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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那人平静地回头。

    茫茫然地看向她。

    眼神里尽是“作甚”的疑问。

    她的朱唇微张,正欲说自己所想之事。

    不曾想到,他就那样立在石板路上,忽然勾起一抹笑。

    “你果真是舍不得我。”他唇角上扬,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

    “……”

    云岫恨不得把舌头嚼了咽进肚里,什么烂好心,什么虚假同情,都怪自己蠢笨,才误入他人圈套。

    “那你先去找樱之,而后三人一齐出府游乐。”

    “蒙歌他们呢”云岫想起扶着腰晒太阳的蒙歌就觉好笑,她还是念着这个舌上可跑马的人,私以为,叶惊阑的仆从比起他还要有趣些。

    蒙歌那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事,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他们留在府中。”

    拂不过的意,云岫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她在后院里逮住了和蒙络玩躲猫猫的樱之。

    蒙络从矮屋屋顶上跳下。

    樱之撅着小嘴儿说道:“二姐姐,你给我评评理,蒙络总是耍赖。”

    蒙络却凑上前来指责道:“分明就是你喜欢藏马厩,我一抓一个准。”

    “哪有!我刚藏在前面院儿里的树上也被你拽住脚拉回了地面。”樱之有些着急地辩解道。

    蒙络冷哼一声,抱胸不言。

    想来也是人精蒙络完胜了,樱之想着蒙络老是这样很快地逮住她,自己又一直抓不到蒙络,胸中的那口气始终咽不下,才造成了她在云岫跟前控诉蒙络。

    云岫摸了摸她的脑袋,软声哄道:“不过是蒙络有更快的方法,这可不能无凭无据就说别人是耍赖呢。”

    “可是她真的每次都是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我。”樱之的嘴儿翘得老高,咬着牙不承认蒙络比她快,“不管我躲在哪儿,她要么骗我出来自投罗网,要么就是直接抓住。有几次我明知道她躲在哪里,结果还是没找着她。”

    蒙络翻着白眼,她不是假惺惺的蒙歌,不屑于曲意逢迎,对于笨蛋她是不会吝啬自己的鄙夷的。

    蒙络甩甩头上花花绿绿的小辫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一个笨蛋找不着哎,两只脚丫树上拽,扭头就骂人耍赖,我是真的爱虐菜。”

    “虐菜”云岫蹙眉问道,菜是什么意思,除了可食用的意义,还能有什么不同尽管她已是大体上猜出了蒙络话里的具体释义,但她还是需要蒙歌给自己的猜想做一个证实。

    “这是我记忆中的家乡的方言,大致意思就是说人笨拙且无用。”蒙络说完愣了神,她为何要给云岫解释这个,若是不解释,以后自己用上这个字眼的时候,她不知道便能胡诌说是夸赞她的美貌。

    樱之嘟囔着,低声骂道:“夯货。”

    这是她从何不愁那里磨来的骂人话,第一次说起,怯生生的想要找个地儿把自己藏了,不敢大喊出口。

    蒙络来了一些劲儿,她就喜欢和死不认输的人玩。

    “瓜怂。”蒙络有模有样地学了一句地方话。

    “斯娃子。”忘了这是哪里捡来的话了,樱之脱口便出。

    “莽。”蒙络指尖直指樱之眉心。

    “勇!”樱之做了个鬼脸,将蒙络的话堵了回去。

    蒙络吐吐舌头,嚷嚷道:“憨包。”

    樱之不甘示弱,绞尽脑汁地搜刮了一句话来应对:“挫货。”

    云岫听得一愣一愣的,变着法子骂对方没脑子

    一个久居盛京,走街串巷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不足为奇。

    另一个处在无名岛上,那些来自各方各地的人儿能给她贡献丰富精彩的地方特色,从饮食习惯到语言习惯。

    果然势均力敌。

    瞧瞧这两个像极了斗鸡的小丫头,叉着腰的模样与当日王嫂提镰刀冲到院子外质问晋南笙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果然要从小培养骂街的本事,才能在未来的无休止的争端中占上无理却不输阵势的优势。

