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不允。”朱厚照面无表情道。
王渊突然绕开这件事,笑呵呵问皇帝:“陛下,臣曾写过一封奏疏。请求将贵州三个长官司改土归流,再将水西安氏一分为三,不知陛下是何意见?”
朱厚照道:“你的奏章,我没有看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廷和,终于开口了:“贵州反贼未平,不是改土归流、削弱土司的时候。若再把安氏逼反,其拥众四十八部,王学士拿什么去平叛?四川之贼未平,四川、湖广的兵力捉襟见肘,调一部分去贵州平乱已是困难,哪有多余兵力镇压安氏?”
历史上,贵州反贼明年就会被彻底平定,贵州地方官联名请求改土归流,也是被内阁的这个理由所驳回。
理由非常正当,可惜不顾贵州实情。安氏、宋氏土司首领皆年迈,内部矛盾一大堆,他们拿锤子来叛乱啊?
王渊问道:“杨阁老可知安氏、宋氏土司之情况?”
杨廷和说:“略知一二。”
王渊笑问:“究竟是一,还是二呢?”
杨廷和道:“如今民乱四起,一切小心为重,不可再有任何闪失,也不能给土司任何反叛的借口。”
刚刚还在辞职的杨一清,突然说:“陛下,臣认为王学士的方法可行,如今安氏、宋氏皆获罪当斩,正是削弱其势力的好机会。饶其本罪不死,换来部分土司辖地改土归流,实在是切中实际的妙策!”
王渊当然不能让杨一清单打独斗,也连忙说:“陛下,若宋氏、安氏胆敢叛乱,臣愿亲赴贵州将其剿灭。不需要调外省之兵,有了贵州本地卫所军队即可!陛下,此乃太祖、太宗皇帝未竟之业,若能成功,足可告慰历代先皇!”
杨廷和拱手道:“陛下,户部已经没有钱粮了,西南数省也没有多余兵力了,还请陛下三思。”
朱厚照左思右想,王渊那句“太祖、太宗皇帝未竟之业”打动了他,当即点头说:“就依王二郎之策!”
“陛下圣明!”王渊立即奉承,不给杨廷和说二话的机会。
朱厚照派人去制敕房,把靳贵叫来写圣旨,又让内阁商量具体措施。
今天的正事就这样跑偏了,杨廷和只能在那儿费心,讨论改土归流的实施步骤。
一番讨论,杨一清突然说:“陛下,改土归流干系重大,应有重臣坐镇,全力实行此事。魏英督抚贵州多年,在当地素有名望,不能临阵换将啊!”
得,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王渊笑道:“确实如此。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就算魏巡抚真有贪污之实,也该在剿灭反贼、改土归流之后再行追责。”
杨禠反驳道:“吏治为天下社稷之基,怎可与改土归流混为一谈?巡按御史弹劾巡抚,若朝廷不闻不问,巡按御史岂不成了摆设?”
杨一清笑道:“陛下,臣并未置巡按御史之弹劾不理,也没有认定魏巡抚是清白的。只是想先把改土归流敲定,令贵州局势一劳永逸,这才请求让魏巡抚继续留任。至于他的罪责,可延后处理,如此而已。”
朱厚照本来在豹房玩得好好的,被杨廷和与杨一清吵得不行,生生拉来东阁处理政事。他早就不耐烦了,突然问王渊:“你的神镜可有进展?”
王渊答道:“回陛下,已造出其一。”
朱厚照立即起身,迫不及待说:“那就先去看神镜,今日之事,改天再议。”
杨一清没有阻止,拖下去对他有好处,魏英若能平定反贼,贪污之举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杨禠跪地呼喊:“陛下,吏治乃大事,不可拖延!”
