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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暗夭退开三步,刚要俯身下跪,徐佑伸手拦住了他,道:“你我朋友论交,跟部曲不同,今后不必多礼。”
“我不是拘礼之人,可也读过《太史公书》,袁盎谏文帝说尊卑有序则上下和,我深以为然。既拜入郎君门下,自何濡起,无不守着静苑的规矩,若我独独例外,一自外于人,二必招祸端,这不是长久之道!”
徐佑无话可说,受了暗夭三拜,赶忙扶他起身,道:“好了,以后轻易不得下跪,这亦是静苑的规矩!”
“好!”
暗夭又道:“还有一事,我想请郎君恩准!”
徐佑奇怪的打量他一眼,道:“你说!”
“阿五这个名字我不是很喜欢,想请郎君另外赐个名字!”
阿五只是用来避人耳目的临时举措,徐佑没有当真,暗夭也不会当真。如今他加入静苑,暗夭的名号更是不能用了,也有跟从前的自己完全割裂的意思,重新换个名字,倒也很有必要!
“你从地狱中走出,历尽人间艰辛苦难,我愿从今而后,于万物复生之时,此心皆清朗而明净,故赐你……清明!”
秋分冬至,清明惊蛰,
暗夭的眼睛愈加的明亮,二十年的折磨,仿佛就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光芒,他宛然一笑,如初雪点点,落于梅花之上。
清明,清明,
他的心里,满是欢喜!





寒门贵子 第二十五章 青衣血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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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五日,顾允来看望徐佑,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徐佑完全康复,从眼角到眉梢都是说不出的开心,挽着徐佑的手不愿松开,道:“微之,总算老天有眼,让你度过这一劫!”
“是啊,死里逃生,感概万千!”徐佑将顾允迎到房内,笑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习惯坐哪里就坐哪里,毕竟这宅子你是主人,我才是客!”
顾允故意皱着眉头,左右四顾,道:“履霜呢?我不是告诉她,将这座宅子送给微之了吗?这小娘连话都传不到,怎么做事的?”
徐佑咦了声,道:“真的送我?那就却之不恭了,飞卿出手阔绰,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哈,你倒是脸皮厚的!”
顾允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扶着几案,勉力说道:“你要喜欢,那就送你了!”
一座宅院而已,对顾允来说九牛一毛,徐佑哪会真的无功受禄,道:“等钱塘收复,我还得回静苑去,要吴县的宅院做什么?飞卿的好意,我心领了!”
顾允了解他的脾气,并不强求,再者徐佑也不是缺钱的人,需要朋友接济才能度日。两人对面而坐,说起扬州的局势,顾允叹道:“邱原固守嘉兴,龟缩一隅,再不敢派一兵一卒出外。天师军,哦,现在不叫天师军——朝廷和鹤鸣山联名晓谕天下,称以都明玉、刘彖为首的叛军是白贼,此次扬州祸乱,与天师道无干,但凡受惑从贼的,即日起临阵倒戈、弃械投降者,概不追究从逆之罪。若能擒白贼十箓将以上归顺者,皆有封赏。杀刘彖、都明玉者,赏万金、封侯爵、晋将军位!”
“白贼?”
“是,经司隶府多方打探,此次都明玉之所以能够聚众起事,除了原扬州治的天师道道众,还有部分是逃避赋役的却籍户。这些却籍户大都是冒充侨姓士族混入白籍的庶族小地主和齐民富户,去年检籍时被查出问题,朝廷要追究他们的罪责以及赋税,所以跟随都明玉造反。为了消除天师道的不利影响,朝廷故意放大了却籍户在叛军中的作用,故而统称他们为白贼。”
徐佑熟读史书,对白贼这个称呼并不陌生,南齐唐寓之暴动,起因正是因为检籍时伤害了庶族地主和富户的利益,从而引发的一场**,南齐朝廷对他们的官方称呼就是白贼。如今时光流转,空间变幻,都明玉所谋甚大,和唐寓之的鼠目寸光也没有可比性,但白贼这个记入史册的名称仍旧不受控制的出现了。
至于去年的检籍,詹泓就是受害者之一,被陆会硬生生敲诈了二百多万钱。詹氏家大业大,二百万钱掏得起,可很多富户却没有这样大的承受力,一旦被贪官污吏逼迫的无路可走,再受都明玉的蛊惑,揭竿而起,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
“白贼兵锋直指嘉兴,在城墙外喝骂竟日,想要诈邱原出城。邱原并不理会,只凭坚城高墙固守。可现在查明,在嘉兴的白贼只是疑兵,其主力已经往西北去了!”
