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小丫头老实地摇了摇头。
在江南礼教森严之地,大户人家的女子多住在独有的闺阁绣楼中,待字闺中的女子在出嫁之前等闲不能轻易离开,小丫头便是出自江南第一州的江州,虽然是水乡,但她这等书香世家的女子,连绣楼都未必能离开,更没法脱了衣物去学游水的本事,就算周听潮的家风开明,也不会有这个例外。
李玄都对此倒是并不意外,说道:“我小时住在海边,游水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我那时候在水中踩水而行,能够直起身子,甚至是将整个小腹丹田都露出水面。”
小丫头却是有些红了脸,声若蚊蚋道:“哥哥……要教我游水的本事?”
李玄都一怔,随即失笑道:“在别人家的地方,学什么游水,那也太失礼数,我是想告诉你练拳的道理,其实和这游水也相差不多,你看我的双脚。”
周淑宁赶忙低头望去,只见李玄都双脚的十个脚趾都微微分开,然后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离开台阶的范围,直接踏入湖水之中。
“寻常会水之人踩水,依靠的是水的浮力,能够露出半个身子已经是极致,可是练拳,却还能将身子往上提起,一直露出膝盖以上的位置,这便叫水不过膝。”
说话间,李玄都缓缓向前“走”出几步,整个人果然是站立在水中,而水刚刚没到他的膝盖位置。
小丫头瞪大了眼眸。
站在水面上不算什么,凭借哥哥的修为,就算是真正做到“水上漂”也不是难事,但她可通过自己的“天眼通”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哥哥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动用半点气机,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李玄都踩水而行,因为他已经得了佛家的“漏尽通”,体魄易于常人,说是身轻如燕也不为过,竟是还能再将身形提高数寸,最后水面只是堪堪没过他的脚腕。
李玄都停下脚步,说道:“水有浮力,带了一个力字,练拳也是练了一个力字,如何用力,如何发力,这踩水的本事,便是以双脚发暗劲,再借助水之浮力,甚至不用气机也可撑起身形,你能做到这个境界,便算是登堂入室。”
如果说上次周淑宁见到李玄都练拳时浑身白雾蒸腾的景象而对练拳却步,那么这次她见到李玄都水不过膝的本事便对练拳生出向往之心,这也是明师和庸师的区别了,同样一个本领,想要传授弟子,也要用对方法,投其所好,否则便是事倍功半和事半功倍的区别。
李玄都轻声问道:“想不想练拳?”
小丫头略微迟疑一下之后,重重点头。
李玄都脸上多了些笑容,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练拳也是如此,练拳越早,吃得苦头越大,日后的成就也会越高,虽然它也看资质,但总得来说,还是一件比较公平的事情,既然你想练拳,那待会儿我便先帮你捏一捏筋骨。”
小丫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是不等她拒绝,李玄都又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是女子身,与男子不大一样,而且男女有别,还是等霜眉回来,让她帮你开筋正骨。”
小丫头一听是沈姐姐,刚刚悬起的心便又放下许多。
毕竟沈姐姐是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么会为难于她?
只是李玄都的后半句话没有出口,还有一点原因就是,沈霜眉的“小擒拿手”比起他的“大四象手”更合适帮人开筋正骨。
可惜胡良不在此地,否则他多半还会好心劝上小丫头几句,练拳习武这玩意吧,付出多少就能拿回多少,可为什么世间依靠练拳而登顶武道之人却是寥寥无几?因为除了天生根骨资质的缘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要吃苦遭罪。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绝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真正能够亲身做到的,又有几个?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可真正尽人事的,又有几人?
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的努力程度之低,远不到要拼天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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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筋正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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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的天赋极高,根骨极佳,但是以她现在的努力程度而言,还是不到需要拼天赋的地步,换而言之,便是有浪费天赋之嫌,所以李玄都才会一股脑地塞给她许多东西,日后她若是遭了什么变故,也不至于真得走投无路,毕竟多一门本事便是多了一条可选之路。
只有真正努力过后,方知天赋可贵。有些人卡在某个境界门槛上几十年,他们可以说是尽人事了,无奈天命不归,可更多人,练武也好,炼气也罢,难耐寂寞,难熬苦楚,就连门槛都看不到,遑论尽人事?
