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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环扣一环,兵法运用之娴熟,让人叹为观止。兰六象此番出手,比都明玉注重细节,脚踏实地,却又比年归海更有魄力和想象力,真要是将顾陆张和其他二十二州来贺的士族给一锅端了,造成的影响和破坏,甚至不比白贼之乱小。
都明玉证明了叛乱这条路走不通,年归海证明了刺杀个体意义不大,所以兰六象吸取二者的教训,完美的找到了两者之间的折中点,选择了后世最最臭名昭著的战法:恐 怖 袭 击!
其实,要徐佑来搞,最多也只能搞到这个地步。推翻安氏王朝,但凭六天的力量是个笑话,可通过骚扰袭击的恐怖手段,把楚国上下搞的鸡犬不宁,却是当前最佳也是最有利的选择。
兰六象,真正的绝世之才!
乱事初平,可顾氏这边还有太多麻烦需要解决,家族本身受到重创,各地来贺礼的士族都有人员伤亡,陆张的援兵更是损失惨重,如何善后,如何抚恤,如何通报四方,如何奏报朝廷,如何安定人心,都是一个个棘手的难题。徐佑懒得参与这些事,和顾长雍、顾允作别后,留下那百余砖青雀舌,没有告诉任何人,悄然辞别离开。
出得门来,徐佑站在武陵溪的岸边,回望北顾里,昨日的繁花似锦,今日的断壁残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世事无常,可惜可叹。
回到钱塘,何濡已经接到消息,看徐佑无恙,笑道:“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七郎先后逢凶化吉,未来福报不可限量。”
“侥幸!”
也确实是侥幸,如果不是天可怜见,清明事先看破了萧灵的乔装,让徐佑提醒顾氏做了准备,要不然按照六天的计划,一旦山鬼发作,萧灵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完全控制住主宅的所有人,再和外界里应外合,轻轻松松的先拿下北顾里,就算张槐有诸葛武侯的才智,陆张的援军也绝无可能扭转局面。
不过,萧灵的反应太过迅捷,果断的提前发动,让顾氏来不及从容应对,最后的结果,胜了也是惨胜,可无论如何,胜利,总比失败好!
失败者,永远是最惨的!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二十章 白衣雪,恨长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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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六天这些年流年不利,都明玉的七非天宫在白贼之乱里被完全摧毁,天主身亡,麾下五伤、将军、夫人尽殁,再难恢复元气;年归海的罗杀天宫,自刺杀袁青杞开始就陷入了长醉不醒的噩梦里,不仅刺杀行动多次失败,而且被司隶府和天师道捉住了尾巴,不计代价,疯狂的进行追杀和围猎,这两年损失大的可怕。兰六象的明武天宫,也就是此次北顾里袭击的主谋,更是不必提,估计这会兰某人的心里还在淌着血……
成王败寇,失败的后果,以六天的家底之丰厚,也实在难以承受!
入夜之后,钱塘观重新陷入沉寂,苦泉坐在窗下,目光痴痴的望着高挂天际的圆月,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就仿佛他从来都站在那里一样。
“三天主败了,一败涂地!”
苦泉淡淡的道:“预料之中!顾陆朱张若是这么好对付,楚国的皇帝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兰六象越俎代庖?”
黑影叹了口气,道:“大天主曾有严令,吩咐各宫暂且休养生息,数年内不得擅动。可三天主不知受了谁人的蛊惑,竟和二天主联手设了此局,吴县惨败,彭泽湖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胜负未知……”
“鬼师心知肚明,宁长意绝顶聪明,年归海不是她的对手。彭泽湖虽精心布下了杀局,可怕只怕还是杀不了宁长意!”
苦泉露出一丝冷笑,道:“年归海的死活我不在意,我好奇的是,大天主对六天的掌控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不仅年归海不听号令,连兰六象也开始忤逆他的法旨,擅行刀兵之事,难道就不怕受到严厉惩处?大天主当年杀妻弃子的威风哪里去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鬼师沉默了一会,幽幽道:“大天主三年前练功出了岔子,正好扬州起事,为上下安心,勉力支撑了一段时间,导致伤势愈重。虽竭力隐藏,可不知怎的还是让消息传入了其他几位天主的耳中,年归海和兰六象肆意妄为,正是试探大天主的反应……”
苦泉的眸子里露出震惊的神色,愕然了许久,低垂着头,问道:“受伤?大天主几乎已达天人幻化之境,如何会受的伤?”
