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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园惊梦(NPH)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李肉糜txt
老者呵呵笑得慈祥,“无论过多少年,你在老奴眼里依旧是那个害怕打雷、喜好吃糖的小男伢。”
呦!公子还怕打雷?还好吃糖?凤儿从不知这些。
故人重聚寒暄,凤儿一旁听着。这么大一活人,老者必然发现她,但没问她是谁,让她好生奇怪。
公子拉过她站到老者跟前,“凤儿,这是曹大监。”
她乖乖行礼问好,曹大监看看她,再看看公子,脸上笑褶平了,命他们跟他走。凤儿谨遵公子嘱咐,一路只敢低头盯着脚尖,几次想偷瞄宫里景致,都强压下冲动。
皇宫真大,大到凤儿不知走了多久,她只顾闷头前行,公子停脚也未发觉。她因惯力撞上他后背,踉跄退两步,慌忙站稳后赶紧瞟向曹大监。还好,他似乎不在意。
怯怯稍稍抬头,眼前一座华丽宫殿,两侧侍卫模样冷峻严肃堪比初次相见的艾成萧,她克制不住心直乱跳。
曹大监一抬手,“岚贵妃,请吧。”
似猜到凤儿有疑问,公子小声告诉她,这里是暄帝寝殿。
凤儿惊了!
寝殿?皇帝睡觉的地儿!公子带她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要见皇帝?
满腔疑惑脑中乱蹦,她看夫人深吸几口气,款步迈进去。曹大监带着她和公子在门口候着。
明明暄帝就躺在榻上,老宫女同医官一旁守着,可殿内一点人气都没有。
再次踏足这十几年前日日出入的地方,夫人每迈一寸皆步履沉重,不敢朝榻上看去,闪着眼眸打量四周。
还是原来的雕花灯,还是从前的龙凤穗,香依旧是当年那味,上书“称心如意”的匾额,还是她入宫承宠次日挂上去的。
一切都没变,唯有那人扁扁躺在龙塌正中,形如枯槁,不见当年英武风貌。
老宫女认得她,惊呼险些出口,稍作思虑后带医官退下。
缓缓挪至塌旁,夫人轻轻跪下,几番犹豫才伸出手,在云锦枕边小心拍了拍。
“暄哥……”
被子微微动了动,暄帝眉头锁起,仿佛在梦中挣扎,嘴角抻了多下才艰难睁开眼。他费力偏头见是昔日爱妃跪于榻前,浑浊眼底渐亮,嘶哑着唤道:“你……你……小岚!”
“小岚?听陛下用旧时称谓唤我,真是恍若当年。可惜小岚已经不小,更已不是您的岚贵妃,小岚是妓院蝶园的掌事,人称玉骨夫人。”





蝶园惊梦(NPH) 第196章面圣1
寝殿内,怨偶久别重逢,几座殿外,月鹿宫内暴雨狂风。
徐春菱把夫人亲笔书信狠狠掷到胡之源脸上,抖着手指着他咆哮:“这就是我豁命生下的孩子!这就是我疼了十七年的好儿子!”
胡之源将团成球的书信一脚踢开,冷冷问道:“母妃怎会拿到这个?”
夫人口中的“故人”正是这废物皇子,也只有他既欠她收留的人情,也有能力有胆子把他们顺利弄进宫。
收到信时他惊诧好一阵,万没想到离宫多年,宫里仍有她的人为其效忠。信中未表太详,仅道她得知暄帝时日无多,想见最后一面,望能成全。
胡之源想想父皇如今境况,来阵风都能要命,宾天是随时随地的事,又想他给自己取名“之源”,应也未忘当年恩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让他见见故人,兴许了了某些心结,大去也轻松。
除此之外,胡之源还存一私心。他想母妃和夫人见一面,徐昭仪欠昔日旧主岚贵妃一句道歉。
当母妃拿着书信气势汹汹与他对峙,他半点没隐瞒,将逃婚躲去蝶园、安排他们进宫,以及让二人再见的想法全说了。
徐春菱自是怒不可遏,“我疼你护你,你倒做这吃里扒外的事!”
“怎就吃里扒外?儿子是为您着想!您十几年里夜夜不安枕,能说不是当年事折磨的?那姚氏是您从小服侍到大,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她若真恨你入骨,小四早在初见她时便没命了吧。当年之事您虽难辞其咎,可终究是皇后算计的结果,您亦可说得上蒙冤,眼下儿子找到机会让您得以解释,您还骂我!”