后者占了世间之人的八成以上。
李玄都相信,若是没有父母的生死大仇,小丫头多半就是这八成人之一,在父母庇护之下长大,然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含饴弄孙,如此一生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一生,也没什么不好,可小丫头现在已经无法如此度过此生,注定要走上一条求道之途,那么李玄都还是希望她能在这条路上做到最好,继而走得更远。
两人在湖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李玄都借机又跟她讲了许多基本拳理,直到小丫头的两只小脚丫被泡得水白,才从湖水中出来,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岸上,等着脚上的水干了,这才放下裤脚,穿上鞋袜。
小丫头蹦蹦跳跳几下,似乎是在学李玄都刚才踩水的样子。
李玄都背负双手, 笑而不语。
不多时,沈霜眉返回了小院,却是比李玄都预料的还要早上一些时候。
按照沈霜眉所说,那朱玉的修为虽高,但在江湖经验上却是不怎么样。毕竟她之所以能踏足先天境,靠的就是“刻苦”二字,绝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练功上面,难免有得就有失,所以当沈霜眉拿着那封信去见朱玉并说明来意的时候,这位风雷派雨堂堂主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下意识地想要去抢,不过沈霜眉是何等修为,自是不能让她得逞,接着沈霜眉又恫吓几句,她身在公门,对于扯大旗恫吓之道几乎是无师自通,让朱玉顿时乱了心神,接着她又是宽言抚慰几句,许诺只要朱玉不去反对少门主宋幕遮,此事便当从没有发生过,她也不会泄露半分。
眼看着动武不成,沈霜眉提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朱玉自然退让一步,将沈霜眉的提议答应下来,至于她是否反悔,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在李玄都看来,她会反悔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她受到了风堂堂主公孙量和电堂堂主左秋云的胁迫和蛊惑,所以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除去公孙量和左秋云,断了这两个祸根,那么剩余之人,便也掀不起风浪。
沈霜眉此举,说到底还是先稳住朱玉,让她迟疑犹豫,不敢贸然出手,待到她反应过来,那时候大局已定,想要反悔出手也是晚了,这便是各个击破的道理。
同理,胡良和孙少宗那边,也是如此。
当年李玄都跟随在张肃卿身边,不仅仅是学了儒家的道理,这些权谋手腕,也耳濡目染许多,几乎是无师自通,不敢说与庙堂高官博弈,在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对付几个江湖中人还算是绰绰有余。
说完正事之后,李玄都便向沈霜眉说了帮小丫头开筋正骨的私事。
沈霜眉一口答应下来,她也是走了武夫一道,这等事情极为熟稔,对于周淑宁这块良才美玉,自然乐见其成。
然后沈霜眉就带着小丫头去了屋中。
因为这等事情,少不得要脱去衣物,李玄都为了避嫌,便没有跟随,背对着屋门,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湖,默不作声。
不多时之后,屋内便传来了细细的呜咽声。
虽然声音很低,像是被竭力压抑,又是隔着房门,但以李玄都的耳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丝丝缕缕像扎在他心上似的。
开筋正骨,顾名思义,便是以外力手段帮其矫正筋络骨架,其中苦楚可想而知,与许多逼供的刑罚也相去不远了,区别无非是不伤身体而已,小丫头虽然性情坚韧,但毕竟只是个孩子,这等苦楚,就算许多成年男子也承受不住,小丫头能勉强忍住,已经很是难得。
当年的李玄都也吃过这等苦头,只是现在听着小丫头的压抑呜咽,倒是比他自己亲身承受还要难受一些。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干脆是闭了听觉,默诵一篇妙真宗的“清心咒”。
李玄都忽然有些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态,自己吃苦遭罪不算什么,可唯独见不得孩子遭罪,所以许多贫苦出身的富贵人家,往往会出现在吃不得苦的娇儿。
所以当年可以对于生死都无动于衷的李玄都竟是有些心软,不忍看,也不忍听。甚至在心底还有淡淡隐忧,怕小丫头因为此事而疏远了他。
如果李玄都不是如今只有玄元境的李玄都,而是当年那个独步江北的紫府剑仙,那么他绝对不会让这个自己在意的小丫头吃这些苦头,哪怕这些磨难未必是坏事,可以锻炼心性,但他还是希望小丫头不用太小太早就去面对这些。
这是他的一些私心。
