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澹如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夏明时
初漓被辛德太太的人手救回来时简直惨不忍睹,连一直嬉笑怒骂妖娆示人的辛德太太都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简直是个畜生!”
初漓万幸受得都是皮外伤,但也因此,脱去了衣裳后才显得满身伤痕面目可憎。
她身上大多是鞭痕,深的可入骨,浅的尚还流血,有些伤痕都化了脓,红肿不堪。宫池若过来看时,眼睛都气红了。几番平复才没有吵醒她。
就算到了安全温暖的地方,初漓还是蜷在一起的。辛德太太房里的人为她清理,稍稍一碰触她都要发抖。救回当夜,她就开始发高烧。
人烧得迷迷糊糊,又发了梦魇,什么话都蹦了出来。
宫池若陪她在身边,听着她细细的哭声,“我饿,宫池若,我好冷。”一会儿又说,“……他们打我,宫池若,我好疼,快来救我。”
宫池若胸口压抑,他虚虚抱着她,心里发疼,他守着她,一遍遍说,“别怕了,我在,我陪着你。”她怎么可能听得见,梦中出了好几次汗,都是冷汗。
宫池若很久没有这样强烈得想杀一个人的念头了,还不仅仅是杀,他还想将那人片片凌迟,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初漓,你醒过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难受了。”
她哭得嗓子都干了,最后连力气都没有了,陷入了昏睡。
宫池若抱着她好几夜,初漓夜夜都睡得不安稳。她没有从前的记忆,人一旦害怕疼痛了,总要喊最亲近的人,母亲,父亲,或是爱人。可她喊出的只有宫池若,至今记忆里也只有他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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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初漓你别怕
她嗓子烧哑了,还不能够张嘴说话。
宫池若晚上来看她,一旁侍候的白人仆佣正在为她喝药。辛德太太擅长中医,药材都是中药,虽大有疗效,但到底要好得慢,还需要慢慢调养。
宫池若接了药碗,亲手喂她喝药。初漓看着她,缓慢地张开嘴,喝了一口后,眼睛就湿红了。他忙放了碗,“身上难受吗还是药苦了”
她一直摇头,眼泪不止,身子前倾去抱住他。他动作动了下,接过她来搂在了怀里。
“别哭了,我陪着你。”
她自醒来后还是睡得不安稳,辛德太太给她开了副安神的药方子,喝了后是好多了,但一旦周围有所风吹草动,她都要立马惊醒过来。
这番反应,明显是在时爻那里被吓着了。宫池若原本还想在她醒后问一问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看初漓的表现,他忍了忍才没有问出口,不然她必然要伤心难受的。他搂着她,又担心自己身上寒凉,扯了被子将她仔细裹好。初漓哑了嗓子在他怀里呜噎,双手抓得他紧紧的,怎么都不放开他。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发尾有些层次不平了,乌压压的一片散在背后,睡衣下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她的身上涂了药膏,有一种清凉的草木气息。她裹在黑色牡丹花缎面的被窝里,一张脸上雪白黯淡,眉头始终蹙着。
宫池若安慰她,“你别怕,没有谁再来伤害你了,你放心,好好睡一觉。”初漓没什么反应,一直抱着他。
辛德太太多分派了一些仆从来给她守夜,她觉得初漓这种情况不妙,心理负担过重,忧思恐惧惊梦。她施了几次针,好了一些,初漓眼底青色也没那么重了。
她过去跟宫池若说,“这样下去也不好,你多陪陪她,带她出去走走。”
 
223、黑道之路
他过来看望,也听说了不少。初漓心理阴影面积之大,至今都有些郁郁不欢。宫疏将雪团子带过来给她逗乐,她心情是好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不太说话的。
宫疏看到她搁在毯子上的手臂,青紫伤痕,有些深可见骨,若是个男人也未必承受的住,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拢了拢衣袖,对他笑笑,“辛德太太怕我伤口感染,建议我穿些宽大的衣服,不要压着伤,不然好得不快。”
“初漓,你受苦了,但这苦主子不会让你白受的。”宫疏恨声道,“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情都不要担心,我们总会帮你收拾好的。”
初漓沉默了一下,“他是黑道上的人。我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他的眼睛像锋利的刀。”她说完抖了一下,接着抬头看向宫疏,“他跟我说,你们跟他是一样的。”
宫疏心一跳,眼神变得锐利,“这话你跟主子说过了吗”
她摇头,“我不信他,是算你们是,也不是他那样凶狠极端的人。”她虚弱地笑了笑,“疏哥哥,你们从未像他那样伤害过我。”
宫疏看着她,走过去摸摸她的发顶,“有你这句话,够了。”
