则亦然。如一悖论,他张叔夜是万想不出化解之法来的。
宗泽闻言从容一笑,“大丈夫处身立世,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
陆寨主的左右丞相都出场了。
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二百五十五章 梁山泊上活死人(昨儿医院跑了一天,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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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要见我?”
陆谦听到上一区来人的禀报后,甚是意外。宗汝霖被抓上山都这般长久了,看似态度最稀软,实则外柔内刚。现下忽然要来见自个,叫陆谦先是意外,继而就是好奇。
“请宗先生到聚义厅……,不。告诉宗先生,就在家中静候,我这便登门拜访。”
猛地止住话头,陆谦就把嘴边的话全部推翻。如今这天气,怎么能宗泽从后山赶来聚义厅呢,该是他亲自去后山才是。
这才能显现出他陆谦陆大寨主求贤若渴之情么。虽然陆谦并不以为宗泽这次要见自己,便是要纳头拜倒的。
“兀自是一未上任的通判,大头领恁地看的起他。”
潘金莲伺候陆谦更衣,看后者大步流星的走出住处,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身边的使女抱怨了开,要知道现下已到申时,打住处去后山上一区,只来回怕就要一个时辰。那宗泽又要与陆谦攀谈,难保他今晚还能归来。这可是惹了房内人的大忌。
陆谦周边的使女都是出身寒门,潘金莲略施手段便都收服,现下里个个把潘金莲视为女主,一门心思的为之着想。现在也颇有皇后不急宫女急的意思。
但潘金莲心里清楚,自家房内的这位大爷是个极有主见的主儿。一旦下定主意,断不会改变。你若是以内房瓜葛去劝他,反倒还会惹得他不快。潘金莲现下是一人独宠,心里面未尝不会生出非分之想。但她脑子还没被野望冲昏了头,知道自己荣衰全系陆谦一念之间,万万不敢惹他不快。
听到使女这般说,心里虽也深以为然,面上却做怒斥:“聒噪!宗先生乃世之良材,大头领亦要尊重的,岂是你能褒贬的。”但也就是这样了。
使女低头,嘴上认错心下却认为,潘金莲一心全牵挂在大头领身上,眼睛里只千般万般的好。
再看这边,出门后早有人把马前来,翻身上马,小跑奔走了五六里地,眼见一片草房。警哨的军士老远就看到他们一行,吹响了口哨。只待看清楚是陆谦面容,这方放下了刀枪弓弩。
如此却是梁山泊分割前后山的界线之一,从这里再向前挺进,便是后山了。
而上一区宗泽住处。
后者已知晓陆谦要亲来登门,坐他对面的张叔夜面上露出嘲弄的笑:“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访孔明,现有陆虞侯风雪兼程拜宗门。不遑多让啊。”如果他那口气不是满满的讽刺,还以为是在赞美陆谦呢。将一草寇之酋比作蜀汉昭烈帝,太抬举陆虞候了。
“嵇仲兄还是留些口德的好。我等身家性命俱在彼辈手中攥握。”宗泽有些苦恼的看着张叔夜。自从山下传来张叔夜被皇帝赐建衣冠冢的消息后,这张嵇仲就似有了死意。嘴巴亦越发的肆无忌惮,不留口德了。把陆谦比作刘备,那就不看看自己与祢衡之相似。
就见张叔夜呵呵一笑,对宗泽的话不置一词。张氏一门乃官宦大族,他与草寇反贼不共戴天。只待片刻后便再次嘲讽陆谦:“昭烈帝素有王霸之略,吾观这陆大头领也是不差,威而有恩,勇而有义,宽宏而有大略。有雄才而甚得众心。便就如程昱评玄德之言,终不为人下。”
“只是现今天下,赵氏根基之厚重,远迈魏武,其基宇较之彼时昭烈帝更狭,更难寻得孙吴为犄角,共抗强敌。能否折而不挠,偾而益坚。在颠沛之际,信义逾明。以仁义两字,情感三军;让天下豪勇之士,甘与同败。仗信履义,推诚任贤,肝胆孚契,终济大业……”
张叔夜越说笑声就越大。显然他是在笑话陆谦。
让宗泽好生无奈。你父子性命尚在人手中攥握,这般嘲笑于人,真的好么?