只是公心也好,私心也罢,如今的他不再是当年的紫府剑仙,自然也无力一直庇护小丫头,既然小丫头注定要离开他的羽翼,那么他在她离开之前,还是多送一些东西给她,就像游子出门之前,父母多为其准备些银两和衣物。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霜眉推门出来。
李玄都也随之转身望去。
此时这位女捕头两只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两只雪白皓腕,面带潮红之色,额头上渗出汗珠,显然是累得不轻。
开筋正骨这个活计,用力不多,可用力要巧,更要精,否则一个不慎便要伤到小丫头,甚至是留下隐疾,既然李玄都把小丫头托付给她,那么她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于是小心再小心,同时还要注意缓解小丫头的苦楚,又要柔言安慰,体力的劳累还在其次,关键是心力损耗巨大。
李玄都见此情景,赶忙道谢:“这次着实有劳霜眉了。”
沈霜眉微微一笑,“我本就与淑宁投缘,这也算是分内之事,谈不上劳不劳的,我先去歇息,你也快去看看淑宁吧。”
李玄都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屋内。
周淑宁正躺在床上,身上只着白色中衣,盖了一床薄薄的锦被,原本梳成双丫髻的头发披散开来,铺在枕头上。此时她已经昏昏睡去,额头和鼻尖上同样挂满了汗珠,哪怕是在睡梦之中,眉头还是微微皱着,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让人怜惜。
李玄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以气机探知一遍,发现并无异样,稍稍放下心,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眉心上轻揉,让皱着的眉头缓缓散开。
做完这些之后,李玄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自嘲想道,难怪说父母之恩比天大,养女儿果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说做了什么,就是“担忧”二字,也让人着实心累,也难怪那么多江湖前辈,宁可一人孤独终老也不愿成家,想来是求一个无牵无挂的心安。
李玄都又帮小丫头掖了掖被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屋外,掩好屋门。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说要去休息的女捕头还站在原地,双臂环胸,笑问道:“紫府这是把淑宁当女儿养了?”
李玄都轻叹道:“若真能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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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一百三十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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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淑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近黄昏。她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揉了揉惺忪睡眼,渐渐回忆起昏厥过去之前的痛苦经历,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手腕,本以为每动一下都会痛得撕心裂肺,不曾想竟是没有丝毫痛楚,这让她胆子稍大,又尝试着动了动胳膊,还是不痛,这让她有些惊奇,难不成刚才的开筋正骨只是一个梦?
小丫头掀开锦被,坐起身,自己穿好衣服,在床榻上蹦跳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身子比之先前轻盈许多,这让小丫头愈发惊奇,看来那不是梦?自己的苦头,也没有白吃。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虽然隔着一层窗户纸,但也可以看出外面已经是余晖清减,暮色渐浓。她赶忙穿好袜子绣鞋,不顾平日里在人前的闺秀做派,一阵风似的往门外跑去。
待她来到院中,长长松了口气。
哥哥还在,沈姐姐也在。
此时两人正在搭手,也就是在不动用气机的前提下,单纯地拆解招式。
沈霜眉用的是“小擒拿手”,李玄都用的则是“大朱雀手”,只见得四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见小丫头从屋中出来,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李玄都温声问道:“淑宁,感觉怎么样?”
