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和阿蛮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映漾
大概从来没有人和男娃娃说过那么残忍的话,男娃娃张着嘴,倒真的忘记哭了。
“但是你看到树,就可以想起它。”简南补充,说的一如既往的认真。
阿蛮低着头走出兽医院后门,笑了。
这人……
莎玛拿着动物死亡火化申请表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咦了一声。
“怎么了?”简南终于哄好了孩子,满头大汗。
“没事。”莎玛把申请表递给简南,“只是我刚才好像看到戈麦斯的客人了。”
戈麦斯的客人,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简南看着申请表格皱眉。
阿蛮最近,来得太频繁了。
阿南和阿蛮 11|第十一章
最近这几天,简南找过阿蛮好几次,上班前,下班后。
国际兽疫局的通行证批下来后,他们又去了几次血湖,官方都是白天出门,基本不会遇到偷猎人。
但是毒蛇猛兽还在,之前摆好的猎人陷阱也都还没拿走。
为了一行人的安全,他们找了当地价格挺高的地陪,但是简南觉得,这些人都不如阿蛮。
不熟悉地形话太多没有常识,把一群来工作找病原体的专家都当成旅游者,各种原住民神话传说张嘴就来,关键还都是张冠李戴的。
所以简南就有点想念阿蛮,想念她利落的身手,想念她话很少却会主动做很多事的样子。
他没有阿蛮的联系方式,唯一能找到她的地方只有阁楼,可是阁楼里面一直没有人。
他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会去阁楼敲敲门,几天之后,就变成了习惯。
敲着一扇打不开的门没什么心理负担,这天简南下班以后包都没放就先跑上楼,按照四分之三拍的节拍想敲一首歌以后再下楼,结果才敲了一个前奏,门就开了。
简南举着敲门的手,脑子里的曲子戛然而止。
阿蛮在家。
简南是天生的图像记忆者,阿蛮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脑子就已经定格出了无数个重点。
阿蛮的房间线条很多,各种五彩斑斓的装饰品,视觉冲击感很强。
房间里的阿蛮没有穿着一身黑,切市全年平均气温在二十八度左右,所以阿蛮在自己家里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灰色背心,一条热裤,打开门的时候,一头一脸的汗。
阿蛮剪了头发,她原来就是短发,现在直接剃成了板寸,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阿蛮左边胳膊有纹身,一整条手臂的蔓藤,缠缠绕绕的。
阿蛮的阁楼只有一居室,可是有一个功能非常齐全的厨房,他看到阿蛮的茶几上放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菜,三菜一汤一个饭碗,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阁楼坐东朝西,黄昏时刻,一整个阁楼都是金黄色的,和一直在阴影里的全黑阿蛮完全不同的颜色。
简南脑子里戛然而止的曲子又一次颤颤巍巍的响了起来,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白兰香。
简南脑子里留声机的音质,黑白默片里嘎吱嘎吱的放映机声,和这一刻穿着背心热裤剃着平头的女孩子完美重合,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举着敲门的手,一动不动。
“喂!”阿蛮在问了几次他为什么敲门都没回应之后,伸手在简南的眼前晃。
连带着她胳膊上的蔓藤也跟着一起晃。
葎草。
简南突然认出了阿蛮胳膊上的刺青,攀援草本植物,茎、枝、叶柄都有倒钩刺,主要分布在中国、日本、越南,因为生长迅速生命力强,是农田里需要被铲除的杂草。
这东西墨西哥没有。
阿蛮开始不耐烦了,这人敲开门之后就一动不动站着都有一分钟了。
“再不说话我揍你了。”她开始威胁。
她昨天半夜做完最后一笔运货保镖的委托,今天白天特意去中国城买了好多菜准备犒劳自己,结果刚刚出锅,就被这呆子打断了。
阁楼上没有空调,她热的要死,脾气很暴。
“我……”简南收回举着的手,清清嗓子,“抱歉。”
心跳如鼓,连收回去的手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他忘记了敲门的理由,脑子里白兰香像不停跳针的留声机,节奏乱了,心乱了。
他仓皇转身想逃,脑子里的白兰香还在乱七八糟的唱,阿蛮在金色夕阳下缠绕的蔓藤还在他的脑子里晃。
阿蛮动作很快的拽住简南背着的单肩包。
简南定住了。
莫名其妙的阿蛮哭笑不得,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茶几上的热饭热菜,想起简南吃烤鸭卷时候的表情,问了一句:“你楼下有没有空调?”
