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无效生长

    “抑郁症，我也不懂那是怎么得的，看上去又不像只是不开心那么简单。”

    田一晨恍然间闪过学校那些海报，还是仔细阅读过的，封闭，无望，对一切失去感知……也许在黎岸的世界，章嘉许不包括在“一切”之内，他是他人间唯一运行的热量。

    “那你多陪陪他，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不是”田一晨觉得自己嘴笨，说什么都不好。

    “嗯。”

    酒店门口很方便打车，关上车门前他说到家告诉我一声，田一晨点点头，车驶向家的方向，扒着车窗回头看去，他小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后转身，田一晨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小怪兽吃掉了。

    黎岸生病了……

    章嘉许掏出房卡的那一刻，突然迟疑，终于还是放回口袋，十六楼，隔着窗户看见城市正盛的夜色，不远处是慢慢延申至清溪山的凤栖湖，湖边的攒动着的人微小如蚁……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慢慢靠近，如此料峭，仿佛灵魂不再完整。

    “给你家里打过电话吗”

    黎岸摇摇头。

    “你妈给我打过电话了……”

    “说了什么”

    “她叫你不要担心，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跟她说我会照顾你。”

    “还有吗”

    “没什么了，就这些。”

    黎岸哂笑，“难道不是关于我她不会对你说实话，唯一的实话，就是关于我的部分。”

    章嘉许沉默。

    “为什么你会看不出来我一直在苦撑，已经隔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冷漠是不是从我弄坏你玩具的那一天，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是我从来没有以你需要的方式喜欢你。”

    黎岸清晰地再次感受到军刀刺进身体的痛楚，扶着墙慢慢蹲下，章嘉许托起他，他贪婪地选择抱紧，浩瀚汪洋里黑色巨浪打来，只要抱紧这块坚实的木头一定可以看见重新升起的太阳，回到风和日丽的海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黎岸……”

    “我不要吃药，吃了会看不清东西，会双手发抖……我不敢来见你，我满脑子都是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可是世界这么大，我只有你，见到你就不想死了，因为我的想法都是错的。章嘉许你别丢下我！”

    “别怕，我在这儿。”




第二四七章 暴力的厨艺
    时间靠近夏至，去年才拔地而起，年初才交房的新小区内的树木却很瘦小，有些奄奄一息，还有些树叶都是稀稀拉拉的，这些自然不是决定它值不值钱的重要因素，毕竟章建凯先生像买啤酒一样买了一打，章嘉许还没进小区前就考察了好一阵，好在地理位置不错，小区外就有超市，附近有全市最好的初中和小学，距离三甲医院不到三公里，距离最近的地铁站步行约十分钟，周边还有商场和博物馆，十五楼的位置能清晰地看见凤栖湖。

    真会买东西。

    早起的鸟儿早忙活，但忙活是属于章嘉许一个人的，黎岸不是呆坐在沙发就是站在窗口发愣，昨夜依旧难以入眠，困这种感觉，早就模糊了。

    章嘉许人生第一次独自铺好了一张床，铺床单倒不是问题，但是这张两米的主卧双人床的被子实在太折磨人了，怎么都装不进被套，幸好还是属于耐心型的选手，使尽浑身解数最后获得胜利，“黎岸，黎——”

    “干嘛”成功前的一刻钟黎岸出于看热闹的状态，就站在门边却坚持不出手相助。

    “你双手插袋站在我身后都不愿意帮我一下”

    “嗯。”

    “……，行吧，你先睡会儿，我感觉找到方法了，我现在去铺我的床。”

    两居室的公寓，一间卧室朝南，拥有宽敞的大阳台，而另一间小了不少的次卧只有一扇朝南的窗户，阳台朝东，里面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

    “主卧床很大，我们可以……算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想睡觉了。”

    章嘉许被黎岸砰一声关在了门外，一阵愕然。

    黎岸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处于半睡眠状态，本来是想多躺会儿，却被肉类烧焦的味道硬生生从床上拉了起来，难道章嘉许不在家里一个大活人在外面的话绝对会及时处理这个问题。可是他在。对着一锅黑糊糊的排骨一筹莫展，完全失去耐心地把锅铲往水槽一扔，满面愁容。突然动容，舍不得他白白丢掉第一次下厨的成果，用筷子戳了戳那锅排骨，轻轻点在舌尖，味蕾感受不明显，挑了一块看着还凑合的塞进嘴里，本来不信比中药难吃结果被这个不仅齁还带着焦苦的味道深深地刺激了，但是硬生生面不改色吞进了肚子。

    章嘉许双眼一亮，但是自己吃的这一块差点要了命，终于尝到比秦年他妈更暴力的厨艺了，“这你都能吃下去走走走，我带你出去吃。”

    “我以为你学什么就会什么呢。大概是挺难的。”

    章嘉许白眼，“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高估了自己，走吧，我放弃。”