胡之源的话句句戳徐春菱心口。
十几年了,她无数次在梦里重回当年,皇后的嘴脸时时眼前浮现,亦时常感慨若那日她稍微稳妥一点,不那么心浮气躁,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岚贵妃何苦屈身妓院苟活。
平息几分怒火,徐春菱问:“他们现已进宫了?”
胡之源瞄一眼玉漏,“曹大监去接了,估计这会儿她应都见到父皇了。”
徐春菱再不言语,重重坐于案前揉额角。胡之源转转眼珠,伸手替她揉,半撒娇道:“母妃,看在儿子这么多年都乖乖听您话的份上,您也听儿子一次吧。她原谅您,以后您便能好梦安睡,不原谅您,左不过是跟从前一样罢了,事在人为。”
“随你便,我先回宫静静!”
说着徐春菱起身要走,胡之源一把拉住她袖子。
“告诉儿子这信怎到您手里的!”
徐春菱甩开他,“你不是有能耐么,自己查去!”
见母妃不肯说,胡之源悻悻嘟囔:“查就查!”
信藏在书房那堆民间杂记中间,能出入他书房且能碰案头的无外乎那几个人:小禄,两位侧妃,正妃娜沐。
小禄和他一条心,两位侧妃就算见到这东西也没胆量告状,不用多想也是娜沐嫌疑最大。他正欲找娜沐问个清楚,小禄匆匆跑过来。
“殿下殿下!她来了!”
小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胡之源纳闷,“谁来了?”
“她!就她!蝶园小花魁!”
胡之源吃惊不小,他只请曹大监把岚姨带进来,凤儿也进宫是怎么回事?
“她人在哪儿?!”
“奴只远远看见她,跟着曹大监往陛下寝殿走了,哦对,除了那掌事夫人和小花魁,还有个男子!”
“男子?什么男子?”
“不知道,但模样甚是好看!”
甚是好看,莫不是那传闻中的沉公子?
“我去瞧瞧!”
胡之源说着便往外冲,把找娜沐问责的事当即抛之脑后。小禄拦下他,说此刻他们人八成都在暄帝寝殿外,他去不合适。
“您不是要昭仪和那位夫人见面嘛,趁那机会再寻她也不迟。”
小禄此话有理,胡之源逼迫自己安心,盯着玉漏银壶滴答滴答。
此刻暄帝寝殿内,一双人,四行泪。
“你还恨朕……”
暄帝有气无力,口中寥寥几字,仿佛剩下的全化作浊泪淌落。夫人并不想哭,怎奈眼眶不停使唤。
“恨?当年陛下只罚我一人,没有牵连姚氏全族,小岚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恨。”
“那……冰冰,他应该还在恨朕。”
“他对您的恨又不是一日两日,何必明知故问。”
暄帝几次挣扎想起身,夫人只静静看着,既不上手帮忙,也不劝他放弃。
最终他还是无力撑起,脑袋颓然砸进软枕,喘着粗气,努力让出口的话听得清个数。
“朕太无能,也太窝囊,大岳一国之君,却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小岚,朕已是将死之人,做过的错事,即便你们原谅,也无时日去弥补,可是……可是有些事,若不能说出来,怕是皇陵再奢华,朕亦不能安魂,不能安魂……”
夫人挂着泪,可看向他的眼神尽是凉意,腹诽着:你想说什么?遗言?还是什么肺腑之语?
“您说吧,小岚听着。”
“当年罚你俩出宫,是不得已为之,若是再晚……再晚,你们就……就……咳咳咳!
他突然猛咳不止,夫人强按下已抬起一只的手,就那么稳稳跪着,死死盯着,想他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也不错,至少最后一面见了,她和公子的手也依然干净。
这时曹大监闯了进来!
“陛下,身子要紧,您要说的话老奴都知道,老奴替您和岚贵妃讲明!”
不等允准,曹大监径自开话匣。
“老奴自幼便在陛下身边,足足几十年,老奴比谁都清楚他的为人!陛下爱纵欲,然绝非薄情之人。当年之事,是他借皇后闹事的机缘,故意把您和沉小公子送出去!”




