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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他的注意力便被街头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他和王景略走过去一看,只见人群围着数名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正在大声地说着什么,其余数人则是和维持秩序的诸阀武装怒目相向。站在人群里听了会儿,宁缺才知道那名正在大声说话的年轻人,原来是崔阀某旁支子弟。
那名崔公子挥舞着手臂,看着街上那些面露骄横神色的燕人或南晋人,大声愤怒说道:“我们唐人凭什么要让异国人在自已的土地上嚣张?昨天夜里打伤那小姑娘的神殿执事,为什么今天被送出了阳州城?”
那些握着佩刀的诸阀子弟,脸色有些不豫,人群里也有人恼怒地驳斥他的意见,最后争论自然而然地来到清河人究竟是不是唐人这个方面。
“什么亵渎昊天?这都是西陵神殿的一面之辞!谁能证明?我崔华生从出生起就是唐人,骄傲了二十余年,现在却要说我不是唐人,要我像那些南晋人,燕人一样去卑贱地做狗,我凭什么要同意!”
人群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宁缺冷眼旁观,发现这个叫崔华生的还有他身旁那几名年轻人居然都是诸阀子弟,确认清河郡里确实还有很多人心向大唐,尤其是那些没有被青苔院墙蒙蔽眼睛的年轻人。
便在这时,人群渐分,一辆青帘小轿走了进来。崔族四管事掀帘下轿,看着崔华生寒声说道:“堂少爷,你的堂兄叔父,还有我清河诸姓数百条人命,就葬送在长安城的会馆里,难道你还要以唐人自居?”
崔华生见是此人,先是微怔,然后面色苍白悲怆说道:“我妻家秋氏去年秋天被你们灭族,一家四十余口死不见尸,便是我那外甥不过四岁,都被你们杀了,我兄乃太守府知书,被你们用棍棒活活打死,按照管事您的意见,我如果还以清河诸姓子弟自居,如何有面目去见他们?”
四管事的脸色愈发阴沉,说道:“堂少爷你应该清楚,此乃我清河千年大愿,事至已此再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你何必如此执念?”
崔华生厉声喝道:“我便是如此执念,你又能拿我如何?今日之清河乃无国之地,无律之土,难道你还能治我的罪?”
四管事寒声说道:“没有律法,还有族规,来人啊,把堂少爷给我绑了,送到祠堂去交族里处置!”
话音落处,人群里冲出好些人,把那几名年轻人踹倒在地,用麻绳紧紧缚住,绑在木棍上挑起,向着城外的族祠走去。
……
……
依然是美丽的富春江畔。
宁缺直到此时才发现,江边放着好些竹子编成的笼,大概便是浸猪笼的用具,无数年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男女,被活活淹死在美丽的富春江中,江水里那些柔顺美丽的水草里不知有多少冤魂。
他站在江畔看着水草,听着后方崔阀祠堂处传来的棍棒声和民众的叫好声,脸上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过了很久才转过身去。
祠堂外围着近千名民众。崔华生穿着一身白衣,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挂在祠堂外的竿上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王景略走回他身旁。
宁缺说道:“叫好并不见得大家都同意崔阀的处置,只是因为崔华生平日里是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今天却被除了外衣打成这副惨样,围观的人们自然高兴。”
王景略怔了怔,说道:“打听到了些消息,崔华生确实是正经崔阀子弟,娶妻秋氏,乃是汝阳知州秋仿吾幼女,叛乱当日秋家被诸姓叛军灭门,其时秋氏正在娘家,也当场死亡。”
宁缺说道:“所谓民心,必须先稳定下来,才能争取,崔阀不惜让自家子弟去死,便是要用血来令清河郡的百姓沉默。”
王景略轻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救不救?”