定住了的简南机械的点头。
已经热得没脾气了的阿蛮很快下了结论,她拍拍简南的肩:“去端菜,到你家吃,你出电费水费负责洗碗我出饭菜钱煤气费负责烧饭。”
公平交换,简南最喜欢的。
她说完就径直下楼,身后的阁楼大门开着,黄昏的夕阳、饭菜的香味、还有阿蛮转身的时候从她下巴滑落的汗,变成了慢动作,在夕阳光照的尘埃里,定格成了光影里的光阴。
***
阿蛮的三菜一汤都是正宗的中国菜,红烧肉、香煎鲔鱼、酸辣土豆丝和西红柿蛋汤,要是换做平时,简南一定早早就坐在餐桌旁准备大快朵颐了。
但是现在不是平时。
他坐在餐桌旁,看着对面端着碗开始吃饭的阿蛮,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句:“你……阁楼上有一个正在使用的望远镜。”
望远镜正对着费利兽医院。
虽然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个望远镜是做什么,他只是想找个话题。
他仍然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刚才夕阳下的白兰香。
“戈麦斯让我帮忙看着兽医院。”阿蛮夹了一块红烧肉。
她觉得今天简南很怪,从头到脚。
“哦……”简南两手放在膝盖上,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
这话他听到了,但是完全没进脑子。
阿蛮放下筷子。
“你……”简南两手握成拳,“有纹身。”
“所以?”阿蛮应了一声,两手环胸,靠在椅背上。
明确了,这人今天确实不对劲。
“是葎草。”简南现在说的所有话都没有经过大脑,完全遵循本能,“这种蔓藤在亚洲有很多,在墨西哥没有。”
阿蛮这回没接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简南因为阿蛮的注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白兰香拉出了最后一个悠扬的长音,戛然而止。
阿蛮的眼睛,很好看。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阿蛮不想聊葎草,换了个话题。
“你……”简南总算能听懂阿蛮在说什么了,“收费贵么?”
……
阿蛮默默的放下来再次准备开动的筷子。
虽然她知道简南的意思,但是简南这样问问题,是有可能会被人打死的。
“我不接私单。”她坚强的吃了一口肉。
“那……贵么?”简南很执着。
“分两种价格。”满口肉香的阿蛮决定满足他,“如果是保物,收取物品价格的百分之二;如果是保人,一小时三百美金,超过八个小时的话按天收费,一天五千美金。”
暗网再加收百分之二十的平台费。
不过这个阿蛮不想告诉他。
简南张着嘴呆呆的。
他请的当地最贵的地陪,一个小时五十美金……
“哦……”巨大的金钱落差终于让简南清醒了一点,脑子迅速算了一遍预算。
“不请了?”阿蛮心情很好的咧嘴。
空调终于抚平了她一身的燥热,让她觉得此刻憋屈的简南挺好玩的。
简南老老实实:“请不起……”
这个价格……比他出诊还贵……
“吃吧,菜冷了。”阿蛮拿一次性筷子敲了敲碗。
简南挪挪屁股,他心跳已经被金钱平复了,现在终于闻到了饭菜香。
他像平时一样,从自己随身包里拿出了筷子调羹,十双,在餐桌上一字排开。
刚刚喝了一口汤的阿蛮差点被呛死。
她只是想要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好好吃顿饭!
