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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行走的叶阿回

    比之先前那种似是而非的玩笑话,这般正经的承诺,是他没想到的。

    他的目光灼灼,紧盯浓雾中心,乌鸦立在人头上凄厉的悲鸣。

    有了光。

    一片血色的光里,众人神色各异。

    出现了。

    那一具从凌城运到云殊城的尸体。

    身着艳红喜袍,不再是她在凌城见到的那样素净的丧服。

    据传死尸上披红能让怨气发挥到极致。

    云岫手中的剑在颤抖,发出呜咽的声音。

    “它厌恶邪气。”叶惊阑用手捂住肩膀上往外淌血的伤口。

    “你这条手臂,恐怕没有完好的机会了。”面临生死大局,她还有心思打趣着。

    他的手指稍稍动了动,“还记得在无名岛上的事吗”

    云岫似想起了,眉眼盈盈,但不答话。

    “我这手若是真的废了,才会劳烦姑娘为我做些琐碎的小事。”他挑起他那好看的眉,一双桃花眼里光亮闪烁,“眼下我想的是,废了便废了吧,正好有人可怜我,照顾我。”

    “大理寺卿除了耍无赖没有一丁点真才实学,果然是靠脸上位。”

    “是,因了我这张貌若天人的脸,才入了云姑娘的眼。”他第一次高兴地承认他是靠脸上位。

    云岫剜了他一眼,对着这张沟壑纵横的假脸,她真是提不起兴趣苟同“貌若天人”四个字。

    “二姐姐!”

    从大门处飞扑过来的小丫头正是她多日未见的樱之。

    她的目光在触到樱之的刹那间柔和了许多,抚上了樱之的额头,软声道:“别来无恙,樱之。”

    “还有你,析墨。”她也瞧见了立在石阶上的析墨。

    析墨正欲开口,叶惊阑长臂一揽,云姑娘入了怀。

    “幸会。”

    “久仰。”析墨作礼说道。

    云岫在他们两人的对视中感觉到了战场上的厮杀,两人都想兵不血刃地压对方一筹。

    析墨抬眼,快速瞟过院中情形,“我不该贸然入了阵。如若我还在阵外,兴许还有办法。”

    “利用百鬼千尸来摆阵,扶桑一族确实是人才辈出。幸好有扶疏公子与我同享,死而无憾。”叶惊阑就是那种死也要拉一个人来垫背的人。

    “不厚道之人向来是有难同当,有福不同享。”析墨浅浅地笑起,他自发忽略了那条碍眼的手臂,“软软,切勿轻举妄动。”

    云岫也知这么一个阵法是不可靠蛮力来破,只得循序渐进摸索出门道。

    那两人好似忘记了身处这么一个凶相迭起的阵法里,也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如同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你来我往的寒暄。

    潮澈已然不见。

    “她将自己变作了阵眼。”析墨一如既往的从容。

    叶惊阑肯定了他的说法,“只有这样,阵眼才是活的,不被人拿捏住的。而且,这样的话,她是最为安全的。”

    “异术是不能被武力所破的。潮澈已隐了身形,徒增破阵难度。”

    云岫听后,若有所思,这阵法即将大成。

    魂幡飘摇。

    “拔了她的幡子。”叶惊阑当机立断。

    析墨以一臂横在他身前,“不可!若是动了这阵势的分毫,你我都可能陷入更为被动的局面。”

    阵法已成,绞杀生命如收割茅草一般简单。

    苟延残喘的府兵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他们抵御不住肃杀之气。

    浓雾里像是突然有了光。

    这混沌的世界被一道红光硬生生地撕出了一条口子。

    暗鸦惊起,落下,伏在凋零的生命上啄取他们的眼珠子。

    然后有了风。

    吹散了一片大雾。

     