“天人幻化,终归不及天人合一!想要击垮天师道,孙冠大宗师的名头是绕不过去的山,大天主若是不到天人合一之境,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素灵玉诀……”苦泉喃喃道:“真的可以胜过孙冠吗?”
“素灵玉诀以五藏开灵关,以命咒炼玉骨,上治素灵宫黄堂府,下治兆身丹田黄庭,通明四洞九元,化生白黑二炁,终至混沌自然的天人合一之境。六天赖以绵延千年,全仰仗此功法妙参造化,孙冠仅偷得天地菁华之万一,侥幸晋位大宗师,跟大天主相比,又何足道哉?”
苦泉摇摇头,道:“这里不是酆都山,鬼师何苦说这些糊弄人的话?孙冠成名数十载,纵横南北,从无一败,大天主的天人幻化与之相比,怕是还差的远呢!”
鬼师道:“所以大天主苦思十年,这才找到突破天人合一境界的办法,那就是炼金丹来通明四洞九元,可没成想百密一疏,眼看就能化生白黑二炁,却骤然生变,功亏一篑。”
“炼丹?”苦泉神色凝重,道:“可是有人下毒么?”
彭泽湖。
金翅斗舰停泊在烟波浩荡的湖水东岸,舰身各处伤痕累累,部分桅杆断折,斜斜的插入芦苇从里,周边水域全是着火或沉没的各类船只,漂浮着无数的尸体,鲜血几乎染红了湖面,随着阵阵狂风起伏不定。
二楼舱室,袁青杞端坐锦榻,慢慢的擦拭着八景伏神剑,白色的丝帕轻微一扭就有血迹渗出,可知剑下授首的贼人不在少数。
“年归海呢?”
“王复带人去追,还没有收到捷报!”宫一的衣裙红透,俏脸上的萧杀之气尚未褪去,道:“祭酒,王复绝非年归海的对手,不如让我前去协助,以免纵虎归山……”
袁青杞将擦拭干净的八景伏神剑交给身后的徵四,道:“王复立功心切,谁去都会被认作抢功劳,触他的霉头做什么?为了六天,扬州治流得血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卧虎司吧!”
这时商二角三等人推门进来,宫一没有再说话,恭敬的站到旁侧,束手而立。商二角三簇拥着一女子,青衣布履,眉目如画,正是许久未见的水希。
“拜见女郎!”
袁青杞从锦榻起身,走到水希跟前,纤手扶住她,道:“刚才战事紧张,没来得及叙旧。快起来,让我瞧瞧消瘦了没有?”
水希抬起头,眼神澄净,声音一如既往的婉约轻柔,道:“婢子安好,倒是女郎清减了……”
袁青杞笑了笑,扭过头道:“宫一,你们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宫一以目示意,和水希打了个招呼,领着商二角三徵四离开。等舱门关闭,袁青杞拉着水希对面而坐,唇角含笑,脚步轻盈,心情显然极好,道:“多亏你这支奇兵在,要不然今日真得坠入年归海的瓮中了!”
“婢子接到女郎手信,立刻带人提前赶到此地布置,年归海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抛开扬州治,女郎麾下还有如此庞大的隐藏实力。”水希顿了顿,道:“不过婢子劝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再有这种以身犯险的事,女郎万万不要冲动!”
“知己知彼,算不得犯险。风门自以为聪明,故意留下线索把我们引到彭泽湖,若是不来,岂不白费了人家的一番苦心?”袁青杞双手托腮,眼波狡黠,也只有这时,她才会露出一丁点的小女儿情状,道:“再者,年归海多次欲杀我而后快,不除掉这个卧榻之畔的鬼魅,我心难安!”
水希知道自家女郎拿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是劝不动的,身为下属,只有尽力策应,将危险降到最低,突然想起刚刚收到的重要情报,忙道:“对了,吴县那边有异动,似乎是明武天宫在设局……”
袁青杞笑容渐敛,星辰般的明眸闪过丝丝寒意,道:“顾允的婚礼?”
“是!据线报推断,明武天宫极有可能利用顾允的婚礼对吴县发动突然袭击,只是尚不明确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要如同白贼之乱攻占钱塘那般,再次反叛起事?还是围歼诸姓士族,警告各方不要对六天迫之太急?”
