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蜀王豁然站起身来,双手扶住窗台,上身微微前倾,笑意玩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反观唐王,仍旧安坐不动,身旁是女子肌肤胜雪,面带桃花,眼含春波,却是个不输师横波太多的绝色美人。不过此时唐王的神色甚是凝重,甚至十指已经刺入了扶手之中。
不管怎么说,唐王是起势于那场帝京之变,是他亲自前往凉州接手秦襄的兵权,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他也难逃其咎。
至于最后一座望楼,并没有哪个大人物,是留给师横波暂且歇息的地方。此时师横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盘坐在一张软榻上,巨大的裙摆摊开,好似一朵绽放的牡丹。她神色淡漠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横波身旁是一名跟随她多年的丫鬟,轻声问道:“小姐,你不生气吗?”
师横波摇了摇头,反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丫鬟急道:“这些人把小姐的献艺给搅扰了。”
师横波淡淡一笑,“搅扰了更好,本来是别人看我,现在成了我看别人,歇一歇不好吗?”
丫鬟噘嘴,还想说什么,师横波又道:“说不定我们一整晚都可以歇着了,顺带还能看一场好戏。”
丫鬟问道:“什么好戏?”
师横波说道:“那个少年人应该就是张家遗孤。”
“哎?”丫鬟这些年被师横波庇护在羽翼之下,再加上年纪不大,所以还是有些天真烂漫,“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师横波微微一笑“污蔑、扣帽子这一套把戏是青鸾卫的拿手好戏不假,可丁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把这一套用在陆雁冰的身上,如果不是利益攸关,他甚至不会去得罪陆雁冰,毕竟陆雁冰不是我们这种可怜人,她的父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亲朋好友也不是等闲之辈,得罪这样一个人,很麻烦,而且很不值当。可丁策偏偏这样做了,图什么?自然是涉及到切身利害,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此一来,事情就很简单了,丁策说的一定是真话,那个少年就是张家遗孤。”
“陆姑娘为什么要回护这个少年人?”丫鬟又问道。
师横波道:“应该是因为清平先生的缘故,据说当年清平先生与张大小姐有过一段缘分,又与张相爷父子交好,念在故人的情分上,他定会照看好这个张家遗孤,陆姑娘作为清平先生的师妹,自然要回护这个少年。”
丫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师横波道:“这个少年应该是有所依仗的,如果我猜不错,他的依仗应该要来了。”
此时平台上,丁策已经与陆雁冰撕破面皮,喝道:“陆都督请让开,我要出手拿人了!”
陆雁冰自知不是丁策的对手,却也不曾退让,沉声道:“我劝丁都督想清楚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丁策不再多言,神色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并非他不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而是他已经没有退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一辈子都
洗不干净,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寄希望于太后娘娘不会与李玄都议和。
江湖上有个说法,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丁策被称作“大奔雷手”,一身本事自然在双手之上,虽然他面对李玄都的时候不堪一击,但对上陆雁冰和张白昼,还是稳操胜券。