朱厚照烦躁得很:“就依杨尚书所言,让魏英继续当巡抚,全权处理改土归流之事。”他又扯着王渊的手说,“走,我们去豹房看神镜。”
“陛下圣明!”杨一清大呼。
杨廷和则一脸阴郁,杨禠更是哭天抢地,搞得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杨一清端正身体、整理衣襟,朝诸位同僚拱手行礼,心情愉快的踏出东阁。
这是王渊和杨一清,首次在政事上合作,各取所需,配合完美,值得设酒摆宴庆祝一番。
梦回大明春 173【正德的政治智慧】
朱厚照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这里的“人”,专指文官。
谁是贪官,谁是清官;谁是小人,谁是君子;谁是庸吏,谁是干员……朱厚照心里其实清清楚楚。
就拿王琼来举例。
正德三年,朝廷推举吏部侍郎,前后推荐六个人,朱厚照都不同意。最后把王琼推出来,他立即就表示满意了,只因王琼有实打实的政绩。
随后,王琼因为边臣使用太仓银未及时归还,追责受牵连而被调任南京吃闲饭。这都过去好几年了,王琼在朝廷也没什么靠山,去年冬天突然被调回北京,而且担任户部右侍郎,并且负责赈济北直隶受兵灾地区。
那个时候,正逢杨廷和、杨一清矛盾暴露,而且杨一清被逼得辞职。朱厚照看似不偏帮任何一方,却羚羊挂角把王琼召回来,还扔到户部跟黄珂同为右侍郎,明摆着就是在掺沙子进去,不让杨廷和一家独大!
王琼比杨一清更能揣摩圣意,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而且专门跟杨廷和对着干。杨一清就要固执得多,一边因具体政务跟杨廷和闹矛盾,一边又劝谏皇帝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显然,对于皇帝而言,王琼比杨一清更好用。
在朱厚照的刻意安排下,杨廷和永远都不缺政治对手。现在是杨一清,今后就是王琼,皆以尚书身份跟他打擂台。
“王若虚如何跑到了杨应宁(杨一清)那边?”杨廷和满腹怨气道。
杨禠冷笑道:“新科状元甘当佞臣,还真是大明开国以来的头一遭!今后必须严加提防。”
杨廷和不再应声,也不想跟王渊争锋相对。对于任何皇帝宠幸之人,杨廷和都不愿意得罪,包括太监、勋戚和武将,他只在文官体系内排除异己。
同时,杨廷和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
去年上半年,司礼监与内阁一团和气。首辅李东阳不管事,太监张永尽量配合,杨廷和说什么都无人反对,想任命谁就任命谁,这让杨廷和产生了一种掌控朝堂的错觉。
谁知情况急转直下,阁臣刘忠率先表达不满,被杨廷和亲自下场逼迫辞职,而且还把锅甩给太监张永。刘忠是皇帝信赖的大臣,朱厚照坚决不许其辞职,刘忠只能以修祖坟为借口回老家。
紧接着,吏部尚书杨一清又跳出来,一度把杨廷和搞得很狼狈。
杨廷和想要控制朝堂,虽然搞定了太监张永,却没法搞定制敕房靳贵,内阁和司礼监联手居然不能随意颁布圣旨。靳贵并非头铁,只因其是首辅李东阳的心腹,而且是被杨一清推荐上位的,同时还属于朱厚照的东宫班底!
现在,为了拉拢阁臣梁储,杨廷和命令陆完,帮着梁储的儿子脱罪,三百条人命的案子都敢压住。梁储果然感激涕零,却把大理寺卿张纶逼到对立面,张纶已经彻底跟杨廷和闹翻了。
咋就都不听话呢?杨廷和感到很无奈。
豹房。
准确地说,还没到豹房,朱厚照就迫不及待,问道:“可曾把神镜带来?”
王渊拿出望远镜,笑道:“陛下,此乃千里镜。”
朱厚照夺过望远镜,随便朝远处观看,皱眉道:“有些模糊不清。”
“根据远近变化,可调节镜筒长短。”王渊手把手的教皇帝如何操作。
朱厚照尝试几次,果然把远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乐不可支:“此乃神物也,快陪我去城楼!”
君臣二人快速登上紫禁城楼,朱厚照还觉不满意,又拉着王渊登上内城城楼。
内城之外就是民居,朱厚照化身为偷窥狂,趴城墙上观察市井小民。他一边偷窥一边说:“二郎,我看到一处宅院内,有个妇人正在浆洗衣服。”
王渊哭笑不得。
很快,朱厚照又说:“礼仪房(司礼监下属机构)外的街道上,有人正在打架。哈哈,个子更挨那个被揪住头发,发髻都被扯散了,简直不顾礼仪……对,揍他……唉哟,被踢裤裆了,怕是疼得要死。”
王渊假装没听到,云淡风轻的看风景。
“哇,那边有人翻墙进宅,院内还有妇人给他搭梯子,”朱厚照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对男女抱着啃起来,他才恶趣味的对随侍太监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此苟且之事,快让锦衣卫过去抓奸!哈哈,快去,快去,再慢就完事了!”
