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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营救计划,其实不复杂。钱二娘是易容高手,众人只要能潜入宅邸,将废帝带出,留下一人易容做废帝模样,数日后再悄然离去,就算大功告成。当然,若是半途被人发现,也就只得硬碰硬了。

    氏叔琮死后,宅邸曾废置多年,院内房舍结构并不隐秘。至于废帝的居所,稍加留意,也是不难找到。因此只要有几名轻功高手趁夜潜入,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可难就难在,如何避过外围的守军。

    李存勖、肖俞、唐鲁言等换了好几拨人靠近氏叔琮旧宅,总是在百丈之外就被兵士拦住,莫说靠近,就连远远望上几眼也是犯禁之举。三百名兵士分作三班,每班百人,看守一座并不阔大的宅子,只要不是主官昏聩到底,就是想出纰漏也难。

    踩了两天盘子,未发现巡卫的疏漏,众人都是有些怏怏。

    入城第三日,性子最为火爆的唐鲁言建议,干脆杀入府去,抢了人便走,反正区区几百名士兵定然拦不住七名上品高手。

    唐鲁言的大师兄魏爽、二师兄沈毅几乎同时开口喝止。

    老成持重的魏爽向李存勖告了一声罪,训斥小师弟道:“世子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任由你这莽夫胡来。”

    唐鲁言只好闭嘴不言。

    魏爽字斟句酌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钱二娘精于易容,钱兄的手法也有些火候。咱们不妨由此入手。这两日我看到守卫虽严,但也不是全然无人出入”

    李存勖道:“你是说,易容顶替送水送菜的杂役”

    魏爽道:“这些杂役都是宅子里的人,保不齐便是宣武外廷监的鹰爪,轻易动不得。但我这两日见倒夜香的粪车,是外面来的”

    钱二娘面色就有些古怪:“魏大哥的意思,咱们先去会会这位夜香夫”若要易容,必先熟悉被复制的脸孔。若是要她去细细观摩一名夜香夫的面部,甚至还要捏着鼻子上手触摸,这位昔日作风凌厉的女侠杀多少人都不会眨眼,但此时却有些浑身不自在。

    魏爽苦笑道:“倒夜香那人出入时,二娘未曾得见。其实,不是夜香夫,而是夜香妇。”




第二十七章 不走
    自来稍有规模的城池,都会有夜香夫或夜香妇这样的执杂役者,出入豪门大宅都不会有人注意,即便有人注意,也不会凑近了仔细翻检。

    只是眼下情形,魏爽提议借粪遁进入氏叔琮宅邸,若要冒充男子,这哥们几个兴许还要抽个签决定谁去干这趟名副其实的脏活儿,但此刻要冒充的是名女子,便只有钱二娘出马了。钱女侠柳眉倒竖,立时就要发作。钱无义干咳了一声,道:“二娘,大局为重。”

    钱二娘不满地横了自家男人一眼,总算看在世子殿下的面子,未曾出声。

    魏爽继续道:“其实就算二娘进了宅子,最好的局面也不过是和里面那人接上头,也不能无声无息把人带出来。所以我想,粪车里还得藏一人,以作替换之用。”

    钱二娘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老娘好歹还是个拉粪车的,接下来就不知道那位仁兄要与大粪做伴了。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发现钱无义身材最是瘦小,想来藏身粪车最为稳妥,于是目光齐刷刷看向钱无义。

    钱二娘刚刚抿起的嘴立时又撇了下去。原来算计了一圈儿,都是老娘两口子吃亏,你们哥儿几个陪世子殿下在一边看热闹,你魏老大出得好主意!

