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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骗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幺傻
土地庙里传出了说话声,那声音异常熟悉,那正是很多天前在羊圈外和我死拼的金属声音。那种声音很有特点,听一次就能铭记终生。草原如此辽阔,偏偏冤家路窄。
蚊子叮咬着我的腿,叮咬着我的脸,叮咬着我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我顾不上拍打,仔细偷听他们的每一句话。
我听见金属声音在问“怎么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他能跑到哪里去”
另一个尖细的像公鸡一样的嗓子说“他受伤了,跑不远的,怎么就是找不到。”
金属声音说“我们赶紧向前追。”
公鸡嗓子说“甭着急,他的马被打死了,他跑也跑不远的。先吃点喝点。”
他们在追什么人和金属声音在一起的这个人又是什么人金属声音是个采生折割的恶徒,这个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他们追杀的那个人,肯定是个好人了。如果遇到他,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金属声音又说“奇怪了,看这土地庙里的布置,明显是一个灵堂,怎么只有死人躺在那里,没有人看守”
公鸡嗓子说“你没看外面的艾蒿堆吗前半夜有人看守,后半夜被蚊子叮得受不了,就跑回去睡觉了。”接着,我听到啪啪啪的拍打声,公鸡嗓子说“这里面怎么来这么多的蚊子。”
金属声音又问“麦帮主上次让你去给日本人送信,说会让日本娘们陪你,你去后,见到日本娘们了”
公鸡嗓子说“当然见到了。”
金属声音问“日本娘们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公鸡嗓子说“当然漂亮,皮肤像雪一样白,摸一把,滑腻腻的。”
金属声音急切地问“你摸了”
公鸡嗓子洋洋得意地说“当然摸了,那大腿,那奶子,都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金属声音似乎咽了一嘴的口水,他声音湿漉漉地说“下次你让帮主派我给日本人送信。”
公鸡嗓子自负地说“麦帮主派人给日本人送信,你以为是随便就派一个人你办事毛毛糙糙,我要是麦帮主,我也不会派你。”
金属声音说“送啥要紧信啊还这么精细。”
公鸡嗓子说“给日本人的信,当然是要紧信。要是落在吉鸿昌他们手里,就没有咱们的活命了。”
我在外面听得一头雾水,麦帮主是我的师祖啊,他性格耿直,为人刚硬,怎么会和日本人勾勾搭搭,怎么会给日本人送信哦,也许他不知道日本人在草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一定是受到了日本人的蒙骗。我见到师祖,一定要告诉他,别再和日本人来往。他们说的那个吉鸿昌,又是什么人
要在草原上行走,离不开马。骆驼是沙漠之舟,马是草原之舟。在沙漠中,没有骆驼陪伴的人,最终可能就是死;在草原上,没有马的人,是走不远的。
我想盗走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的马。
我跟着原木学会了如何盗马,要想盗马,首先不能让马发出响声,马是极为聪明的高脚动物,陌生人是很难接近它的。但是,只要把骗术运用其中,骗取了马的信任,就能够很顺利地盗走马。
我让胎记在草丛中监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露面。胎记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土地庙里的这两个人是杀人逃犯,我去报官。”
胎记哆嗦着声音说“我跟你一起去吧。杀人逃犯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杀了一个人,就不会在乎再多杀一个人。”
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他就是要去。没办法,我只能带着他。我想,先盗走他们的马,然后和燕子离开这里。金属声音肯定能够认出我们。我们只要找到了师祖,也就是麦帮主,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想逃也逃不掉。他们的声音太有特色了。
