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最后小皇帝将信将疑,但也只好听肖俞安排。
肖俞比李柷高了大半个头,肖俞不禁暗想顶包这差事其实还是最适合钱无义啊。但好在李柷的冠服都是宽袍大袖,这点体面朱全忠还是留给李柷了,无意中让肖俞捡了个便宜。带上面具,换完衣服,只要坐着不起身,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
最后肖俞又交代李柷出去之后千万莫要对晋王世子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自己是化名游历天下,不想徒增麻烦。看着肖俞真挚的眼神,李柷顿时有了一种与这位族兄共同保守秘密的自豪感,重重点了点头。
肖俞终于松下一口气,对小皇帝说:“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睡一会吧。”
小皇帝再度重重点头。
第二十九章 暴露
宅子里无人巡夜,所以凌晨送小皇帝出去,很是顺利。
卯时有仆役送来早餐,肖俞也不答话,假装低头发呆。仆役不以为意,反正这几日都是这番光景,只要不自残,不绝食,他也懒得管,故而看都没多看几眼。
肖俞草草吃完一顿缺油少盐、寡淡无味的早餐,又默默掐算时间,辰时过了大半,宅子内外没什么动静,想来钱二娘已经接上小皇帝,平安离去。
想到小皇帝窝在在粪箱里的情形,肖俞不由偷偷一乐。
接下来的时间就无聊得很了。本想趁着清闲练练功,又怕仆役里混杂着高手觉察出异样,便只得安心养精蓄锐,预备着两三日后便溜之乎也。
不料当夜就出了岔子。
肖俞吃完晚饭,正要上床休息,忽觉一阵若有若无的杀气悄然袭来。
这种感觉很玄妙,绝非对方有意释放出气势惊吓他,而是肖俞多年刀头舔血换来的一丝灵觉,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异禀。
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
肖俞没有心存任何侥幸念头,也没有余裕去考虑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迅速甩掉李柷的宽大袍服,露出自己利落的短衣。窜到窗前,将窗扇打开一半,却没有跳窗而出,而是闪回身跃上了房梁。
刚刚在梁上屏住呼吸,就听到“嘭”地一声,两扇房门被击得粉碎,一道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来者见屋内无人,倒也没太过惊讶,举步走进房中,看到窗户半开,冷笑一声,却没有上前查看。转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瞬间便将小小居室打量了个通透。
肖俞骤然心生警兆,再次跃起,哗啦一声便冲破了房顶。
几乎同时,灰色人影向方才肖俞藏身之处凌空击出一拳,成人合抱粗的梁木断为数节,半个房顶塌了下去。
肖俞本已冲出那间居室,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拳干刚猛无俦的劲力。当下不敢回头,找准一个方向,身体全力向前冲去。
灰色人影一拳击出之时,身形已经拔地而起,在肖俞开始全力逃命的同时,他也已出现在塌了半边的房顶。看到肖俞急速远去的背影,这人冷笑一声,纵身便追,身法迅捷,比肖俞还快了三分。
肖俞几个起落就要掠出氏家大宅,却看到前面街上火把通明,一队队巡卫士兵正严阵以待,一个个要么是长枪挺立,要么是箭已上弦。而身后劲风凛然,显然那人在快速接近,不由心中叫苦。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肖俞心一横,暗叫一声拼了,寻一处结实的屋脊站住身形,脚下接连蹬出,数十片屋瓦便化作暗器飞向灰色人影。