“西北……吴兴郡?”
“嗯,吴兴!占据了吴兴,就能打通宛陵、当涂一线,从而威胁金陵。都明玉打着“抗暴楚,救天师”的旗号,麾下聚五万之众,看样子,确实有攻打京师的意图!”
割据一方,只是小打小闹的贼寇,可攻打京师,却是对皇帝的宝座提出了诉求,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此可见,因为不愿抛开天师道这个再好用不过的金字招牌,都明玉只能硬撑着前往金陵,徐佑早算到了这一步棋,并不觉得惊讶,道:“沈氏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吴兴是沈氏的郡望,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舍弃。沈氏世代将门,江东豪族,豢养的私兵不计其数,真交起手,纵然不能胜,也未必不能守住吴兴!”
徐佑神色凝重,道:“我跟飞卿的看法正好相反!”
“哦?”顾允一愣,道:“微之请指教!”
“都明玉此番北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稳住军心,抵消孙冠和朝廷联手所带来的消极影响。所以,只能胜,不能败!就算败,也要先劫掠足够多的钱粮人马才好给部下交代。”徐佑的笑意透着几分冰寒,道:“至于沈氏,沈穆之虽是人杰,可狡诈多疑,诡谲善变,为了保存沈氏的实力,估计不会和都明玉死拼到底。”
“那,微之的意思?”
“若我所料不差,刚开始都明玉会大胜,沈穆之会大败,然后从余杭、武康、临溪一路退却到郡治乌程县。沈穆之若是气魄够大,连乌程都可以舍弃不要,再继续后撤至长兴、原乡等地,择一地势险要的所在据守待援。接下来都明玉将会受挫,跟着小败,等朝廷中军赶到,他立刻就会撤退,到乌程也可,退回钱塘也可,要看当时的战况如何,再作抉择!”
顾允听的心悦诚服,赞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微之真可谓今之留候!”
战事果然按照徐佑的预估发展,白贼先克余杭,再克武康,突然往西扫平了于潜和临安,又往北攻陷了临溪和安吉。
吴兴郡十县,有六县入了贼手。
沈氏每次都抵抗的貌似很激烈,实则一触即溃,边战边退,实力丝毫未损,还趁乱搜刮了不少次等士族的财富,美其名曰坚壁清野,不留一钱一米一布给白贼。
不过也有徐佑没有料准的,此次出征,都明玉没有用刘彖挂帅,而是从别处调来了千叶统军,二十多岁的年纪,成为一军主帅,说明此子深受都明玉的信赖,才干出众!
千叶没有辜负都明玉的信任,吴兴之战,五万白贼在他手中时而迅若猛虎,时而狡若黠狐,疾如风,势如火,所向披靡。
十月二十三日夜,白贼聚拢兵锋,三路合围,将乌程围的水泄不通!
天下震动!
朝廷不等沈穆之的求救,任命萧玉树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江州、南豫州、南兖州、南徐州五洲诸军事,领中军三万人,兵甲齐备,赶赴扬州!
“千叶到哪里了?”
房内灯火通明,徐佑命人用胶泥做了一幅简易沙盘,指画形埶,集成吴兴郡的山川地势,虽然时间紧迫,制作粗糙,但一目了然,让人大为惊叹。
何濡将一面红色的小旗插到沙盘里,道:“阴风谷!距乌程七里,千叶的帅帐一定扎在此谷!”
徐佑审视半响,问道:“中军出动了吗?”
冬至忙道:“中军六日前离开金陵,若途中没有耽搁,现在应该到了长兴县!从长兴到乌程不过三十里地,旦夕可至!”
左彣皱眉道:“东迁呢?千叶为何不攻下东迁县?东迁距乌程也是三十多里,沈氏在此驻扎重兵,互为犄角,实为肉中刺,何不趁早拔去?”
“从顾府君处得到的消息,镇守东迁的人叫沈庆!”
“沈庆……”
徐佑抬起头,双眸冷厉如刀,道:“就是那个自号青衣的沈孝孙?”
冬至被徐佑的目光所慑,竟不敢直视,低垂着头,道:“是,沈青衣,也有人称他为血魃!”