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的马被拴在一棵干枯的树上,苍茫的月色下,那棵干枯的只剩下枝条的树,看起来异常诡异和恐怖。我悄悄摸过去,两匹正在吃草的马,突然看到我走近了,警惕地抬起头来,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我和颜悦色地看着它们,向它们摆摆手,让它们看到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对它们毫无恶意。它们果然放松了警惕,微微低下头,喷着响鼻。我的手指先在一匹马的的脖子上挠着,慢慢转移到了臀部,那匹马摇摇又长又蓬松的尾巴,显得很受用。我解下了它的缰绳,然后又解开了另一匹马的缰绳,牵着它们离开了。两匹马用头拱着我的屁股,显示着它们的亲热。
我和胎记骑着马跑出了很远,一直跑到再也望不到土地庙的地方,前面有一棵高大的柳树,在这个季节里,所有树木都枝繁叶茂。我们跳下马来,把两匹马拴在柳树上。
胎记问“我们把马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如牵去卖钱。”
我说“去哪里卖钱,现在黑灯瞎火的,谁会来买。”
胎记说“这两匹马要是挣脱缰绳跑了,咱不是白忙活了”
我说“我们把马牵走,那两个狗贼就逃不脱了。”
胎记不再说话,跟在我的后面离开柳树。我们刚刚走了十几米,突然听到柳树上传来一声大喝“小毛贼,站住。”
我们惊慌失措,转过头去,看到柳树上跳下了两个人,黑布遮脸,手持利刃。胎记一看到他们手中的刀子,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哭喊道“和我没得关系,和我没得关系。”
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蒙面人走到我们跟前,我心中紧张地思虑着这两个人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府中人我们要不要逃走能不能逃走逃不走该怎么办
高个子用刀指着我们问“你们这两个盗马毛贼,从哪里偷的马”
我说“我们不是盗马的。”
高个子又用刀指着拴在柳树上的马问道“赃物在此,还敢抵赖”
我说“这马不是偷的。”
高个子问道“不是偷的,怎么来的”
我眼望着马匹,想着他们既然夜晚蒙面,就一定不是官府中人,而且他们手中拿着长刀,而不是快抢,所以,我断定他们是和我一样的江湖中人,于是,我用江湖黑话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靠扇的,不是老荣。”
高个子一愣,他放下指着我的长刀说“原来是并肩子。”
我说的意思是,我们是乞丐,不是小偷。高个子说,原来是朋友。





中国式骗局 第125章:死尸突消失
江湖黑话中,并肩子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朋友,一层是同行。他们说他们和我是并肩子,那么就说明都是乞丐,因为我说了我是靠扇的。靠扇的在江湖黑话中就是乞丐的意思。
两个乞丐能够爬上那么多的树木,却不被我发觉,而且还能够从那么高的树上轻飘飘地跳下来,说明他们有轻功。既然有轻功,那么就不是普通的乞丐,而是进入丐帮,并且最少乞讨三年的人。此前,黑白乞丐给我说过,只有行乞三年,品行端正的人,才能够加入丐帮,并习练武功。
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也是帮中之人,我向他们炫耀和卖弄从黑白乞丐那里学到的乞讨规则和帮中规程。我说“我们当我乞丐的,分类很细,可以分为坐丐、叫街、行丐,也可以分为文丐、武丐、雅丐,也可以分为路讨、坐讨、苦讨、骗讨,又可以分为响丐、靠死家的、冷饭坨的、灰窝、背大筐的我们乞丐行走江湖,朋友遍天下,来去自如。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乞丐的生活最好。”
他们一言不发,面面相觑。
我想,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就赶紧接着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乞丐见乞丐,有饭又有菜。我们乞丐行业,大家团结互助,亲如一家。”
他们态度冷淡,和刚才的亲热判若两人,矮个子冷冷地问“你从哪里来你的师父是谁”
我说“我的师父是蓝杆子啊,是我们的帮主。”
矮个子问“帮主是怎么教你的”
我说“帮主对我可好了,教给了我大小洪拳、猴拳、阿摩搪墙拳”我一口气把从黑白乞丐那里听说的拳法全部说了一遍,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最后又说“就剩打狗棒法没有教给我了。你学的是什么拳”
矮个子不答话,他走前一步,挥舞拳头向我砸来,我举手格挡,他又伸腿向我踢来,我害怕挨踢,赶紧闪在一边。我不想惹他,可是谁知道矮个子步步紧逼,我想,豁出去了,不能让他占了上风,就挥拳向他攻击,没想到他伸手一拉,我就像一只短线的风筝飘出了很远。
高个子的刀举起来了,他说“你这不是丐帮的拳路,你到底是什么人”