宁缺说道:“此人很爱他的妻子,现在活着也是痛苦。”
王景略说道:“至少他活着的时候不应该承受痛苦。”
宁缺说道:“富春江畔还有两个知命境,我不会为此人冒险,当然……如果他这次能够活下来,或者以后能够有些用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祠堂。
他看着富春江对岸,感知着那些庄园里隐隐传来的阵意波动,心想果然不愧是比书院历史还要悠久的地方,底蕴不容小觑。
富春江畔有二人知命,这并不会让他感到畏惧,只是如果要动手,必然动静很大,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长安。
至少在进入西陵神国之前,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已已经离开长安,不然满天下的修行强者,都会来尝试杀死他。
而且毕竟与西陵神殿签过和约,保证清河郡的安全,如果他在这里杀太多人,神殿不可能一直忍下去。在书院解决酒徒和屠夫——这两把始终悬在大唐头顶的刀之前,他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不过也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也应该做。
正如杨二喜说的那样,唐人现在去清河郡,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
……
……
宁缺这次没有进阳州城。
他站在道外的树林里,看着那名骑着白马的官员,沉默不语。
那名官员很年轻,神态文雅宁静,身旁有数十名下属和军士护卫,在马上依然不忘向道上的清河郡百姓挥手,惹来阵阵喝彩。
在宁缺眼中,这名年轻官员却很可笑,因为此人身上穿着的官服,明明还是大唐制式,只是改了些细节,显得有些滑稽。
更是因为,宁缺一直认为此人很滑稽可笑,因为他叫钟大俊。
“叛乱那日,他立下的功劳最大,又是阳州城守的儿子,所以事后得了很多好处,如果清河郡宣布建国,估计会封爵。”
王景略看着钟大俊说道。
在叛乱时立功越大,自然便是指杀的唐人越多,阳州城诸级官员,都是被此人骗至城守府,然后用埋伏的刀斧手砍死。
宁缺看着钟大俊牵着缰绳的手,说道:“杀死他,我再离开,你在阳州城里把准备做好,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阳城州外有座破庙,也是唯一的一座庙。
这座破庙里忽然来了两名僧人,其中一名僧人肤色黝黑,气度宁静而不凡,另一名僧人则是双眼已盲,神态颓丧而沉默。
宁缺随着暮色一道进入破庙。
他看着那名肤色黝黑的僧人微微一笑,说道:“师兄,好久不见。”
这僧人正是如今的烂柯寺住持观海僧
观海僧看着他叹息说道:“世间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从长安城里出来,如此才能杀死你,谁能想到,你居然真的出来了。”
宁缺说道:“师兄这几年都在清修,不也破关出寺?”
观海僧说道:“西陵神殿要召开光明祭,瓦山总要去一人。”
宁缺说道:“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观海僧这才知道,他竟准备去西陵,震惊地不知如何言语。
宁缺看着殿后方向,问道:“他最近如何?”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十三章 前事如尘
宁缺用符在破庙里设了道结界,不担心殿前的声音传到殿后,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很注意说话的声音,不想让那名盲僧听见。
观海僧叹息说道:“当年他被逐出长安城,一直在世间颠沛流离,虽然境界仍在,只是双眼不能视物,自然过的有些辛苦。前年时,他流浪到瓦山,被寺中僧人发现,从那之后便一直在烂柯寺里随我清修。”
宁缺看着殿后,心想那名淫僧的生父在西荒被自已杀死,悬空寺早已把他逐出,自然再不会理会他的死活,这些年在人间流浪,想必过的很是惨淡,但他只是想想,却生不出没有任何同情心。
“辛苦师兄了。”他看着观海僧说道,“要你说那些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观海僧叹息说道:“虽说他当年犯下不少罪行,但双眼已瞎,在寺中与世无争,何必还要把他拖进红尘里受折磨?”
宁缺说道:“如果他真的心无尘埃,又怎会随你离开瓦山?”
观海僧看着他说道:“我能明白唐人的感受,只是既然想要做些什么,何必假托他人?真是何苦来哉?”
宁缺说道:“不错,辛苦师兄带他过来,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借口。书院不想给道门发难的借口,而我需要一个借口说服自已做些事情。”
观海僧感慨说道:“当年老师也看不出你将来究竟会走到哪条道路上,如今看来,我不免有些担忧。”
宁缺说道:“大师入的是歧山,又怎会想不到我会走上歧路?”