    钱无义尴尬地笑了笑,只得重复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唐鲁言几人不禁颇为意外。他们与钱无义虽然同在孟尝馆多年,此次却是首次结伴出行。过去听说钱无义夫妇横行山东道时,张扬恣肆,心狠手辣,没想到如今钱二娘还剩几分昔日风采,而钱无义却浑然变了个人。武功身手兴许还在,往日的豪气则一点没留。想来在河东没少吃苦头。

    见众人均无异议,李存勖让魏爽反复推敲了一下细节,便分头行事去了。

    第二天清晨,粪车如期出现在氏家大宅外。只是此时拉车的,已然是易容改扮后的钱二娘了,而本应空空的粪箱里,也多了个擅长缩骨之法的钱无义。

    巡卫的兵丁果然未加查问,离着数尺之外便对钱二娘挥挥手示意赶紧过去。

    魏爽沈毅二人寻了个不起眼的早点摊子远远坐下盯着,约莫一刻钟后,粪车出了宅门,缓缓远去。看来一切如预计的那般顺利,魏爽松了一口气,悄然回了客栈。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已恢复本来面目的钱二娘也回到客栈,禀报进宅之后发生的事。

    宅内不见守卫,想来朱全忠对外面的三百兵丁很是放心,也就“不惊扰贵人”了。进入大宅之后,钱二娘在无人之处将钱无义放出粪箱。钱无义自己在宅子里寻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先躲起来,待晚上出来行事。

    李存勖见暂时没出什么纰漏,便和肖俞在城内逛起来,看似漫无目的,其实是在观察一旦得手之后,从哪条路撤出更安全更快捷。

    次日清晨,钱二娘再度拉着粪车进了氏家大宅。

    本来按照计划,今日出来时,粪箱里就该藏着废帝李柷。而钱无义则顶着一张急就章做出的人皮面具冒充小皇帝在这里住上几日。至于面具成色,只能是大概相似。反正小皇帝深居简出,仆役们也不会贴身伺候,更不会细看。

    但钱二娘再度出现时,脚步不似往日从容,远远望风的魏爽便知情形不妙,但外面巡卫的兵丁并未骤然集结,也为“喊声一起,伏兵四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匆匆会客栈报信。

    片刻后钱二娘从客栈后院翻窗而入,竟然连夜香妇的衣服都未换下。同来的居然还有钱无义,虽然粪箱里临时做了夹层,但衣服和头发上还是淋上了不少粪水,也是没顾上清洗,便急匆匆来见李存勖。

    见到李存勖,钱二娘只简单说了一句话。

    “小皇帝不肯走!”

    众人均是大出意外。

    按照李存勖所想,久在朱温淫威之下的小皇帝,一朝被废,性命之忧就在眼前,能有人来救他出火坑,那还不立时一蹦三尺高,又怎会不肯走当下便有些疑心。

    见李存勖起疑,钱无义赶紧跪下发誓赌咒,说实实在在是小皇帝脑筋错了弦忠奸不分,并非钱无义编瞎话来搪塞世子殿下。

    钱二娘也跟着跪下求世子殿下明察,只是作为妻子,再怎么说钱无义办事牢靠也是分量不足。其余数人不敢多嘴,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凝重。

    李存勖沉吟良久,问道:“陛下除了说不肯走,还说什么了”

    钱无义回忆道:“他还说,愧对祖先,愧对百姓,就在这儿自生自灭便了。”

    李存勖冷笑道:“这几句话,倒不像是你能编出来的。”

    钱无义连连叩头:“在下绝无一字虚言!”

    李存勖又自语道:“这便棘手了,总不能打晕了扛回去”

    肖俞忽然道:“不如,我去见见他。”

    李存勖断然道:“不可,太危险!”话音未落,意识到显然有厚此薄彼之嫌。钱无义在里面待了一日一夜,不见世子殿下担心,而肖俞请命前往,世子就说有危险。虽说肖二郎是王爷身边的人,可世子殿下这心也太偏了些。于是又往回遮了遮:“钱二娘已经进去两次,未必没留下破绽,二郎你再去,被人发觉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况且,你也不会易容。”

