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王尚书,这是张督公送来的贺礼。”一个小太监谄媚笑道。
王渊点头说:“有劳了,还烦转达鄙人对张督公的谢意。”
“不敢。”小太监屈身退下。
王渊打开礼盒一看,里面躺着一尾上品“凤咮砚”。
提溜去实验室,王渊笑道:“眉儿,送你一方砚台。”
黄峨正在用显微镜观察微生物,抬头觑了一眼,问道:“建州砚?”
“对。”王渊点头。
黄峨立即放下显微镜,拿出墨条加水研墨。片刻之后,黄峨喜道:“此砚为上上品。”
建州砚,产地福建,由建州石磨制。这种石头分两种,一种漂亮润泽,但不容易发墨;一种丑陋粗糙,但磨墨很顺手。
张永送给王渊的这方砚台,则为建州砚当中的上上品,既漂亮又适合研墨。这种级别的砚台,可遇而不可求,有钱也不容易买到。
王渊打趣说:“这太监出手真大方。”
“太监送的?”黄峨问。
“张永在向我示好,”王渊解释道,“前有朱海渡大洋,后有朱奋复大宁,这两个太监,都是谷大用推荐的御马监之人。皇帝对谷大用愈发信重,张永心里着急得很。他怕我继续偏帮谷大用,干脆借着这次机会,送一件贺礼来缓和关系。”
张督公也难啊,司礼监掌印兼秉笔,这权力都能操控朝堂了,却冒出一个可以随意出入豹房的谷大用。
全家斋戒三日,跪迎封敕圣旨。
因为要擢升尚书,王渊担任左侍郎期间的功绩,如今都一并进行封赏了。
王渊,礼部尚书(正二品),兼太子宾客(正三品),兼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兼翰林院学士(正五品荣誉职务),兼荣禄大夫(从一品散阶),柱国(从一品勋阶)。
如果正式文件当中提起,应当如此表达他的身份:柱国、荣禄大夫、礼部尚书、太子宾客、詹事、翰林学士王渊。
荣禄大夫的散阶,是督理马政得来的;柱国的勋阶,是收复大宁得来的。
至于礼部尚书,那是王渊应得的,正儿八经获得擢升。
现在,王渊属于一品大员,靠柱国和荣禄大夫排等级。仅论礼部尚书的话,虽然实权很大,却只能算二品大员。
黄峨和宋灵儿两位正妻,双双受封二品夫人,妾室这次没有获得封赏。
翌日,朝会。
王渊刚过长安门,便有官员行礼:“大宗伯安好!”
“不敢当。”王渊抱拳微笑。
又走一阵,遇到几位官员,再次朝他行礼:“大宗伯!”
王渊回礼道:“不敢。”
虽然王渊早就权势颇大,可如今做了尚书,还是有明显可见的变化,似乎那顶官帽子自带威慑光环。
即将天亮,群臣在殿外等候。
天亮了,皇帝没来,百官只能继续等着。
等到半上午,皇帝还没来,王渊直接出列跑去撒尿。
见礼部尚书带头如厕,诸多官员纷纷跟随,就连杨廷和都忍不住跟过来。
紫禁城,也是有公共厕所的。司礼监经厂直房、司礼监管赏处、北司房……这些地方都设有公共厕所,外臣也可以去解决生理问题。
一个员外郎端着鸟儿说:“陛下这是又没起床吧?”
“也可能是出京到南海子打猎了,如今正是猎物肥硕的时候。”另一位寺正接话道。
又有主事说:“幸好今日并非大礼,只是普通朝会,否则我等又要遭罪了。”
“此言甚是,不幸中之万幸也!”众官纷纷附和,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堪往事。
那是正德十一年元旦,百官照例入宫,给皇帝献上新春祝福。可惜,朱厚照头天晚上玩得嗨皮,睡到第二天半下午才起床。
文武百官天亮就等着,一直等到下午三四点,终于等到皇帝主持典礼,典礼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因为元旦朝贺属于大礼,期间不能吃喝拉撒,等于从早到晚大家都没吃饭,从下午典礼开始就不能上厕所,不知有多少人偷偷尿裤子。
当朝贺大礼结束时,百官夺路狂奔,五十六岁的将军赵郎被活活踩死。
幸好,当时王渊不在京城……
王渊此刻抖着大鸟,对旁边的杨廷和说:“杨阁老,陛下不喜早朝,咱们一起来改规矩如何?”