“初漓,你要记住,在这里,谁也不会伤害到你。”他承认杀过了太多的人,从小到大,却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要来保护一个人,还是个不经风雪的女人。
雪团颇具灵性,见到初漓后,由一开始的高兴变得有些沉闷了。它跳上床,舔舔初漓的手心。初漓抱它在怀里,看着窗外如雪的日光,轻轻闭上了眼睛。
辛德太太过来查看她的伤口愈合情况,风韵犹存的女人盘着头发,打理得妖娆又风雅,发髻上还插了一枚紫檀木簪子。
她极为钟爱旗袍,今儿身上也穿着手工织就的镶兔毛领子的长旗袍,孔雀蓝的颜色,多添了一分庄重的美感。
辛德太太握着她的手臂,眉
224、宫池若的名字
“你不明白其中的黑暗,就算我们忍让放手,别人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人性从来都是自私,贪婪,阴暗的,所谓弱肉强食,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很不下手,等着的就只有死亡。”
“我原本是不属于这条路的。”她收住了嘴角总是带着的明艳笑意,“我就是个例子,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初漓似懂非懂,她从不知道这些,便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呢”
“很多人为了金钱,权势,地位,但也有人却是命运弄人,迫不得已。”
“你是后者吗”初漓看着她斜飞而上的眼角,这里是最骗不了人的地方,岁月在其上留下了痕迹,怎么也抹不去,只能修饰。
“宫池若,他也是这样吗”
“他生得不好,偏偏是生在宫家。”辛德太太说,“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他。他小时候,是个极其漂亮聪明的孩子,却生而沉默孤僻。”
“他母亲看不明白,给了他这样一个干净的名字,希望他清澈如同池中泉流,上善若水。”辛德太太讽刺道,“出生在这种黑道家族,怎么可能会干净澄澈得了。真是太天真了。”她的语气里毫不掩饰对另外那个女人的厌恶,初漓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自嘲和神伤。
“这样一个幼稚的女人,却让我男人惦记了一辈子。”辛德太太望着她疑惑的眼神,“你自然不知道,那是我前夫,是我爱人,多年前就去了。”
初漓不知道该说什么,辛德太太望着这女孩子稚嫩无知的脸,是还尚未被任何污垢浸染的纯粹的白纸。
“多年前,我还有璧合这个名字,在家中排行老五,人们都唤我殷五娘。七年前又嫁了辛德,谁也不记得我以往的旧名了。”
“本来我只是一介局外人,莫名就扯入了这条残酷的道路上。”
“那时我还年轻,十七八岁的光景,
225、红颜多薄命
“‘让他再也没法去看见她,带她逃跑,叫出她的名字。’这是宫曾的原话,是个狠毒残苛的小人。那女人被抓回来后自然没有好日子过,宫曾管她愿不愿意,宫池若在一年后就出生了。”
初漓听得心惊,辛德太太却一声冷笑,“我爱人不爱我,无论如何。除了我,谁还会看上他这个残废,谁还会嫁给他。”
“他跟我成婚不过才三年光景,死的时候说对不起我,让我重新找个对我好的人。可他何止是对不起我,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女人用过的玉梳子,我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辛德太太的语气却听不出恨意,她说得那样悲哀,明明应该是恨着的,她道,“他从未待我有对她时的半分好处,偏巧我爱他,这感情就疯长像野草,我算是眼瞎心盲,越是甘愿,越是强求,越不得善终。”
“那后来的”初漓干涩地问。
“宫池若一生下来就被送到了欧洲的德林苑,宫曾心思毒,怎么也不肯让他们母子相见,也算是对那女人的折磨。我为爱人守寡期间,听说她大病了一场,后来宫曾甚至对她大打出手,我没有见过她,听他人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宫曾越来越残暴张扬,宫家也在那段时间走了下坡路。后来那女人被与宫家交恶的敌方掳了去,宫曾窝囊,成日混迹烟粉之地,说起来也差不多是他亲手将自个儿老婆送去别人那儿的。也对,他老婆多的是,也不差她一个。”
辛德太太说到此处的时候,没忍住破口大骂,“这道上那么多的畜生,女人从来都是牺牲品。就算这次不是她倒霉,总有一日会轮到她,一个女人,没有自保之力,空有一身倾城美貌,终究是要为自己招来祸端的。”
“她被送回来时死状颇惨,是自行了断的,连一块裹身布都没有,就
226、她所不知道的宫池若
初漓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可她哭得怎样梨花带水,辛德太太都没有再安慰她。
宫初漓心疼,她心疼宫池若,她心疼他从来都不告诉她。不过他就算告诉了自己,她也不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只能说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宫池若大抵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这段往事,这是他的一根倒刺,稍一触及都要疼几下。
初漓被辛德太太这个古怪的女人惹哭,没多久就传到了宫池若耳朵里。他皱眉,找到辛德太太让她不要多嘴。
