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不得扰民
张全义似乎没想到肖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肖俞一下,按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手指飞快地弹了几下,道:“我就说你们不简单吧,杨氏兄弟的这点家务事,外人知道的可不多。”
肖俞矜持地一笑:“在下侥幸。”
张全义森然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这点内幕,足以要了你的命”
肖俞道:“那是自然,在下既然敢来,也是豁出了性命的。”
张全义眯起眼睛盯着肖俞,左手在扶手上已经停止了弹动,指节有些发白,似乎在暗中用力。
肖俞眨眨眼,一脸淡然地看着张全义。心中却有些紧张,万一张全义来个“摔杯为号”,廊下伏兵全出,自己要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是直接冲破房顶逃走,还是挟持住张全义杀出一条生路那就要看伏兵中有没有高手了。
张全义忽然双手一抬,捋了捋衣袖。肖俞眉锋一挑,几乎就要下意识地上前制住张全义,好在灵觉敏锐,发觉张全义似乎并无恶意,这才硬生生忍住了。张全义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诚然。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功夫远不及你,这就不必说了,可这胆量嘛,也被你甩出十万八千里去。”
肖俞欠身道:“张公过奖了。谁不知道您也是武将出身,千钧万马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要说您胆气不够,实在是愧煞旁人。”
张全义摆摆手:“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我找你来,就是先搞清楚方才说的那两件事。既然你无心与朝廷为敌,我也不便过多干涉漕帮事务。你们谁爱做帮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不过嘛”
肖俞适时地上前一步:“您说个章程,在下回去照办就是。”
张全义斟酌着语句道:“是要文斗还是武斗,你们关上门自己解决,不许将洛阳百姓牵扯进来。若有一名无辜百姓因为你们漕帮的内斗而丧命的,你们可要赔一条命。”
肖俞一怔,抬眼看着张全义:“就这些”
张全义斜了肖俞一眼:“就这些啊。”
肖俞试探着又问了一句:“没有别的吩咐了”
张全义双臂轻轻一挥,潇洒地倒背着手站了起来:“你觉得我还应该有什么吩咐”
肖俞忙道:“没了,没了,在下就是胡乱问一嘴。”
张全义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们事务繁多,我就不多留你了。下次到府,若是时间宽裕,可以留下来喝喝茶,吃顿便饭。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最爱和你们这样的年少英杰来往的。”
肖俞连声称是,退出会客厅之后,方才那名书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带着肖俞向外走去。
一路无话,静悄悄地走到大门前,书办叉手一礼,稳重而客气地回去了。肖俞自然也只能参闭口禅,老老实实离开。
这一趟“觐见”,连说话带告辞,半刻钟不到。张全义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就只为了叮嘱一句“不得扰民”
第四百六十二章 怀念骆希夷
回到漕帮,只见院中灯火通明,几十人守在大门内外,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肖俞走得近了,扫了一眼,都是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便做了一个罗圈揖,向众人问好。见肖俞回来,这群人呼啦一声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开始发问。
肖俞一时有些懵,好容易内中有个年岁大些的舵主止住众人的喧嚷,凑到肖俞身边,问道:“徐客卿,在张府尹那里,可顺利么”
肖俞一怔,旋即明白“张府尹”指的是张全义。至于“顺利么”,自然是问河南尹会不会插手漕帮内务。便笑道:“府尹大人很关心咱们漕帮,但江湖事务,官府倒是不便直接过问。只要咱们不扰民,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众人听了,不约而同赞叹一声,称道府尹老爷深明大义。
