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老帮主斜乜了肖俞一眼：“你可知道，为了今日之局，我花了多大的代价。”

    肖俞忽地想起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是谁对孙趋庭下的手”

    老帮主面色古怪：“除了行苑，方今下还有谁有这样的能耐”

    肖俞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是行苑！

    他万万没想到，刚刚在淮南和行苑打完交道，来到洛阳，又和这个死对头迎头撞上。

    这便是孙趋庭蹊跷病倒的真相，却是让肖俞更加头疼的真相。




第四百零一章 如此可好?
    祝言同一脸震惊地看着老帮主：“师父，您当真和天行苑”

    老帮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何”

    祝言同显然也是刚知道老帮主与天行苑又勾结，更知道天行苑在江湖上的名声如何不堪。这个猎手团虽然名气不显，但只要听说过的，无不谈而色变。师父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焉知是福是祸

    肖俞缓过神来，笑道：“老帮主和天行苑做交易，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么”

    老帮主反问了一句：“天行苑这尊神，比你们更难送吗”

    肖俞为之一滞。

    老帮主继续道：“虽然孙趋庭没有将你们的身份来历公之于众，但其实不难猜。你姓徐，又能在淮南横着走，想必和那位淮南大都督关系不浅吧”见肖俞未置可否，老帮主便自以为猜中：“与你一起出现的那位小郎君，想来也是淮南某位大人物家的公子。据说你二人之中，他的身份还更尊贵一些，那么老夫大胆猜测，那位郎君，怕是出身弘农杨氏吧”

    肖俞哭笑不得，李存勖刻意营造这种欲说还休的气氛，效果还真不错，总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在他们的身份上误入歧途。虽然老帮主算不得是自作聪明，但越是聪明人，就越是容易挖出李存勖欲盖弥彰的那一层身份。而大多数“聪明人”，就会满足于被挖出的这一层，便不会再继续深究这个身份之下，还有没有其他秘密。

    但既然老帮主如此自信笃定，肖俞倒还真不好意思澄清。

    祝言同眼睛瞪得更大：“原来原来”

    反复说了数遍“原来”，却再也没有下文。

    老帮主道：“两位淮南贵公子，不远千里来到洛阳，不惜拉低身段掺和到江湖纷争中，所谋者不小吧”

    肖俞轻轻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谁都不能免俗。”

    老帮主道：“这话不假。譬如我漕帮兄弟，平日里也都是义气不离口，但一旦大利当前，谁能收得住本心还不是随波逐流。”

    肖俞道：“只怕也不尽然吧眼前就有一位不为利所动的祝大哥，死心塌地站在您这一边。还有那位深藏不漏的骆执事”

    提到骆希夷，肖俞不由得一阵感慨，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过去只觉得骆希夷心机深重，城府森严，可万万没料到他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老帮主忽然站起身，走到肖俞身前，认真地说道：“徐兄弟，我知道你其实不在意漕帮谁做帮主，只要将来能继续合作，那个位上坐着的是阿猫阿狗都无所谓。要不然，你也不会深夜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

    肖俞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老帮主继续道：“那么我答应你，无论过去孙趋庭许给你什么承诺，我都照做不误，而且只会比他做得更多，更好。而你就权当今日没有发生任何事。孙趋庭，就让他寿终正寝。如此可好”



第四百零二章 不容易
    暮夏的后半夜，已经有些凉意了。

    方才进门之时，房门只是虚掩，此时有丝丝凉风钻了进来，吹得祝言同微微一抖。

    祝言同虽然还没到上品境界，但体格强壮，本来是不以这一丝凉风为意的。但房中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让他忍不住露了怯。

    老帮主和肖俞四目相对，一眨也不眨。

    老帮主面带笑意，眼中是说不尽的挚诚。

    肖俞则面无表情——带着面具，也看不出表情——眼神也是平淡如水，不但祝言同，就连老帮主这样的老江湖也看不透这年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约莫半刻钟过去，老帮主额角已经隐隐有些见汗了，肖俞忽然咧嘴一笑，转身离去。