…………趁着夜色,宁缺走进阳州城。他来到城守府外,看着伸出院墙的丛丛青竹,沉默稍许,双膝微屈再起,便跃到了墙头,闪电般伸出右手,握住并不光滑的竹子,像块薄布般轻幽无声地滑落到府内。
王景略此时已经离开,大概正在富春江畔做着准备,进入城守府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施符,也没有握刀,只是凭着不可思议的身体力量和强度,便轻而易举地进入城守府的最深处,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
以修行境界论,他现在已经是知命境的强者,但他真正的强大之处,最主要的还是修行浩然气之后的入魔之躯以及神符师的身份。
在清河郡里,除了那两名世家知命强者,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形成威胁,这也就意味着,在阳州城里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做事情。
没有过多长时间,他提着钟大俊从后园里走了出来。钟大俊没有昏迷,却说不出话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宁缺就像提着一袋垃圾,很随意地走到院墙处,振臂把他扔出墙外,只听着啪的一声闷响,然后他才跃了出去。
院墙外的街道上洒落了一些血水,钟大俊脸色更加苍白,五官痛苦地抽搐起来,身上大概有些骨头被摔碎,但他依然说不出话来,甚至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悄无声息潜入府内制住了自已。
来到阳州城外那座破庙,宁缺把钟大俊扔到地面上,然后倒了碗凉茶缓缓饮了。钟大俊发现自已的手脚能动,第一时间不是试图逃跑,而是捂着痛苦不堪的胸口,把憋在咽喉半晌的那些血沫咳将出来。
因为痛苦和惊恐,他的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手臂颤抖擦着汗,强行平静下来,才敢去那看人长什么模样。
钟大俊是清河大姓子弟,自幼便是含着金钥出生,一辈子顺利无比,去年里在叛乱里立下大功,更是权高位重,如果说他这一生里有什么遗憾,自然就是那个叫宁缺的人,那个曾经的书院同窗。
所以他当然记得宁缺,就算宁缺变成灰他也能认出来,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个当年带给自已无尽羞辱的人?
令他感觉更加羞辱的是,时隔很久再次看到宁缺,他却发现自已无法去恨对方,和此时身体上的伤痛无关,只与恐惧有关,而且很绝望。
就算他现在在阳州城里风光无限,又哪里有资格和书院的十三先生相提并论?隆庆皇子与宁缺之间的对抗,换个角度看或者能是一番美谈,可如果让世人知道他暗中嫉恨宁缺多年,绝对只会对他发出无尽的嘲笑。
正如钟大俊这几年无数个夜晚里带着不甘带着自嘲带着无奈带着绝望想到的那样,宁缺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当年书院里的那些小故事,他也不知道钟大俊是这样的嫉恨自已,不过他确实很讨厌钟大俊。
钟大俊艰难地坐起身来,看着破佛像前的宁缺后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时候求饶有没有用?
宁缺转过身来。
钟大俊颤着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宁缺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冷静的没有任何情绪。
看到宁缺的眼神,钟大俊便知道今天自已肯定会受很多罪,甚至有可能死亡。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他问道。
宁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钟大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看到了那天城守府里的血,看到了那些死在刀斧之下的唐朝官员不甘的眼睛。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求生的渴望压倒了恐惧,紧紧地握着双拳护在胸前,声音沙哑喊道:“书院在和约上签了字,你不能杀我!”
宁缺还是不说话。
钟大俊跪倒在他身前,摊开双手,拼命辩解说道:“我是奉命行事,而且在清河郡我也只是个小人物,如果你要杀人立威,选我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如果让人知道你离开了长安城,道门强者都会来杀你,你何必为了我这种比鼻涕虫还可怜的小人物冒这种风险?”
宁缺静静看着他,始终不发一语。
钟大俊绝望了,惊恐地叫喊道:“你杀会馆里的人时,还没有签和约,但你现在杀我,就是对神殿的挑衅!神殿要天下归心,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难道你想要战火重起?你究竟想做什么?
破庙里安静异常,只有钟大俊的嘶喊声不停响起,在破佛像和脏脏的旧幔布之间回荡,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快要发疯。他拼命地拍打着满是灰尘的地面,用嘶哑的声音讲述着宁缺不能杀自已的原因,贬低着自已的身份,做最沉痛的忏悔和最疯颠的辱骂,只想要保住自已的性命。
“你是在吓我对不对?”
