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如果说这些只是让顾允感到忧心,那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却让他坐卧不安。孟行春连夜过府,告诉他冠军公主安玉秀失陷敌手,生死未卜。
“冠军公主?当真?”
孟行春铁青的脸色让顾允明白这绝不是玩笑,再说了,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拿着皇室的公主来开玩笑。冠军公主安玉秀因为之前的私掠良人案受到牵连,从山阴公主降为冠军公主,被安子道严厉的斥责,隐有失宠的迹象。但再怎么失宠,她的血脉在那摆着,若是遇难,倒还好说,最怕被贼人羞辱后软禁起来,或者利用她的身份大做文章,那时候丢的是皇室的颜面,伤的是帝国的国体。
自都明玉造反以来,孟行春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如何将安玉秀救出山阴,可天师军动作太快,仅仅三天就将贺氏的坞堡围的水泄不通,让他的营救大计胎死腹中。派去的徒隶拼死传出信来,说是坞堡里粮食充足,部曲众多,军备夙固,坚守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望假佐速谋策应之法。谁想还不等孟行春将内情上奏朝廷,山阴就传来贺氏坞堡被攻破,贺氏全族被族灭的消息,安玉秀生或死,没人知道。
孟行春出身贫寒,自幼的苦难教会他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可能会向更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就一定会变得更坏。
徐佑要是知道,肯定会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你说的对,因为这就是著名的墨菲定律。
“你打算怎么做?”
顾允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不小心,许多人就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想先听听孟行春的主意,然后再做决断。
“等邱护军彻底击败反贼,再去找公主的下落,是绝对来不及的。”孟行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道:“我的意见,必须立刻派人潜入敌营,搜寻公主的踪迹,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救她脱险!”
现在从钱塘往南,半个扬州被天师军占领,各处关隘津口都被严密封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贸然组织人手前往营救,可以说九死一生。
“天师军兵强马壮,士气正盛,孟假佐以卧虎司一司之力,恐怕难有作为……”
顾允没有直言,但话里的意思孟行春如何不知,他点点头,道:“所以我来拜见府君,就是想请府君出手相助。”
顾允苦笑道:“吴郡的郡兵都被邱护军征调了去,我是有心无力……”
“军队胜在阵前杀伐,却不能阵后救人。我想请府君从顾陆朱张四姓门阀里借来武道高手,随卧虎司一同前去。”
这倒也是个主意,可危急关头,四姓自保尚且不及,未必肯出力帮卧虎司。安玉秀虽是公主,可在四姓眼中,若是付出的代价太大,救不救其实没什么打紧。皇帝的儿子不少,公主也很多,死一个就死一个,犯不着较真。
如果是别的途径得到消息,四姓可以佯装不知,但孟行春这样求上门来,装聋作哑就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了,日后被皇帝知道,少不得要迁怒四姓见死不救。
“好,我立刻派人……不,我亲自去见陆伯父。”顾允腾的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孟假佐,你心里也要有准备,顾、陆、张三姓非是武力强宗,族内并没有五品上的高手坐镇,最多只能派点不畏死的健卒。朱氏或有小宗师,但富春紧邻钱塘,是临战之地,马上就会有天师军大军压境,这等关头,谁也无法强求他们太多。”
孟行春神色黯然,转瞬变得坚毅无比,道:“我明白,府君只需尽力游说,无论结果如何,主上但有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跟陆宗周的碰面很简单,摊上这样的事,只能自认晦气,哪怕做做样子,也绝不能贻人口实。于是由四姓组建的营救小队共十七人,随着孟行春的卧虎司悄然出发,准备混入天师军中虎口救人。
徐佑坐在房内,悠闲的饮着茶。拒绝了都明玉的要求后,他已好几天没有见过这位祭酒的影子。不过刘彖倒是来过几次,失去了左彣等人的行踪,让他十分生气,每次见面徐佑都觉得他要动手泄愤,可偏偏都强行忍住了。
这让徐佑更加确定幕后应该另有内情,只是他绞尽脑汁都解不开谜底,也就听之任之了。这次被擒,他本以七千万钱作护身符,也做好了熬刑的准备,只要顶死不招,想来刘彖也不舍得杀了他,等熬到左彣来救,自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没料到的是,都明玉对这七千万钱根本不管不问,刘彖倒是流口水,可吃相文雅的很,非但没有用刑,甚至有些委屈的忍气吞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徐佑心中没底,言行愈加小心,也不再刺激刘彖,挑战他的耐心,因此这几次见面反倒极少起冲突,有点像当初在陆会的和稀泥调解中两人各怀心思,却又相安无事的场景。
“徐郎君,在这里住的可舒心?”