那人浑若未见,追击的速度也未受到丝毫影响,瓦片在近身之时,先后被他的身体撞得粉碎。肖俞敏锐地发觉瓦片甫一撞到他身上,发出的竟然是类似落到地面的清脆铿锵之声。若非横练功夫练到极处,决然没有这般威势。
逃是逃不掉了,打,估计也打不过,肖俞索性喊了一声“来者何人”,巴望着能让这人攻势稍缓,好让自己想个脱身之策。
灰色身影倒也不着急动手,掠到肖俞身前一丈之处站定,冷冷地看着肖俞。
肖俞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一张僵尸般的脸,脸上疤痕交错,眼神中有中令人心悸的锐利,就像一条饥饿的毒蛇盯着猎物。
肖俞蓦地想起一人,顿时胃里开始泛酸水,迟疑着问道:“阁下可是宣武缉捕司掌刑,苍鹰董延年”
那人毫无感情地开口道:“如今是大梁都缉捕司。”
肖俞苦笑了一下。梁王既已称帝,手底下的阿猫阿狗自然也都得水涨船高,官升三级。宣武缉捕司升格为大梁王朝的都缉捕司,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这董延年,则是宣武缉捕司的第三号人物,专司缉捕司刑杀之责的掌刑大人。虽然只是三号人物,却比顶头上司缉捕使臣郭言更威名远播。原因也很简单,董延年原本就是成名已久的上品入微境高手,身如铁石,心更如铁石,对人对己都是狠辣无情。虽然多年未跻身大观境,看似武学修为止步不前,却着实修炼了数门让大观高手也要退避三舍的杀人技巧。因此便有人说董延年不求那个大观的虚名,只务战而胜之的“实”。而他在宣武缉捕司这些年,确凿无疑死在他手上的大观高手,至少有三人,而且都是在一对一公平决斗的情形下。而“苍鹰”这个绰号则代表的他修为的两绝——筋骨横练坚实如鹰,轻功了得矫健如鹰。
惹上这么一尊凶神,要想脱身确实有点难啊。
肖俞一边盘算,一边没话找话问道:“阁下是怎么发现我的”
董延年眼睛一眯,似乎露出些嘲讽之色:“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你的同党来接应,还是要打别的主意都不重要了,你的同党这会儿应该死得差不多了,你很快就可以去和他们做伴了。也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们倒也谨慎,顶替了一个看似局外人的夜香妇,只是不凑巧,这人是外廷监的钉子。”
肖俞心下了然,钱二娘这回并未滥杀无辜,也是怕杀人后会太早露出马脚,便只是将夜香妇囚禁在家。计划中应是在离开之时放出夜香妇,威逼利诱一番,谅她一个无依无靠又没什么见识的小妇人,也不敢去报官。即便鼓足勇气将事情说出去,也只说得出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关了几日。待这边开始查访明白,李柷也早就远走高飞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大梁外廷监行事的周密程度,竟然专门安排了一人给废帝倒马桶!那妇人一俟钱二娘等人离开,自然第一时间去找上峰禀报。之所以晚上才来抓自己,中间的大半日自然是在悄悄部署,务求不让一人漏网。
想到这里,肖俞反倒镇静下来。李存勖那边情形究竟如何,已不是肖俞能操心的。眼下只有先从董延年手下将小命保住,才能考虑其他的。
肖俞收敛了心神,平静地望向董延年,竟然还拱了拱手:“多谢相告。”
董延年倒是没想到肖俞身处绝境还能这般从容,嘿嘿一笑,声如夜枭啼鸣:“好小子,有点胆色,就冲这,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肖俞默默运起腾龙诀,对董延年道:“那更要多谢了。出手吧。”
第三十章 逃亡