神特么再慢就完事了,王渊感觉自己的发明,被用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朱厚照饱览了一番京城市井风情,这才收起望远镜,对王渊说:“二郎,此等神物,为何不早早献上来?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什么显微镜,可观一碗水中四万八千虫吗?”
王渊解释道:“陛下,千里镜和显微镜,皆是臣格物致知时的发现。眼下这副千里镜,还只是低级货色,看个几里远而已。接下来,臣会试制真正的千里镜,可观测千里之外的物事。”
朱厚照高兴道:“那你就快快试制,赶在河南反贼剿灭之前。我要站在北京城楼上,观看将士在千里之外剿匪!”
王渊吐槽无力,只能应下。
朱厚照跟王渊勾肩搭背,亲热无比道:“二郎这个格致之法,确实比朱子更有趣。你以后专心格物,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多弄些新鲜物件出来。”
王渊说:“臣暂时需要些工匠。”
朱厚照说:“我回去就传旨工部,让他们尽量配合,你需要什么工匠直接去叫人便是。”
“臣领旨!”王渊大喜。
朱厚照意犹未尽,继续行偷窥之事,突然心血来潮:“千里镜可以多做一些,让五城兵马司派人在四处城墙观望。若城内城外有作奸犯科者,可一目了然也,岂不省去无数工夫?”
王渊还真没想过这个,当即拍马屁:“陛下英明。”又趁机赚钱,“五城兵马司欲购千里镜,也得拿银子来买。外人我卖三百两银子一副,朝廷各司我只卖成本价,三十两一副足矣。”
朱厚照笑道:“王二郎够义气,我也不会让你亏本,就五十两一副吧。”
王渊正色道:“陛下,此物可用于战场,必须严谨与外邦交易。”
“战场?”朱厚照立即会意,点头说,“确实可用于战场,主将立于高台之上,可将战况一览无余,随时能用旗令指挥厮杀。王二郎果然知兵,居然造出这等军器!”
王渊随口问道:“陛下,臣之格物,需以算学为基础。若有更多人掌握算学,就有更多人制造这等神物。司礼监经厂何时能把算学书籍刻印好?”
朱厚照惊讶道:“这都几个月了,经厂还没印好?我派人去催催。”
王渊说:“正好,臣近日于算学又有心得,跟以前的书稿一并刻印了。”
所谓又有心得,都是关于函数方面的。以前怕明代人不易学,就没写在稿子里,跟顾应祥接触之后,才发现古人早就在研究函数了。
书名也直接改新的,一本叫《数学》,一本叫《几何》。
朱厚照直接在城楼上偷窥半天,随侍太监提醒他吃饭了,这才万般不舍的回去。还把王渊一起叫去用膳,下午又带王渊去看球,两支豹房球队踢得颇为精彩。
就在朱厚照如厕时,王渊趁太监不注意,直接把大理寺卿张纶的奏章,塞到朱厚照的手里。
朱厚照不动声色,在厕所里把奏章看完,又把奏章塞到怀里,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了,此事二郎不要再管。”
王渊当然不会再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又不是大理寺卿,能帮忙递奏章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朱厚照怎么处理的?
这货可不会为民做主,更懒得维护司法公正,居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朱厚照做了两件事:第一,让司礼监将奏章留中;第二,给大理寺卿张纶增禄十石。
前者是暗示太监张永,这件事皇帝已经知道,司礼监不要胡乱插手,也警告张永不许再跟杨廷和搅在一起。后者是告诉大理寺卿张纶,奏章我已经收到,而且我对你非常满意,但你也不必再闹腾了。
这两个做法,很可能传到杨廷和耳中,又会给杨廷和一个错觉:皇帝想要和稀泥,顺便补偿杨廷和派系在贵州之事的失利。
其实呢?
皇帝抓住了杨廷和、梁储两位阁臣的小辫子,今后但凡他想动手,都能把此事翻出来炒冷饭。轻则逼得杨廷和、梁储自动辞职,重则直接罢官问罪!
