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吴越王府不可能。虽说南漕每年没少给王府上供，可吴越王越老活得越通透，治下诸州好不容易罢兵息战，断不会轻易插手江湖事务的。就算北漕吞下南漕，照样会给吴越王府纳贡。对吴越王府来说，收谁的不是收他们没理由给宋伯符这么大面子。

    梁帝手下的某一股势力肖俞站在河东的立场上，遇事习惯性地会先将朱皇帝考虑进来。可细细一想，可能性也不大。南漕是仰吴越王府鼻息的，而钱王爷早早地就坐到了朱皇帝的战船上。南漕就算是想玩个八面玲珑，向梁帝手下某位重臣表忠心，也要考虑吴越王府的面子，断不会隔着锅台上炕，结下这么深的香火情。

    那么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天行苑了。

    前些日子孙敬轩突然出现，截杀肖俞和李存勖，言之凿凿说是受了南漕的请托。虽然肖俞不知道两家的真实关系有多深，但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难了。孙敬轩既然已经亲自帮南漕出手了，那么接下来派出几位高手替南漕出战，也是大有可能的。

    若是真的对上一帮精于暗杀的老刺客

    那么这场比武，还真有些暗藏杀机。

    肖俞掂量了一下自己此时的分量，即便有了行路难在手，遇上孙敬轩，照样是败多胜少的局面。

    双花堂那帮人，打打群架还行，吓唬吓唬南漕，也够用。可要是和天行苑做生死搏斗，可就远远不够看了。

    本以为形势一片大好，谁知到头来还是敌暗我明。

    不好办呐。

    唯今之计，还是先把李存勖弄回来吧。至少，也是一位洞玄境的战力。

    肖俞再次找到了谍子房的暗桩，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世子殿下送个口信，就说事关南漕吞北漕最后一战的成败，请世子殿下百忙之中务必回金陵一趟。

    而这边厢，李存勖意外掌握了天行苑总舵的地点，苦于手边可用之人太少，也打起了肖俞的主意




第二百九十二章 妖怪进城?
    在肖俞派出谍子去庐州请李存勖的第二日，肖俞也接到了李存勖从庐州发出的急信。

    内容很简单，就十一个字天行苑巢穴，我已知之，速来。

    肖俞犹豫了。

    自己请李存勖回金陵，为的就是对付天行苑；而李存勖的急信，似乎是有了更大的目标。

    天行苑的巢穴

    看样子，李存勖这是挖出天行苑的老巢了，不然不会在南北漕即将决斗的节骨眼上离开金陵。可是，自己一旦离开，金陵这边北漕中便没了顶尖的战力。万一南漕出什么阴招，或者天行苑突施袭击，骆希夷他们可就要吃亏了。

    思忖半晌，肖俞忽然笑了。

    他发现自己扮演北漕的徐客卿特别入戏，如今已经完完全全站在北漕的角度去想问题了。

    自己纠结的矛盾，其实是不存在的。北漕的事，原本就是“别人的事”，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陵，不也是李存勖的一时兴起吗现在给自己下命令离开金陵、赶赴庐州的，仍是是世子殿下，自己难道要抗命不成肖俞可不相信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鬼话。

    只是离开之前，还是要嘱咐骆希夷做好防备。

    天行苑有可能直接插手南北漕决斗的事儿，肖俞不能直接告诉骆希夷，否则这家伙很有可能心生畏惧甚至退守扬州。肖俞只好现编了一套瞎话儿，说得到可靠消息，南漕已经联络了吴越境内几个大宗门，许下重诺，要联手对付北漕，要骆希夷务必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被对方偷袭了。至于决斗的事儿，就等肖俞和李存勖从庐州回来再说吧。

    骆希夷虽然很疑惑有什么事儿值得让肖俞大战之前冒险离开，但也不好多问，只能含混答应。至于防务之事，骆希夷本就是行家里手。肖俞虽然武艺比他高出许多，但在这些事务安排上，倒也没有什么好指点骆希夷的。

    安排停当，肖俞骑了一匹快马，当日便离了金陵城。

    马奔行到半夜，已然脱力。肖俞本就没指望这马能一路奔到庐州。前半程骑马，不过是为了节省体力。将跑不动了的马置于道边，肖俞施展开身法，继续前行。

    天色再度大亮的时候，肖俞已经远远看到了庐州城的城墙。

    庐州城形制，较之金陵略小。但由于是王城，守卫自然要严密一些。城门已经打开，等着进城的乡民、商贩在外城边排成了长长一条队伍。

    肖俞自然没有那个耐心排队等候，也是一时玩心大起，在几百丈外调动内息，气贯百脉，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从守城兵士身边掠过。