第一五七章 别哭,我只是自由了
    重弓射出一支羽箭。

    直奔晋南笙的后心。

    狗爷的视线被西平王挡了个严严实实,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睨着他的父亲。

    他赢了,他即将成为云殊城的主人,新一任的王。

    吴问摇晃着身子试着直起身来,从胸腔里蔓延至全身的撕裂样疼痛使得他紧皱眉头,腰板儿久久不能挺直。

    而这时,一道身影疾奔。

    她生平第一次以这样的速度奔跑,她觉得自己穿梭在了时光里。

    她听见了箭尖刺破血肉的声音。

    她看到了晋南笙猛然回头,由惊转悲。

    花环掉了。

    那一颗点缀在正中的晶石从花环上脱离,在地面滚动,蒙了尘。

    “樱之!”晋南笙接住了她的身子。

    软软的,小小的,甚至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鱼汤的香腻。

    那支刺穿樱之的胸膛的箭,箭尖上还挂着一滴心头血。

    樱之望着她的眼底,视线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她想,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最重要的选择。

    她离开晋南笙的每日每夜都在思念,这份割舍不断的血脉之情,早已深入骨髓,那么,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愿意。

    她贪恋地嗅着晋南笙身上的香味,在缓缓阖上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晋南笙的眼睛渐渐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樱之掀了掀眼皮,疑惑地问道:“阿姊,你怎得哭了”

    那噙在眼眶的泪水突然决堤,她脸上那种哀伤的神情,是樱之从未见过的。那么痛,那么痛。

    樱之忽地明白了,她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抬起,而后握紧晋南笙的手,告诉她别哭。可是她做不到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和她最心爱的阿姊的手交握在一处。

    她挣扎着,喉咙里一口咸腥涌上,她咀嚼着自己的血,含糊地说道:“别哭,我只是自由了。”

    她只觉周围在一瞬间里黑了下来,沉沉如永夜。

    还有一句她没能说出口——我从未怨怪过你。

    现在的她,很可爱。

    仔细地打量她的面庞,仿若透过那一层白皙的皮瞧见了她的灵魂,是那种微醺的粉红,像极了从青涩到成熟再到腐烂的水蜜桃,她四分五裂的灵魂上透出一种古怪而绮丽的美,美,但遗憾。

    遗憾终成最后的依归。

    没有机会再补全这样一个遗憾了。

    “啊……”整个院里回荡着晋南笙的吼声。

    樱之的手垂下了,晋南笙几次想抓起她的手,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她的手探出后拼命抓挠,却无济于事。

    明如月站在石阶上,茫然地看着满院的人。

    “啪。”她手中的重弓掉落在地。

    晋南笙夺了一把剑。

    她从来没使过剑,她只知道抓牢剑柄,再刺出。

    她如是做了。

    明如月垂眸,看见那把刺进她心脏的剑,满脸的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

    晋南笙抽出了剑,一注血水喷溅,她的脸迎上了这四溅的鲜血。

    眉心一点红。

    顺着鼻根流下。

    就算她杀了明如月又如何,樱之回不来了。

    “别跑!”

    狗爷大喝一声,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晋南笙觉得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

    云岫想要宽慰她一番,感受到自己不自觉淌下的两行热泪,她没往那边去。连自己都劝慰不了,又怎么去开解别人

    叶惊阑垂着伤手,以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这是最好的安慰,以无声胜有声。

    连素来喜欢微笑待人的析墨也敛起了笑意,那摘花编环的小姑娘仿佛还在他眼前蹦跳,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她随时随地的发问,时不时地冒出几句带傻气的话。那般鲜活的生命,逝去了。

    世事难料。

    晋南笙将樱之的小小躯体在地上放平。

    她拾起断掉的花环,再度扭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拾起那颗晶石,扯起衣袖擦拭干净,郑重地挂在了花环上。

    她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解散了樱之的长发,重新为樱之编了辫儿,编得那么慢,那么的认真。

    “咱们樱之啊,娇俏可人,过些年阿姊就给你找个英俊的少年郎……”