简南调整好每双筷子的间隙,挑了其中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阿蛮没忍住看了一眼,发现那双鸡翅木筷子上方的黑色金属块上写着外婆两个字。
……
她嘴里的红烧肉顿时不香了,默默的放下了筷子,探头去看简南在桌子上其他筷子的称呼,果不其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大家子。
……
这顿饭真的吃不下去了。
阿蛮低咒了一句脏话。
“你……”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筷子怎么回事?”
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异国他乡孤身一人,吃饭的时候用十双筷子,筷子上刻着家里人的称呼。
这个故事太悲伤了,阿蛮觉得她这样人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特殊教育学校。”简南吃了一口红烧肉,眼睛亮晶晶的马上夹了第二块,“因为智商太高了。”
阿蛮:“……”
她突然不想听了。
“我们家人很多,我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可是因为寄宿学校再加上一些研究项目,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起吃饭。”简南又用爸爸的筷子吃了一口香煎鲔鱼,眯眼,“所以就弄了这些筷子。”
又因为他记性好,仅有的几次吃饭就让他记住了每个人的吃饭喜好,爸爸的筷子喜欢吃鱼,妈妈的筷子喜欢吃偏甜偏软的蒸菜,他觉得这样吃饭,热闹。
这比阿蛮乍眼看到这些筷子的时候想的情况好很多,但是,仍然有些悲伤。
阿蛮把酸辣土豆丝往简南这里推了推:“吃吧。”
果然,精致咖啡馆里那些穿着精致的人幸福的很相似,而他们这些在异国他乡破旧公寓里的人,悲伤的大多不尽相同。
简南盯着那碗土豆丝,然后看着自己一排筷子,最后咬着黑色方块写着简南的筷子,勉勉强强的夹了一口。
“我们家的人不吃辣……”他解释。
但是因为是阿蛮给的,他有点想吃。
阿蛮斜了他一眼,眼底有笑意。
简南捧着饭碗,吃的嘴巴鼓鼓的,手里的筷子变换不停。
很热闹的一顿饭,比她在那个西晒的阁楼里汗流浃背的一个人边上暗网边吃要热闹很多。
所以她多吃了一碗饭,并且用武力抢走了最后一块红烧肉。
阿南和阿蛮 12|第十二章
那天晚上,简南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站在夕阳下,脚下是温暖的木质地板,地板声吱吱呀呀,有老式留声机的歌声,他听不出歌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四周很空旷,一片金色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简南在梦里隐隐的知道这个人影是谁,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老式留声机和他的心跳一起,开始跳针。
那个身影始终模模糊糊的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并不靠近。
穿着灰色的紧身背心,手臂上有一大片葎草。
简南站着,身影在动,明明在远处隐隐绰绰,却有真实的触感。
留声机的声音咿咿呀呀,节奏慢慢变快,梦里面的夕阳金黄的开始刺眼,简南在留声机最后一声有些尖利的尾音中醒来,房间很黑,现实中没有那一片金黄。
他仰面躺着,表情有些困惑。
切市很热,他盖得是薄毯,睡觉的时候只穿了贴身的衣裤,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
从初中以后他就很少再经历这种事,所以他盯着天花板愣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他终于明白了傍晚的时候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雄性动物本来就会有这种摸不到头脑的冲动,作为思维相对复杂的人类,有时候会因为这样的冲动困扰。
他认命的起身,准备重新梳洗。
为什么呢?