沈庆,沈穆之的第五子,字孝孙,号青衣,因双目长于顶上,故有人戏谑为“魃”。他不以为耻,反而以魃自诩,某次出战北魏,血染征袍,又称血魃!
徐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义兴之变,就是沈庆带兵率先杀入了徐氏的坞堡,死在他刀下的亲眷不下数十人。
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寒门贵子 第二十六章 不败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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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威名赫赫,镇守东迁县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东迁县是吴兴郡连接吴郡的仅存的通道,只要东迁不失,吴兴和吴郡就没有被完全分割开来,随时可以东进转移和接收必要的补给。
所以,沈穆之放弃了吴郡六个县,却没有放弃东迁这个战略要地!
如果千叶不拿下东迁,攻打乌程时就如芒在背,无法集中全力,可要分兵攻打,却又兵力不足,容易被各个击破。
这是两难的抉择!
“将军,城外又有人叫阵!”
沈庆正在吃饭,一桌子的肉食,鸡鸭鱼肉配上野猪腿,不见一点素膳,但他的身形却十分消瘦,穿着戎服松松垮垮,浑没有武人该有的精悍。听到部曲的话,额头微抬,狭长的眼眸里精光四射,仿佛刀子般满是犀利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他爷爷的,吃个饭都不能消停!这次骂的什么?”
“骂将军是妇人用的由虎子,装了满肚子的污秽……”
沈庆砰的摔碎了碗,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食案,怒道:“战不能战,守不能守,这么大的吴兴郡,拱手让人,阿父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那部曲见惯了沈庆发火,并不惊慌,道:“除了骂,还用石砲投进来一件女人的裙裳,上面写着请为将军换战袍……”
“滚!”
部曲连滚带爬的跑了,沈庆几乎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发泄着心头的憋屈和不满,但沈穆之有严令,不得出城,死守东迁,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忤逆父命!
“来人!”
“在!”
“请管先生!”
管先生年过五十,留着长须,身子看起来比沈庆还要壮实点,要不是穿着文士袍,倒更像武将。
沈庆面色凝重,跟刚才的暴怒判若两人,道:“白贼城外喝骂甚急,似乎要激我出城决战。不过,我越想越觉得对方是疑兵之计,先生如何看?”
“虚者实之,不是没有可能!”管先生抚着长须,道:“白贼虽有五万之众,但粮草并不充足,北上犯境,务求速战,因此不可能在乌程拖延太久。若我是千叶,定会集中所有兵力攻打乌程,一鼓而下!”
“那乌程岂不是危在旦夕?”
沈庆心急如焚,坐卧不安,可想起沈穆之的叮嘱,却又无可奈何。管先生双眸透着几分诡异,低声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侍中的计划是想让东迁吸引白贼部分兵力,和乌程遥相呼应,将白贼死死拖在此地,等朝廷中军一到,再聚而歼之。可战况千变万化,千叶非等闲之辈,瞧破了侍中的计划,仅以三百老弱困住我三千精兵,主力则日夜不休攻打乌程,若将军拘泥固化,恐为天下所笑。”
“不行,拼着阿父怪责,我也要出兵援救!”
“不能急!”管先生一把拉住沈庆,道:“等夜里派人出城,看看虚实再做决定!”
是夜,沈庆派出五名精锐斥候,潜入城外的白贼军营查探,发现仅有三百余老弱军卒,其余营帐皆为为空帐。五名斥候又分出两人骑快马急奔往乌程,沿途没有发现伏兵,至乌程五里外,看到白贼正大举攻城,硝烟弥漫,厮杀震天,不计伤亡代价的蚁附冲锋,部分城墙坍塌成片,显然到了最紧急的关头。
沈庆接到回报,不再迟疑,立刻点齐两千兵马,直往乌程而去。丑时末,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沈庆欲出奇不意,从战场后面插入白贼腹心,和乌程军里应外合,成不世之功。可没想到的是,刚行至一处山谷,遇到了伏兵!
滚木和巨石从两旁的山坡雨滴般落下,跟着就是铺天的箭矢,沈庆部猝不及防,顿时死伤两百多人。幸好沈穆之爱子,分给沈庆的都是沈氏训练精良的部曲,短暂的慌乱后,重整军容,盾牌手在两侧,弓弩手摸黑还击,骑兵在前,往山谷外硬冲。
只要出了山谷,平坦野外,他们不怵任何人!