    肖俞道:“钱大哥已经见过皇帝,再有嫂夫人相助,做出一张面具想必不难。”见钱氏夫妇连连点头,又道:“此刻氏家大宅还没什么动静,想必还未发觉咱们的行动,我再进去也不至于打草惊蛇。退一步说,就算有人在那里守株待兔,我打不过,难道还逃不出来吗若真被人发现,反倒简单了,就像唐三哥所言,大伙儿杀将进去,把人抢出来。”

    李存勖未答话,但看脸色,似乎有些同意肖俞所言。

    肖俞趁热打铁:“阿翁和我说过不少先帝的事儿,也多次提到过咱们这位小皇帝,由我去劝他,兴许他能听进去。”

    李存勖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第三日清晨,钱二娘再度拉着粪车进了氏家大宅。

    肖俞比钱无义高了半个头,骨架也略大,又不似钱无义习练缩骨法多年,原本的夹层自然是装不下的,只得临时再改装一下。肖俞又趁机向钱无义请教缩骨法精髓,钱无义只好倾囊相告。肖俞一学即会,缩到夹层里没留下多少空隙,倒让钱氏夫妇惊叹不已。

    如前日一般顺利,肖俞在无人处出了粪箱,按照钱无义的指点摸到他藏身之处,先美美地睡了一觉。待夜色降临,肖俞悄悄上了房顶,仍旧按钱无义所说,找准方向,向废帝住处掠去。



第二十八章 “族兄”
    到了废帝居住的院落,肖俞伏在房檐上,正在静听四下的动静,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怎么还没走咦,不是你。”

    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声音极低,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肖俞耳中。

    肖俞一个激灵,险些就要显露身形。待确认房中之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之后,便飘然落地,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登,一榻而已。

    一名瘦弱少年静静地立在房中,看着肖俞。

    见肖俞神色戒备,少年平静地道:“入夜之后,他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没人愿意守着我。”

    肖俞此刻也已确认,数十丈之内确实没有其他人,便松了一口气,闪身进入房内,反手掩上房门。

    少年又道:“前夜那人没告诉你吗,我不走。”

    肖俞迟疑地问道:“你就是皇上”

    少年道:“我是李柷。”

    看着李柷神情淡漠,自称己名而不自认皇帝,肖俞期期艾艾地道:“那我是不是不用大礼参拜了先说明啊,我对大唐是忠心的。”

    李柷嘴角动了动,算是对肖俞这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有个回应,然后又说道:“忠也好,奸也罢,大唐终究是亡了。如今我已是一个废人,不值得你们再用心。”

    肖俞认真地看着李柷那张刚刚褪去稚气的脸,心想这才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怎么就这般心死如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那正经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比之下,看来做皇帝真没什么好。

    李柷见肖俞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我脸上有花”虽是问句,却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可不耐烦了。

    肖俞道:“方才你能发现我躲在房顶,还能分辨出我的气息与前夜那人不同,想必你修习皇室秘传的内功心法已有小成。”

    李柷奇道:“内功”声音总算有些波动。旋即恍然道:“我自幼只是读书,不曾习武。但周师傅常教我善养浩然正气,也悄悄传我些吐纳之法。时间久了,耳聪目明而已。”

    李柷口中的周师傅便是年前大朝会上白虹贯日时吐血身亡的侍讲师傅周承德。此时李柷提起,声音又多了几分黯然。

    肖俞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虽然没学过拳脚功夫,但内力已经颇有根基。李家人,本就多出武道天才。”语气中似有几分傲然。

    李柷疑惑地看着肖俞。

    肖俞上前一步,握住李柷的手腕,潜运内劲,《腾龙诀》的气息悄然释放出几分。

    李柷下意识想挣脱,自然而然手上用力。一挣不得脱,再度加力,平日里纳藏的气息聚集在手臂上,竟与肖俞的劲气隐隐应和,两股劲气间有一股说不清的亲近意味。

    李柷一呆,手上力气缓缓散去。

    肖俞笑道:“同根同源,是不是你那周师傅教你的吐纳之法,应该是养气为主的《卧龙诀》。”