杨廷和道:“朝会祖制,不得妄改。”
王渊说道:“太祖、太宗皆圣主也,每天有无尽之精力,自然可在朝会时办公。可自太祖、太宗之后,哪位陛下真的在朝会时处理政事?朝会如今已流于形式,你知我知,陛下也知。与其让陛下怠政,不如改革朝会,让陛下变得勤政。”
杨廷和问:“如何改?”
王渊说道:“每月逢三六九早朝,一个月只早朝九天。如此,陛下总得来吧,百官也乐得轻松。”
“此事可议之。”杨廷和不置可否,想拿出来讨论,不愿自己担违背祖制的责任。
王渊担任尚书之后,提出的第一个议案,就是把早朝变成百姓赶集那般,逢三六九早起,剩余时候大家可以安稳睡大觉。
多好的尚书啊!
梦回大明春 493【新官之火】
礼科。
一位年轻给事中拍桌子大喊:“朝会规矩怎可妄改,那王若虚一做尚书,便视大明祖制为儿戏。更改朝会之事,断不可予以通过!”
“不但要拦下来,还应该弹劾王若虚!”另一位给事中也吼道。
朱鸣阳感觉这些属下都是智障,想邀名买直也得选对目标啊,你弹劾王渊能捞到啥名声?更何况,减少每月早朝次数,这是文武百官都乐意的事,礼科跳出来反对纯属放群嘲大招。
“咳咳!”朱鸣阳咳嗽一声。
右给事中吴廉问道:“朱掌科是何意见?”
朱鸣阳道:“我觉得,应该放行。”
“胡闹!”
吴廉指着朱鸣阳的鼻子:“你与王若虚乃同年进士,难道便想趁机投靠于他?你枉为礼科掌科,竟视礼制为无物,我定将你也一并弹劾了!”
单位三把手,指着单位一把手的鼻子,当着众多同僚的面破口大骂——这便是六科!
他们骂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一把手和三把手之间,既不是上下关系,也不是堂属关系。他们都是独立的言官,遇到事情可以单独奏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而且在张居正改革之前,六科不受内阁制约,他们直接对皇帝负责。
内阁的票拟,有可能皇帝通过了,却被六科给打回去,因为违反了规章制度。六部的工作内容,也可能被六科问责,因为他们代表着皇帝。
各部门的题奏本状,都由六科抄写成册,五日一送内阁;各部门奉旨处理的事件,也由六科负责督查,五天验收注销一次。
他们不属于都察院,也不属于六部,更不属于内阁——从本质上讲,六科才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而内阁则是皇帝的顾问机构。
谁若是穿越成晚明皇帝,第一步就该把六科从内阁剥离? 通过六科来掌控内阁和六部。如果太监也不听话? 那就再重用通政司,因为六科可走通政司途径? 直接向皇帝汇报大小事务。
“我懒得与你胡搅蛮缠。”朱鸣阳生气道。
吴廉冷笑:“定是被我说中了心思? 你身为都给事中却想攀附权贵!”
“你便去弹劾吧。”朱鸣阳表情自若。
一把手毕竟是一把手,拥有最终处理权。而三把手再看不顺眼? 也只能上奏章弹劾,无法将王渊更改早朝的文件打回去。
吴廉真没有看错? 朱鸣阳的确打算投靠王渊。
朱鸣阳是杨廷和提拔的言官? 严格来说属于杨党,且多次上奏章弹劾王渊。
但那又如何?
朱鸣阳是王渊的同年,当庶吉士的时候,宿舍跟王渊只隔一道墙。他身为礼科都给事中? 现在投靠过去? 王渊是肯定接纳的。
而且不需要做得太明显,就事论事,严格办事,谁还能说他背叛恩主杨廷和?
做不做尚书,王渊的权柄变化不大。
但做尚书之后? 瞬间就不一样了,礼科都给事中竟也主动投靠!