钟大俊看着宁缺,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像疯子一样吃吃笑着,说道:“你不能杀我,所以你想把我吓疯!”
他仿佛抓到了这件事情的重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我明白了!你就是在吓我!我钟大俊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听到这句话,宁缺笑了笑,离开了破庙。
看着紧闭的庙门,钟大俊的脸上满是愕然的神情,他的手臂还停留在空中,完全不明白现在这是怎样的情况,对方怎么就这样走了?
便在这时,殿后传来一道声音:“阁下便是钟大俊?”
话音落处,一名僧人拄着竹棍,从殿后走了出来,只见他穿着布制的袈裟,微微偏着头,双眼深陷,里面幽黝如洞。
钟大俊看着这名瞎眼僧人,下意识应道:“不错。”
听到他的回答,瞎眼僧人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宏亮,撞击着破庙四壁,把那些灰尘都震了下来,却又显得是那般怨毒。
钟大俊感觉到有些古怪,问道:“你是何人?”
瞎眼僧人沉默片刻,缓声说道:“贫僧悟道。”
钟大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到过。
悟道走到钟大俊身前,眯着瞎了的眼睛,看着自已并不看见的对方,神情漠然问道:“你在长安城里呆过?”
钟大俊愈发觉得警惕,谨慎回答道:“只呆了两年时间。”
这位瞎眼僧人,乃是悬空寺某位大德的私生子,因为品行不端被逐出荒原,踏足红尘之后,不知惹下多少情债,糟蹋了多少良家妇人,曾经参加过书院二层楼的登山试,也正是那日,他遇到了宁缺,又遇到了桑桑。
他对桑桑一见钟情,便想亲近,不料先是被颜瑟大师所逐,其后更是被光明大神官烧瞎了双眼,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他乃红尘里一淫僧,与修行界没有任何来往,不知道修行界发生的那些大事,瞎眼之后,他心如槁灰,在世间流浪,去烂柯寺后闭关不出,渐渐把那些过往都忘了,把观海师兄讲的那些故事都快要忘了,甚至快要忘记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模样,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人在山道上自报的姓名。
书院,钟大俊。
他没有听到宁缺和钟大俊全部的对话,只听到钟大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本以为自已已经远离红尘,无爱亦无恨,不料今日在这间破庙里,骤然听到那个名字,才发现原来自已依然在恨。
他恨自已瞎了眼,恨自已瞎了眼看中那个小姑娘,恨那小姑娘瞎了眼要跟着那个叫宁缺的人,恨自已失去了所有,那人却拥有了所有。
“难怪师兄要带我到这里来,想来他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已的内心,能够寻觅到真正的平静,然而我只能让师兄失望了,因为只有杀死你,我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平静,从仇恨的深渊里获得解脱。”
悟道看着钟大俊认真说道。
钟大俊看着这名僧人瞎了的双眼,觉得身体寒冷到了极点。
悟道平静说道:“请放心,我会用非常端正的态度,认真地杀死你。”
钟大俊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声惨呼。
任何事情要做的认真,必然要专注,专注便会缓慢,想来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早已没有香火的破庙里,他会死的非常慢。
…………凄惨不可闻的嘶喊和求饶声,不停从破庙里传出,那两扇有些老旧的门,仿佛都不忍再看庙里的画面,轻轻颤抖着。
宁缺站在庙前,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想起当年跟着老猎户第一次打猎时的场景,陷坑底部那只被十几枝竹签插穿、却一时无法死去的野兽,似乎和此时钟大俊发出的惨呼声很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观海僧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默宣一声佛号,神情苦涩说道:“你果然已经入魔,我随你行此恶事,想来此生也难再见佛国。”
宁缺看着他说道:“既然钟大俊该死,此事自然算不得恶。”
观海僧摇头说道:“善恶在心,欺骗便是恶,悟道师弟虽说前半生行恶无数,但在寺中本已忏悔改过,我却骗他来杀人,我之罪恶更甚。”
宁缺说道:“先前便说过,他既然愿意跟着你离开瓦山,说明他对红尘仍有眷念,此时看来,那份眷恋便是仇恨。怎样才能化解仇恨?佛法不行,教典也不行。复仇复仇,不以痛苦复还,如何能够解开痛苦所带来的仇恨?今夜之后,悟道的仇恨便能解开,对红尘再无贪念,日后说不得还能参悟大道,无论怎么看,师兄你行的都是善事,哪里来得恶?”