他觉得陆谦把张伯奋和张仲熊与张叔夜分开安置,并不甚好。而宗颖则略显坐卧不安,还好张叔夜还知道适可而止。
宗泽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睛里看到的尽是悲哀。一身文韬武略,一心报效社稷,名誉天下的张叔夜现如今却成了个活死人,可悲可叹啊。
只宗颖不这般想,这张叔夜在时,他且按捺的下。论年龄,论名望,论见识,张叔夜面前没他说不的份。然现在张叔夜离去了,眼前只剩父亲,宗颖便放胆开口:“张公不闻江南祸乱么?”宗泽便是江南婺州义乌人(今浙江义乌)。花石纲之祸叫江南怎样个民怨沸腾,别人不知,他们父子还不知么?那宗氏一族也少不了被朱勔的门下走狗给祸害。宗泽小小的知县,可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江南民怨沸腾,朱勔为万夫唾骂,却受当今天子恩宠有加,久必生乱。何况还有摩尼教之辈包藏祸心,焉知道彼辈不能成孙吴之局?”
虽是在父亲严厉的眼神下,宗颖话语声越来越低。但他还是拧着头将话说尽。而这些话可不就说到了宗泽的心坎上?
儿子都能看到的危机,宗泽又怎会看不到?江南是鱼米之乡,人口繁多,一遭祸乱将就会不知道要殃及多少百姓。但他又能怎样呢?
位卑人微,言语不受人看重。都不能直达圣听,再多披肝沥胆的肺腑之言,也都是虚幻。
先前在衢州龙游任上,他就向上不止进过数道奏疏,半点作用都没。甚至若非有人庇护,他自身都被朱勔党羽打翻在地了。
江南、齐鲁——
虽非中原腹地,可一近京畿,一乃钱粮富庶之处,骤起兵戈,天下板荡许是尚远,社稷转盛而衰却非等闲。宗泽忧心忡忡。
陆谦于他眼中乃是个不出世之枭雄,“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等合乎大义又不触及朝廷痛脚的旗号,岂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想出的么?使居于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较之季汉昭烈帝亦不遑多让。
“梁山贼势虽盛,大举作乱,尚不敢为。中原尚有许多兵马,一纸之诏,三二十万大兵可调。陆贼甚是隐忍,若无十分准备,怕不敢作此大不韪之事,以激天下之怒。所怕者,菜魔起于江南,北窥金陵,陆贼南窜淮海,二股合流,剿灭便是不易。此两贼若在淮海合流,贼兵必犯中原,届时便就难说了。若有哥舒翰于潼关之旧事,西军远在关西,短时间难以调济,赵宋恐真有西狩之难,天下便就多事矣。……”
宗泽内心里想的极深,而越是如此他便就越悲观。因为照他所思,这赵宋江山必是要生出一场大祸乱的。就如现下朝堂上衮衮诸公盘算的“梁山泊”一般,胆敢起贼心的,胆敢奋死一搏的,尽数都给杀了,这天下便也就太平了。那要丧命之人何止十万啊。
他愿意‘襄助’梁山泊,那本心就是要尽己之力,挽救水泊边的十数万百姓。不需尽数救起,但凡能多生还百一,他父子亦死而无憾。
但对于未来的“大势”,却仿佛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那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在龙游县,数道上书尽数被封,还被爱护自己的上官直言警告时候的悲哀了。那是浑身气力都要流逝个干净的悲哀。
那张叔夜是‘活死人’,宗泽就感自己现下何尝不是那活死人了?