小丫头用李玄都教给她的“绣春拳”摆出一个架势,倒也有模有样,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自己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沈霜眉玩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淑宁跟胡大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学会胡吹牛皮了。”
小丫头立时收了拳架,双手背负身后,有点羞赧。
李玄都走到周淑宁的身旁,说道:“其实开筋正骨也好,炼气筑基也罢,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刚刚完成的时候,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可以一跃跳上屋明来意并拿出那匣子太平钱后,这小子立时就变了口风,一口一个胡大侠,要与他谈的事情算是谈成了,临走之前,非要留我吃个便饭,我看盛情那却,于是就……于是就……”
说到这里,胡良打了个酒嗝,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大概三寸高度,“就喝了这么点酒。”
李玄都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道:“不管他真心与否,能让他安分几天,这就够了,接下来便是如何除去公孙量和左秋云,此二人不除,风雷派永无宁日。”
沈霜眉看了李玄都一眼。
此时的李玄都盘膝而坐,仍是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从刚才的话语中,终于透漏出几分当年纵横江湖的杀伐意味。
胡良伸手拍了拍脸庞,驱散酒意,正色说道:“总不好直接打上门去,这样会落人口实,毕竟风雷派的上头还有一个神霄宗,若是引得神霄宗出手,怕是我们讨不得好去。”
沈霜眉开口道:“胡大哥所言有理,依照宋幕遮所说,公孙量敢于如此逼宫,而神霄宗又无动于衷,想来是已经在神霄宗中打点好了关系,若是贸然动他,的确很有可能招来神霄宗的出手干预。”
李玄都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说道:“既然不能主动出手,那么就让他们主动出手,我们也来一出请君入瓮。”
沈霜眉和胡良都望向李玄都,静待下文。
李玄都继续说道:“自从我们踏入风雷派的大门之后,这两位堂主就一定会死死盯着我们的动向,毕竟我们这一行人可以说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变数,我们分别去接触朱玉和孙少宗的事情,多半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尤其是孙少宗故意请天良喝酒,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没理由不知情。”
胡良这时才有些回过味来,一拍额头,“亏我还自诩是老江湖,这可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竟是没想到孙少宗请我吃酒还有这么个用心,是我疏忽了。”
李玄都缓缓起身,说道:“如此一来,倒是更为可信,现在两位堂主已经被我们稳住,虽说这两位到底有几分真心尚不好说,但公孙量和左秋云同样也拿捏不准两位堂主的心思,对于他们而言,局势一下子就变得殊难预料,若是那两位堂主铁了心要支持有大义名分的宋幕遮,那么他们两人再想发难可就难了。都说每逢大事有静气,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忍痛容易忍痒难,我料定他们没有忍住性子静观其变的心性,必然要坐卧不安,遭逢变故之下必然要做些事情,或是提前出手,或是外请强援,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强援无非是神霄宗中的靠山,可从神霄宗到风雷派一来一回,怎么也要数天的路程,如果我们铁了心要对他们动手,别说是数天,半天就够,所以他们在这种情形下,免不了要兵行险招,先下手为强。”
沈霜眉眼神一亮,李玄都一番话娓娓道来,显然已经把公孙量和左秋云两人全都算计了进去,这份手笔,说大不大,可见手腕。如果这位紫府剑仙当年志在庙堂,一个青鸾卫都督的身份是跑不掉的,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胜出之人是那位张老相爷,事后李玄都就算把整个青鸾卫都收入掌中也非难事。
李玄都在廊中来回踱步,云履踩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说道:“只是想要他们主动出手,还差一步。”
沈霜眉问道:“差了哪一步?”
李玄都停下脚步,指了指她和胡良,说道:“你们两人,一个是大名鼎鼎的西北一刀,一个是出身六扇门的金紫捕头,俱是先天境的高手,有你们在,他们不会贸然出手,也不敢出手,所以想要让他们主动出手,还须你们两人离开风雷派,如果两人全都离开,显得太假,那么最少也要离开一人,如此他们才有出手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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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 第一卷 此生浮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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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眉和胡良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显然在让谁假意离去这件事上,李玄都已经有了主意,倒是没必要主动开口。
李玄都望向沈霜眉,说道:“霜眉是六扇门的‘金紫捕头’,身上带着公差,又与宋老哥无甚交情,这次只是适逢其会,若是你以六扇门传讯的理由提前离去,合情合理,所以还要劳烦霜眉走上一趟,先佯装离开江陵,甩脱眼线之后,再偷偷返回江陵城,藏身暗处,伺机而动。”
沈霜眉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只是问道:“我们如何联络?”