梦回大明春 174【数学之传播】
张凤翔,山东登州人,举人出身,苦熬多年终于当上武邑知县。
还有一年,任期即满,张知县只求别再闹幺蛾子。
去年反贼来了三回,幸好都是去抢景州。隔壁的阜城县、武强县也被抢过,唯独不来光顾武邑县,可能是因为此县太穷吧,反正张凤翔有惊无险的熬过来。
这天,张凤翔刚刚午休睡醒,师爷就进来说:“县尊,朝廷发来两本算学书,要求北直隶各府州县官员皆要熟读。”
“真是奇哉怪也,朝廷发算学书做什么?”张凤翔讥笑道,“难道让各级官员都学账房本事?”
师爷提醒说:“这两本书,皆为翰林院王学士所著,就是那个阵斩刘六、刘七,生擒齐彦名的王二郎!”
张凤翔才不管啥王二郎,他这辈子连知州都当不上,更别提跟翰林院打交道。当即吩咐说:“既是朝廷旨令,就将这两本书,让崔县丞好好研读,别把粮赋给本县算错了。”
按照王渊的想法,《数学》、《几何》二书,印出来是要发行天下的。
可如今反贼四起、交通不便,司礼监经厂也经费不足,只勉勉强强给他印了几百本。中央各部门都已发放下去,这还剩下一些,干脆扔给北直隶各府州县。
张知县拿到书之后,看也不看,直接扔给崔县丞。
崔县丞也没啥兴趣,干脆扔到粮科,让粮科吏员好生研习。
粮科吏员有好几个,看到改良版阿拉伯数字,顿时就头大无比,只有一人如获至宝。
此人叫杜瑾,字良玉,精通算术。
杜瑾本为武邑县生员,因为喜欢研究数学,连续多年考试不合格,被罚役充任粮科小吏。
明代吏员有三大来源,即佥充、罚充和求充。
明初以佥充为主,即自己提出申请,里老乡绅层层审核,再由官府考核备案,这样就可以担任基层公务员了。
到了明代中期,则变成罚充和求充为主,一罚一求,形成鲜明对比。生员为吏便是罚,小民为吏则为求,前者不情不愿,后者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刚开始,杜瑾只是翻开随便看看,在熟记泰西数字之后,很快就沉迷进去,坐在粮科办公室研读一整天。
下班之后,杜瑾拿着《数学》与《几何》,飞快奔往好友宝朝珍家中。
“贵德贤弟,快来看这两本大作!”杜瑾挥舞着书籍狂呼。
宝朝珍同样痴迷于数学,却不像杜瑾连年考试不合格。他非但是秀才,而且还是廪生,可惜两次乡试皆落榜。
宝朝珍笑问:“是何大作?”
“算学书!”杜瑾兴奋道。
宝朝珍当即留杜瑾在家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讨论。饭后,宝朝珍连妻儿都不管,拉着杜瑾连夜学习,不知不觉竟已学到天亮。
他们本来就基础扎实,通过一番熟悉,很快跳过基础内容,直接研究相当于初中水平的数学知识。
早晨,天光大亮。
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熬了一宿还精神奕奕,互相对视,突然哈哈大笑。
宝朝珍说:“王学士真神人也!”
杜瑾感慨道:“是啊。论文能中状元,论武能平反贼,居然连算学都如此精通。”
宝朝珍家里根本不缺钱,突然起身道:“良玉兄,我欲前往京城,求教于王学士门下!”
杜瑾吃惊道:“你不考乡试了?”
宝朝珍摇头说:“连续两次乡试落第,我怕是考不上举人了,还不如专心研究算学。”
杜瑾提醒道:“王学士乃翰林中人,恐不易见,更别提拜入其门下。”
宝朝珍苦笑道:“王学士于算学一道功参造化,不亲往求教,我实在是不甘心!”
“那我们一起去京城!”杜瑾突然咬牙道。
宝朝珍更加惊讶:“你放弃功名了?”
“我连岁试都不合格,还考什么科举?不考也罢。”杜瑾颇为光棍。
岁试是对生员的例行考试,连续几年不合格要受处罚。杜瑾遭受的处罚,就是被扔去县衙做吏员(有一定期限),他若现在跑到京城拜访王渊,就等于擅自逃脱岁试处罚,严重者将直接被剥夺功名。
宝朝珍就不一样,就算耽误几年,还可以回来考举人,只要定期回乡参加岁试即可。
两人商量完毕,立即决定择日进京,反正他们家里不缺钱,也不用担心未来某天会饿死。
杜瑾回家睡了一觉,下午直接去县衙辞职,随即被夺去生员身份。好在没有一棍子敲死,他以后还可重新考生员,这全是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
随后几日,杜瑾和宝朝珍都在研究《数学》,任凭父亲如何打骂都无济于事。
眼见要被父亲关禁闭,宝朝珍居然抛下妻儿,只留了一封书信,伙同杜瑾连夜离开武邑县。
半路上,宝朝珍说:“听闻邻县有位算学大家,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拜访,何不借着进京的机会去见识一二?”