热水浇到身上的时候,简南还是皱着眉。
大概和当时的环境有关系,温度、湿度、亮度还有声音应该都有影响……
或许跟时间也有关系,黄昏是大多数动物归巢的时间……
简南擦干净脸上的水渍。
也可能,只是因为太热了……
他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终于给自己的困扰找到了科学依据。
***
人与人之间变熟悉的时机很奇妙。
阿蛮和简南楼上楼下住着的这段时间,是阿蛮这么多年来最空闲最居家的时候,她会半夜三更出门买菜,天还没亮就缩回窝里待着,有时候出门会遇到实验室里刚刚回来打着哈欠的简南,有时候买菜回来也会遇到天还没亮就出门上早班的简南。
遇到的次数多了,招呼打多了,阿蛮也会为了空调邀请简南吃顿饭。
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烧的,也有她懒得烧让简南直接叫外卖的。
每次都非常公平,简南洗碗、善后,菜色太好的时候还会给她几比索补充菜钱。
仍然互不相欠,仍然不太会开口主动问对方的私事,见面的时候仍然会很客气的互相说着你好,谢谢。
只是交换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吃晚饭的时候,会多一个人,闲聊一些当地不咸不淡的新闻,听听当地的广播,偶尔简南会放一些听起来就很老的歌。
阿蛮觉得很惬意,因为简南的屋子有空调;简南觉得很开心,因为阿蛮,他吃到了很多心心念念的中国菜,虽然阿蛮的厨艺普通,墨西哥买到的调味品也不见得正宗,但是总比那些番茄乱炖适合他。
所以阿蛮忽略了简南房间里堆成山的没拆的快递盒,简南也忽略了阿蛮厨房明明有一堆锅碗瓢盆可她坚持用一次性碗筷的爱好。
萍水相逢,莫问出处。
阿蛮夹走了最后一只油爆虾,满足的眯眼睛。
简南咬着刻着妈妈的筷子,退而求其次的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
客厅里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血湖的新闻,生态破坏、偷猎还有瘟疫,那天晚上阿蛮帮达沃拍的照片和简南带回去的样本,都在这个时间点爆发了,当地媒体甚至国际媒体都开始大肆报道这件事,尤其是切市主流媒体,最近所有的新闻都围绕着血湖,从屠宰场开始一直蔓延到鳄鱼皮买卖。
阿蛮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些都是贝托的生意,贝托失踪,切市正在大洗牌,借着血湖的事,原本被称为切市最成功的企业家的贝托瞬间打回到十恶不赦的黑帮大佬,太顺利了,她心里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
达沃这个人绝对不是单纯的记者,偷猎新闻是在贝托失踪后的第二天爆出来的,紧随其后的就是国际兽疫局获得血湖勘察通行证的新闻。
贝托经营了几十年的生意王国从血湖这个地方开始,抽丝剥茧的在几周之内就被逐个击破,切市有很多人在狂欢,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个脸上纹了半只鳄鱼的贝托,是个报复心极强的疯子。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达沃的记者?”阿蛮放下油爆虾,微蹙着眉。
她和简南在各种巧合下变成了颠覆贝托王朝的开端,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的不安开始翻涌。
简南正在挑剔胡萝卜丝的粗细,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茫然的摇摇头。
阿蛮仍然蹙着眉,却没有再问下去。
但愿是多心了,做保镖太久,草木皆兵。
“国际兽疫局过来的人里面有负责专门对外的公关专家,不用我去接触记者。”因为阿蛮严肃的表情,简南又多解释了一句。
“你最近还去血湖么?”阿蛮换了个问题。
“伪鸡瘟完整的病毒传播链已经找到了,几个传染的村庄也已经做完了捕杀和消毒,国际兽疫局的人应该不会再去血湖了。”他沉默了一会,“但我应该还会再去。”
他没说他会再去的原因,对别人私事极度缺乏好奇心的阿蛮也没有再问。
她只是皱着眉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
新闻还在继续,这一次的新闻内容是伪鸡瘟,短短两周时间找到了完整传播链,杀灭了所有的病鸡,新闻采访了国际兽疫局的人,应该就是简南说的专门负责对外的公关。
公关听起来就很专业,介绍了国际兽疫局做过的工作、遇到的困难、以及后续的重点防疫方法。
全程都没有提到简南。
简南没什么反应。
阿蛮觉得挺好,这样万一贝托想要找人寻仇,目标也是国际兽疫局。
所以她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又抢走了最后一筷子胡萝卜丝。
手速永远没有阿蛮快的简南叹了口气,换上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筷子,把碗里的白饭扒拉干净,脸上若有所思。
阿蛮对血湖的新闻特别在意。
他知道原因。