    可是黎岸并不想出门，外面三十摄氏度已经让人感觉灼热，而这间还没有太多人气的新房子里的温度正好，“太阳不欢迎我。”

    章嘉许轻叹，不认识他了。“那你再等一下，煮个面吃吧，你想出去了我们再出去。”十分钟后，把面端到餐桌，看着黎岸木然的样子，“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个吗”

    “面好吃就笑，不好吃不笑。”

    骨子里还是那个黎岸。

    按照说明放的水和调料，没道理会难吃，但也不会很好吃，为了带点营养加了火腿肠和几颗小青菜，这是一个门外汉参考说明书做到的极限。“别提要求啊，满足不了，你只能等我慢慢摸透门路。”



第二四八章 粉红色的雪
    面不难吃，黎岸举起手机左拍右拍，“纪念一下，我现在很容易忘记事情，不过我妈说记性不好的人会比较开心。”

    “嗯，阿姨说的对。”有几个瞬间，章嘉许抬头看黎岸，只有捕捉不到焦点的眼神。

    深夜到来前两人一直在刷海贼王，在章嘉许的众多手办里面黎岸最喜欢一只蓝色鼻子的驯鹿，章嘉许告诉他这只驯鹿叫乔巴，但是乔巴的出场并没有让黎岸满意——丑。实在难以集中精力，直到那个拥有可笑梦想的庸医出场，而乔巴用一场粉红色的雪把他搞哭了。

    乔巴没有让他失望，他说：“那只鹿送给我吧。”

    “好。”

    “那么路飞什么时候能遇见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

    “他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那么海贼王是女人吧……当然也可能是男人，我只是用正常的思维。”

    “不知道，可能还要等很多年吧。”

    “成为大人物配偶的路都很远，对不对”

    章嘉许哈哈一笑，继续假装正经地回答说：“不仅很远还很难走，而且不能单打独斗。”

    “所以海贼王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章嘉许抄起抱枕朝黎岸丢去，“你说是男人还是女人”然后开始狂笑，黎岸反击，把章嘉许按在沙发上，“松开松开……哈哈哈哈……大人物配偶……唉唉唉你别挠我痒痒……”

    黎岸松开章嘉许后也开始笑，因为他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不能自主停下，一直笑一直笑，捧肚蹬腿跟个傻子一样，黎岸轻轻推了推章嘉许，“你……能不能别笑了，要不是你喜欢我才浪费时间不看动画片呢。”

    “能让人快乐的时间怎么会是浪费呢，不好看吗终于看到你笑了。”

    黎岸收住笑容看着章嘉许的眼睛，不浑浊却也不够清澈，因为看上去有很多故事，“我要睡觉了，不陪你了。”

    章嘉许捡起地上的抱枕，拍了拍灰尘，抬起眼皮微笑着说：“那晚安，晚上我不锁房门。”

    黎岸推开房门，黑暗像巨兽，“你……能不能守着我，等我睡着了你再去睡我怕……”

    要求很过分。

    章嘉许大半夜困得不行，昏昏沉沉间听到他在耳边问：“你为什么睡得跟猪一样你不会失眠吗”

    然后天亮。说好的要去前进村，黎岸忘得一干二净。

    章嘉许请屠鹏飞备好了今天出门需要用到的东西，甚至包括必要的时候把黎岸绑上车，“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夏至，农历五月廿九。”

    黎岸皱眉思索有什么特别，只看他穿了一身黑，头发往后一捋戴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玄关和客厅多了两个行李箱，没道理听不到任何响动家里就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大家伙。

    连他起床也没有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

    “早上有人来过了”

    “我妈来过，昨天让她收拾了一些东西，她还买了一些你可能喜欢的衣服。桌上有早点，吃完我们出门。”

    桌上的早点来自一家百年老字号——同福斋，从来只做素食，清粥、豆浆、油条、香菇菜包、素春卷、紫薯。竟然不自主咽了下口水，饿了，不是许久未食的虚弱，就是很想吃。

    章嘉许看他吃的尽兴，说：“都吃完啊，买这家的早饭可不容易，我都可以想象我妈挤在一群爷爷奶奶中间排队的样子。”

    黎岸吃完回房间整理着装和出行物品。章嘉许收拾掉碗筷，到厨房刷碗。



第二四九章 人生导师章嘉许
    屠鹏飞一改开奔驰的得瑟，开了辆七座的国产金杯，全新的成色，章氏制衣没有这款车。车里已经坐了两位姑娘，屠雪飞看见黎岸忍不住欣喜，只是羞涩地不敢开口，另一个女孩就是飞哥的女友，厚重的齐刘海，粗劣的妆容，看出来是特意为了出行而打扮的，有些非主流气质，和大头贴里的样子存在差异。

    “我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老板的儿子，我的人生导师……他叫章嘉许，哈哈哈，这位很讨厌的是他朋友，黎岸……”话虽难听，但是表情很诚实，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这我女朋友，叫小媛就行，出去玩嘛人多才热闹嘛，要不再把秦年也捎上”