“我也听说过,不知是否名副其实。”杜瑾道。
二人随即前往隔壁饶阳县,大清早问路来到王文素家中。
王文素是晋商,不过属于底层晋商,家中只做些小买卖而已。甚至来饶阳县定居,也是全家逃难来的,成化二十年山陕大旱,人相食,就连小商人都活不下去。
王文素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刚开始家中还算殷实。可惜父亲死后,他忙着钻研数学,不怎么打理生意,现在只靠开个小店铺为生。
如今,王文素干脆把店铺交给儿子,自己整天窝在屋里编撰数学书籍。
王文素认为明代数学废弛,许多内容都断档了,他想自己编一部传世之作。明代有名的几个数学家,王文素都深入钻研过其作品,觉得这些家伙的算学书错漏百出,而且藏头露尾故意不让人轻松入门。
王文素,字尚彬,明代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数学家,所著《算学宝鉴》将近五十万字。
可惜这部编撰将近三十年的数学书,因为王文素没钱刻印,后来只有残缺的手抄本传世。王文素晚年只能靠教学谋生,家业都被他败光了,可谓是彻底跑偏了的晋商。
宝朝珍、杜瑾两个年轻人,很快见到王文素,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清癯中年。
“算学后进宝朝珍(杜瑾)特来拜见先生!”二人态度尊敬。
王文素也很高兴,因为遇到算学同道,当即笑道:“请进。”
茶水都还没端上,杜瑾进屋就考教:“听闻先生珠算技艺惊人,晚辈很想见识一番。”
王文素笑着说:“可以。”
算盘虽然发明已久,但在正德年间,还与算筹并用。加减乘数用算盘,更复杂的计算只能用算筹。
正是因为有王文素的创造性钻研,以及再过二十年才出生的程大位,算盘终于在中国彻底压倒算筹。在他们手中,算盘甚至可以用来开方,开平方、开次方都能办到,算筹渐渐消失在日常运用当中。
“啪啪啪啪!”
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王文素和杜瑾同时打着算盘,手速快到出现虚影的地步。
宝朝珍刚刚把题目念完,二人就已经得出答案,于是题目越来越复杂艰深,如此还是不能轻易分出胜负。
王文素又把家人叫来,跟宝朝珍一起念题。
同时两人念题,王文素一心二用,双手敲打不同的算盘,把杜瑾看得叹为观止。
“先生之技,神乎其神!”杜瑾和宝朝珍彻底拜服。
杜瑾拿出《数学》一书,说道:“先生请观此物。”
王文素甚至精通泰西数字,他翻开一看序言,便笑道:“王学士改良泰西数字,确实更加方便书写。”
这位先生快速翻阅,表现得非常轻松,一直翻到方程组和函数部分,这才变得脸色严肃起来。他为了验证王渊的数学方法,居然都不用算筹,直接拿起算盘敲打,开平方和次方就跟喝水一样轻松。
“好法子!”王文素放开算盘,拍案叫绝。
宝朝珍说:“我等欲前往京城,当面请教王学士,不知先生可愿随行?”
“固所愿也!”王文素当即答应。
梦回大明春 175【莫名其妙的麻烦】
三人乘船坐车进京,一路奔波,终于在五月初来到京城。
王文素这个中年晋商,反而属于最穷的,杜瑾和宝朝珍抢着帮他出食宿费。
看吧,这就是数学,毁人不倦。
生生把一个晋商搞成破落户,把一个廪生搞得乡试接连落第,把一个生员搞得岁试都无法过关!
他们是从正阳门进城的,一进去就迷路了。
杜瑾寻着个街坊问路:“敢问老丈,翰林院王学士的府邸在何处?”
那老者思索一阵,反问:“可是王二郎?”
“正是王二郎。”宝朝珍说。
老者顿时笑起来:“王二郎好找得很,你们径直向西走。出了西直门,城外最大的宅子便是王二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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