    守城兵士与排队的乡民自然事谁也没看清状况，直觉一阵狂风掠过，很是吹倒了一些竹篓、扁担。不知谁口中讷出一句“怕是有妖怪进城了”，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队正犹豫了一下，本想将这蹊跷之事报与上司，但手下人纷纷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上司不信，反过来说大家疑神疑鬼，妖言惑众，岂不是自找麻烦队正觉得有道理，便作罢了。一个小小插曲过后，乡民进城检查耳朵速度慢了下来，队伍反倒短了不少。因其中有些胆小的，怕真是妖怪进了城，索性掉转头回家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兵者,凶器也.
    大都督府很好找，但肖俞没敢贸然进去。

    说起来好笑，自己这趟淮南之行，在身份上做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已经到了几乎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步。别的不说，自己多次在人前明示暗示说自己就是徐家小公子，如今到了徐家大门口，难免有些心虚。好在李存勖早就在庐州城里做好了安排，早有谍子发现肖俞进了城，将其引到一处隐蔽的落脚点，并报知了李存勖。

    小半个时辰后，李存勖便出现了。

    刚一见面，李存勖便道“早知道天行苑在你那边要有动作，我就不急着叫你过来了了。”

    肖俞哭笑不得“这么说，我的传信您收到了”

    李存勖道“咱们谍子房的效率，你还不知道金陵到庐州区区几百里，消息要是两天的时间要是传递不到，这帮杀材就该打军棍了。”

    肖俞知道河东军中治下甚是严厉，赏重罚也重。李存勖说的打军棍，倒算是轻的了。

    李存勖又道“其实我现在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才叫你过来商量一下。眼下虽然知道了天行苑老巢所在，但咱们人手不足，徐温这边也指望不上，贸然进攻，有几分胜算暂且不说，就算凭着淮南军人多势众，咱们能占上风，可对方若是作鸟兽散，咱们也捉不住几个人。到头来攻下一座空山，还不是白忙活”

    肖俞笑道“您想得可真乐观，我就怕，天行苑连一座空山都不给您留。”

    李存勖也笑了“正是。天行苑行事这么周密，必然对后路做好了安排。说不定地下暗埋了猛火油之类的东西，情形不好的时候来个玉石俱焚，那可大大不妙了。”

    肖俞心中一动“那天行苑的老巢，究竟在什么地方”

    李存勖拍拍脑门“你瞧我这脑子，说了半天，最要紧的事反倒忘了。那伙刺客倒选了个好位置，在州来山下的八公峡。”

    肖俞沉吟了一下“八公峡是个易守难攻的去处。要不咱们先去那边睬踩盘子，然后再决定如何打法”

    李存勖道“就知道你一定会去那边看上一眼。本来前几日我就要去的，要不是为了等你，八公峡的地图此时我都画出来了。”

    肖俞斜了李存勖一眼“嘿嘿，这么说来，我还有几分将帅之才”

    李存勖一撇嘴“咱们河东军中，统领五十人的标长都知道战前需观阵，你堂堂六品副尉，这就沾沾自喜了”

    肖俞嘀咕了一句“没劲”一抬手指向门外“咱们这就出发啊”

    李存勖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忽然话音一顿，直勾勾地看着肖俞手中的行路难“二郎，你这刀”

    肖俞一扬眉毛“做了些小改动，怎么样，是不是今非昔比了”

    李存勖伸手去摸“气息迥异，可不是小改动”

    肖俞缩回手，将行路难藏在身后“兵者，凶器也，可不能乱摸。摸一摸就要见血的。”

    李存勖讪讪地一笑“好好好，我不摸，你就自己当个宝贝吧。等咱们杀伤天行苑，记得拿你这凶器好好砍几颗脑袋。最好把那姓孙的一并砍了，回河东我奏请父王，给你连升三级”

    肖俞顿时泄了气“您就是给我连升八级，我也没那能耐啊。”

    李存勖一拳捶再肖俞肩膀上“连升八级美得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天行苑的玄虚
    州来山下，芳草碧连天。

    两名樵夫肩上搭着草绳，腰间别着柴刀，快步走在山下的的小径上。

    这两人便是乔装改扮的李存勖和肖俞了。

    斥候的勾当，这两人都不陌生。从衣着打扮，到打柴的家伙，都十足像山间的樵夫。手上、脸上也都涂黑了，看不出原本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样貌。唯一的破绽，就只剩下两人四下张望时，眼神锐利，绝非一般樵夫可比。

    但这点破绽，不凑近了去看，也是发现不了的。

    李存勖走在前面，凭着事前对州来山地图的揣摩和红袖的描述，他脑中对天行苑的精确位置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故而也不用走多少冤枉路。

    在距离八公峡只剩下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李存勖停下了脚步，道“这儿树木茂密，咱们是不是该砍点柴了”

    肖俞会意，道“正是。”将肩上草绳丢到一边，仔细打量起山路旁的树木。

    片刻后，肖俞从腰后取下柴刀，一下一下地向路边一棵儿臂粗的枯树砍下去。一边砍，肖俞一边压低声音道“咱们走来半日，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按理说八公峡算是人迹罕至之处，可这里的山路中间寸草不生，显然是常有人走来走去的。仅凭这一点，就可知此处有些蹊跷了。”