这时陆谦才来到上一区,那张力等都管人物早在外头等候,陆谦自不会叫他们跟随。武二郎是去了南方不假,但他身边还有郭盛、吕方二将跟随。何况陆谦自己也不是白给的。
别说是去见宗泽,就是去见张叔夜爷仨或是张清三将,他也不惧。当然,要是去见呼延灼他还是软的。
“宗先生安好,小宗先生安好。”既然登门拜访,陆谦便就做足了功夫。他叫郭盛前去扣门,而不是径直推开大门,直走进去。
宗泽也不拿乔,与儿子前来迎接,宗颖亲自拉开大门。
“老夫父子钧安,大头领亦安。”
彼此见过礼,双方在堂屋坐定,只片刻,小宗氏便奉茶进来。却不是大宋朝此时盛行的末茶,也不是旧日里的散茶,后者又叫“草茶”,只经过蒸青和烘焙,无需压制成型,一片一片互不粘连,就像现在我们现代人常喝的茶叶那样;而是经过炒青的正经的茶叶冲泡的清茶。
北宋也是有散茶的,只是那制作手法与后世有很大不同,地位也最低。主流社会都饮用末茶,习承唐代,宋人饮茶前,需将团饼茶或散茶碾成茶末。
陆谦一万个喝不惯末茶,可梁山泊是没有那等制茶的手艺的,但陆谦与摩尼教联系了后,就大不一样了。
睦州境内山地丘陵密布,物产繁多,有漆树、楮树、松树、杉捌等等,出产丰富。但比之生丝和茶业来,那些好处就尽是副科了。蚕茶才是睦州的第一副业,当地课税第一、第二的亦是产茶。摩尼教下便有不少茶农,自然也有制茶能手。
陆谦对制作清茶一知半解,只知道炒青是一个术语,是指在制作茶叶的过程中利用微火在锅中使茶叶痿凋的手法,通过人工的揉捻令茶叶水分快速蒸发,阻断了茶叶发酵的过程,并使茶汁的精华完全保留的工序。是制茶史上一个大的飞跃。
但如此依旧足够叫摩尼教中人搞出了那后世的茶叶来。毕竟这个时代也是有散茶的,只是这等新生事物还未能在市井流传,依旧被人视为茶草,不登大雅之堂,摩尼教之所产倒是都进了陆谦的库存。现如今的梁山泊,这等散茶亦代替团茶/茶饼多时,众人都习以为常了。
宗泽等人对之也先是不适,继而便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散茶沏泡出的茶水,并不比团茶、茶膏更合文人心性。
历史上散条茶之所以彻底碾压唐宋传承下的制茶技艺,让中国茶文化从炙烤煮饮饼茶法改革为直接冲泡散条茶“一沦而啜”法,乃是因为朱洪武的行政干涉。洪武大帝少时贫穷,深知社会底层人的辛苦。起事后辗战江南广大茶区,对茶事颇有接触,深知茶农疾苦,并表同情。那龙团凤饼之类的制茶耗费太甚。既劳民又耗国力,因之诏令罢造,“唯采芽以进”。正是这一举措,才在实质上将宋时就已发展至最巅峰的旧式制茶工艺彻底扫进了垃圾堆。使延续上千年的唐宋制茶工艺就此消失,包括茶膏在内,从此不见踪迹。以至于后世很多所谓的茶叶史砖家都对朱洪武的做法耿耿于怀。认为中国的制茶技术发展在宋朝达到顶峰之后,则由盛转衰。其转折点就在朱明开国之始。不少人还大肆吹捧起了日本的抹茶,是的,日本的抹茶。
陆谦不明白为什么抹茶那东西会有诸多人的喜爱,他个人觉得挺恶心的,只能说人各有所好。眼下的宗泽之流,他们的习惯,他们的习性,可不也在梁山泊的强制政策下有了明显改变么。
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击掌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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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闻说先生欲寻陆谦,实是雀喜,今冒风雪而来,得瞻道貌,不知是有何见教?小可洗耳恭听。”
陆谦话语中含着尊敬,但绝不恭敬过度,近乎卑微。在与梁山泊被俘文武的交流对话中,始终有着一股以为我主的架势。这并不叫宗泽觉得是轻视、鄙视,反而更高看了陆谦一言。
以现今彼此事态,陆谦对几俘虏若是过度恭敬,那便是虚伪了。后世东方红有言:谦虚过度,就是骄傲。这是一个道理。
张叔夜把陆谦与刘备比,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此人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昭烈之风,英雄之器。“宗泽求见大头领,实有大事。盖老夫今日听张力言语,水泊外所聚男女足有十数万,山寨煮粥所好粮米,每日可达千石,敢问足下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陆谦听闻宗泽话语,心中甚是高兴。这等光彩仁义之事,若不叫宗泽等人知晓了,真就是锦衣夜行了。虽说这时日里曝光出来有些早,他本准备在来年时候在轻描淡写的道出来,在宗泽、张叔夜等人面前大大的装一个逼的。
“大头领仁义过人,乃百姓之福。”宗泽无名无分,不敢大言不惭的‘代表’人,但他自家做礼却是可以,陆谦虽忙起身搀扶,可心底里是更得意了。
“实是折煞小可。人心为天心,人道即天道。我梁山泊替天行道,仗义行仁,今行扶危救困亦属分内之事。”
宗泽看着陆谦脸上隐隐透出的喜意,那是半点没有警觉啊。心中一叹,面上神采尽化作哀伤:“只叹大头领这般的仁义,却最终要害了数以万计生灵性命啊。真不知道这善心善行是好是恶。”
陆谦唬了一跳,数以万计性命指的是水泊外的难民吧?这心头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但继而就又镇定来,宗老儿是否在做危言耸听呢?就是古典小说里,那谋士智者一出场就大叫着:将军危矣,尚不知死期将至。宗泽是否也做这般?