辛德太太掩着手绢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我跟她说了些什么”
宫池若直觉很不好,眉眼凌厉。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过我年纪大了,忘记了这是你的逆鳞。”
“你是故意的,辛德太太。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的嘴能够守得牢一些。”
“这要看我心情,宫池若,你能拿我怎么样呢”她笑一声,挑衅而妖娆的笑意,笑得宫池若嘴角抿紧,他压了眉头冷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此事过后,我会带初漓走。”
辛德太太笑意一手,眼睛瞪了过去,还是强硬道,“随你。我还不愿你到我这里来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初漓以为等不到宫池若了,她刚拿了筷子开始用餐,结果看见他冒着风雪推门而入。身上穿得单薄,身形修长而秀挺,像这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初漓下地过去迎他,刚掀了被子,他已经绕过屏风而来,眉眼间是雪白的雾气。宫池若制止住她的动作,“别起身,我过来看看而已。”
她放了手里握持的竹箸,看了看他身上薄薄一层的锦缎长衫,连件大衣都不加。辛德太太这座府邸没有德林苑御雪的长廊,他一路走来,风雪又这么大,一定很冷。她拉了他的手,果然是冷的,便抬头皱眉,“你穿的也太少了。”
“跟谁学的皱眉,难看。
227、些微的触碰
那对白玉镯太过贵重,识货的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被抓去时被人强行撸走了,那些人用心险恶而且贪婪如同饿狼。
“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想好好保存着。”
“一对镯子而已,等你伤好了后,我再送你几对,你喜欢什么,我送什么。”他替她缓慢推磨着肚皮,眼里带了些明亮,他说,“这样好不好”
她低了眼睛,抬起下颔蹭到他胸口的衣料上,冰凉丝滑的布料,她掩着面目,“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我以前,不该那么质问你的。我再也不问了,我会想办法让你高兴,不让你生气难过了。”她伏在他怀里,低低地说,“对不起。”
他就势抱住她,心里蓦地涌出了一股暖意,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这句话真让我高兴。”
“这么简单你就高兴了。”她抬起头,在他冰冷而美貌的脸上亲了一口,“宫池若,我一直陪着你,陪在你身边。”
他的眼睛没有一刻是现在这样美丽的,像点点湖面上闪过的亮色,像透明精致的晶石。
他说,“你再亲一口。”
她依言,在他另一边脸上又亲了一口。宫池若想她还是个病人,要不然就一把将她抱起来了。
“初漓,”他喊道,“你这样真好。”
初漓在辛德太太的府邸养伤,过了年这里的天气仍旧冰寒,甚至较之前还要更冷一些。宫池若怜惜她,已经敲定去南下温宜之地的日期。
初漓随他安排,他说那里四季如春,阳光喜人,是个极其生机盎然的地方。初漓弯了眼睛笑起来,“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它叫芬兰绿岛,海天之间,很漂亮。”
“那德林苑那边呢”
“需要修整一段时间,暂时我们是不住那里了。”宫池若给她梳头,提及此事,眼神却低沉了些。
时爻是头成了精的狐狸,一时间要
228、时爻的阴暗经历
她脸色有些白,“我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有些条件反射。”她回忆到了时爻粗暴的动作,和他愤怒时死死卡住她脖颈的那双冰冷的逐渐收紧的手。
那昏黄灯光下密室中的血腥味,她至今似乎还能闻到,分明已经过去这么些日子了。
“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了,初漓。”他搂她到怀里,冰冷的怀抱,跟他这个人是一样的,初漓却感到安心。
“宫池若,你不告诉我那些事情真是太好了。你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说出来。”
“那样对你是不好的,他们会过来害你。”
她伏在他身上,轻轻闭着眼睛,神色落寞忧愁,她低低地在他耳边说,“还好你没有告诉我。”
宫池若却心疼难受,“你知道了我是什么人,跟他是一样的。我瞒着你的事情太多了,这样你也能接受吗”他问得缓慢而低柔,眼睛看着她,深深地望着。
“你不会那样对我,你没有伤害过我,我信任你。”至于自己那些模糊的记忆,不知也罢了,波尔说的对,朝前看就可以,宫池若是真的对她很好,她没有什么不该不满足的。她自己的事,连自己也不知道,那便当做是不值得记忆,她宁愿忘记的东西吧。
初漓握着他的衣袖,轻轻笑了下,握住了他的手。
宫池若说得很对,很多事情初漓是永远没法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的。他是个自私的人,死也要将她拉着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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