矮个子说“像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连门都没入,就敢冒充蓝杆子的徒弟蓝杆子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我想,完了,完了,本来想在他们跟前卖弄一下,没想到话说满了,让他们探出了虚实。
我从地上爬起来,对他们说“大哥听我说,大哥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没有任何恶意。”
高个子说“帮中人见面,不能互成乞丐,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
矮个子说“他是什么帮中之人他是个冒充的。”
高个子的刀逼近了一步,喝道“快说,为什么要冒充丐帮中人”
我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是我口口声声说乞丐,露出了马脚。可是,我哪里会知道他们帮中居然有这样的臭讲究。
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隐瞒了。我觉得他们两个不像金属声音那样的坏人,如果他们是坏人,早就对我动手了,高个子拿着刀子,矮个子拳脚了得,他们要杀死我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他们不是坏人,那么说说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我说起了在大同和老乞丐的交往,说起了大同出事,我和燕子来到草原寻找老乞丐,说起了在赤峰的经历,说起了路遇黑白乞丐,说起了夜半偷听一群采生折割在交谈,说起了金属声音
矮个子挥手让我停住,他问“他的声音你没有听错他长什么样子”
我说“他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听错,他个子很高,比我高半个头,肤色黝黑。”
矮个子和高个子对望了一眼,对我说“你接着讲。”
我又讲起了夜晚在羊圈里的那场大战,讲起了在额吉家中疗伤,讲到了额吉突然遇害我正在讲着的时候,矮个子突然说“停,停。”
矮个子眼睛望着远方,我们也循着他的眼光放着远方。远方,有两个人影奔跑如飞,一前一后,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显得很高大。
矮个子从柳树下解下马缰绳,把一根递给了高个子,他对我说“想找老乞丐,就跟我走吧。”
我迈出了两步,又停住了。这里四顾茫茫,连个做标记的地方都没有,我走了,燕子怎么办我对矮个子说“我还有我媳妇,要带上她。”
矮个子说“你从这里向东走五十里,有一个摩诃村,明天黄昏,我们在那座村庄见面。”
我说“好。”
矮个子和高个子骑上马,很快就追上去。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追赶。我现在心中只记挂着土地庙里的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我要赶回去看他们走了没有;如果他们没有走,我就用江相派的那一套,赶他们走,然后趁机干掉他们。
我们走出了上百米,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声音在夜晚的草原上异常嘹亮,就像用指甲撕开绸缎布匹,然后扯开一样,枪声带着长长的回音。
我们爬在草地上,听到远处再没有了声音,这才心急火燎地赶回土地庙。可是,一走进土地庙,我们都傻眼了。不但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不见了,连躺在木板上的死尸也不见了。
村庄里的这一大帮乞丐,就指望着靠这具死尸吃饭呢。而现在不见了死尸,不但没饭吃,而且主家也会找麻烦的。这可怎么办
我和胎记搜遍了土地庙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死尸。我们又在土地庙外搜寻,依然没有找到。白天,天气炎热,土地庙里涌进了很多乞丐,大家都用自己脏兮兮的要饭碗喝水,水中有泥沙,饭碗有沉渣,大家就会把喝剩的水泼在门口,所以,土地庙的门口湿漉漉的,每个走过的人都会留下脚印。在北方,人们死后入殓,都会把崭新的鞋子穿在死者脚上,那时候的人穿的是千层底,也就是一针一线纳就的布鞋,只要布鞋是崭新的,就会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会留下密密的针眼。我趴在地上,就着月光观看,却没有发现有一个脚印有针眼的。
那么,就是说,死尸还在土地庙里,没有跑出。可是在土地庙里,我们仔细搜寻,却没有找到。
土地庙前的脚印虽然庞杂,但没有一个是穿皮鞋留下的脚印。我联想到额吉尸体附近那个皮鞋留下的脚印,曾经和燕子推测是金属声音杀害了额吉,现在看来,杀害额吉的好像也不是金属声音。那么是谁对额吉下了毒手