刘彖笑着推开了门,徐佑端起茶杯,对他遥遥一晃,道:“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我这人随遇而安,何况还有刘将军这位良师益友,自然舒心的很呢!”
“徐郎君作的好诗,我是粗人,只知道好,却不知道好在何处,所以费尽心思为郎君找了一朵解语花来。”刘彖拍了拍手,一女子被人推了进来,道:“这位冠军公主,素有文名,如今甘为郎君奴婢,随侍左右。”
徐佑身子微震,瞧着女子容颜甚美,端正大方,可眼中孤愤决绝之意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莫非真是那位嫁到贺氏的安玉秀?
“哈,郎君动心了!”
刘彖不怀好意的道:“想想也是,红袖添香,对月读书,曾贵为公主的美人立于身畔,任君予取予求,那是何等的惬意?天下男子,谁能拒绝?”
说完躬身作态,唇角溢出笑意,道:“殿下,这位就是徐佑徐微之,人称幽夜逸光。锦绣文章,圭璋闻望,为三吴士子所重。我说话算话,让你委身侍奉,不算折辱了你吧?”
安玉秀冷冷的看着徐佑,秀口轻启,却重重的吐出了两个字:“逆贼!”
寒门贵子 第六章 生而畏死,死不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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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玉秀一定误会了。
徐佑优哉游哉的住在县令曾经住的地方,衣服如新,茶香满室,和刘彖这个反贼中的重要人物谈笑风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俘虏,而像是一伙的。
难怪安玉秀骂他是逆贼!
徐佑皱眉道:“刘将军,你是不是受骗了?我听说真正的冠军公主臼头深目、其貌不扬,平时招摇过市、显于人前的,其实是她身边的宫女。你抓到的这个女子貌美如花,定是旁人假冒的。”
安玉秀听他言语羞辱自己,刚要发火,可心中突然一动,美眸飞快的从徐佑脸上扫过,然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刘彖哈哈大笑,道:“徐郎君果然讲究!你放心,我仔细查验过,贺氏的奴仆里有多人指认,这就是冠军公主安玉秀,驸马都尉贺朝之妻。从今日起,她归你了!”
“三人成虎,奴仆的话岂能听信?那些狗才身份低微,像这等皇室的秘闻如何能够得知?我跟司隶府卧虎司的孟假佐是熟识,听他偶尔提起过,刘将军还是小心些,免得受人蒙蔽……”
徐佑絮絮叨叨个没完,刘彖脸色开始变得阴沉,冷冷道:“你要是不喜欢,那也没什么。我手下那么多好男儿,还没沾过女人的身子,若能和这位王女帝姬共度一晚,想必死也甘心!来人,带她离……”
“我愿意!”
感觉到房间内两个男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自己身上,安玉秀抬起头,看上去镇定自若,可发丝覆盖着的耳根却红的通透,道:“我愿为徐郎君的奴婢,随侍……随侍左右!”
刘彖歪着头,脸上带着几分玩味,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安玉秀死死咬着唇,每迈开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缓缓走到徐跟跟前,屈膝跪倒,双手交叠伏地,道:“我愿为徐郎君的奴婢!”
刘彖这才大笑道:“看,美人动了春心!我早说嘛,以徐郎君这样的才貌,任你是青楼被万人骑的贱人,还是皇帝老儿尊贵的王女,全都没办法抗拒。我要是女人,都想自荐枕席,和徐郎君共效于飞……”
徐佑仿佛入定的老僧,面色如常,淡淡的道:“若天下女子都是刘将军这样的相貌,我真是宁可孤独终老,敬谢不敏了!”
刘彖又是一阵大笑,转身出门而去。
等外面再无动静,徐佑退开几步,让到一侧,肃然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让刘彖相信你是冠军公主,但我得到消息,冠军公主早已离开山阴,如何会落到贼兵的手里?你假冒公主,到底居心何在?”
刘彖将安玉秀送过来,用意十分的恶毒,徐佑风流的名声在外,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就算没有发生什么,瓜田李下,到时候谁能说得清楚?