有礼科都给事中配合? 朝会改革议案顺利通过,改革之后情况如下……
大朝:元旦、冬至、皇帝生日举行? 为礼节性的朝会。
朔望朝:每月初一、十五举行,同样是礼节性朝会。
早朝:每月逢三、六、九举行? 允许四方奏事。
午朝:每日举行? 仅通政司、六科、守卫官、有重大军情者可奏事? 主要商量军国大事。
文武百官,激动得悄悄落泪,他们每月只需九天熬夜,其余时候都可以睡得踏踏实实了。当然,在高兴的同时,也少不了数落几句,埋怨王尚书不该如此草率就更改祖制。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王渊这第一把火,烧得还算笼络人心。
第二把火,提倡节俭,从伙食方面入手。
吃饭的事儿,归礼部精膳司管,又牵扯到太常寺、光禄寺和鸿胪寺,有死人饭、活动餐、招待餐之分。除了死人饭不能轻易改动,其他伙食标准都被王渊精简,虽让人很不爽却没法反对,谁还敢提倡奢侈不成?
第三把火,打击贪污!
趁着这次礼部人事调整,同乡进士兼好友田秋,被王渊弄来当礼部精膳司郎中。
“彻查三寺厨役和账目。”王渊叮嘱道。
田秋问道:“一查到底?”
王渊说道:“可捅上天,可插入地。”
田秋笑言:“怕是丢官的不少。”
能不能捞好处,都用“油水”来比喻,而太常、光禄、鸿胪三寺那是真的有油水,他们管死人饭和活人饭啊!
捞钱捞到什么地步?
光禄寺、鸿胪寺接待藩邦使臣的时候,不但每盘菜装得少,且骨头比肉还多。还往酒里面掺水,饭全是冷的,以致“夷人到席,无可食用,全不举箸”。
有位朝鲜使者,记载了他在大明参加招待宴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各国外宾还未入席,就来了一堆光禄寺的杂官佐吏,从桌前走过每人随手捞一份,等外宾上桌时已经空无一物。
以上这些,都是低级官吏的贪污手段,更高级的寺正、寺丞之类,则从购货款和膳食物资里打算盘。
更可怕的是有厨役,老百姓需要为政府宴会服役,还需要缴纳、出售肉、蛋、菜等物。官员贪墨、吏员偷盗之后,那些东西不见了怎么办?全都推到纳户头上,说对方根本没把东西送来,逼得许多百姓倾家荡产。
还有那些服厨役的,被太监和官员各种压迫,甚至是敲诈勒索,每年都有厨役户逃亡。太监和官员们,还让服厨役的百姓,免费给他们做私活,就跟军官役使军士是一个操作。
王渊既然执掌礼部,礼部又兼管三寺膳食,当然要从民愤最大、且整治难度最小的地方着手!
朝廷给厨役编订有青册,类似赋役黄册,一式两份,分别放在光禄寺和礼部。
田秋把青册翻开一统计,北京厨役竟有8000多人,仅次于宣德年间9000多人的巅峰。这是不正常的,弘治皇帝下令逐年减少厨役,朱厚照继位时只剩下六千多了,怎么反而涨了将近两千?
田秋从物理学院,借用二十个学生,由礼部支钱雇佣,让他们依据青册暗中走访探查。
只用了几天,就查出一只老虎。
尚膳监提督光禄寺太监梁恩,长期逼迫上千厨役百姓,给他自己造院子、种地和充任家仆。
田秋回来找到王渊:“王尚书,事关尚膳监,礼部无法处置。”
王渊说道:“将详情告之礼科,他们自会帮忙。”
礼科都给事中朱鸣阳,立即带着一群喷子出动,把太监梁恩吓得不敢出宫。
梁恩找到张永,普通跪下磕头,带着哭腔说:“求督公做主!”
张永闭目养神道:“弹劾你的是礼科,挑起此事的却是礼部。王二郎新官上任想放火,不巧烧到你头上,你只能自怨倒霉。咱家帮不得你,否则就是不给王二郎面子。这样,你主动送那些厨役回家,没人发放一些盘缠做补偿。再把你提督光禄寺以来,吃下的银子吐一些回来,再告病请辞就能回乡养老了。”
梁恩张大了嘴巴,万般不情愿道:“都把钱吐出来了,还得告病还乡?”
张永突然睁眼:“王二郎是什么性格,你难道不晓得吗?他就盼着你顽抗到底,正好可以杀鸡儆猴!”
梁恩失魂落魄离开,打算掏出大半家底儿保命。
而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的大小官员,此时同样如坐针毡,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自寺正以下,有一个算一个,都绝对属于贪污者。更高级的寺卿和寺丞,反而有可能是清白的,因为他们平时不经手具体事务。
正七品以上京官,王渊打算至少揪出十个来立威,七品以下会被彻查一堆。到时候,太常寺卿、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全都得因此引咎辞职,只看皇帝是否同意他们辞职而已。
梦回大明春 494【干臣王二郎】
光禄寺左少卿宋沧,五岁能诵,十四岁做廪生,正德三年会试结识杨慎,两人遂成莫逆之交。
“用修,我该如何应对?”宋沧问道。
杨慎反问:“你贪了没有?”