这便是陆雁冰最大的劣势,虽然她有天大的靠山,就算打伤了人,多半也能安然无事,但关键是她打不过人家,这就是十分尴尬了,正是应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走的道理,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陆雁冰银牙紧要,从自己的须弥宝物中取出一柄软剑,软剑通体呈现紫色,唯有剑锋隐隐透出几分青白,剑锷处被熔铸成两只龙爪纠缠的形状,剑首为龙首,剑柄为龙颈,整把剑就像一条紫色蛟龙,不必以气机催发,就已经是剑气凛然,正是陆雁冰的佩剑“紫螭”,虽然此剑不在刀剑评上,但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陆雁冰一抖手中软剑,剑身蜿蜒扭动,好似一尾毒蛇,轻声道:“此剑名为‘紫螭’,乃是我离开师门时师父赠予我的,今日便领教丁都督的绝学。”
丁策腰间佩刀,他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刀,轻轻摩挲着刀柄。
这把刀当然不是寻常青鸾卫所用的文鸾刀,而是青鸾卫十三太保世代相传的“武鸾刀”,不过因为避讳朝廷文重武轻,所以“武鸾刀”又名“大文鸾”。
张白昼站起身来,不愿让陆雁冰孤身对敌。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就算是两人联手,也不是丁策的对手。
丁策缓缓说道:“我无疑与陆都督为敌,只是时势适然,不得已为之,待到今日之事了却,丁某再亲自登门赔罪。”
陆雁冰冷笑道:“不敢当丁都督登门赔罪,不如丁都督干脆将我打死在此地。”
丁策面皮微微一跳。
他何尝不想把这个女子打死在此地,可他不能,因为这个女子牵扯甚广,背景深厚,真要把她打死了,他的下场就不是请罪那么简单了,而是要做好以命偿命的准备。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人有三六九等,人上人不把人下人当人,可在仙人眼中,人上人与人下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蝼蚁,反而能够一视同仁。
丁策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在灯火的映衬下,刀身上掠过一抹寒光,同时刀身上也倒映出万千灯火。
到了此等时候,望楼中黄石元和齐佛言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下去制止今日之事。如今帝京城中暗流涌动,可在明面上,帝党和后党还没有撕破面皮,双方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可两位久经世事的两位儒门大人物都心知肚明,这种平静只是短暂的,就好似有一个放满了火药的库房,只要一粒火星,便能引爆,导致局面彻底失去掌控。而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很有可能就成为火星,如果帝党和后党提前翻脸,乃至于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旁观的李玄都。
在平台更远的地方,有一座小湖,湖中飘着一艘楼船,当然比不得秦淮河上的画舫,不过能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城中泛舟,已经是极为不得了的手笔。
此时船上还有一行人,也在遥遥观望远处灯火通明处。楼船的二楼露台上,一个年轻人正举着手中的“千里望”,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千里望”,又名“千里眼”、“远镜”,顾名思义,能够使人看清远处的景物。与玻璃镜、火器一样,都是随着海贸从极西之地的安西大秦国运到中原,价格极为昂贵不说,还十分稀缺,便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
年轻人身旁还站着一名白发老者,却是不必“千里望”也能将对岸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这便是境界修为之故了,老人开口道:“陛下以为如何?”
年轻人正是微服出行的天宝帝,老人则是儒门隐士白鹿先生。因为天宝帝的身份特殊,所以他们没有去任何一座望楼,而是泛舟湖上,远远观望。因为此地空旷,又无人仗着身份起哄喧闹,再加上丁策有意拔高声调,声音倒是听得清楚。
天宝帝放下手中“千里望”,若有所思道:“张氏遗孤,张肃卿的后人。”
白鹿先生轻声道:“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张家只剩下一名男丁,名叫张白昼,并非张肃卿的子嗣,而是张肃卿的侄子,自小喜欢任侠事,拜入蜀山剑派门下学艺,所以躲过了一劫。”
“原来如此。”天宝帝微微点头。
白鹿先生问道:“陛下是否要保下这名少年?”