    祝言同见状，下意识就要追出去，却被老帮主轻声喝止。

    门外传来嘈杂之声，显然是另一队巡逻的帮众也走到了近处。

    祝言同只听得几声“砰砰”之声，便不再闻其他声息，知道是肖俞又将这一拨帮众解决了。

    少顷，肖俞的脑袋从门外伸进来，道“也许接受你的建议，是眼下最便利的选择。但一想到你和天行苑合作，我就打心眼里腻味。”

    说完，肖俞缩回了脑袋，飘然儿去。

    祝言同楞了半晌，问道“师父，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老帮主身子晃了晃“事情有些棘手”

    祝言同脸色一变“怎么，他到底还是向着孙趋庭”

    老帮主叹了口气“他倒没有向着孙趋庭，他只是不屑于与天行苑为伍。当初为师与天行苑合作，也是迫于无奈之举，虽然侥幸得手，但我其实是隐隐有些懊悔的。今日看来，果然是种下了恶果。”

    祝言同安慰道“师父，话不是这么说的。至少现在孙趋庭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就算那姓徐的看不上咱们，现下不也是无力回天了吗”

    老帮主摇头道“可孙趋庭终究还是没死，就怕夜长梦多啊。天下间能人异世数不胜数，谁知道他会不会有法子将孙趋庭救回来”

    祝言同想了想，觉得师父说得大有道理。“徐客卿”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武功见识和手段都是顶尖儿的，祝言同是看在眼里，服在心里。正如师父所说，也许这年轻人真有法子将孙趋庭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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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俞独自走在回城的路上，心事重重，步伐也不是很快。

    弄清楚了孙趋庭的“病因”，但想要“治好”却是一桩天大的难事。虽然祝言同和老帮主都对肖俞很有信心，但肖俞自己却毫无头绪。那可是天行苑动的手脚，岂能轻易破解

    肖俞方才为了保持“高人风范”，并未向老帮主逼问天行苑究竟动了什么样的手脚，但离开之后，细细一想，着实有些托大了。且不说天行苑层出不穷的花样，就是寻常江湖人物下的毒，肖俞也没有把握敢说一定解决得了。

    上次到洛阳为李柷寻解药，好歹还有一位柳三郎做内应。现在肖俞是单打独斗，想要救孙趋庭，实在不容易。



第四百零三章 提前收网
    肖俞不紧不慢回到洛阳，刚好天色放亮，城门已开。肖俞混在入城的乡民中间，不显山不漏水地重新进了城。

    进城之后，肖俞径直来到道德坊的一处客栈，这里是谍子房洛阳分舵的联络据点。肖俞在客栈前转了两圈，成功地与谍子房暗哨接上了头，没费多大周折，便见到了洛阳分舵大掌事庞均扩。

    庞均扩算是老熟人了，上次在洛阳取解药，庞均扩没少出力，李存勖对这位大掌事很是满意，庞掌事对世子殿下身边的红人肖副尉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这回世子殿下没有到洛阳，但肖副尉来了，庞掌事自然也视作世子亲临，慎而重之地接待了肖俞。

    一番寒暄之后，肖俞便单刀直入“庞掌事，今日可曾发觉天行苑有什么异动”

    庞均扩道“想不到肖副尉消息如此灵通，就在两日之前，咱们确实发觉天行苑有一名毒道高手在洛阳街头，但来意不明。我已经让手底下最得力的蜂子叮上去了。”

    肖俞默算时间，孙趋庭已经“病倒”多日了，而天行苑两日前才发现有一名天行苑毒道高手出现，可见天行苑做事周密，连谍子房也要逊上一筹。而且那人被发现之时，孙趋庭的“病”木已成舟，兴许人家随时都要离开洛阳了。