宋沧急道:“我哪有时间去贪污?”
“伯清兄莫怪,是愚弟失言了。”杨慎连忙道歉。
宋沧正德三年进士,已经做了三年左少卿,随时可能再次擢升,升官速度快到飞起。其中固然有杨慎的关系,凭此途径获得杨廷和赏识,但宋沧真的不贪,因为他没空。
这货是个工作狂,担任刑部员外郎时,连续两年在办公室吃饭。不但完成现有工作,还处理积压案件数千起,纠正冤假错案无数。调职到光禄寺之后,同样琐碎事务一大堆。工作之余他还喜欢读书,一有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都懒得去拜谒上官,哪有什么闲工夫贪污受贿?
历史上,宋沧是积劳成疾,活活给累死的。他当时巡抚四川,遇到白草蛮叛乱,施巧计收复十八寨。真州聚众三万造反,他三个月内平定。在平叛的同时,还抽空处理其他政务。朝廷升他做礼部侍郎,闲下来之后立即得病,回京赴任途中就死了。
宋沧说道:“用修,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慎忙道:“兄长请直言。”
宋沧无比纠结道:“愚兄是杨阁老的门生,屡受杨阁老提携,虽没考上庶吉士,却能直授中书舍人,又转升刑部员外郎。杨阁老之恩,此生无以为报。但光禄寺积弊日深,愚兄早就想整顿了,只因牵连太多难以下手。王尚书想对光禄寺开刀? 于公? 愚兄自当鼎力支持。但,于私………”
杨慎笑道:“兄长莫要想太多? 秉公办理便可。”
“杨阁老那里?”宋沧问道。
杨慎说道:“不必理会? 家父那里有愚弟去解释,兄长直接拜会王尚书即可。”
“如此甚好。”宋沧终于心情舒畅了。
……
礼部。
王渊饶有兴趣的盯着宋沧? 他没想到这个杨党,会主动跑来汇报工作? 笑问道:“宋少卿有何要说的?”
宋沧虽然没有整顿光禄寺? 却对光禄寺的情况门儿清,他说:“想要整顿光禄寺,就要得罪许多大臣,王尚书可知?”
“朝中重臣? 难道还盯着那点油水?”王渊好笑道。
宋沧说:“大臣自然不屑? 但他们的子弟就难说了。”
三品以上大臣,可荫一子为国子监生。需要蒙荫才能进国子监的,自然是那种科举无望之辈,他们也不想着读书考试,整天混日子等着分配工作。而五寺杂官? 便是这些恩荫子弟,最喜欢担任的职务。
比如光禄寺监事? 从八品而已,芝麻大小的末流佐官? 却能从中渔利捞到不少油水。
想要对着光禄寺开刀,必然彻查这些恩荫子弟? 结果就是得罪他们的父辈? 所以长久以来没人敢清理整顿。
王渊点头道:“这是其一? 还有呢?”
宋沧又说:“光禄寺厨役增多,除了太监私自役使之外,还因京中各衙门的官员越来越多。”
王渊说道:“详细讲来。”
宋沧解释道:“厨役也就几千人,内宫就分走一千多;御酒供应库、蜡烛寺、幡竿寺,各分走一百多;尚膳监分走五百多;内阁、六科、六部、翰林院等诸多衙门,又各分走许多。还有关防、搜检、巡风等军差,加起来又分走好几百。光禄寺自身只剩下不到三千厨役,先帝定下规制,厨役未满四千便可补役,光禄寺增加厨役并未违制,而且乃是无奈之举。”
此言若是属实,牵扯那就太广了,果然不是光禄寺卿、少卿能解决的。
王渊自己在礼部的工作餐,就占用了光禄寺的厨役!
王渊再问:“还有呢?”