李玄都翻手从腕上的“十八楼”中取出两道符篆,“这是一对最寻常的‘子母符’,功效无外乎子母连心,我现在将‘母符’留在手中,你拿着‘子符’,待我燃烧‘母符’之后,你手中的‘子符’也会随之燃烧,那时你入城便可。”
沈霜眉从李玄都的手中接过“子符”,收入自己腰间悬挂的“金紫鱼符”之中。
六扇门中人所悬佩的“鱼符”,除了有证明身份的功用之外,同时也是一件须弥物,根据各自的品相高低不同,其中的空间大小也有不同。最低品相的“铜青鱼符”,大概只有一只钱囊大小,只能携带一些紧要的药品丹丸。略高一等品相的“银绯鱼符”,有女子的首饰匣大小,可以放置文书公文或是秘籍等物。再高一筹的“金紫鱼符”,也就是沈霜眉现在所用的“鱼符”,其中大概有一口中等箱子大小,其中能放的东西便多了,除了药物、文书之外,甚至还能存放衣物兵刃。至于最高等的“玉白鱼符”,能有一口大箱子的空间,只是比起相当于十八口大箱子的“十八楼”,还是差之甚远。
交代完沈霜眉的安排之后,李玄都又把视线转向胡良,说道:“霜眉走后,我和天良继续留在这里,虽说天良是先天境的高手,可我只是个玄元境而已,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当年的紫府客,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行险一搏的资本。”
沈霜眉皱起眉头,说道:“风堂堂主公孙量是先天境,电堂堂主左秋云只是玄元境,他们对上你们,没有十足必胜把握,我怕他们会把主意打到咱们淑宁的头上。”
李玄都轻声说道:“这也是我担心的,若是让淑宁跟着你走,于情于理不合,难免要引起他们的疑心,可把淑宁放在我身边,却是难以保证她的安全,这样吧,让天良来保护淑宁,我一个人去宋幕遮那边。”
胡良立时说道:“这不行,老李,你现在不过是玄元境的修为,怎么应付得了一个先天境加上一个玄元境?而且那公孙量应该是纯粹武夫出身,一身武力不容小觑,老李,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李玄都摇了摇头道:“没有意气用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第一,他们若要对淑宁出手,必然是修为稍弱的电堂堂主左秋云负责动手,此人素有智谋,应该会有多番布置,若是我来应付,不敢说万无一失,可换成来你应付他,则绰绰有余。第二,我面对公孙量时,还有霜眉从暗中策应,我只要稍稍拖延一段时间,便能与霜眉联手将其拿下。”
沈霜眉问道:“若是他们不对淑宁出手呢?你岂不是要同时应付两人?”
李玄都笑了笑,“你们且安心,我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的雏儿,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当年在江北和帝京,凶险何止百倍,我照样能活,更遑论一个小小的公孙量。”
李玄都的语气轻描淡写,可话语中的那份豪情和自负,却是让人为之心折。
“行走江湖,从来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李玄都显现出让两人都有些凛然的锋芒,“若是事事都求一个万全万安,那又何必来行走江湖?我当年以先天境面对归真境以及众多先天境,尚能不亡,现在我以玄元境面对一个先天境,绝不会有事。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无须再言。”
这样的锋芒在李玄都还是紫府剑仙的时候,常常可见峥嵘,只是在李玄都坠境之后,便含而不放,便如宝剑归鞘,再也没有见过,今日李玄都锋芒再现,就算胡良也被其所摄,想起了当年在西北行走江湖时的光景,便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李玄都挥了挥袖子,说道:“去吧,咱们三人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
……
距离风雷派总舵相去不远有一座不起眼的两进院子,书房中,鹰目勾鼻的左秋云从袖中抖落出三枚上了年头的太平钱,三枚太平钱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旋转不停,许久之后才缓缓停下,此番举动,便是占了一卦。
这占卜一道,以太平宗为最,其次便是阴阳宗,千百年来,两宗手法多在世间流传,又有南派和北派之说,他用的是太平钱,便是南派太平宗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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