“不急,先等等看。”天宝帝摇了摇头。
白鹿先生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平台上,正当丁策打算不计一切后果出手的时候,只听一个女子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阁下的手段如何。”
丁策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骤变。
不知何时,一名妇人出现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正朝着第一排缓步行来。
仅看其面容,似乎是不惑年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气态端庄,带着几分佛门中人的安宁慈悲,与此处烟花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今天来客中不乏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若是平常时候在行院中见到这等姿容的妇人,不免要生出亵渎之意,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妇人有些不同,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势,让他们从心底深处生出惧意,就好似遇到了天敌,又似是叶公好龙终于见到了真龙。
她一步步行来,闲庭信步,旁若无人。
在座之人,无论胸中才华,无论腹中学识,无论家世出身,无论性格好坏,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傻子。
他们立时明白了一点,这名妇人不是寻常之人,而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最起码也是天人境的修为,这无关乎他们本身的修为和眼力如何,而是基于常识做出的判断,毕竟能不把丁策放在眼中之人,怎么也不能逊色于丁策。
于是人群纷纷起身,让开了一条道路。
女子来到第一排,在张白昼身旁站定,没有任何动作,丁策便退了三步,如临大敌。
张白昼低着头,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声道:“兰姨。”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衣袖。
遍地生出曼珠沙华,一瞬间好似从人间来到了三途川河畔。
太平客栈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王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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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兰玄霜,张白昼是李玄都和秦素亲自托付给她的,再加上她对张白昼的观感不错,自然不会让张白昼有什么闪失。
以兰玄霜立足之地为中心,生出大簇大簇的鲜红彼岸花,如梦似幻。众人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已经不在满春院之中,不过周围还是鲜红妖娆的曼莎珠华花海,而且花海更为广阔,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直绵延到天际,而在花海的另一边,则是一条奔流的大河。
此情此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传说中的忘川。
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由忘川河划分为界。忘川河水呈血黄色。忘川河上是奈何桥,桥头有孟婆守着,要想过桥就得喝下孟婆汤。世间凡人对此深信不疑。
一瞬间,所有来客都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背后发冷,惊惧非常。
正因为兰玄霜久不在世间,并不了解帝京,所以才没有寻常人对于帝京的敬畏,而且离世日久,故人不在,反而对人间没了感情,自然不似李玄都那般顾全大局,行事没有顾忌。如果有可能,她不介意大开杀戒。
不过兰玄霜也感知到了周围有高人存在,所以并没有急于动手,此时的幻境更多是起到威吓的作用。
兰玄霜望向如临大敌的丁策,开口问道:“什么是张家余孽?”
丁策一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兰玄霜问的是“什么是张家余孽”,而不是“谁是张家余孽”。
兰玄霜见丁策沉默不言,又问了一遍:“什么是张家余孽?”
丁策不得不开口了:“张家余孽就是你身旁的少年。”
兰玄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丁策毕竟是青鸾卫都督府的堂官,此时仍旧保持镇定,死死盯住妇人,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兰玄霜抬手指向西北的方向,说道:“我来自昆仑山。”
丁策浑身一震,已经明白了这名女子的来历。
那些逃离了昆仑山“玄都紫府”的伪仙们,虽然因为离开“玄都紫府”之后不再有介于天人造化境和长生境之间的修为,但能够重返人间之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便在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未免太大胆了,这里可是帝京城!”
兰玄霜猛地扭头望去,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身上,让这个年轻公子的气息一窒,然后就听她问道:“帝京城,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这个多管闲事的年轻公子脸色骤然涨红,继而变得青紫,同时双手双脚胡乱舞动,好似一个溺水之人。
望楼中的黄石元和齐佛言脸色微变,异口同声道:“好高明的幻术。”