水希面露忧虑,道:“女郎,不管怎样,此事都非同小可。明武天宫在六天里最善征伐,远胜罗杀天宫,甚至还在七非天宫之上,以顾陆张三姓和都督府的那点兵力,未必守得住吴县。真要再有一次白贼之乱,扬州必定凋敝不堪……”
袁青杞那如春葱初剥的玉手微微一紧,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徐佑人呢?已到吴县了吗?”
水希愣了愣,她没想到面对这么严峻的形势,身为扬州治祭酒的女郎首先在意的却是徐佑的行踪,道:“应该到了吧,他和顾允的交情天下皆知,挚友大婚,没有缺席的道理!”
袁青杞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握着楹沿,绝美的背影透着无数男子的幻想,声音变得沉静而淡漠,道:“速速派人去截住王复,请他及时回转吴县,并请以司隶府的名义调动周边各郡府军府的精兵来援。还有,让宫一吩咐下去,起锚,回吴县!”
“现在?”
水希急道:“不妥!敌情未明,且众部曲刚经历大战,身心俱疲,伤亡甚重,这时回去,无异自投虎口!”
袁青杞猛然回头,容颜似雪冰冷,道:“令曲骨观、月鸣观、黄叶谷观、京口观的隐子皆出,若吴县已失,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城内,找到徐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希心头微凛,道:“诺!”
城内胜负已定,眼见天光大亮,埋伏在城外树林里的百精无奈撤退。从军营到县城,只有这片官道两侧的树林可以伏兵,但也只适合晚上,到了白天就不成了。离开吴县二十里,由四名将军夫人各带二十五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逃逸,等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二十五人再次分开,或乘舟,或雇车,或步行,或混入行商的队伍里,反正各显神通,安全返回天宫为上。
正是这种谨慎小心到了可怕程度的缜密,才让六天的巢穴隐藏了这么多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其中一路,带队的是二将军丹鱼,地位仅次于大将军灵霄,狡诈多智,心思歹毒。刚和大部队分开没多久,他突然发现手下少了一人,四下寻找无果,又不便过多耽误时间,只能吩咐所有人留神,没成想往东走了数十里,竟又少了一人,整个过程没有喊叫,没有厮杀,就那么凭空的消失不见,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连丢两人,丹鱼更不敢把队伍打散,而是决定进行反击,不除掉这个尾巴,根本没可能离开。当天晚上,他们选在野外开阔地宿营过夜,故意让一人溜出去撒尿,丹鱼带了十几人设好了陷阱,只留几个人在帐篷里来回走动为疑兵,结果诱饵平安无事,帐篷里的疑兵却全部消失不见。
“闹鬼了?”
恐惧源自未知,这比鬼还可怕的对手,让活着的人无不胆战心惊。接下来的行程专往闹市里钻,天不入夜就打尖住店,还迎着老板鄙夷的目光挤在一间房里,可人还是一天天的减少。丹鱼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所有的聪明才智,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提反败为胜,六七天之后,还有他和三名手下活着。
丹鱼已经放弃了抵抗,他不是没想过和其他将军夫人会合,可那样违背了天主的命令,也把其他人拉下水,更有可能暴露天宫所在。
与其违背天规被抓去照罪天宫受那炼狱之苦,还不如死在这里,也落得个干净!
丹鱼紧抿着唇,合衣躺在舟头,轻舸如快马,顺流而下。夜空里乌云密布,暴雨将至,他胡子拉碴,目光呆滞,短短数日,把个精明过人的将军折腾的犹如行尸走肉。
轰隆声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倾盆而泻,一人攸忽出现在乌篷顶上,长身玉立,白衣胜雪,脸庞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瞧不太真切,诡异的是,连绵的雨线纷纷避开了他的身子,在这天地神威的覆盖下,开辟出方寸间的境外之境。
“你究竟是谁?”
丹鱼有气无力的问道,悄悄握紧了压在身下的暗器,那是一枚由机括弹射的毒针,迅如闪电,见血封喉,可破内家真气,三尺内几乎避无可避。
如果能够活着,谁也不想去死,这是他最后一搏!
“鹤鸣山,白长绝!”
丹鱼震骇的差点跳起来,他早料到动手的是天师道的人,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鹤鸣山八大祭酒里最神秘最可怖的白长绝。
铮!
雷声阵阵,被遮掩的机括声轻微的几不可闻,毒针穿过无数颗雨滴,瞬间出现在白长绝腰身左侧的位置。
砰!