不知道是谁对额吉下了毒手,不知道今晚遇到的高矮个子与师祖有什么关系,又不知道死尸去了哪里这些天一连串的问题,折磨得我头疼欲裂。
突然,胎记说“我知道死尸去了哪里。”
我问“去了哪里”
胎记说“一定是土地庙里那两个人扛走了。”
我说“他们扛走死尸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具死尸而且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只是在追杀一个人偶然路过了这里,和这具死尸一点关系也没有。”
胎记听了片刻,突然用很恐怖的声音问道“你是说,这庙里有鬼,死尸变成了鬼。”
我说“世界上哪里有鬼你怎么相信这些玩意儿”
胎记颤抖着声音说“要不是变成鬼飞走了,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我说“这里面有问题。”
胎记问“什么问题”
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问题,但是绝对有问题。”




中国式骗局 第126章:冤家上门了
为了寻找那具死尸,我们加大了搜索范围,在寺庙周围几十米的地方继续寻找。我相信世界上绝对没有鬼,世界上要是有鬼,就没有装神弄鬼的江相派了。江相派中有一个门类,叫做神棍,这些人就是依靠假扮神鬼,编造神鬼之事来吓唬人,然后达到骗钱目的的。
我们又来到了那具面容可怖的死尸面前。我们没有找到土地庙里的死尸,却找到了土地庙外的死尸。
我突然想到,如果天亮了,人们看到土地庙外有这么一具来历不明的死尸,会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如果被人怀疑,那就是引火烧身,跳
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当务之急,不是寻找土地庙里的死尸,而是尽快处理土地庙外的这具死尸。
胎记说“挖坑埋了。”
我说“怎么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把铁锨都找不到。”
胎记问“那怎么办”
我说“我们抬远点,不要放在这里。把这具死尸放在偏远的草丛中,不会有人留意到。天亮后,老鹰呀秃鹫呀就会成群结队飞下来,很快就会把他吃得只剩下骨头。”
胎记说“这个办法好。”
胎记抬着头,我抬着脚,我们一起把这具死尸搬到远处。可是,我的双手刚刚挨上他的双脚,突然大吃一惊,他的脚上穿着崭新的一尘不染的鞋子。
他的鞋子一尘不染,那就说明他是被人移送到了这里。死人穿着新鞋,只能是入殓的时候被人穿上的。既然入殓了,就不可能再随便抛尸。他,是不是我们守灵的那具死尸
我问“庙里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胎记说“喝醉酒骑在马上摔下来,头碰在石头上摔死的。”
我看看这具死尸,看到他头颅皮肉外翻。我让胎记解开死者的裤袋,把手伸进裤裆里,看里面有什么。
胎记说“有一团布。”
死者的裤裆里放一团布,这是入殓时一个必备的程序。现在可以断定,这个死尸就是我们今晚在土地庙守灵的死者。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谁会把一具死尸移送到了土地庙外我们是在看到土地庙里的死尸动了一下,才跑到庙外,发现这具死尸的,那么就说明,当时土地庙里白布下盖着的,不是死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肯定是那个人把死尸移走了,然后自己装着死尸,这叫桃代李僵之计。可是,他是谁,他现在去了哪里
天亮了,主家来人了,乞丐们也来了。这些灰窝们昨天晚上在土地庙里欢声笑语,大吃大喝,现在换上白色孝服,在主家面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简直比死了他妈还伤心。灰窝,我在上面说过,就是专门在红白喜事上乞讨搞钱的那类乞丐。他们轻车熟路,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什么时候大声哭,什么时候抽泣,什么时候昏厥,什么时候苏醒他们将这一套烂熟于心,上演过成百上千遍。和小偷一样,他们中也有人踩点,侦察看哪座村庄有人死了,死者家境是否富裕,如果死者家是大户人家,他们就会奔走相告,喜形于色,倾巢出动,狠狠地挣一笔钱。
今天是安葬死者的日子,村庄里除了灰窝外,还来了一帮过逢招子。过逢招子,是假扮瞎子乞讨的人。
村庄里来一个瞎子并不难,难的是来一群瞎子。这么多瞎子怎么会凑在一起过去北方有一种职业,叫做说书,通常是由瞎子来说书的,背个三弦,打个竹板,白眼仁朝天,咿咿呀呀又说又唱。在北方,说书是瞎子的专利,在明清民国的陕北,尤其盛行。
这群过逢招子,就是假扮成说书的。