    但这点线索聊胜于无，肖俞忙道“那人现在身在何处，我要见见他。”

    庞均扩一怔“肖副尉的意思，是直接见面”

    肖俞道“对，这人很重要，不能放长线了，直接收网吧。”

    庞均扩迟疑了片刻。他知道天行苑是李存勖的眼中钉，故而一旦遇到与天行苑有关的线索，都会亲自跟进，随时关注，为的就是掌握尽可能多的内幕，将来能多抓几个天行苑的首脑人物，在世子殿下面前露露脸。而眼下正盯着的这人，虽然武功稀松，但据庞均扩所知，那可是出身名门，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药宗高足，后因心术不正、醉心制毒而被逐出师门，不知何时被天行苑网罗到。这样一条大鱼，要是经营得当，怎么着也能引出来几位天行苑总舵的大人物。

    肖副尉既然说了要直接收网，庞均扩倒也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他知道这年轻人沉稳老成，必不会有贪功冒进的念头，更不会与自己抢功劳，但事关重大，庞均扩倒是需要肖俞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肖俞将孙趋庭莫名“病倒”之事简洁地讲述了一遍，又说道老帮主与天行苑暗中合作，庞均扩大是意外。孙趋庭“病了”，这事庞均扩是知道的，虽然也觉得蹊跷，并且也派人暗中关注“病因”，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和天行苑联系起来。因为老帮主被软禁多年，很难想到他竟然能够暗度陈仓，做下如此大事。

    李存勖很重视漕帮，庞均扩是知道的。

    所以他更加知道，此时的漕帮绝不能内乱，更不能让与天行苑不清不楚的人成为漕帮的当家人。



第四百零四章 不太顺利
    庞均扩颁下手令，让跟踪那名制毒高手的蜂子即刻收网。谁知大半个时辰后，蜂子来报，居然把人给跟丢了！

    这可是谍子房许久未遇到的事情了。

    莫说是庞均扩手下最得力的蜂子，就算是谍子房寻常小谍子，跟踪一个不以武功见长的目标，也不会轻易跟丢，而且是在上峰正准备收网的时候。

    可想而知庞均扩此时有多么的尴尬。

    肖俞却没有格外意外。

    在此之前，他便已经想到，那制毒高手已经完成了任务，随时都有可能换个身份离开洛阳，甚至不用离开洛阳，只要换个身份潜伏下去，以天行苑的布局，想必很难会被外人发现。

    不过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了，肖俞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他让庞均扩唤来负责跟踪的那名蜂子，仔细询问了制毒高手失踪前后的重重细节，又亲自道跟丢了的地方反复查看，终于有了发现。

    制毒高手消失的地方，距离温柔乡不远。

    这也在肖俞的意料之中。

    上次来洛阳时，肖俞已经发现昔日晋阳城西坊的红姑娘水黛改名换姓来到了洛阳温柔乡，那时便知天行苑在洛阳会有很深的布局，也许温柔乡就会时天行苑进一步搅乱中原的重要踏脚石。那么在温柔乡周围，有几处天行苑的秘密据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温柔乡所在的温柔坊，酒楼、乐馆林立，人来人往，最是容易藏污纳垢。莫说谍子房这种见不得光的势力，即便时大梁的官府，也很难将这一带梳理清爽。

    正在肖俞犯愁之际，庞均扩出了个主意——打草惊蛇。

    无论那制毒高手有没有离开洛阳，反正那一带必然是有天行苑暗桩的。庞均扩指派一名机灵的谍子，化装成那制毒高手的样子——有先前那名蜂子口述制毒高手的长相，另有能工巧匠制作人皮面具，虽然不能保证十成十的相像，但这种情况下，有七八分相似，便足够了。