    “你喜欢扬城吗”

    “你不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顿了顿,做了个决定,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去扬城买一处院子吧,你要是想回岛上去,那我们便去码头坐大船,叫青哥儿送我们一程……”

    “青哥儿说……青哥儿说……”

    她止不住的哽咽,再也没能将话抖落个清楚。

    云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将手中的剑用锦帕擦净了血痕之后收回剑鞘。她不敢迈开步子走过去,她害怕自己会像晋南笙一般泣不成声,差一点儿便接不上气息。

    晋南笙手中的辫子编好了。

    她匍匐在地面,用额头蹭了蹭樱之的小脸儿。

    “你说这是自由,那我希望,你是真的自由了。”

    她仰望天空,云端会否有唱歌的神,会否有无数得到神的救赎的亡灵,会否有数以千计的白色羽毛漂浮

    樱之的夏衫还没准备,晋南笙叹口气,捉起樱之的手腕子,她不得不认了这眼下的现实,樱之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狗爷把宫折柳拎了回来,狠狠地掼在地上。

    宫折柳捂着肿得老高的半边脸,咧嘴笑起,“哟呵,狗剩儿,长本事了,会打女人了。”

    “宫二,这可是你亲妹妹!”西平王怒道,他觉得生养的儿子越长大越不省心,不要求他做一个君子,至少要做到对待亲人以宽容,仁义。

    然而狗爷指着宫折柳,怒气比西平王更盛,“你好好瞧瞧你养的什么女儿,竟有如此蛇蝎心肠。”

    宫折柳以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俗话不是说:美人如蛇蝎吗”

    不知该夸她没心没肺还是应该夸一句直爽洒脱。

    宫折柳舔舔发干的嘴皮,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样的快节奏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

    西平王大抵上也想清楚了,他作为豺狼一窝窝里的老狼,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只需脑筋一转便获悉了所有。

    拿弓之人确实是明如月不错,但明如月的目标不是晋南笙,而是西平王。

    这是明如月的报复,若是给她一个与西平王同归于尽的机会,她会立马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然而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也算不得不明不白,只是没能死得其所,平白无故背了黑锅。

    让她背黑锅的人,正是在箭射出时动了她准心的宫折柳。

    宫折柳本就在她不远处,趁着明如月用尽全力拉动弓弦,一心瞄准西平王,她的手控住了重弓,将箭尖指向了晋南笙,后松了明如月拉弓弦的手,箭射出。

    宫折柳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说道:“怎么了失望了为没能实现人生第三个愿望而感到难受”

    人生三愿望:升官发财死配偶。

    “要不,你借我一把匕首反正我的手也脏了,不在乎多一条人命。”宫折柳意有所指,狗爷冷眼俯视她,不言。

    “你和我骨子里流的血均出自一家,你大可以在我杀了她后,用同一把匕首杀了我,试试会不会遭天谴。”一副大无畏的模样。

    “平儿!”失势的西平王害怕宫折柳激怒了狗爷,从而丢了小命。

    宫折柳算准了狗爷顾念亲情,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笙笙,”狗爷拽起晋南笙,“交由你处置吧。”

    晋南笙默然,她因冲动,被宫折柳当成了杀她仇人的刀。

    狗爷别过脸,他不想给晋南笙瞧见了他真实的表情。

    云岫揪紧了心,她在等晋南笙启口。

    宫折柳仰着脸,仍是天不怕地不怕,你想干啥就干啥的神情。云岫在她脸上读出了“激动”与“兴奋”。

    如今是进退两难。不论晋南笙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摧心肝,伤肺腑。

    “罢了。”晋南笙松了浑身的劲儿。

    宫折柳爽朗地笑起,“贺卿得高迁!”

    西平王沦为阶下囚,而狗爷顺利继位,晋南笙有了正妃之位,世子妃那是他们的孩儿该想的事儿,与她晋南笙有何干系!多么完美的一出好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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