过逢招子们在村口的两棵树间,挂了一张灰不溜秋的白布,一个坐在前面,其余的分列两边,前面的翻着眼仁说起了兴唐传,后面的拉着三弦,打着竹板,摇着皮鼓。前面的说得很乱,一会儿秦琼卖马,一会儿高宠枪挑铁滑车,他把兴唐传和岳飞传说乱了。后面伴奏的就更乱了,竹板声刚刚听了,鼓声却又响起来;鼓声刚刚听了,三弦却又拉起来,声音异常刺耳,像杀鸡一样。
这些过逢招子们,说书是假,乞讨是真。他们在上面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就能领到一笔赏金。
过逢招子们说书结束,领了一笔钱,一人拎着一根竹竿,在地上点点戳戳,准备离开。灰窝们排成一排,拦住了他们。
过逢招子们用手在灰窝们的肩膀上、手上摸索着,颤颤巍巍地问“是谁呀咋走不过去了”
灰窝说“装什么洋蒜招子放亮点,看看爷爷们是谁。”
过逢招子们不装了,他们把竹竿夹在腋下,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睛贼亮贼亮的。一个年龄最大的过逢招子说“有得罪的地方,请诸位高抬贵手。”
灰窝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你们来这里,给谁打招呼了”
那个过逢招子说“给谁打招呼天地这么大,容得了你们,也容得了我们,我们碍着你们了”
灰窝头领说“从老子的碗里抢饭吃,老子岂能饶你。”别的灰窝听到头领这样说,纷纷围了上去。
灰窝人多,过逢招子人少,但是过逢招子一点不怵,他们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结实的胳膊,手中紧紧握着用来探路的竹竿。灰窝赤手空拳,反而不敢继续挑衅了。
远处走来了几个人,他们对灰窝说“你们这些孝子,怎么就为难一群瞎子呢”他们把穿着孝服的我们,当成了主人家的孝子。
过逢招子们急忙闭上眼睛,抖抖索索地用竹竿点着地面,说“是啊,怎么就为难我们瞎子呢”然后,他们一个手臂搭在另一个的肩膀上,像一群大雁一样飞走了。
灰窝头领鄙夷地看着这群远去的过逢招子,狠狠地骂道“这些狗日的,真会装。”然后,他感慨道“做人哪,为什么就不能光明磊落呢”
午后,死者被抬上了勒勒车,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上路了。这一路上,锣鼓声、唢呐声、哭嚎声连绵不绝,经久不息,显得异常热闹。
我跟在灰窝的队伍里,看到他们走得自由散漫,但是却哭声震天,他们在哭号的间歇,还不忘从口袋里撕一块牛肉干,放在嘴巴里。吃完了牛肉干,又拿出装在口袋里的酸奶喝。反正这几天在主家食宿免费,不吃白不吃。
墓穴距离乌藤齐格村有三四里地,那里分散地掩埋着村庄祖祖辈辈的死者。一座座坟茔像一只只乌龟,不声不息地爬在草丛中,就连最猛烈的沙尘暴也不能将它们唤醒。乌藤齐格村住着两种人,一种是汉族,一种是蒙古族。汉族人死后,实行土葬;蒙古族人死后,实行天葬。
村庄到墓穴,需要经过一条河流,河水不深,只到膝盖。过了河流后,灰窝们不再哭了,大家窃窃私语,不时爆发出笑声。走在旁边的真正的孝子也不哭了,这么长的距离,他们也都哭累了。
胎记走在我的身边,他悄悄问我“昨晚上那两个人是谁”
我问“哪两个是先来的两个,还是后来的两个。”
胎记说“我都问。”
我说“先来的两个,是采生折割,听他们说话的情形,好像投靠了日本人。后两个也是丐帮的,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
我们正说着话,突然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骑马的人奔过来,他们穿着黄色军装,戴着布帽子,布帽子的中间有一颗黄色的五角星。送葬的人看到这群全副武装的人奔过来,赶紧停下脚步,让在一边。我正疑惑地看着他们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金属声音,他穿着黑色裤子,黑色褂子,抬着一张洋洋得意的脸。我赶紧低下头来。
这群骑马的人看到我们,放慢了脚步,从我们身边过去。草原上地广人稀,道路只有一条,而且还是勒勒车碾过的道路。我知道这群人是日军骑兵,可是胎记这些灰窝不知道。胎记悄声问我“这些骑马的是干什么的”
我说“甭说话,这些人坏透了。”
大约有一半人从我身边走过后,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给旁边一个干瘦的人交代什么事情,叽里咕噜一长串,尽管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听过他的声音。我努力想着这个日本人的声音我怎么会这么熟悉呢我望着他,却只看到一道背影,然而那个背影也很熟悉,尽管他穿着黄色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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