    “你来评评理,谁才是对的。”蒙络横指转向了云岫,此时她暂且放下了对云岫的成见,一心想要胜过樱之。

    樱之抱住云岫的胳膊,用脸蹭蹭她的衣袖,“二姐姐,你一定要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蒙络别开脸,她想到自己一直不大喜欢云岫,如今肯定是要输在情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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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味不如一
    “在想什么”

    他温热的鼻息喷薄到颈窝,有那么一瞬恐慌之感。

    云岫惊得往路旁一跳,怕踩踏到花的根茎,又赶忙跳回,左右为难。

    滑稽的模样倒给了樱之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理由。

    “你在作甚!”她怒道。

    顶着蒙歌的脸,做着流氓的事,云岫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竟这般不知羞!”云岫和他较上了劲。

    叶惊阑先是一愣,而后笑开了,说道:“云姑娘这话不大入耳,我怎么就不知羞了”

    “你……”云岫搜肠刮肚地想他的罪名,非礼谈不上,他只是凑得近了些,手脚还是放在该放的位置,离她远着呢。言语调戏他刚才并没有说什么,很简单的一句询问,说调戏的话太过于小题大做了……

    更是为难。

    “你……很好。”

    叶惊阑看着这个故意咧起嘴“夸奖”他的女子,这个复杂到没有带任何关于喜悦的笑容,里面暗藏的情绪太多,他只觉想笑。

    “二姐姐!”樱之过来拉她的手。

    方才因激动到难以控制自己而到处跑的小姑娘,手心已有薄薄的汗。

    润湿了她的触感。

    云岫用指尖轻轻地挠着她的手心,惹得她咯咯直笑。

    “二姐姐,你喜欢芍药还是玫瑰”樱之突然仰起脸问道。

    云岫瞧见她企盼的眼神,煞有介事地环顾四周,她想要装作很郑重地回答樱之。

    四方长亭当真算得上是扬城一绝,

    芍药花开五月,簇拥着整个亭子,与之交相辉映的是灼灼如火的玫瑰。

    通向亭子的路边是月见,这种见月才盛放的花。

    民间有传说,如果女子折一枝月见赠予心仪男子就代表了静默无言的爱。

    顺着曲折小径望过去。

    被树荫遮得严严实实。

    它在其中。

    阴郁的亭子。

    斑驳陆离的阳光零零星星地透过叶的缝隙洒下,却避开了这座亭子。

    顺着古老的墨绿色亭柱攀援的,是挑着米粒大小的花苞的深色藤蔓。

    它,似乎在模仿秋的容颜。

    飞檐流阁,参差错落。

    当云岫踏上石阶。

    亭柱上细刻的古文字,回环蜿蜒的字体,更是妙处横生的静。

    触及那深浅如一的字迹,蓦然有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自省。

    喃喃出声:“人生几多秋一宵冷雨红泪流。”

    连开得正艳的两种花都躲不过偶来的风雨,何况是她,生而为人,渡过万里狂风,无边冰雪之时,才能将苦难与磨折炼化为宝藏。

    独一无二的宝藏。

    一张石桌,四墩石凳。

    她随手拂了拂凳上的微尘。

    桌上有一壶,一罐,几小杯,凳边有一炉,一小锅。

    紫砂壶。

    普通香茶。

    不知是哪位风雅之人留下的,还附了一张字条:留待有缘人。

    她想想,大概自己也算得上是有缘人

    叶惊阑拾起石凳旁的小炉子,对云岫扬扬,“挺别致的。”

    亭外翠竹三两枝。

    竹后有一清涧。

    樱之抓过小锅去盛水了。

    叶惊阑将小炉煨热,樱之送来的水刚好放上去。

    他用樱之顺手折来的大片叶子扇着炉火。

    待他洗净紫砂壶和杯子时,云岫捏起一撮茶叶想往里放。

    “云姑娘,让我来吧。”他拿过茶罐,一边往里放一边念着,“一把陈壶,装一缕扬城新绿。”