宗泽对着陆谦疑惑地眼神淡然一笑:“如老夫所言不差,这水泊外的诸多难民非只济州百姓,而当来自周遭各地。”
“这个自然。”陆谦晒笑。
“各处官府不仅不加拦阻,还敞开大道,只管叫人出去。而彼辈人中,踊跃投山入伙的青壮必也不在少数。”陆谦再点头。
“然大头领定不会知道这些百姓的苦处。”宗泽接下便把先前之事一一道来,“立法索民田契之策便是括田所恶法之根源。括田所早有传言要大行于京东两路,尤其是梁山泊近畔。只困于朝堂争斗,蔡京一党方只能按捺。可现下忽的在孟州通行,想来不是独例。”
“这等恶法本就害民残民,叫百姓民愤暴涨,如今之时节里用来,是何用意,大头领可心中有数?”
陆谦觉得这脑子要有点不够用了。宗泽言下之意是赵宋有意在挑起民变,逼迫百姓入伙梁山,在给梁山泊做助攻,这不是胡扯么?“荒唐,荒唐。”
宗泽看着陆谦一笑,“大头领乃河南府人。当知道那京西的鲁山阖县尽括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输租佃本业,诉者辄加威刑,致死者千人。括田所行之数年,叫京西各州府百姓苦不堪言,当地盗贼草寇多如牛毛。非只如此,那淮西之地,川蜀之地,亦是如此。只因不曾有陆大头领这般胸怀天下的英雄人物前往,始至今不成气候。”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那蔡京、杨戬之流都是极聪明的人物,自当晓得如何剪除敌对。尤其是京东两路出了个梁山泊。那就是如一堆篝火燃于黑夜,能使万千飞蛾自投罗网。”
“而朝廷来年开春时候,必发大军征讨山寨。到时候刀兵之下,尽为粉齑。与阉党佞臣之流,岂不乐哉?”
陆谦不能否认这种可能。如蔡京、杨戬之流,保住自己权位利禄方是第一,至于是否残民害民,他们哪里会管?那朱勔在江南搅得天怒人怨,叫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彼辈自家心中莫就半点逼数也没?但何尝见过他们因此而收手的?