宋沧说道:“还有两弊,一为买闲占役,一为坐享月粮。”
这两个弊病,其实可归为一个。
厨役之家,专门制定了特殊户籍(即青册),他们只需为宫廷和官府服厨役,不用再服其他徭役。这种家庭,长子必须做厨师,其余子嗣可随意,甚至能够读书考科举。
随着官府不断增加厨役数额,应役家庭哪里忙得过来?于是就买闲占役。
一是光禄寺雇佣社会闲人,充当临时厨役,却不给足月粮,甚至是不给月粮,克扣的月粮被官吏吃了——月粮即厨役补贴,每月四斗米。
一是厨役之家雇佣闲人,替自己应付厨役,同样不给足月粮,把中间的差价吞掉。
这种做法,便是买闲占役,坐享月粮。
而那些社会闲人,为啥拿不到足额月粮,却还愿意受雇做临时厨役呢?
捞油水呗!
随便偷些食材出去卖,就比四斗米的月粮更多。
也即是说,从分得厨役的各衙门,再到光禄寺的官吏,再到底层的厨役,全都在贪污、盗窃光禄寺的银子。
别小看这点银子,每年算下来都是一笔巨款,因此历史上很多名臣都出手整顿。比如严嵩、席书、韩文、徐阶……专门就厨役一事写奏章,认认真真当成一件大事来办。
这些大臣,无论风评如何,至少人家是在办事的!
而王渊的前任,刚刚病死的礼部尚书毛澄,却根本不敢对光禄寺动手,导致贪污、盗窃现象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给番邦使节吃冷饭剩菜的扯淡事儿。毛澄在史书上也是清廉大臣,但在王渊看来,就是个尸位素餐的家伙。
突然,宋沧又来一句:“陛下养的那些珍奇异兽,每年要从光禄寺拿走饲养费六千余两。”
“养活那些畜生,怎么可能每年花六千多两银子?”王渊惊道。
宋沧说:“真是六千多两。”
王渊很想骂娘,当初他打下西域之地,上疏要银子移民实边,户部磨磨蹭蹭才淘一两万。边镇将领请求拨款买战马,苦苦哀求之下,也才拨几千两银子过去。
而皇帝养的畜生,每年就要花六千多两!
这并非朱厚照一个人的责任,从朱元璋那时起,各国使节就不断送来珍禽异兽。海东青、狮子、犀牛、大象、老虎、豹子,甚至还有西洋宠物狗,成化朝时每年就得花费二千多两。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皇帝养的珍禽异兽,居然还要光禄寺提供伙食。
王渊对宋沧说:“派人清查各衙门每日伙食,多余的厨役全部召回来。还有清查那些畜生的伙食……这个你办不来,我直接找陛下。反正先清点厨役,那用得了八千多个厨子?”
宋沧这个工作狂立即进入状态,只用半个月时间,就把京城各衙门的伙食量,核定换算成必须的厨役人数。
用不了八千多,三千五百人即可!
至于多出来的厨役在干啥?要么被太监、官员叫去干私活,要么停留在纸面上,厨役居然也能吃空饷。
王渊还算讲理,三千五百厨役就能做事,他把厨役数额规定为四千。超过此数,就向光禄寺卿问责,你担不了这个差事尽早辞职!
同时,各衙门的工作餐,王渊也进行了严格规定,以此杜绝铺张浪费。
接着,王渊亲自去找张永和谷大用,向他们索要珍禽异兽的名单。然后根据换算,那些畜生每年三千多两就能养活,王渊暂时定额为四千两银子,留着几百两差额让太监、官吏贪污。今后但凡有新的畜生,都必须在光禄寺报备,卡着实际情况给饲料。
所有被雇来的社会闲人,全部辞退,也懒得审问他们偷了多少食材。
仅这些措施,每年就能节省白银六万两!
顺便一提,纵观明代中后期的光禄寺支出,就知道隆庆皇帝是最节俭的。在隆庆朝,光禄寺每月只需支出一万多两,万历朝直接陡增至将近三万两。崇祯皇帝虽然自己节俭,可架不住蛀虫多啊,每月也是两万多银子的支出。
嘉靖朝则比较扯淡,因为皇帝崇信道教,导致皇宫里的后妃和太监,也时不时办斋醮来讨好皇帝。斋醮就是僧道设斋坛,既要吃饭,也要祭祀,食材和祭祀物品全由光禄寺提供,搞得光禄寺的开支直线上升。
清查厨役的同时,光禄寺的历年账目也被翻出来,王渊一次性弹劾了五十多个官员。
寺丞以上级别的,没法抓到把柄,因为他们就算贪污,也是悄悄收孝敬银子,从账目上根本看不出问题。就算要追责,也只能说他们玩忽职守、御下不严,光禄寺刘瑞就被吓得辞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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