    李柷怔怔地看着他:“你也是”

    肖俞未置可否,笑容更加和煦。

    李柷心中已有了答案,眼圈瞬间通红。

    李唐王室秘传功法,大都是为李家血脉量身打造。《腾龙诀》劲健,《卧龙诀》温醇,两者本就是互补的功法。李柷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方才的亲和感确是真实无误。

    他自记事以来,身边便没有亲近之人。先是一群阴阳怪气的阉人总对自家指手划脚,不让皇子公主“私下往来”,后来便是凶神恶煞的大兵。自己的叔叔、堂兄弟们,先后都莫名其妙失了踪。渐渐懂事,才明白都给朱全忠暗中害死了。四年前,父皇和母妃也都死在朱全忠义子手上,自己还没当上皇帝,就尝遍了“孤家寡人”的滋味儿。此刻骤然看到同宗之人,怎能不令这个仅仅是表面坚强的少年真情流露。

    肖俞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是晋王遣我们来救你出去。只要你好好活着,大唐就不会亡!”

    李柷死死咬着嘴唇,积郁已久的苦闷、委屈、惊惶、恐惧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化作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正当肖俞犹豫要不要再开口时,李柷上前拥住肖俞,低声哽咽道:“族兄”再也说不出话。

    肖俞一边轻拍李柷肩头,一边暗想:“同宗便一定是族兄吗万一是皇叔呢”

    适才以《腾龙诀》引动李柷内息,乃是肖俞发觉李柷也习练内功后的一时急智。过去常听张承业讲述皇室内情,加之自己也修炼了《腾龙诀》,肖俞对李唐皇家子弟修习的功法自然不陌生,也知道如何引动内息和鸣。有那么一瞬间李存勖曾调侃过的“难道你的真是身份其实是李唐皇室遗孤”闪过,于是肖俞便想外人来就李柷,李柷心存疑虑是正常的。可要是以实打实的“自己人”身份出现,想必小皇帝会放心许多。只是没想到李柷积郁多年,心底早已不堪重负。又想到以后自己的小小伎俩早晚会被拆穿,到时候“欺君之罪”倒不妨,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身世比自己还悲苦的少年。

    良久,李柷止住悲声,重新站好,对肖俞说道:“族兄”

    肖俞摆手道:“陛下,你这么叫我,实在别扭。我现在的名字是肖俞,要不你就叫我肖二郎吧。”

    李柷脸上疑惑之色一闪而过,而后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肖俞既然行走江湖,用个化名也不稀奇,便道:“二郎哥”

    肖俞又道:“叫二郎就好。”

    小皇帝两次被打断说话,也不着恼,继续道:“我跟你走,我也不当皇帝了,将来大唐复兴,你来做皇帝,好不好”

    肖俞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吭哧道:“其实我是远枝这个以后再说,我先救你出去。”

    李柷兴奋地点点头。

    肖俞简单地将计划说与李柷。钱二娘进来收马桶的路线,距离李柷的住处最近的也有十余丈,但这自然难不住肖俞。只要在天色未明之际将李柷带到方才自己的藏身之处藏好,钱二娘自然能把小皇帝接出去。只是不知道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皇帝骤然躲进粪箱,吃不吃得消。

    李柷显然没意识到粪箱里是何天地,以为最多也就向肖俞此刻一般,身上带些臭气,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肖俞心中默默祷祝,希望小皇帝不要吐得太厉害。

    反倒是李柷听到肖俞要与自己对调,继续在这里住上几日,大是反对。理由和李存勖昨日所说一样:“太危险!”肖俞不由地有些感动,反复和李柷讲自己若不留下迷惑看守,一行人谁也逃不出梁军的追捕。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轻功了得,没了负累便能轻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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