“我说不过你。”
观海僧愧疚说道:“但我知道我的行为必然不为佛祖所喜。”
宁缺说道:“佛祖也不过是个修行者,岂能以他的是非来定我们的是非,如果你担心此生不能再见佛国,我替你在人间建一真实佛国又如何?”
观海僧不知该如何接话。
便在这时,破庙里的惨呼声终于慢慢低弱,然后再未响起。
悟道推开寺门,踉踉跄跄走出来,摊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对着四周,带着哭腔喊道:“师兄,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宁缺悄然无声走到一旁。
观海僧上前扶住悟道。
悟道跌坐在地,抱着他的腿放声痛哭,颤声说道:“师弟对不住师兄教诲。”
观海僧也湿了眼眶,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宁缺以为告别,然后搀扶着悟道,走进漆黑的夜色中。
宁缺看着昏暗的破庙内血腥的画面,安静地站着,待到远处官道上传来声音,看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便转身离开。
(未完待续)




将夜 第十四章 难以入眠
城守府里的人们,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发现钟大俊被人掳走,开始在阳州城里四处搜查,诸阀的武装显示出很强的控制能力,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查到了一些线索,然后举着火把来到城外的这座破庙。
在破庙里,他们看到了满地鲜血和血泊中惨不忍睹的钟大俊,确认这位贵人已经没有呼吸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
富春江畔的那些名园,因为钟大俊的离奇死亡,也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随着后续的线索被查到,气氛更显压抑。
“半个时辰前,那两名僧人上了南晋的官船,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湖上,就算用快艇去追,只怕也要到对岸才能追上。”
崔湜看着老父亲脸上的皱纹,沉默片刻后说道:“钟家的反应很强烈,要求马上派人登船去追,暂时被我压了下来。”
这位崔阀的阀主,看上去就是一名普通的富翁,然而和他的父亲——清河郡真正的主宰者相比,依然显得还是不够沉稳。
老太爷曾经做过一任大唐宰相,在清河郡拥有无上的威望,翻手便是云雨,让清河郡重新获得了千年难觅的良机,然而他是如此强大的老人,看上去和普通的老奴没有任何区别,事实上他便曾经以老奴身份见过宁缺。
“钟家就这么一个成材的子弟,死的这么惨,反应强烈一些是自然之事,你的处置很得当,不能让他们的愤怒,破坏了清河难得的安宁。”
崔老太爷把手伸进铜盆,缓慢地搓揉着被滚水泡烫的毛巾,有些疲惫的声音也渐渐被烫的舒展开来,说道:“但那两名僧人的身份一定要查出来。”
清河郡诸阀对今夜的血案反应如此低调,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最大的嫌疑对象是两名僧人。当今世间,佛宗如往年一般低调,然而随着书院和道门拼的两败俱伤,人们渐渐开始警惕那些僧人的力量。
老太爷把滚烫的毛巾覆到脸上,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觉得钟大俊的死应该另有隐情,却没有任何办法。
“安静些,再安静些。”他苍老的声音穿过湿毛巾,混着热雾在安静的书房里不停回荡,“在这种时候,清河必须安静。”
崔湜清楚父亲的担忧或者说恐惧来自何处,只是西陵神殿一日不能把唐国灭了,清河便要恐惧一日,再安静又有什么用处?
崔老太爷把毛巾揉成一团扔进铜盆里,看着他说道:“明天的寿宴你也低调一些,至于红袖招……把她们礼送出境。”
崔湜看着父亲脸上的白布,忽然带着恶意想到,这真的很像那些老人死去时的画面,然后平静应下,便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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