虽然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贞洁要求没有那么的严苛,哪怕安玉秀被乱兵侮了身子,她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受到大的影响,甚至清流舆论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对她进行鞭挞和指责。
但徐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安玉秀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大于男女之别,他以臣欺君,纵然是不得已,罪减一等,也绝落不了好下场。
所以,无论如何,坚决不能坐实安玉秀的身份,说她是假冒的,既可以给皇室留些颜面,也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
安玉秀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玉石般的肌肤闪耀着柔美的微光,远山的眉,青青的黛,似乎将春色永恒的凝固在了她的容颜上。
“我…………冒用公主的名讳,只是为了在乱军中能够自保!郎君或许不知,像我们这样的低贱女子,一旦被擒,无不成了贼人的玩物,连死都成了奢望的事。唯有身份贵重,奇货可居,才有一丝可能保全住性命和女儿家的清白,郎君若要责骂,我绝无怨言……”
徐佑心中苦笑,只听你的谈吐,哪里像是出身低贱的女子?不过安玉秀倒是个聪明人,顷刻之间就明白自己的用意,顺着假冒身份这个台阶爬了起来。看上去有点自欺欺人,但有些事,只能看破不点破,挂着这层窗户纸,大家相处起来没有避讳,彼此都留下三分余地。
“都是为了活命而已,我责骂你做什么,起来吧!在这个房间内,我能保证没人欺辱你,主人和奴婢的戏言,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当不得真。若出了房门,生死由人,各安天命,你自求多福,我也自求多福!”
徐佑走到旁边坐下,看着安玉秀慢慢站起来,倒了杯茶,喝在口中只有苦味,道:“我跟你说实话,现在这种局面连我也不知道还能够维持多久。刘彖喜怒无常,随时都可能翻脸,都明玉高深莫测,更是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到了危机关头,我一个废人,不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安玉秀犹豫了下,有个问题不问清楚,她实在不敢相信徐佑的任何话,道:“郎君又是如何保住了性命?我听闻义兴徐氏好像跟天师道也有化解不了的仇怨……”
“都明玉想逼我写讨伐朝廷的檄文,我以死推脱,才赢得了这片刻清净。”徐佑道:“但檄文也算不得要紧事,三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才子,都明玉得了扬州数郡,总会有些自诩怀才不遇的败类想要投敌去谋取富贵,人家写的檄文未必比我的逊色!”
安玉秀蕙质兰心,一点就透,秀眸里流出几分失望和黯然,道:“我懂了,怪不得郎君说只有片刻的清净……”
徐佑点点头,道:“反正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多思无益,你也不用太过忧心。钱塘失陷旬日,若我所料不差,朝廷应该已经勒令扬州都督府出兵平乱,这里是隔断南北的要冲,也是府州兵和反贼正面交战的首选之地。如果朝廷胜了,我们或有逃生的希望,如果朝廷败了……”
安玉秀听的认真,脸上露出询问的神色,徐佑接着道:“朝廷败了,不过一死!”他扬了扬眉,反问道:“你怕死吗?”
“我……我不知道!”
安玉秀感到茫然,她生来就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无论是皇宫内府还是贺氏门庭,她听的是旁人的夸赞和逢迎,吃的是百味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仆役成群,出入乘车,生活算不得奢靡,可也幸福安乐,又何曾想过这个死字?
徐佑冷静的不同寻常,将残酷的现实血淋淋的撕裂在安玉秀眼前,语气却无比的轻描淡写,道:“生而畏死,人之常情。但,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不同罢了,真到了当死之日,也许就没那么怕了!”
安玉秀受不了他那副天塌下来也毫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讥嘲道:“郎君又没死过,怎么会知道死时是什么样子呢?”
“我是死过的人了!”
徐佑眼观鼻、鼻观心,道:“义兴之变那一晚,我就该死了,如今活一日,都是老天爷赏的恩赐。所以,我不畏死!”
安玉秀默然半响,道:“我还做不到郎君这么坦然无畏……”
徐佑另取了杯子,斟满茶水,往案几的对面推了推,道:“只有不畏死,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安玉秀走了过去,跪坐在蒲团上,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摇曳的容颜,道:“我不懂!”