董延年但凡对敌,从来都是不吝惜牛刀杀鸡。比如眼下虽然看出肖俞只是洞玄境,比自己差着一个境界,但仍是未掉以轻心。方才告知他们计划中的纰漏,大半是借以打击肖俞的斗志。没想到肖俞只是短暂失神,马上就恢复冷静,不由得对肖俞又高看了一眼。自然,下手就更加不会容情。
灰色的身影似乎原地一闪,肖俞甚至来不及去寻找董延年的移动轨迹,只能凭借过人的灵觉去感知致命的威胁从哪个方向袭来。
前方不对,是头顶还是不对
在拳劲及身前的最后一瞬,肖俞终于做出判断,横左肘于胸前做格挡。只觉董延年一拳击来,小臂骨痛如折。
肖俞忍住剧痛,右手成鹰爪,疾探而出,抓向董延年小腹。
董延年哼了一声,并未理会肖俞的右手,反而拳头上加力,将肖俞撞飞出去。
肖俞倒飞出去之前,右手总算击中了董延年,但如击金铁,非但未能伤敌,反倒震得手指隐隐发麻。
两人本是屋脊对峙,肖俞这一退,两人便先后落在地上。
肖俞就地一滚,摸到地上一只硕大花盆,想也未想,举起花盆向董延年掷出。董延年轻描淡写地一抬手,一尺多高的花盆应声而碎,花泥散落一地。肖俞已借着花盆的遮挡,欺近董延年身前。待董延年打破花盆,肖俞就像从花盆中钻出一般,并指如刀,直插董延年双眼。
横练功夫过人的武夫,身上必有罩门。一般如下阴、腋下、双目、口鼻,便是功力所不能及之处。
董延年反应着实不慢,刁住肖俞手腕,施展开小擒拿手法沿着手臂就要向上抓肖俞肩头。肖俞心知这一下要是抓实了,自己的小命差不多就交代了。运劲于足底,向后奋力一挣,虽然勉强挣脱,右臂衣袖却被抓得稀烂,小臂上显出几道血槽。
董延年没想到肖俞居然能挣脱,似有微怒,踏步上前,眨眼间攻出数十拳,拳拳不离肖俞要害。
肖俞且退且挡,不断有未挡下的拳劲落在肩头、肋下等处。好在后退之势卸去不少劲力,不至于当场吐血。
退了数丈之远,肖俞发觉已经退至大门边,在往外便是虎视眈眈的巡卫,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董延年一轮急攻未奏效,似乎脸上有些挂不住,攻势愈加急骤。他这一轮急攻,看上去只是速度快些,力道刚猛些。但其实肖俞已察觉到董延年的拳风刚中带柔,一丝丝绵密的劲力已在身周布下罗网,有如无形的气罩,愈来愈是厚重,只消再过片刻,便会迟滞肖俞的身法。
肖俞只得退势更急,忽地董延年一拳击向面门,肖俞双掌齐出,竟是要硬碰硬接下这一拳。
董延年心中暗喜,只要这一拳击实,肖俞至少也得是吐血倒地。
肖俞当然不能真的硬抗,而是屈臂一推,竟然借力飞身到了院外。
街上巡卫看得“清清楚楚”,掌刑大人奋起神威,一拳便将这大胆的贼子击得如破风筝般飞出,只是碍于军纪,不便开口叫好。
只是这小贼飞出得远了点,竟直直落向阵中。
若是自家将军将这小贼打到在地,兵士们自然是一拥而上五花大绑;而掌刑大人据说脾气不怎么好,兄弟们贸贸然上手,会不会画蛇添足兵士们心中这般想,都下意识地向两旁闪开,一时间阵形就有些不严整。
肖俞赌的就是这一线生机。
落地之后,肖俞故意“哎呦”一声,倒向身后的一名持弓的兵士。那兵士下意识去抓肖俞,原本双手张弓,改成一手握住弓箭,一手探出。
肖俞身体后仰,堪堪就要倒地之时,出手如电,格开兵士伸出的手,一掌将这名兵士击退。同时劈手夺过弓箭,仓促间只是将弓拉到八成满,嗖地一箭,射向刚刚从大门内跃出的董延年。
弓是黄杨大弓,箭是雕翎狼牙箭,董延年再托大,也不会对如此近距离射来的一支重箭视若无睹,只得挥手格开。如此一来,步伐不免慢了半分。
肖俞趁机从身后兵士箭壶中再抽出数支重箭,连珠射出。过去在河东边军中苦练的连珠箭此刻终于派上用场,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董延年连续挥手挡开箭矢,再上前时,肖俞已然腾身而起,接连踢倒数名兵士,跃入街对面的坊墙之后。
从肖俞被董延年“一拳击飞”,到趁乱逃走,不过短短数次呼吸的时间。
原本严阵以待的兵士面面相觑,原本这么多人在门外只是以防万一,没谁真想着能有机会给掌刑大人帮忙。谁料这小子滑不留手。掉到人堆里还能跑掉。董延年更是火往上撞。