肖俞这才想到,老帮主在洛阳经营多年,居然在官府没有过硬的靠山。当然,也可能是原本有靠山,后来被孙趋庭挖了墙角。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唏嘘。
这些舵主们最担心就是河南尹以官府势力强压漕帮,万一朝中有人替老帮主说话,那么孙夫人这边就不能痛打落水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事情还少吗好在徐客卿带回来的是好消息,既然官府没有过问的意思,那么接下里该如何清算曲老帮主那些人,还不是由着大伙儿的性子来
肖俞和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着急向内院走去,边走边问道:“夫人睡下没”
还是方才那名舵主答话:“还未睡下。夫人此时应该是在内宅,带着丫鬟们给孙帮主缝寿衣——我原说这些粗使活儿自有下人去做,可嫂夫人执意不肯,说是夫妻一场,孙帮主的最后一件衣服,必许她亲手去做,唉”忍不住摇头叹气。
肖俞这才正眼瞧了一眼这位舵主,记得他姓刘,似乎是汴州分舵的舵主。汴州是河南仅次于洛阳的大城,同样是客似云来的水陆码头,这处分舵的买卖兴隆得很,故而汴州分舵的舵主称得上是财大气粗,位高权重。要是没记错,这刘舵主是孙趋庭的心腹之人。
按说今日孙趋庭的死讯发了出去,这刘舵主也该在丧事上多忙活忙活。可现下见他只关心河南尹会不会插手漕帮事务,显见是自己的前途。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不便多说什么,但肖俞还是忍不住暗暗给这人划了个红叉。
孙趋庭尸骨未寒,这帮人居然都聚在门口等候“徐客卿”的消息,就留下帮主夫人亲自带着丫鬟缝寿衣,这事儿传出去,又够江湖上的朋友笑许久了。
这也足见孙夫人在帮中,实在没有多高的德望。前些日子大伙儿不知道孙趋庭究竟是死是活,对孙夫人仍旧执礼甚恭。可孙趋庭一死,大家伙儿对孙夫人的那点尊崇,也就没多少了。孙帮主在的时候,你是孙夫人,可如今孙帮主都没了,你不就是铁如芸吗
肖俞有些犯嘀咕,想要弹压这么一帮骄兵悍将,仅靠孙夫人自然是不行的。自己既然要强捧孙夫人上位,那么少不得要多出些力了。
不过自己终究是个客卿身份,有些事情,还得是帮中老人说话才顶用。
肖俞暗道,骆希夷啊骆希夷,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你得回来啊
第四百六十三章 漕帮的圣后
当下有一件事,比骆希夷回来更重要,那就是先帮孙夫人确立威权。
肖俞冷眼旁观,过去孙趋庭的那些死忠部下,并不能成为孙夫人的助力。相反,那些人大多有自己的小九九。虽然肖俞并不能准确地知道他们分成了多少个小团体,但至少能够确定,他们已经在暗中抱团了,一旦实击成熟,就要跳出来问鼎帮主之位。肖俞需要抢时间,在他们的时机成熟之前,帮孙夫人造造声势。
来到后院,肖俞很容易地找到了真的在缝寿衣的孙夫人。
“我的嫂夫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真当自己是小门小户的孤孀,将男人的丧事料理好了就万事大吉了”肖俞语气有些无奈。
孙夫人苦笑道:“那照你说,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肖俞掰着手指头:“头一件事,曲老头也不自尽,也不求死,就这么干耗着,您得拿出个说法吧不能就让他在咱们这儿白吃白住。”
孙夫人点点头:“对。”
“第二件,漕帮现在真的是群龙无首了,我说过,会帮您号令漕帮。可有些事情,必须您亲自出面才行。”
孙夫人这回却摇了摇头:“这件事,今天我已经反复思量过了。譬如皇帝死了,皇后想专擅朝政,一要文武百官归心,而要自家底子厚实。可你也瞧见了,这两样,我是一样也不占。就算你武功过人,也不可能压得住所有人。远的不说,这些日子帮中尤妮坐镇,曲大哥不还是一而再地上们寻衅吃江湖这碗饭,从来就不是拳头大就能解决所有事的。”
肖俞反问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一样也不占’的结论的”
孙夫人双手一摊:“帮中那些舵主堂主们,若是今日有一人能够帮我料理这些杂事,我也不会如此灰心丧气了。再说我自家的底子,你也知道,我父亲去世得早,就剩下那个不成器的兄弟”
说到这里,忽然眼圈一红,止住了话头。
肖俞不禁也有些难为情。孙夫人那个不成器的兄弟铁霸王,正是被肖俞和李存勖教训了一顿,伤了下身,至今也不知恢复得如何了。
铁霸王统领的那个霸王会,吹口大气地说,也不过是洛阳城中二三流的小帮会,昔日仗着姐夫的威势横行街市,如今姐夫没了,铁霸王想必更要打蔫,就不必说为姐姐撑腰的事儿了。
但肖俞原本也不指望铁霸王,便笑道:“方才您打的比方很恰当,现在您面对的局面,就如当年高宗皇帝驾崩之后,武后临朝的情形一般。自然,您手下没有真正的心腹亲信——我勉强算半个吧。不过当年武后的娘家人,可也没给她帮上什么忙。所以,两相比较,您眼下的局面,并不是很悲观。只要您心思定住,我就全心全意扶保您做咱们漕帮的圣后!”