幻术也在法术的范畴之内,不过又有区别。寻常天人境大宗师跻身天人合一境界,可以改变天时。如果要淹死一个人,可以搬运江河湖海之水,直接把人淹死,也可以用幻术化出无边碧波,使人陷入溺水的幻境之中,同样可以造成溺死的结果。
两者各有优劣,如果能够勘破幻术,幻象
即告消失,而天人合一的手段即使法术被破,同样可能将人淹死,因为是水真的。只是前者更为省力,一念而起,后者更为费力,要沟通天地之桥,还要顺势而为。
此时兰玄霜所用的就是极为高明的幻术,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使其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难以呼吸,若是没有人出手搭救,就要慢慢溺死。
儒门中人向来不擅长这类手段,而在道门之中,极天王擅长此道,只是极天王身死之后,少有人能有如此手段。
过了片刻,眼看那人就要在平地上溺水而死,兰玄霜这才解除了他身上的幻术,然后就见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大鱼。
其他人见此情景,再也不敢有所异动。
当然也有护卫之流,此时哪敢上前?他们只是护卫,不是死士,不会明知不敌还偏要硬上,毕竟此时首当其冲的是丁策,而不是他们要保护的主子。
众人纷纷起身后退,同时有人上前将那个倒霉鬼抬了出去,使得本就极为宽阔的平台上出现了一大块空地,这块空地中只有兰玄霜和丁策两人。陆雁冰当初在大真人府与兰玄霜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是李玄都的人,放下心来,抓住张白昼的肩膀,拉着他一起后退,以防被殃及池鱼。
兰玄霜又把目光转向丁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指尖上生出一朵微小的彼岸花,开始缓缓绽放,在花开之时,凡是望向此花之人,视线皆是被吸引其中,心神为之所慑。
丁策毕竟是天人无量境的大宗师,勉强将视线挪移开来,不过仍旧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终于按耐不住,再不敢藏私,将气势迅猛攀升至修为巅峰,要做殊死一搏。这里毕竟是帝京城,只要他能坚持一时半刻,便会有人赶到此地接应。
便在这时,黄石元和齐佛言终于坐不住了,联袂飞出望楼,飘然落在兰玄霜和丁策之间,将双方从中隔开。
兰玄霜望向两人,虽然她不认得此二人,更不知道此二人是身份,但从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还是判断出两人的来历——儒门中人。
儒门中人千篇一律的浩然气,十分容易分辨。
当两人现身之后,幻境开始消退,只剩下满地的彼岸花,众多来客脸色都是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见过玉斋先生、松风庵主。”
丁策双手抱拳,“多谢两位先生出面。”
黄石元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一众来客抬手虚压,示意众人无须多礼。
齐佛言则是对丁策说道:“丁都督,陆姑娘说的没错,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今日所为却是有些过火了。”
丁策苦笑道:“身不由己。”
齐佛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而望向兰玄霜,轻声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兰玄霜看来,这两人修为不俗,一个是天人造化境的修为,一个是天人无量境的修为,不是庸手,所以也没有轻举妄动,回答道:“我姓兰。”
齐佛言恍然道:“阁下就是皂阁宗的新任宗主兰夫人?”
“是我
太平客栈 第二百二十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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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长虹横贯天幕落在平台上,两男一女。
都说帝京城卧虎藏龙,到底是怎样的卧虎从龙,很难有人说个清楚。早在世宗年间的时候,青鸾卫都督府正值鼎盛。到了穆宗年间,青鸾卫都督府已经衰弱,可穆宗皇帝加封正道各宗高手,以此为依仗。再到天宝年间,形势又是一变,儒门中人成了帝京城的定海神针。
不过在玉虚斗剑结束之后,帝京城中又多出一方势力,这些人境界修为高绝,无一不是天人境的修为,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不属于道门,也不属于儒门,好似凭空生出一般,如今依附于皇室,地位尊崇,皇室也倾力支持,予取予求。
见到了这三人之后,两位儒门先生的神色便不大好看。
旁人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们却是知道,正是从昆仑山“玄都紫府”中逃出的伪仙。
这些伪仙刚刚脱困便目睹了儒道相争的盛况,斗剑双方精锐齐出,玉虚峰上有李道虚、龙老人、秦清、李玄都、宋政等五位长生地仙齐至,天人造化境的高手更是有两位数之多,着实把这些伪仙吓到了,所以这些伪仙离开昆仑之后竟是没敢在世间掀起什么风浪,更没想着联合起来从儒道两家之间分一杯羹,而是决定寻找一方势力暂且依附,大树底下好乘凉,最终在儒门的穿针引线之下,这些伪仙成为大魏皇室的座上宾,两者相处还算融洽。
今天来的三人,为首的是个女子,衣袂飘飘,容颜摄人,好似天仙,正是曾经与上官莞有过冲突的纳兰絮,而她身旁的白发老者,则是与蜀王有些交情的褚尊量。
至于最后一人,却是个负剑的年轻男子。既然是伪仙,必然是上了年岁的老家伙,但此人驻颜有术,仅从面相上来看,也就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有些玩世不恭。
在这三人现身之后,在场众人知道今日之事彻底无法善了。
不过黄石元和齐佛言两人却是看出一些端倪,想要调动这些皇室座上宾,不太可能绕过太后,这三人会出现在此地,意味着太后多半是默许了此事,那么太后是什么用意?不是有风声说太后打算与李玄都议和吗?既然要议和,又为何放任唐王如此行事?难道正如隐士所料那般,这只是太后的缓兵之计?还是说太后与宗室之间出现了分歧,已经掌控不了局势?