金铁相击的声音,比炸雷还要响上几分,毒针仿佛遇到了白长绝衣袍外的无形屏障,竟反弹回去刺入丹鱼的脑袋边,再偏上一寸,就要破脑而入。
仅此一下,丹鱼就知道白长绝不仅是小宗师,而且已到了二品巅峰,仅差一步,就能登上武道绝巅。
这绝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力量!
牙齿微动,里面藏着毒药,只要伸出舌头一添,明武天宫的任何秘密都不会从他口里泄露。
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你不想死!”
白长绝俯身蹲在丹鱼身边,这么近的距离,可他的脸却好像能够吸收任何光线,让人无法聚集目光,也就看不清他的长相。声音听起来轻柔中带着诱人的妖媚,丹鱼目眩神迷,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
你不想死!
是的,我不想死!
不想死!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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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戒鬼井损毁,孙冠召回白长绝,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在这三个月内,白长绝的足迹遍布天下,搜集线索,梳理脉络,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终于在不可能中创造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从对明武天宫一无所知,到抽丝剥茧的找到了明武天宫的活动轨迹,并且是第一个察觉到他们即将对吴县动手的局外人。
这份过人的才干,已经不足以用聪明来形容!
不过,白长绝的目的是找回失窃的三五斩邪雌剑,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明武天宫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乌龟脑袋再次缩回去,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关于吴县的情报。
那些士族的死活与他何干?
丹鱼挣扎着坐了起来,僵硬的抬起右手,如傀儡木偶般从嘴巴里掏出毒药,目光里流露惊恐莫名的神色,似乎他的大脑和手脚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和离奇。
“为……为什么……是我?”丹鱼拼命的想要逃离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恐怖氛围,额头上汗珠和雨滴交织一起,沙哑着嗓音勉强问出这句盘桓他心头多日的话。
四队人马,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白长绝笑了笑,或许只是丹鱼感觉到他在笑,妖媚的声音钻入耳朵,然后在心灵深处炸响:“因为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最怕死!”
六天鬼众,从来都是悍不畏死,这是宗教洗脑后带来的必然,可丹鱼此人,虽然是明武天宫数得着的心狠手辣,平时总训诫别人宁可死也不可被俘,真的事到临头,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死这个字,说易行难,重于千钧!
所有的伪装流水般落下,面对完全压制性的绝对力量,贪生怕死之辈再也没有与之对抗的信念和勇气。丹鱼仰天哀嚎,彻底崩溃,屈身跪伏于地,像一只匍匐在大象脚下的蝼蚁,苦苦求道:“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兰六象,现在何处?”
明玉山上茂林成荫,奇花斗艳,夏秋之交,正是最美的时节。徐佑抱着丑奴,和何濡左彣清明等人散步期间,说说笑笑,再听丑奴那清澈童音闹出的笑话,倒也惬意无比。正在这时,天工坊有人来报,祖骓请徐佑过去,说是有重大发现。
“哦?”徐佑笑对何濡道:“莫非做出了弹簧钢?走,去瞧瞧!”
事实证明,徐佑想太多了。古代虽然有很多失传的黑科技,但炼钢炉的炉温达不到1600度以上,就炼不出液态钢,这是硬性条件,没得商量,而没有液态钢造不出锰钢,又怎么造弹簧螺旋?
天工坊在明玉山北侧,占地数十亩,只起了九座竖炉,高十二尺,直径六尺许,成圆形,炉壁用白砂石和花岗岩砌成,再搪掺含有粗砂粒的耐火泥,鼓风木扇高五尺,宽四尺,由四人才能操作的动。另外还有十七八间房舍供堆料和工匠居住生活,草创之初,不需要太大规模,这样已经足够应付了。
“郎君,你看,这是什么?”祖骓难掩眉眼间的兴奋,拉着徐佑的手来到房子里,指着刀架子上的一把刀。
“嗯?”徐佑只觉眼前一亮,刀刃上的寒气逼人而来,刀身纹路精美,流光溢彩,忍不住赞道:“垂华纷之葳蕤,流翠采之之滉瀁,宿铁刀……你真的造出来了?”
“是,这就是郎君说的宿铁刀!”
祖骓笑的眼睛眯成缝隙,道:“上次蒙郎君赐冶炼秘法,终得灌钢之神技,经过这几月的反复验证,已经大成!”