孙夫人一时有些发懵,深吸了几口气,满脸狐疑地看着肖俞:“你这么做,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第四百六十四章 接受好意
肖俞抿嘴一笑:“说出来,也许您不相信,我做这一切,还真不是为了我自己。”
孙夫人笑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看不过我们漕帮内斗,特意拔刀相助,然后功成身退哎呦喂,徐客卿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肖俞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不过也没关系。此时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是你惟一的指望了吧”
孙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古人说,无欲则无求。若我不求那掌控漕帮的权柄,就安安心心做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我还会指望你吗”
肖俞叹了一口气:“夫人,那你有没有听过古人的另外一句话”
孙夫人问道:“哪句话”
肖俞一字一顿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孙夫人如同遭了雷击,顿时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对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便孙趋庭生前笼络了不少舵主、堂主,但现在人走茶凉,人死了,茶更是凉得透透的。孙夫人你作为遗孀,明面上固然还能享受一些尊崇礼遇,但大树依然已经倾覆,孙夫人的以后的命运,可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孙夫人咬着牙,神情复杂地看着肖俞:“那我再问你一句,做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肖俞心中一松,知道这女人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她所问的“做这件事”,便是助她掌控漕帮这件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若您全力配合,我至少有八成把握。”
孙夫人思量了一下,道:“本来八分把握就不算少了,但我一介女流,万一输了,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肖俞道:“我先收拾掉几个对你威胁最大的,算是杀鸡儆猴吧,这样是不是能让你更安心呢”见孙夫人不自觉地点点头,肖俞继续道:“要不您现在就告诉我几个名字,我今晚就去试试。”
孙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收拾”声音有些发颤,但又隐隐透着几分期盼。
肖俞失笑道:“您别误会,收拾人有很多种法子,让人心服口服也有的是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杀人的。”
孙夫人“哦”了一声,眼中神色归于平淡。肖俞则心中微微一凛,看起来这女人的心思,要比她看起来的要狠一些。不过这样也好,女人不狠,地位不稳,这句话在江湖上尤其适用。便道:“这么说起来,您是接受我的好意了”
孙夫人款款向前走了两步:“看起来,奴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肖俞敏锐地听出了孙夫人在称呼上的微妙变化,心中暗道,果然是漕帮帮主的女人,再一次给了自己惊喜。礼节性地笑了笑,便告辞了。
走出十几步,孙夫人忽然轻身叫道:“徐兄弟稍待。”
肖俞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孙夫人嫣然一笑:“我的本名,你该知道的。还有,以后不必‘您’、‘您’的。”
肖俞“不好意思”挠挠头:“礼不可废,这称呼么,一时倒没有改的必要。先这样吧,回见。”
孙夫人正色道:“若你还当我孙夫人,那我一辈子都走不出孙帮主的影子,他手下那些兄弟,也顶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对我虚与委蛇。只有从你这里便当我是铁如芸,我才能真正做漕帮的圣后——这不也是你的心愿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强行立威
骆希夷将纸扇在手中轻轻掂了掂,佯装思考了一下,道:“要说咱们孙帮主,那是通情达理得紧,若今日之事当真是铁兄弟有错在先,那二位朋友不说,咱们孙帮主也会向二位陪个不是。只是嘛,孙夫人自幼姐弟情深,关心则乱,少不得有些怨怼。因此,在下唐突,还是想请二位到漕帮坐坐,也算是给夫人一个交代。”
肖俞插口道:“你这口口声声左一个孙帮主,右一个孙夫人,姓孙的不是你们漕帮副帮主吗怎么,难道漕帮没有正帮主”
骆希夷道:“咱们老帮主德高望重,近年来少理俗务,一应日常琐事,大半都是孙帮主在打理。”
肖俞心念如电,骆希夷说得客气,但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夹杂着“大权旁落”四个字。想来他口中的老帮主年岁大了,精力衰退,门下子弟传人又没有个得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副手一点点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就连原本该是帮主智囊的白纸扇,现下都成了副帮主的私人。看来李存勖临时起意来趟漕帮这汪浑水,倒真是恰逢其会了。骆希夷将纸扇在手中轻轻掂了掂,佯装思考了一下,道:“要说咱们孙帮主,那是通情达理得紧,若今日之事当真是铁兄弟有错在先,那二位朋友不说,咱们孙帮主也会向二位陪个不是。只是嘛,孙夫人自幼姐弟情深,关心则乱,少不得有些怨怼。因此,在下唐突,还是想请二位到漕帮坐坐,也算是给夫人一个交代。”
肖俞插口道:“你这口口声声左一个孙帮主,右一个孙夫人,姓孙的不是你们漕帮副帮主吗怎么,难道漕帮没有正帮主”
骆希夷道:“咱们老帮主德高望重,近年来少理俗务,一应日常琐事,大半都是孙帮主在打理。”
肖俞心念如电,骆希夷说得客气,但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夹杂着“大权旁落”四个字。想来他口中的老帮主年岁大了,精力衰退,门下子弟传人又没有个得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副手一点点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就连原本该是帮主智囊的白纸扇,现下都成了副帮主的私人。看来李存勖临时起意来趟漕帮这汪浑水,倒真是恰逢其会了。骆希夷将纸扇在手中轻轻掂了掂,佯装思考了一下,道:“要说咱们孙帮主,那是通情达理得紧,若今日之事当真是铁兄弟有错在先,那二位朋友不说,咱们孙帮主也会向二位陪个不是。只是嘛,孙夫人自幼姐弟情深,关心则乱,少不得有些怨怼。因此,在下唐突,还是想请二位到漕帮坐坐,也算是给夫人一个交代。”
肖俞插口道:“你这口口声声左一个孙帮主,右一个孙夫人,姓孙的不是你们漕帮副帮主吗怎么,难道漕帮没有正帮主”
骆希夷道:“咱们老帮主德高望重,近年来少理俗务,一应日常琐事,大半都是孙帮主在打理。”
肖俞心念如电,骆希夷说得客气,但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夹杂着“大权旁落”四个字。想来他口中的老帮主年岁大了,精力衰退,门下子弟传人又没有个得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副手一点点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就连原本该是帮主智囊的白纸扇,现下都成了副帮主的私人。看来李存勖临时起意来趟漕帮这汪浑水,倒真是恰逢其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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