蝶园惊梦(NPH) 第197章面圣2
曹大监讲道,当年暄帝震怒逐姚沉二人出宫,实为助他们远离宫闱争斗,后又大肆宣讲其身份,为的不过是他们身在花柳之地也能尽可能少被人招惹。
“若陛下非要让你们被人糟蹋才得泄愤,何不随便扔个破落地儿,而是挑了龙洲城最大的蝶园呢?想与二位春宵共度,要么钱袋不够鼓,能花得起银钱的又没那胆子,你们终归曾是皇帝的人,就算下道圣旨,也未必有人敢碰啊。”
无人敢碰,事实确实如此。
遥记初到蝶园之时,夫人根本无法面对欢喜厅四面八方投射过的眼神,不敢想万一真有人指名要她陪侍当如何应对,日日惊惧不已。倒是公子坦然接受现状,说比起在宫里日常吃喝都要留神不被人坑害,蝶园的日子可好上太多。
“至少自由,虽有限,却足够。”
姚沉二人离宫不久,公孙太傅的孙女便入宫了。那女娃不愧是公孙家嫡亲,行事阴损狠辣,相比皇后有过之无不及,不出几日便无声无息灭掉皇后亲信的赵昭仪,又总是‘不小心’误伤这个,‘无意’害残那个。暄帝畏于公孙家权势,只能小做惩戒,她愈发有恃无恐。一夜承恩怀了龙胎的徐春菱,如不是她异常小心,仅带一老嬷嬷躲了几个月不曾踏出宫门,恐怕早也死于非命,更别提生养四皇子胡之源。
曹大监越说越激动,夫人越听越震惊,暄帝面同骤雨后的街路,浊泪汹涌。
“岚贵妃啊,您想一想,当时姚国公已去,您失了靠山,姚家能否延续往日荣耀,全指望您的肚子。您若生了皇子,则满门加封,您的兄弟再无能那也是正经的国舅爷,加之有皇嗣做依靠,公孙太傅岂能容姚家与他分权抗衡?您再想一想,公孙太傅那毒辣孙女进宫,第一个要害的必然是您啊!”
如吞棉花,夫人喉头紧得厉害。
“我怎不知还有这事……”
“您当然不知!陛下命皇宫上下不许提及任何有关你的事,自然了,谁也不敢提,太傅权倾朝野,也必然无人敢议论他孙女在后宫种种,更不会传出宫外。万幸,这毒妇难产,母子俱亡,否则还不知有多少皇嗣嫔妃死于她手。大皇子是皇后抚养,二皇子早早送到东燕为质,叁皇子胎里被毒害生来病病歪歪,四皇子出身不高不受待见,这才没让陛下后嗣凋零,好歹保住四支血脉!”
见她不吭声,曹大监语气再加重。
“您已是庶人,且做着下九流行当,可老奴为何还愿称您‘贵妃’?那是因为陛下他从未忘记过您!您在他心里,还是一生挚爱啊岚贵妃娘娘!”
熟悉的宫殿,遥远的称谓,瞬间把夫人拉回十几年前,昔日你侬我侬闯进脑海,泪再刹不住。她抓住锦被一角攥成拳,呜咽问:“那、那春菱的孩子为何叫‘之源’?这名字原是属于我的孩子的!”
暄帝颤巍巍伸出枯手握上她,干瘪嘴唇几番开合,仍丢不出一句完整话。
还是曹大监替他开口。
那夜过后,暄帝再见徐春菱已是四皇子叁朝洗儿,彼时皇子还未赐名。当日不知为何他一直哭闹不停,小手一通乱抓,攥住暄帝腰间的翔龙配,忽然止住哭声,睁大眼睛盯着父皇。
“谁人不知,那翔龙配是您与陛下定情之物,他一直戴在身上。陪同的命师说是您在历生死劫,魂灵附着婴孩之躯只为见他一眼,陛下必须做点什么,让您魂灵知道他并未遗忘您,否则皇子命不保,您亦无法渡劫。陛下当即给四皇子赐名‘之源’。”
夫人暗暗算算胡之源生辰前后的日子,正是离蛊入体,她被母蛊折磨到几乎魂飞魄散昏迷那几天,命师说的话恰巧吻合她在昏迷时做的长梦。
在梦里,她化作一缕轻烟飘回皇宫,看见暄帝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婴孩儿手足无措,却不肯放下,坚持哄着,急得满头汗。她正欲上前帮忙,神志忽然清醒,身旁是熬红了眼睛的公子。
难怪,她见胡之源虽不觉得亲,倒也毫无恨意。
“陛下没忘了您!陛下是爱您的!不信您摸摸枕下。”
几下摩挲后,一枚小物躺在她掌心。
是翔龙配,丝线褪色,料子磨薄,里面干香草隐隐钻出一根。
她再绷不住。
“暄哥!这些事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历朝历代哪家后宫能少争斗,小岚一早便知的!小岚只想伴您身侧,只要为您好,什么样的苦小岚都能受!”