徐佑的鼻端传来淡淡的清香,不知什么牌子的水粉,至少钱塘谢蘅芜家的水粉没有这样隽永的味道。
“你现在不必懂!”
正在这时,一声炸雷,激荡的整个天际为之一晃,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徐佑和安玉秀同时望向窗外。
扬州,大旱一年,今日,终于下雨了!
寒门贵子 第七章 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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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给邱原造成了大麻烦,堆积如山的粮草运不出去,几乎要耽误大军开拔的时机。
本来从吴县到钱塘,走水路最便利,可现在水路不安全,天师军不知从何处搞来了水军斗舰,在河道上游弋不去,封锁了钱塘周边的水域。驻扎在沪渎的楚国水师被突如其来的溟海盗纠缠骚扰,困在沪渎垒里始终脱不了身,也无法及时应援钱塘,这条水路变得不再安全。
陆地倒是安全,可运粮车必须顺着大道上的车辙印才能前行,这些车辙印是经年累月被无数车轮子碾压出来的,深可达数尺,一旦遇雨,就会变得泥泞难行,不小心陷进去,七八个人推不出来,费时费力又耗费给养,让邱原十分的头疼。
明智的选择,等雨停了,再拔营动身,可主上等不了那么久,邱原百般无奈,只好冒险让所有士卒带了五天的口粮,彻夜不休的往钱塘行进。
运粮的辎重跟随其后,徐徐而行。
万幸的是,钱塘以北,没有敌兵,不怕粮道被截,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九月初九,重阳节。
往常的这个时节,人们相聚于野外,或登高,或踏秋,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祭祖祭天,以避灾求长寿。可今年的重阳节注定要与往年不同,因为在这一日,扬州的府州兵抵达钱塘城外,整整两万人马,旌旗遮天蔽日,仿佛乌云从地平线飘来,声势之盛,一时无两。
邱原没有立即攻城,而是派出侦骑以驻地为中心铺开半个扇面,对城池周边进行布控,一面驱赶对方散在城外的探子,避免过早暴露军机,一面查找有没有伏兵,保证侧翼和后方的安全。
同时派出辅兵就近砍伐树木,木分两排,一排长一排短,短在内,长在外,长短之间搭上木板,绕军营成护墙,上面可巡逻可放哨,下面可休息可藏械。还要在营区内挖掘排水沟和厕所,严禁来回走动和入夜喧哗,一切有章有法,足见邱原不是无能之辈。
大军兵临城下,城内的天师军严阵以待,各种防守物资流水般送到城头,自刘彖以下,无不凝气屏息,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徐佑困在斗室之中,却也感受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看守在门外的四个部曲明显提高了警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来看看徐佑和安玉秀有没有异动。徐佑最近几天跟其中一个部曲混的挺熟,找机会问出了什么事,那人说外面要开战了,朝廷派了几万人围剿,所有人都被调去守城。徐佑又问那你就不怕我们跑了?那人笑道,徐郎君,要是以前,我不是你对手,可现在的你就是十个一起,也未必胜得过我手中的刀。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内,对大家都好。
徐佑一时无话。
很多时候,智慧比武力有用,可有些时候,智慧解决不了的难题,武力可以很容易的解决掉。比如现在,徐佑如果武功尽复,完全可以杀了门口的四个看守,趁城外大战的间隙,乔装打扮后偷偷溜走。可面对这几个死脑筋的天师军,只知道听命令看死徐佑,怎么口舌忽悠都不成,颇有秀才遇见兵的无奈。
等房门关上,安玉秀抿嘴笑道:“郎君不是号称少年武道第一人么,怎么现在连个小卒都能鄙视你了?”
“我受过伤!”
徐佑瞧了安玉秀一眼,道:“徐氏灭门那晚被人一刀伤了经脉,至今未曾痊愈!”
安玉秀愣了愣,她对义兴之变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似乎跟太子脱不了干系。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性情乖戾,暴躁,善变,且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安玉秀向来敬而远之,除了必要的礼节,从不曾跟他打交道,所以说名义是兄妹,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这些,郎君莫怪!”
徐佑摇摇手,道:“无妨!”他站了起来,放缓脚步走到门口,附耳听了听,然后回到案几前,用手蘸了茶水,写道:“府州兵既至,你我的援手恐在左近,这几日你要做好准备,若有惊变,千万不要喧哗,看我眼色行事。”
安玉秀眼眸中露着欣喜,轻挽衣袖,晶莹如玉的皓腕如同刚刚出水的莲藕,白皙的不见一丝瑕疵,写道:“郎君是说,贼兵将败了吗?”