不过尽管肖俞耍了个小聪明暂时摆脱了董延年,但这位多年来未曾追丢过猎物的掌刑大人自然不会让肖俞轻易逃掉。看准肖俞掠出的方向,董延年一纵身,也紧紧跟上。
肖俞方才一鼓作气,趁乱摆脱董延年,霎那之间爆发的速度和力量几乎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别的不说,仅借董延年拳劲飘出,看似轻松,其实分寸极难拿捏,拳掌交接既不能早也不能迟,发力的时机更是稍纵即逝,稍有不慎,被董延年一拳击实了,自己就立时要饮恨当场。
这几下交锋,肖俞心神耗费极大,体内气息鼓胀有如一张弓拉满处于绷断的边缘。只是他心知董延年不会任由自己离开,还远不到能松一口的时候,故而不敢停步,也无暇再去想事前规划好的逃跑路线,只捡隐蔽处狂奔而去。
肖俞心知此时城门必然已经关闭,虽是济阴城墙不高,自己有信心越过,可一旦遇上巡城的兵士,只消阻滞片时,就会给董延年闻声追上。可要是在城里躲猫猫,片刻之后就会全城大索,自己万万没把握能熬到天亮。
奔出约莫数百丈远,忽然一阵淡淡水汽飘来。肖俞这才看清一条小河横在前面不远处。
济阴城建在济水之阴,故而得名。城里有牡丹泽,与济水相通。眼前这条小河,便连接着济水与牡丹泽。
肖俞暗叫一声天不亡我,狂奔数步,合身扑入水中。
暮春之夜,河水冰凉。
肖俞屏住呼吸,收敛了全身气息,如一片浮木般顺着水流缓缓漂开去。
董延年紧跟着来到河边,四下寂静,只有潺潺的水声。他闭目感应了一下,忽然双手抬起,似乎托举起一件重物,旋即反手向身前的小河重重压下。一股刚猛中带着阴柔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数十丈长的河段,本在静静流淌的河水竟似乎停滞了一下,水声也有那么一霎消失不见。
藏身河底肖俞顿觉身周的流水凝实,自己有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若非身在水底,这一下必然要喷血数尺。
以入微境界能频频斩杀大观高手,果真有他娘的两把刷子!
第三十一章 狼狈
董延年负手立在岸边,神念放出,笼罩了数百丈河面。
方才他吃不准肖俞跳河之后是顺溜而下还是逆流而上,故而不惜内力用上了一招泰山压顶。本想着肖俞即便不被震死,至少重伤之下无法继续在水底潜伏,就要乖乖浮出水面束手就擒。
谁知过了片刻,神念所及之处,还是除了水声别无动静。
此时远处人声嘈杂,却是几名缉捕司的属下带着一干兵丁也追了过来。
董延年一声令下,兵士们迅速散开,沿着河岸开始巡查,而几名缉捕司的属下则脱去外袍,下水搜寻。
而此时的肖俞随波逐流漂出数里远,已经接近了城墙下的水门。
董延年的一记重击,自然令他吃了不小的苦头,内息几乎难以为继,差一点就要跃出水面自投罗网。只是生死一线之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对水元气又有了格外的亲和,在河水凝实的那一刻,自己虽然无力对抗董延年的泰山压顶,但随着身体的微微摆动,紧贴着自己皮肤的一层河水却隐隐有了些松动,便似拿烧红的铁棍插入冰块之中,从外面看冰块还是浑然一体,而里面刚好给自己留下些许活动空间。
更可喜的是,肖俞居然莫名其妙在水底换了一口气!
过去游历江南时,听江边弄潮儿吹牛,常说水性好到极致的人可以在江底睡觉。肖俞那是自是嗤之以鼻,人毕竟不是鱼,一口气憋得再久,总归要到水面上换气,怎么能在水底睡觉说这话的人虽然笃信无疑,但无奈自家还没到那等境界,没法演示给肖俞看,肖俞自然觉着是胡吹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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