他刚来切市就知道贝托这个人,戈麦斯每个月都会给一个叫贝托的人汇一笔钱,莎玛和切拉她们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提到这个人,明面上是切市做的最成功的的商人,黑夜里是这座城市能止婴儿啼哭的恶魔。
靠着中午的八卦时间,他知道贝托是靠着血湖偷猎起家的,他也知道,阿蛮会特别关心血湖的原因。
那天晚上,阿蛮是去拍照的,他跟了全程,所以他知道新闻上面那些现场偷拍的照片,都是阿蛮拍的。
再加上那天晚上他带出来的病原体。
贝托的生意开始被一一清算,就是因为这两件事,而做这两件事的人,一开始应该都不知道事情会发酵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阿蛮皱着眉。
所以,他虽然知道阿蛮皱着眉的原因,却一直没有开口说。
“我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去血湖。”他在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要去也会等切市安全一点再去。”他打开水笼头开始洗碗,都是他的碗筷,阿蛮的一次性餐具早就收拾好丢到了垃圾桶里。
阿蛮没说话。
简南通过瓷砖的倒影看到阿蛮正捧着杯子眯着眼睛。
简南把水笼头开的更大了一点。
他没有开口说,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解决方法,万一他和阿蛮真的被卷进这件事情里,他对未来会发生什么其实一无所知。
他不了解暗夜里的事情,阿蛮了解,但他从阿蛮的表情里并不能解读到太多的东西。
小心谨慎、静观其变。
食草动物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通常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和阿蛮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阿蛮,和他那天在血湖灌木丛里的感觉一样,其实也只是个食草动物,只是,更凶狠一点罢了。
***
贝托王朝在持续崩盘,从偷猎开始,一路延展到了走私,切市每天都能听到警车来来回回的声音,整个城市被翻来覆去,有人锒铛入狱,有人换了立场,但是贝托,仍然没有出现。
这个曾经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像是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论他的产业被瓦解成什么样子,无论他的家人他曾经衷心的那些手下被人侮辱成什么样子,人们始终没有看到贝托的影子。
于是大家开始相信,贝托应该是死了。
阿蛮连续几个深夜出门打探消息,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结论。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心里的不安反而愈加翻涌。
凌晨四点,她戴着帽兜从空无一人的老街上避开摄像头回家,那个经常半夜三更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简南正好打着哈欠站在二楼拐角的地方仰着头看她。
阿蛮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和往常一样,说了一声早。
“你等我一下。”简南手上有东西,急急忙忙的往上爬。
阿蛮站在原地等他,心里想,这个人腿部的肌肉力量应该非常差,所以走路才会这样踢踢踏踏。
“你家厨房的灯坏了,我白天买了替换的灯泡。”简南只爬了一层楼梯就开始气喘吁吁,但是仍然坚持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阿蛮知道她家厨房的灯坏了,实际上,这盏灯一直是坏的,她也没打算修。
不过……
拒绝他的好意他通常就会开始啰嗦带恐吓。
一个灯泡而已。
她转身继续开门。
“我来修。”身后的简南还在喘。
“你会修灯泡?”阿蛮有点意外。
“我……”简南卡住了,“我经常修灯泡。”
实验室里的,手术台上的,还有家里的,他好歹也是一个人生活了很久的人。
“厉害。”阿蛮敷衍他,打开了门。
简南嘟囔着跟着进门,却发现刚才耷拉着肩膀很放松的阿蛮突然全身紧绷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阿蛮?”简南奇怪,跟着进了屋。
屋里面还是老样子,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有些乱有些满。
阿蛮微微动了一下,站在了简南面前,举起了双手。
阴影中,一个半张脸都纹着鳄鱼的男人举着枪站着。
贝托。
“阿蛮小姐。”贝托走出阴影,嘴角带着笑,藏在鳄鱼纹身里那只废掉的眼睛周围疤痕密布,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巨鳄。
黑黝黝的霰|弹|枪|口,枪口有长期使用后残留下来的焦|色|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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