    假装制毒高手的谍子倒也狠心，在自己身上戳了五六处不深不浅的伤口，虽说都不是要害，但鲜血淋漓，看上去煞是吓人。

    那谍子跌跌撞撞跑进温柔坊，先是故意引起一众路人侧目，而后“艰难”地来到温柔乡，在姑娘们的尖叫和小厮们的吵嚷声中，不管不顾跑到了温柔乡的后院。待众人跟到后院四下寻找，却再也看不到那谍子的身影。

    不多时，一队捕役手持刀枪棍棒，将温柔乡前后门堵住，叫嚷着要捉拿江洋大盗。

    温柔乡自恃背后有人撑腰，对这几名捕役倒也没如何看在眼里，只派了一名小管事出来应酬。小管事平日里也狐假虎威惯了的，言辞客气，可语气就显得有些不三不四。捕役们登时大怒，领头的左右开弓扇了小管事十几个嘴巴，让真正能当家作主的出来说话。

    没片刻，老鸨子带着一阵声震屋瓦的笑声出来了“哟，今儿这是什么风把各位官爷吹来了，奴家还说呢，怎么早上后院那棵梧桐树上啊，喜鹊儿嘎嘎叫个不停，原来是由贵客登门啊”看了看几名捕役，又疑惑地说道“几位官爷，有些眼生啊”



第四百零五章 以势压人
    为首的捕役斜眼看了老鸨子一眼“怎么，官爷什么时候换岗还要知会你么”

    老鸨子被不软不硬刺了一句，脸上却是笑容不改“瞧您这话说的，倒让奴家担待不起了。奴家是想着，也不知道几位官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

    为首的捕役道“这还像句人话。告诉你，老子姓赵。”

    老鸨子心里暗骂一句，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在老娘面前自称老子，你们总捕头大人来了，少不得还得叫一声妈妈，你一个小小的捕役班头，就敢如此托大。赶明儿打探准了你是哪个班房的，少不得好好给你上上眼药。嘴上却是依旧热络“原来是赵兄弟，今日不巧，你来得有些突然，要是提前招呼一声啊，奴家这里必会给你预备下几个上等的红姑娘。可眼下么”

    赵捕头哼了一声“咱们来此是办公务的，你当咱们是打野火来了”

    老鸨子点头如啄米“是是是，官爷们自然事公务繁忙——”呆了一呆，又问道“敢问赵大人，难不成是有歹人跑到我温柔乡了”

    赵捕头一撇嘴“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告诉你，现在本捕头怀疑，你这窑子里，窝藏着江洋大盗！”

    老鸨子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看起来这帮捕役是不知哪里新调来的，不知道温柔乡背后水有多深，冒冒失失到这里讹钱来了。什么叫窝藏江洋大盗什么样的人算是江洋大盗那不都是官爷一句话的事这个世道乱乱哄哄，能出来行走江湖的，谁手上就干净了官爷从那些逛窑子的江湖豪客里面随便拎出来几人砍了，保管不会有多少冤案。

    但这话也要分开来说。温柔乡里上上下下，不是不知道来的恩客都是些什么人，官府也心知肚明。只要那些人不在洛阳城里闹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句不好听的，假如你在晋阳打劫了一笔金银，来到洛阳花销，大梁皇帝说不定还会下旨嘉奖呐。

    可今日这些愣头青的捕役公然登门搜捕“江洋大盗”，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鸨子心里有些没底，只好先招呼几名捕役在大厅坐下喝茶，拽过方才的小管事悄悄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方才有人急急忙忙跑进后院的时候，老鸨子心里“咯噔”一下。她是老江湖了，这种小手段并不陌生。什么搜捕江洋大盗这分明就是那帮捕役下的套。找个人冒充人犯，把屎盆子扣到温柔乡脑袋上，而后名正言顺地搜查一番。刚才的“人犯”被搜出来是必然的，接下来还要搜捕“同党”。搜查自然是动静越大越好，十有**会揪出几个好欺负的恩客来收拾一通，总而言之就是要让温柔乡的生意不好做。到时候温柔乡为了息事宁人，定要花上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