    “叶大人果然是雅致之人,泡个茶都有说法。”云岫朗声说道。

    他听了之后,双颊浅浅的梨涡忽隐忽现。他抓着叶子维持小簇炉火,“雅致确实谈不上。现下煮不了云水茶,只能为你泡一杯香茗了。”

    当他将茶水递到云岫手边时,低声说:“樱之的想望是挣脱禁锢的自由,而我的想望是今后的日子像你看见的这杯茶,波澜不惊。”

    可云岫听得这话之后,沉思一阵,说道:“你的名字,注定你无法过上桃花酿酒,春水煎茶,一曲短谣是一日,一篇诗章也是一日的恣意生活。”

    如若他是普通老百姓,这个愿望定会比达成樱之的愿望更容易些。

    然而,他不是。

    她何尝不知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

    “那我应当怪我泉下无法含笑的父母给我起了个注定不能平淡的名字。”

    惊阑……

    命中无时莫强求。

    他为樱之添了一杯茶水。

    “二姐姐,你还未回答我你喜欢哪一种花”

    “芍药吧。”她在两种谈不上喜欢与否的事物里二选一,只得随口一说。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玫瑰一些。”

    云岫一指戳在她额头上,“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

    茶水腾起的热气氤氲。

    他捧着杯说道:“但凡茗茶,只能求相似,不能求相同。”

    “为何”

    “味不如一。一泡苦涩,二度甘香,三品浓沉,四是清冽,第五回的冲泡为平淡。此后都会索然无味。”他眼上投下一片阴翳,心底乍起些许惆怅,“诚如人生……年少轻狂却青涩异常。长大少许便是无法磨灭的芳醇年华。中年奔波劳苦,沉重到无法缓释。待到壮年,忽觉回味无穷。生命的最后,就像一杯连热气都不腾一下的白水,无味、悲凉。”

    “岁月从不亏待任何人,不论是谁都会由绚丽归于平淡。”

    “说得极是。”叶惊阑将茶杯搁在桌上,“可我还是愿意直接跨到白发苍苍之年。”

    “或许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懂得叶大人的心思,我只想在人生百态中翻滚,细细体味,直至时间尽头。”

    “但望如此。”他将哽在喉头的话咽了回去,但望你这辈子都别记起从前,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与另一人煨着炉火共向黄昏,而那个人……

    早已溜出亭子的樱之折了一朵花,她递给叶惊阑。

    花瓣上还留了几滴没被阳光带走的露水。

    樱之塞进他手心,他下意识地握住深绿花枝。

    “芍药又名将离,惊阑哥哥快些送给二姐姐,明日便不会因分别而难过了。”

    “……”云岫抿唇不言,古怪的表情慢慢浮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叶惊阑长叹。

    樱之眼珠子来回转动,瞧瞧这个,瞧瞧那个。

    怎得都无话说了

    “清溪小桥,景色甚美。”叶惊阑指着不远处,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再这么沉默下去,三个人你瞪我,我回看你便过了一日了。

    “我与叶大人所见所感有共鸣之处。”云岫也顺着他的话茬儿往下接,试图将樱之提及的尴尬事儿给翻页。

    “惊阑哥哥你的花还未送。”樱之眨巴眼,疑惑地望着他。

    叶惊阑深吸一口气,他何尝被一个小丫头这般逼到无话可说过!

    “芍药可不能胡乱赠出。”叶惊阑正色道。

    “为何”樱之睁大了眼,她还未听闻过不能赠芍药花的说法。

    叶惊阑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风水轮流转,沉默落到了樱之的头上。

    心情大好,终是被他掰回一城。

    云岫没参与到他们之间这场无硝烟的短暂战役里。

    溪边泥土松软,她踩在润湿的沙土上,回想当时光脚立在涌动的潮水里。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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