    李存勖道“你看树后的岩壁，坑坑洼洼，不像是自然风化脱落，倒像是人力击打的痕迹。”

    肖俞道“正是。若无意外，那便是天行苑的弟子练功留下的痕迹。”

    李存勖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可州来山并不险峻，我实在想不出这里面怎么能藏得住那么大一个天行苑。”

    肖俞已经砍断一颗小树，正专心致志地削砍枝桠“据您所说，那位红袖姑娘在天行苑的院中能闻到外面的蓼蓝草香气，那么她所在的地方就必然不会是封闭的空间，所以天行苑应该不会躲在山腹之中或者地下某处。那么依我想来，他们一定是借用了此地的特殊地形，再运用阵法配合，这才能将他们的院落严严实实遮蔽起来。”

    李存勖那首一指州来山主峰“要是这么说，咱们登上主峰向下看看，岂不是就能发现端倪了”

    肖俞道“那主峰很难上去吗”

    李存勖摇摇头“倒也不难。淮南多丘陵，真正险峻的山，极是少见。这州来山算是高的了，但只要是身手矫健些的人，费些力气都能登的上去。”

    肖俞道“既然如此，若是上山就能发现端倪，天行苑岂不是早就被人揪出来了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玄虚。”

    李存勖蹲到路边，随手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到“能有什么玄虚难不成，他们在八公峡里施了障眼法，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站在他们大门外也看不到”

    说话间，肖俞已经整整齐齐归置好了一小堆干柴，干净利落地打了个捆儿，直起身来捶捶后腰，道“能遮住眼的，不仅是障眼法。这山里头平平常常的一棵树，一片巨石，也许就能遮住咱们的眼睛。”



第二百九十五章 怕您跑不出来
    李存勖顿时精神了起来，站到肖俞身边“你可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肖俞笑了笑“还没。”

    李存勖嘲笑道“说得头头是道，害得我白高兴了。”

    肖俞道“虽然眼下还没看出来，但我觉得，我的思路是对的。八公峡地势不算险要，即便天行苑在外面做了什么手脚，拦住了附近乡民，但也难保会有一些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人。能够这么多年不被发现，可见他们的遮蔽之法极高明，一般人很难从外面看到。光靠人力，怕是做不到，少不得要借重这里的地形地势。”

    肖俞一边说，一边来回溜达，一会伏在地上听声音，一会望着山下的河水比比划划。

    良久，肖俞忽然指向不远处峡谷的入口“殿下您看，那入口处可有什么不妥”

    李存勖顺着肖俞所指望去，眉锋一扬“呵，还真有些不妥。”

    峡谷入口处，左侧山壁草木茂密葱茏，而右侧却稀疏得多。细细看去，每隔数尺，便会有一小片草色极浅的地方。在肖俞和李存勖看来，这自然是经常有人踩踏所致。

    谁会没事往陡峭的岩壁上跑练轻功吗

    要不然，就是这里通向一个甚密的所在。

    两人一时也不敢走的太近，肖俞凝足目力，顺着那些疑似踩踏留下的痕迹一路看去，只见那些痕迹绵延向上，在岩壁上一块突兀而出的巨石旁转了个弯，便不再有了。

    再仔细看时，那些痕迹落的地方，其实是岩壁上的浅坑，只要是有些粗浅轻功根底的人，便能轻松走过。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岩壁上出现了这么蹊跷的痕迹，十有**便是通向天行苑巢穴的通道了。

    李存勖又来来回回将八公峡打量了一番，道“这峡谷看上去能有十几里方圆，山腹里纵深不小。现在看起来，大有可能是谷中又谷，峡中有峡，那巨石之后，别有洞天。只是入口不易被人发现，从州来山的主峰向这边看过来，又被这边的山头挡住，所以这里面的玄虚一直没被人发现。”

    肖俞扛起干柴，扭头就要往回走。

    李存勖一把拽住“怎么，这就回去了”

    肖俞道“是啊，难道您还想进去瞧瞧”

    李存勖道“都到门口了，哪能失之交臂”

    肖俞脸色微变“这里可是天行苑的老巢”

    李存勖道“我知道啊。若非如此，咱们来此作甚”

    肖俞道“咱们之前可说好了，这趟只是来看看地形，可没说就凭咱俩把天行苑挑了。”

    李存勖笑道“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我自然知道就凭咱们两人对付不了他们。我也没说进去就和他们大打出手啊。”

    肖俞道“进去之后，便是他们的腹地了，极容易被发现。一旦惊动了对方，咱们想脱身都难”

    李存勖道“这话我可不信。我脱身可能不易，可你肖二郎轻功盖世，还怕跑不了吗”

    肖俞急道“我的世子殿下哎，我就是怕您跑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