他取刀在手,令人抬进来一个木头做的假人,假人身上套着层层的薄铁甲,轻轻一挥,肉眼可见的出现一道道齐整的裂痕,最后数了数,竟破甲三十札。
徐佑心里有底,并不十分惊讶。清明有烛龙剑在手,对世间所有兵器再不放在眼里,何濡和左彣两人却齐齐惊呆了。
古代造兵器,从块炼法到百炼法,再到炒钢法,兵器的强度、硬度和锋利值都成倍数的增长, 比如曹操的百辟刀,断金裂玉,削铁如泥,可跟这宿铁刀比,恐怕也不能洞穿三十札铁甲。
“昔年蒲元在斜谷为诸葛亮造刀,刀成后,将竹筒里放满铁珠,举刀断之,竹碎而珠裂,冠绝当时,人称为神刀。我观祖先生此刀,犹在神刀之上!”何濡从祖骓手里接过宿铁刀,以手轻抚,隐隐觉得锋芒刺骨,肌肤生痛。可想而知,若由左彣这样的小宗师挥舞起来,会造成多么大的杀伤力……这刀端得是神物!
祖骓笑道:“蒲元虽有真才实学,可仍旧以水为原材来淬火锻造刀器,他认为汉江水钝弱,不可用,而蜀江水爽烈,用之最佳。其实在水之外,还有更好的原材……这是郎君告诉我的,以马溲和豚油来淬火,既得其硬,又得其韧,两全其美!这两液淬火法,真是神乎其技!”
他说话时眼光看着徐佑,其中的敬仰和崇拜之意简直都要溢于言表。起初徐佑跟他解释灌钢法的成因,心中还有许多疑虑和不信任,毕竟现在流行炒钢法,从西汉至今,绵延数百年,技艺已经很成熟和可靠。徐佑虽是天纵之才,可毕竟没有相关行业的从业背景,真的能无中生有,超越无数能工巧匠,将冶炼技术推得更上层楼?
数月的辛苦,无一所获,手下的铁匠怨言纷纷,可祖骓却在这次次失败中以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某种不可言明的玄机,仿佛冥冥之中,真的在按照徐佑指引的路前进,而在终点等着他的,将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果然,宿铁刀的问世,证明了灌钢法远远高于炒钢法的技术含量,它的意义,不下于天青坊的雕版印刷术,这是一个行业的质的进步,可也是整体文明的一次飞跃。
徐佑其实对冶金术所知不多,仅大概了解从块炼法开始的技术发展过程。譬如灌钢法的发明者綦毋怀文,他选用品质优良的铁矿石,先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几度熔炼,使熟铁渗入碳而成钢。由于让生铁和熟铁所谓的“宿”在一起,所以炼出来的钢被称为宿铁,炼出的宝刀也因此称为宿铁刀。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可要浴以五牲之溺,淬于五牲之脂,各自的数量配比,火候时间的把握,这些都没有现成的数据,又没有控温和测温的仪器,全靠操作者的主观感受和冶炼技巧,实在是复杂困难到了极致。
徐佑只是提供思路,打开了一扇门,若不是祖骓精通数术、天文、水利、冶炼和机械制造,堪称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全能人才,又不计辛劳、夜以继日的进行疯狂的实验和无数次的记录调整,加上明玉山不问成果,不问用途的提供大量资金支持,想要短时间内掌握双液淬火法,造出宿铁刀,无疑是痴人说梦。
左彣同样拜服,道:“郎君真是生而知之!”
“灌钢法倒也不是我想出来,之前看过一本道家典籍,里面就记载了灌钢法的雏形,所谓“钢乃杂炼生鍒者”。生,既是生铁,鍒,既是熟铁,杂炼也就是祖先生说的‘宿’。自古除圣人外,何来生而知之者?”
徐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关注的,是成本,问道:“像这样的宿铁刀,所费几何?用时多久?”
祖骓想了想,道:“起始会十分昂贵,可等到技法纯熟,匠人也练出手来,再大量锻造,可以将费用降到三千文左右,一月可得刀千余柄。”
百炼钢造兵器的问题在于成本过高,曹操的百辟刀耗时三年,孙权的剑只一柄就要可供七人两年九个月的吃用,这样的神兵利器,不能大规模量产,只能作为贵族的玩物。一直等到綦毋怀文以天纵之才发明灌钢法,并以此炼出宿铁刀,这才在质量和成本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让古代军工行业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好!”何濡大喜,比刚才看到宿铁刀时更加的激动,道:“不过此事暂且列为绝密,祖先生心知即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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