无论是哪种情况,显然都是利好于儒门中人的,此时两人反而不着急了,他们是不愿意看到局势失控,可如果能够祸水东引,把李玄都牵扯进来,而换成他们作壁上观,那倒是乐见其成。
于是两人向后退了一步,不再多言。
兰玄霜转头望向三人,冷笑一声,“又见面了。”
那名年轻剑客微微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以两人交谈的语气来看,显然不是初次见面,倒像是早已相识多时。
旁人不明就里,当事人们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是来自“玄都紫府”的伪仙,只是玉虚斗剑结束之后,兰玄霜便独自离队
,循着“帝释天”留下的踪迹一路去了大雪山,最终在大雪山行宫遇到了李玄都。
兰玄霜淡然道:“跪久了便不会站着了,为奴做仆的时间久了,便习惯于做奴隶。我们终于摆脱了陆吾神,你们却又做起了人家的看门狗。”
年轻剑客笑了笑,“难道你不是?”
“不一样。”兰玄霜摇了摇头,颇有些衣锦还乡见故人的意思,“人家以八百里北邙作为诚意,我得以开宗立派,你们有什么?”
年轻剑客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轻声道:“好大的手笔。”
兰玄霜继续说道:“日后道门一统,我得以位列三十六位真人,仅次于大掌教和三位大真人,四人之下而万人之上,你们又有什么?”
一直不曾开口的纳兰絮开口道:“兰玄霜,不要得意忘形。”
兰玄霜道:“好,不说这些,你们要怎样?”
褚尊量的脸色阴沉,“自然是缉拿朝廷要犯。”
兰玄霜反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褚尊量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兰玄霜不再说话,双手结成佛门的“尊胜宝瓶印”,在她身后凝聚出一尊法相。
在她身后生出一尊法相,生有四条手臂,左右各二,身着白衣,脸庞分成两半。
左半张脸是女子面容,明艳圣洁,与白绣裳的观音法相有几分相似。左边双手,一手仍旧是拈花状,两指间的一朵彼岸花开了又谢,生死枯荣不断循环,花叶不能相见;另一手托着一只净瓶,其中插着一根柳枝,柳枝上不断有露水滴下,刚好落在彼岸花上,每一次露珠落下,便是彼岸花的一次生灭,露珠落下时,彼岸花绽放,继而枯萎,等待下一次露珠滴落,往复不休。
右半张脸却是森森骷髅,阴气弥漫,眼窝中燃烧着幽幽碧火,与皂阁宗的“白骨玄妙尊”极为相似。右边双手,一手持有不断滴血的屠刀,屠刀以白骨铸成;另一手托着一只头骨酒杯,盛满鲜血,同时也接住了白骨屠刀上滴落的鲜血,只是无论鲜血如何滴落,酒杯中的鲜血永远也不会溢出。
这尊法相正应了佛门“白骨观”中红粉骷髅的妙义,同时又保留了皂阁宗中的种种传承,可谓是玄妙至极了。
这座法相显世之后,兰玄霜的表情变得无悲无喜。
三大伪仙也露出凝重之色,他们相识多年,不说知根知底,也是彼此了解,自然知道兰玄霜已经是准备全力出手。
纳兰絮冷冷道:“兰玄霜,你我只在伯仲之间,仅仅是单打独斗,胜负尚且难料,你又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三人?”
兰玄霜并不答话,然后就听另一个女子说道:“谁说只有一人?”
话音未落,就见无边无际的彼岸花中生出重重黑色雾气,朝着三人蔓延而来,然后一名黑衣女子缓步走出雾气,丝丝缕缕的雾气还缠绕在她的身上,与黑衣一起衬得她肤色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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