沈庆伏在马背上,冒着箭矢带领部曲们疾行,鼻端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油腥味,远处的黑暗里同时冒出点点火光,脸色剧变,道:“撤,快撤!”
已经迟了,数十支火箭在夜空里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点燃了事先放在谷口的草木堆。沈庆这才看清,不仅谷口,他们现在所处的地面上也铺着厚厚的干草,草上浇满了胡麻油,火借风势,管卷而来,如同地狱放出来的恶龙,吞吐着噬骨的火焰,将冲在最前面的数百人烧成了灰烬。
沈庆目眦欲裂,被困在这小山谷里,一步错,步步错,先机已失,一身所长没有发挥的余地,实在憋屈的很。可不甘心也没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活命,不能让两千精锐全部死在这。
“后队变前队,原路撤回去!”
经过一番苦战,白贼虽然设伏在前,可实际战斗力还不能跟沈氏的部曲相比,沈庆终于死里得脱,带着剩下的八百多人灰头土脸的返回东迁。到了城墙下,高呼快开城门,却没想到又是一波夺命的箭雨。
沈庆被近卫护着退到了安全区域,正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时候,城头点起了火把,管先生出现在城头,抚须斥道:“兀那白贼,我早料到尔等要来诈城,速速离去,否则今夜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原来是被误当作了白贼,沈庆不怒反喜,留管先生守城果然没错,拍马出阵,高声道:“先生,是我!沈庆!”
“沈将军?哈,你们倒是好费心机,寻个善口技的术士,学着我家将军说话,以为如此就能骗我开门吗?休想!”
沈庆忍不住驱马往前十余步,命左右燃起火把,道:“先生,你瞧真切,确实是我,非白贼假冒。后面还有追兵,快快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我家将军带兵去救乌程,这会想必已经大破白贼,怎么可能又掉头回来?今夜天黑不见五指,区区萤火,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瞧得真切?你再往前来……”
“将军不可!”
左右担心劝诫,沈庆不以为然,道:“管先生还能害我不成?”说完又前行数十米,单手高举着火把,道:“这次瞧真切了吗?”
“瞧你样貌跟沈将军颇有几分神似,可形容猥琐,精气萎靡,跟将军平日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我劝你少费心思,且逃命去吧!”
沈庆哭笑不得,他在山谷遇伏,差点丢了性命,火熏火燎的狼狈逃窜,形容如何不猥琐,精气如何不萎靡,怎么能跟平日里相提并论?管先生聪明过人,是他倚为臂膀的良师,可此刻看来,也未免太多疑了些。
“先生,白贼狡诈,设伏于道,我好一番厮杀才逃了回来,请开城门。等入了城,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这个……好吧,你带三百人先入城,不过要将刀剑弃于门洞里。切记,但有妄动,别怪我手下无情!”
“……好,听你的!”
沈庆退回阵中,有部曲上前进言,道:“将军,还是小心为上。不如由我代将军入城,查明没有危险,再请将军动身。”
立刻有人反驳,道:“后面追兵在即,你什么居心,让将军后入城?若被追兵围住,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换将军的性命?”
那人还待争辩,沈庆十分不耐烦,道:“若管先生有问题,刚才的距离足够命人从城头射杀我了。我故意以身犯险,就是试一试他,现在看来一切正常。其实也怪不得管先生,他向来谨慎小心,谁让咱们没有按照约好的计划行事,半途折返,换谁都要起疑的。”
计议已定,没人再敢多说什么,何况也耽误不起时间,沈庆点了三百人过护城桥,等城门大开,至门洞扔下刀剑,然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大概过了两刻钟,城门再次开启,管先生出现在城头,道:“兄弟们都进来吧,刚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众人死里逃生,又被自己人怀疑,困在城外饥寒交迫,嘴里早骂骂咧咧的不停,这会听了管先生的话,哪里还忍得住,争先恐后的往城门里跑。
先前谏言沈庆的那个人被裹挟着往前移动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沈将军入了城,于情于理,管先生都应该去陪将军才对,招呼他们这些人入城的小事,随便安排一个幢主就可以了,所以……他举手高喊着“有诈有诈,先别进”,可乱糟糟的没人听见他的话,就是听到了也只当耳旁风。
那人神色数变,跺了下脚,掉头离开,孤身一人没入了黑夜里,直到不见了身形!
“杀!”
刚刚入城的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乱箭射死了无数,身后是厚实不可摇动的紧闭的城门,前面是闪着寒光的冰冷刀枪,随着一声声毫无感情的“杀、杀、杀”,尖锐的利器破开皮肤和骨肉,轻易的夺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在这一刻,人命不值钱!