“你愿意受,朕却不忍你受。”
似攒够力气,暄帝终能言语。
“朕自认并非昏君,但也非好皇帝。朕仗着称帝后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便想放肆一下未尝不可,要把称帝前没享受过的极乐全经玩个遍,怠慢政务,忽视朝堂权利纷争。公孙太傅和皇后结为一党,等朕发现为时已晚。他们笼络重臣,残害忠良,朕却只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
攒这点力气至此用尽,一团污血喷出他齿缝!
夫人登时慌了,朝曹大监胡乱喊:“药呢?大监,药呢!医官何在?快喊进来!”
曹大监没挪脚,暄帝也摆手道:“药……朕吃够了,朕现在……只想喝碗小岚煮的山药虾仁粥……”
夫人忙抹把泪,“小岚这就去做!大监,快叫人带我去膳房!”
急急跑出殿外,曹大监将她交到徒弟手里,看看仍候着的二人,对公子做请的手势。
“沉小公子快请吧,这女娃么……”
公子拉凤儿紧贴到身侧,“我必须带她一同进去,大监若不允,我就不见陛下”。
曹大监犹豫一瞬,“好吧。”
公子步子不疾不徐,进门又止步前回头,对曹大监做礼。
“在宫里时您对我多有照顾,当年离开匆忙,没来得及和您道声谢。”
“哪里话,沉小公子怎么进的宫,老奴都是看着的。人心皆是肉做,老奴只是本能地怜悯罢。你我也算多年相识,沉公子有话不妨直问。”
凤儿正懵懂学公子也跟着行礼,听他一说,疑窦顿生。
公子轻笑,“就喜欢大监这样直接。方才您在里面说的话我听得真切,敢问大监,您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假?”
“叁七开吧。”
“哪些真?哪些假?她费力进来只为再见一面,为何陛下还要哄骗她?”
公子愠怒,曹大监仰头望望沉闷天色,扔出声苦笑,依旧如看晚辈般看着他。
“君无戏言,陛下没哄骗她啊,话都是老奴说的。你也知道陛下如今……不过是个无助的将死之人,岚贵妃心里的苦你也看在眼里,何苦让二人再互相往心口捅刀子?她再进宫只求一见,这老奴相信,可沉小公子你就……老奴不敢猜。哪些话是真,你亲自问问便知。老奴相信,陛下他啊,是不会骗你的。”
不得公子追问,他又做出请的手势。
“这次老奴只在老实外候着。”
“大监不跟着,不怕我趁机做什么?”
公子双颊挂冰,话里话外尽是威胁,而曹大监摇头。
“老奴不信,你会让身边这可爱女娃娃见你双手染血的样子。”




蝶园惊梦(NPH) 第198章真言1
凤儿步子格外沉重,并非全因即将面圣而紧张,而是曹大监方才最后一句话让她无法不多想。
公子可是要趁火打劫以泄积怨?不对,皇帝寝殿岂容他造肆,如他真有此打算,万不会带自己来。
她仍一路低头不敢打量周围,每迈一步皆叁分踟蹰,而公子似把嘱咐她的事忘了,小步踱着,四下扫着,甚至摸了摸梁柱上雕花,自言自语。
“褪色都不补一下,这水雁双环灯还是我在时用的……你非这般节俭之人,想来是大岳国库吃紧了吧。”
君王寝殿,他竟敢如此冷嘲热讽!
凤儿不敢言,木然跟着他走,直至龙塌在眼前,被他拉着下跪。
她不愿跪他仇人,小声交接。
“公子?”
“再怎样他也是君王。”
暄帝闻声侧目,双眼放光,竟咬牙撑起半个身子,伸手向公子拼命够去。
“冰冰……你竟也来了!快起来……过来!让朕看看你!朕好想你,你可有想朕!”
嘶哑苍老的声音格外激动,听得凤儿两臂汗毛当时竖起来,失控抬头瞧了一眼,见榻上瘦得几乎不见肉的人双目异常明亮,巴巴盯着公子,无视她存在。
将将撑起的身子又瘫回去,暄帝继而努力扭转脖颈看向公子,拧出如老树根般怪异的姿态。
“啊……朕自作多情了,你怎可能想我……你怕是……巴不得亲手掐死我吧。”
公子挺直脊背,垂眸不看他,言语铿锵。
“下旨杀我父亲的是陛下,纵容恶人害我姐姐夫妇惨死的也是陛下。虽然我后来知道您或许也不过是棋子,冤有头债有主,但我仍无时无刻都盼您粉身碎骨,江山俱毁,生不如死!”