    黎岸沉默着坐进了车，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章嘉许此行另有目的，一直也没打算邀请秦年，“我没约他，他也不一定有空。”

    “有空！昨儿晚上开黑的时候我问了，我跟他说今天我们要去你乡下老家……然后……然后他大半夜突然跟我说让我准备一束白菊花来着，吓得我……妈呀……大半夜的你说吓不吓人，他还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带上他。”

    后备箱里还真躺了一束白菊花，原来是打算路上经过花店的时候再买的，“既然他有空那就一起去吧，先去春晖园接宝宝。”

    此行的人未免太多，黎岸的不悦全写在了脸上，屠雪飞好几次转头看他，他都是闭眼毫无表情，浑身冷冰冰的感觉，脸上还带着隐约的伤痕，淡淡的紫色，他受伤了！伤痕的位置和自己脸上胎记的位置一样。小媛说好的粉底可以遮掉胎记，但是很贵。

    小媛靠近耳边说：“他是混血吗，不太一样。”

    屠雪飞点点头。

    小媛兴奋地拽住了衣服，压低着声音说：“真的好看，不过你还是别想了，不可能的。”

    屠雪飞并不是对黎岸有意，只是感激他那天的那番话，从来都没有人说过那样好听的话，暖的像数九寒冬里的月下篝火，那夜过了子时便是立春。

    屠雪飞心想为了这几句话，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田一晨早自就等在春晖园的大门口，荷叶袖的白色雪纺衫，卡其色背带裙，简单的浅色碎花帆布包……屠鹏飞大老远就看到了带着夏日清新的女孩。一停车，章嘉许打开车门，飞哥热情相迎：“怕你寂寞无聊，所以把我妹和我女朋友也叫上了。”

    “飞哥想的真周到，给你加一朵小红花。”

    章嘉许主动往中间靠，田一晨自觉地坐到了最后排座位，黎岸挪了挪姿势，对田一晨挤出了一个笑容。今天他的气色已经好很多，田一晨心想章嘉许功不可没，这么快这头阴郁的小狮子就慢慢开朗起来了。

    也许自己花了一整晚想的哄他开心的办法，还不如章嘉许简短的一句话。

    一车人大老远就能看见穿着红色t恤的大高个在前方东张西望，他一上来车里就热闹了，黎岸被吵的没办法休息，幽幽地赞叹：“你还是真的一个人就能聊天。”

    “可不是嘛，只要有我在处处充满欢声笑语。”秦年朝章嘉许吹了个口哨，“村里的人估计都认不出你了，我倒是没怎么变。”

    章嘉许说：“那可不一定，小时候长得不像我爸，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了吧。”

    “说起这事儿我真觉得大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第二五零章 特别的日子
    黎岸坐正了身体，田一晨则是仔细看着章嘉许脸上细微的变化，不过是眼皮垂了一下。

    却看不见他咬紧了的牙齿，然后嘴角轻轻上扬，“怎么会，我还记得你把你家桌布当披风披肩上然后手里拿个西葫芦要收我。”

    “你揭人老底就过分了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本来是鄙视你把苹果切成小块吃的，结果我发现你没有门牙，哈哈哈哈哈……”

    人是会脸红的动物，章嘉许就在一瞬间连耳后根都红了。“没门牙怎么了，你的门牙还是吃年糕的时候被粘下来的呢。”

    黎岸背对着章嘉许，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田一晨咧着嘴笑。秦年是一副傻缺样，而章嘉许太可爱了，每一句嘴硬的话都很可爱。一路上气氛确实很活跃，要不是屠鹏飞连续拐错两个弯惹到了急性子的秦年，而屠鹏飞怒气十足要把秦年赶下车的话这一路还是很和谐的。

    果然有座连通两岸的桥，秦年指指相隔一条河的两栋乡村民宅，“我们家这个破房子呢已经出租出去了，那个豪宅呢就是章公子家的了，土豪吧。”

    田一晨微微惊叹，这个房子比起徐斐家的“勤武区井南村18号”还要漂亮。

    “我都觉得可惜了，没人住。”章嘉许摇着手里的钥匙串说，“进去参观一下，我都没进去过呢。”

    田一晨看得出来爷爷经常回来，玻璃穹顶下的绿植生长的很好，家具摆设都没有灰尘，只是太大了，足足三层楼，要是只有爷爷一个人住那得多冷清啊。在三楼沿河的走廊上能看得一清二楚，是佟嘉鸾站在河边，章嘉许也看到了，一个箭步就跑向楼下。屠鹏飞突然叫住了佟嘉鸾：“嗨——我们在这儿。”

    佟嘉鸾抬头一望后就开始跑，然后就看见章嘉许不费力气就追上了穿着裙子和凉鞋的佟嘉鸾，众人这才开始走下楼，秦年挡了大家上前的脚步，“他们有话要说我们就别掺和了，说完自然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