“朝廷的确是要大军进讨我梁山。据悉有王焕、徐京、梅展、张开等十位节度,还有京师御营虎将数员,大军十数万之众。但彼军虽众虽盛,某却半点不惧。盖因为东京城内的那位荒唐天子没选一名臣重将担当主帅,而是任用了高俅这一不学无术的幸臣。真真可笑。”
这要是有何灌水准的老将担当主帅,任陆谦再是瞧不上北宋西军之外的禁军,也会严肃以待。可现下赵佶抬举的却是高俅。
许是他以为有这般多的宿将做班底,高俅便是再蠢也当压碎了梁山泊。却是忘了年初辽天祚帝的悲剧了,也更亡了当年自己的祖宗——赵二亲征北伐时候的惨痛教训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可不是说笑的。
思量战事胜负,万万不可去看交战双方的兵力比对。
来年陆谦便能拉出三万甲兵,比完颜阿骨打年初时候迎战辽军主力的时候,都还多出一半呢。
“东京做此算计,那括田所之策必然要浮出水面。若老夫所料不差,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如此般才好叫那十余万男女滞留在水泊。”留在这里还有一口粥果腹,回到老家便就连这口粥都没了。届时是留是走,不言而喻。纵然有些人会走,留下的恐也是更多。特别是当中的男丁青壮。而这些丁壮才是老赵家的真正心腹大患。
“如今时代,节度使早就没了晚唐时候的威风。但能设立节度使之地,多是天下要冲。想要将他们一一调集到东京,那可非一时半儿能行的。且括田所之弊端,亦需要时日发酵。陆大头领在年后还有颇长一段时日。”
宗泽的言语,陆谦一一听在耳中。但他却是不解,这等言语,宗汝霖何以向他言明?不该是坐等梁山泊末路么?难不成是要投效于他?
宗泽笑道:“老夫非是为陆大头领所谋,乃是为水泊外的十余万无辜百姓所谋。”
“宗先生请讲。”
“老夫愿为陆大头领效劳。只是独有一个条件——”
“水泊外的十数万百姓?”
“陆大头领明见。百姓避难水泊,自是因为梁山泊仁义。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家中赤贫,身无分文。温饱不得。老夫有一策,可叫梁山泊赚得百万贯钱。届时老夫只要贵寨能分润出一半,用以赈济水泊外百姓。那新投奔上山之人,旦有愿意归家从良的,山寨不得阻拦。若是应允了老夫这一遭,余生便是相托于陆大头领又何妨?”蔡京、杨戬之辈的恶毒想要化解是千难万难,宗泽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杀富济贫。
只要水泊外的这些百姓人家手中有了钱粮,他们自然不会造反,或是说现下不会造反。
宗泽说的豪气,陆谦也听得振奋。几十万贯银钱与宗汝霖孰轻孰重,他心里一目了然。更休说这银钱本就是依宗泽之策所得。
“山寨中尚有不少余钱,我先取出十万贯于先生调置。先生如信得过小可,我们就击掌为誓,一言为定。”陆谦举起右掌。对面的宗泽当场就笑出声来,“大头领果然英雄。”几十万贯钱财说散就散,十万贯银钱说给就给,这陆谦真有股英雄之气。若托生乱世,怕真有南面称尊的那一日。
说真的,宗泽心下里真是有几分感激,更有几分羞愧。
陆谦故然是一介草寇,但却以国士待我,反倒是他一心报效的赵宋朝廷视他为无物。登州少了一个通判,那边再选一个调任就是。没人关心消失在梁山泊水域的宗泽的死活。可这个以国士待宗泽的陆谦,宗泽却不能以国士报之。甚至在必要时……
陆谦这边已经顾不得再留心宗泽的神情了。而是急命人备上马匹,就此便要返回聚义厅。他要连夜召集众头领议事。自然,那宗泽可为梁山泊赚取百万贯钱财的计策他也入耳,却是扫荡登莱。
宗泽先前曾在莱州的胶水、掖县两地任职,对登莱两地知之甚详。宗泽的法子就是梁山大军,出师指导胶东,横扫东莱。以彼处兵马,那是万难抵挡的。
那李助曾经说要荆南各州府兵马尽是不堪。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那登莱两地军马也是如此,登州水师还有些颜色,可舟船上不了陆岸。而若是被登州钤辖驱使着登岸对阵梁山泊人马,却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自寻苦头。
以登莱两州之富裕,只需一遭横扫,要搜刮出百万贯钱财还不容易?
大宋朝产金九成在于登莱,元丰元年(西元1078年),大宋年产黄金一万余两,分布于二十五州府,其中登莱两地便合计九千五百两,可不就是九成?更何况人家挨着海疆,渔盐之利可不能小觑,如此算上海贸商利,登莱两地之富裕,比之济州、东平也不多让。
如此富裕之地,自然会生出诸多龌龊。依梁山泊之准则,扫荡登莱,自然会有一场大杀戮。但以这种人等之死伤,换水泊外十数万百姓之性命,宗汝霖心中无半点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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