之前曹大监对夫人所说之事,凤儿也听得十之八九,现在再听公子如此说,好像他对家中惨案多少了解些原委。
一声沉叹打断她思绪,接着周围陷入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她见公子的手渐握成拳,攥到耸出青筋,忽而猛地松开,发出一声笑。
从未听他笑得如此可怕,也没听过如此复杂的笑声,既冷又怨,绝望而悲,又掺一分放肆在里面。
“缠绵病榻,有心无力,陛下现在很痛苦吧?可否想过来个痛快?”
凤儿觉得他俩大约没命回蝶园了。
“可惜碧岚姐姐太爱您,暗地阻挠,我也希望陛下多活几日,多尝尝欲望反噬之苦,否则以方晋的本事,这痛快您早该有的。”
料想暄帝听这话必然大怒,若没气死那八成要喊人砍他们脑袋,凤儿已在搜刮求开恩饶命的词句。谁知他只嗡嗡笑两声,摇头道:“方晋?哈哈……原来那副跟他师父同样医者仁心姿态,为酬劳可不计前嫌的德性,皆是在与朕演戏……”
公子转话头质问他:“为何让大监替您开口哄骗她,请陛下回答!”
一丝红自暄帝嘴角渗落,他随意拿袖子一抹。
“你还是年轻呀,你不懂……”
诡异的笑再次从公子嘴里飞出,“年轻?陛下糊涂了,忘了我已经离宫十数年,而今已年过叁十,早非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是过了十几载,可朕看你亦如当年,玉树蒹葭犹在,风华绝代依旧。”
又一阵安静,凤儿仍如透明人,胆子回来一点,她稍稍再欠点头,观察二人状态。
一个跪着,一个躺着,一个好好活着,一个半死不活。与刚刚不同是公子从死不肯看他改为与他对视,那眼神是玉见岛的霜雪比不过的冷。
“还有句话想问陛下。”
“你问。”
“您可真的爱过碧岚姐姐?”
“朕不知道。”
他回答干脆,公子震惊。
“什么叫不知道?!”
“姚氏女子入宫为妃是祖上的规矩,朕不得逆,且为安抚老臣,朕也要纳她,给她高高在上的位分。至于宠爱,只能说小岚性子好,不算计朕,和她共处没有压力,自在放松如沐春风,所以朕喜欢和她相处,更何况,她还帮朕留住了你。”
公子瞪大眼睛,“仅此而已?”
暄帝轻点头,“仅此而已。”
凤儿瞧公子原挺得笔直的背塌了一点,猜这或许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宠,未必是爱,她是朕宠妃没错,却不是朕心爱之人。冰冰,自始至终,朕爱的……只有你啊!”
暄帝此话一出,凤儿险些跪不稳,公子更是急躁,仓惶一个头磕下去。
“陛下病中说了胡话,我当没听过!”
“别……别!冰冰……你、你旁边跪的是谁?”
呜呼哀哉,原来自己不是透明的呀!
凤儿先莫名一阵轻松,转瞬心又悬到喉头,竖耳朵听公子介绍自己。
“她是傲冰此生最爱。”
眼看要坐起来的暄帝身子僵在半空,扑通躺倒回去。
“此生最爱……朕记起你我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傲冰不想记得。”
“你不想记得,而朕记得清楚。”
怕他再多言,公子跪行向前做阻拦之势,暄帝这时把目光移到凤儿身上。
“你是哪家的姑娘?”
凤儿猛然间不知如何作答,想总不好直言自己是妓女吧,求助看向公子,他倒答得坦然。
“她是傲冰园子里的花魁,自小看着长大的。”
暄帝挣命朝凤儿探脖子,眼睛眯了又眯,“老了,眼神不济,竟看不清楚……”
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凤儿主动移上前握起胡暄的手,摸上自己的脸。
枯手在嫩脸上颤抖抚两来回,暄帝勾起嘴角,“美人在骨而非皮相,这额面,这鼻眼,定是俏佳人……这样灵俏干净的女娃,竟出身风尘?”
公子小心把他手从凤儿脸上挪开,轻放回被子,口中念念:“世间事一贯不遂人心,父亲把我往合格臣子方向培养,从不曾想过最终儿子有幸侍奉君王侧,会是以男宠的身份,靠他最不入眼的这副皮囊。”
气氛有变,公子收起咄咄逼人之势,只默默看着再陷回忆漩涡的故人。然而暄帝再看向他时,他反而回避其视线。这一来一回的,让凤儿品出点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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