徐佑回道:“不管谁胜谁负,我们逃出生天的机会仅此一次,无论生死,都要走!”
安玉秀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才写道:“几成的把握?”
徐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望着窗外。大雨如注,在窗楹上俏皮的弹跳着,充满了初秋该有的生机勃勃。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场雨对参与到这场争斗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个莫大的考验,有人或生,有人将死,有人生死不知。
安玉秀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徐佑和她同样困在这里,跟外界毫无联系,有没有援兵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又怎么能回答几成把握呢?
“一切听郎君的吩咐!”
徐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心中却在剧烈的天人交战。不管左彣他们如何谋划,仅仅救他一人,想从天师军重重围困的钱塘脱身,已经是千难万难,若再带上安玉秀,难度将成几何倍数增长,绝不是搭顺风车捎个人那么简单。
可抛下安玉秀,首先良知上过不去,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将会后患无穷。安玉秀不是普通人,她是安子道的王女,是帝国的公主,不管是父亲的角度,还是皇帝的角度,都不会原谅一个在面临绝境时抛弃自己女儿的人安然活在这个世上。
雨声越来越大,安玉秀悄悄的打量下徐佑,见他沉入睡乡,轻轻走到窗口,清丽的容颜看上去古井无波,可心里却始终无法真正的平静。
她不能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从来不了解的人身上,哪怕这个人似乎拥有远超普通人的睿智和果决,但是面对成千上万的贼兵,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尤其,徐佑还是个不会武功的废人!
房间内的两个人各安心思,外面对峙的双方也是各逞其能。天师军之前已经坚壁清野,将钱塘城外的所有村落洗劫一空,人口粮食全都运到了城内,邱原派人四处搜寻,一方面想要找点劳力弥补辅兵不足,一方面再搞点粮草,每名士卒五天的粮草,经过四天急行军,只有一天的存量了,这很危险。可转了一圈别说人畜,连根鸡毛都没找到,只好勒令全军扎营休息。不料刚入夜,城中鼓声大振,火光四起,还有马蹄声和呐喊声,疑似天师军偷营。邱原早有防备,两支埋伏的兵马倾巢而出,这才发现中了计,天师军只是在城头借着夜色的掩护虚张声势,以达到骚扰疲敌的目的。
邱原骂了句豚奴好胆,再看周边诸将的神色,知道这开局不利,难免动摇军心。转头安排好守夜的岗哨,又将侦骑推前数里,然后不再搭理天师军的骚扰,进入帅帐呼呼大睡,呼噜声几乎能响彻整个军营,说也奇怪,见主帅如此坦然,众人倒是觉得心安下来。
这一夜,天师军每过两个时辰就会擂鼓点火,喊声震地,却并无真正的大动作,刚开始府州兵的营寨里还有士卒惊恐不已,每每翻身坐起,手握刀柄,凝神以待,可接连数次,只听雷响,不见雨下,也就懒得再搭理,倒头沉沉睡去。
到了凌晨卯时,正是人最乏累、最疲惫、最容易懈怠的时候,钱塘北城门打开,大约一百骑兵、五百步卒悄然而出,人口含枚,马口衔环,直奔府州兵大营。
两名侦骑正好骑马回走,发现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被几箭射下马来。等奔至楚军营门前百米,骑兵瞬间分成两股,绕着两翼开始散射火箭。伴随着巡逻警戒的士卒发出敌袭的凄厉呼喊,行军帐篷纷纷起火燃烧,火光夹杂着烟尘弥漫开来,无数人影纷乱的四下逃窜。
“杀!”
天师军的头目手持链枪,正是那夜在北门拦阻山宗的人,他身披甲胄,背负长刀,右臂系着黄巾,满脸凶狠不畏死的精悍,手中链枪无声息的飞出,望楼上的几名守军立刻捂着喉咙倒栽于地。
“杀!”
五百步卒擎刀冲入大营,十人一队,保持着突破的锥形阵,刚要抹黑趁乱大开杀戒,无数火把突然亮起,邱原兵甲在身,高居马上,冷冷的长剑斜指,道:“围起来,一个不许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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