“报,沈庆余部,上下共九百一十七人,已尽数伏诛!”
管先生笑道:“好,下去吧,派人换上沈氏部曲的衣物,守好城池,不可懈怠!”
“诺!”
沈庆被五花大绑在庭柱上,冷冷的盯着管先生,道:“管述,我自问这两年对你不薄,为何背叛我?”
管述笑而不语,在他身旁坐着一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容色刚毅,双眉浓密,讥嘲道:“沈青衣好大的名声,我当是多厉害的人物,今日看来,不过酒囊饭袋,不值一提!”
“你!”
沈庆牙齿几乎咬碎,道:“有本事明刀明枪的打一场,只会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
国字脸摇了摇头,似乎不屑跟沈庆废话。他的表情更加激怒沈庆,死命挣扎,铁链紧紧勒住身子,泛起条条血痕,却始终无法挣脱。
“青衣,我是天师道的人!”管述叹了口气,道:“自两年前浣衣渡口相逢,你我一见如故,这些时日承蒙你的照顾,我不胜感激!”
“呸!白贼!”
管述不为所动,道:“只是各为其主,到今日这步田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两年在你的部曲中收买了一些人,所以天师军有七百人藏在东迁以东二十里的鲁村里没有被你发觉。今夜派出的五名斥候,其中两名是我的人,回报路上没有伏兵,才引你入了山谷中伏。至于这座城,你刚带兵离开,鲁村的七百天师军就到了城下,我命人开了城门,将他们放入城里,剿灭了你留下来守城的一千部曲……他们到死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毫无戒备就被屠戮一空,相比之下,你其实应该高兴。”
管述走到沈庆跟前,诚恳的道:“至少,你死的明白!”
“白贼……”
沈庆吐出一口血痰,管述扭头闪过,同时手中多了一把闪着绿光的短匕,轻轻刺进了他的心脏,眼神平静而无情,道:“六天治兴,三教道行,青衣,怪只怪,你我的道不同!”
“水官,事不宜迟,我们该往乌程去了!”
管述凝视着死不瞑目的沈庆,右手拂过脸颊,合上了他的双眼,道:“四将军,乌程那边你就不必去了,留下来守好东迁城,这里粮草充足,不能有失!”
被称为四将军的国字脸眉头皱起,道:“水官,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千叶大将军命你协助我,却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
“身份?”管述淡然道:“天主之下,以十位将军和十位夫人为首,但你也别忘了,五伤官虽然名位在将军夫人下,却直接听命于天主,跟你并没有隶属的关系。”
“哼,水官这是摆明要抢功了?”
管述大笑,道:“四将军的心思,我如何不知?扬州起事以来,七将军刘彖夜夺钱塘,败邱原于城下,三将军齐泯,带水军阻沪渎水师于域外,大将军千叶领兵打下了半个吴兴郡,其他诸位将军夫人也多有斩获,只有四将军你没有机会立功,这次主动请缨来夺东迁,却还觉得不够,要把乌程的功劳也一道占了去,是不是?”
“你!大胆!”
管述从怀里掏出一枚幽黑令牌,冷冷道:“小天主法谕!”
四将军一惊,忙屈膝跪下,惶恐不已。管述眼睛眯了起来,道:“命柳寅守好东迁,为大军供给粮草,切莫有误!”
“谨遵法谕!”
管述安排好东迁的防务,和城外追逐沈庆而来的天师军回合,足足两千人马,全部换上沈氏的衣服,然后打着沈庆的旗号,迅速前往乌程战场。
乌程三里外的高坡上,管述驻足观望,厮杀竟夜,双方都露出了疲态。天师军胜在兵多,可以分批次的进攻,沈氏胜在城池为依托,居高临下,死守不退,但在天师军的猛烈进攻下,乌程外城摇摇欲坠,再轰几发石砲,说不定就就会坍塌。
和千叶派来的人进行接洽,规划好进军路线,管述一声令下,乔装的天师军如猛虎下山,从后方插入战场。
作为生力军,仿佛蛟龙入海,忽左忽右,瞬间冲散了天师军的阵势。沈兴是沈穆之的第三子,负责镇守南门,正带人拼死抵抗越上了城头的几十个白贼,突然感觉压力一轻,接到手下报告,忙扑到城头往下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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