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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肖俞揶揄道:“盘缠变作缠头,公子就不怕回去老爷责罚”

    李存勖撇嘴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两人品品茶,说些闲话,不知不觉过去两刻钟,柳郎中还未现身。

    温柔坊从无更鼓,二人也不知几更几点,但终归柳郎中迟到了是一定的。李存勖低声道:“军前失期,可是要掉脑袋的。这老儿如此惫懒,待会看他若是没有真才实学,看我怎么教训他。”

    世子殿下正在暗暗发狠,忽然楼下一阵喧哗,灯光暗了下来。李存勖和肖俞不约而同扭头向楼下望去,只见迷离的灯光下,原本空无一物的阑干后,燃起了四只粗如儿臂的红烛,映照得大红地毯与纱帘越发的香艳妖冶。

    琵琶声骤然而起,一名女子怀抱琵琶,轻纱遮面,穿一袭淡蓝色长裙,出现在连廊尽头,想来便是老鸨子口中的新晋红姑娘月影兰了。老鸨子摇着团扇上前,本想向满座客人客套几句,旋即被一帮性急的汉子嘘下了台。身后的女子缓缓走到场中,向四面蹲身致意。

    李存勖与肖俞对视一眼,同时调转了座椅。

    月影兰在场中坐定,轻拨琵琶,慢启樱唇,先唱了一曲《长干行君家何处住》,音色柔媚,哀婉幽怨,满座之人无不拍手叫好。

    肖俞道:“这小娘鬼得很,借《长干行》自述身世坎坷,要靠各路君子扶助,这帮老爷哪个不想借此机会出出风头,一亲美人芳泽。这便多了三分赢面。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小娘似曾相识”看向李存勖时,李存勖望着楼下正在出神,肖俞便不再出声。

    月影兰起身裣衽为礼,谢了几句,道:“容奴家再为诸位奉上一曲《如梦令》。”

    肖俞揉了揉鼻子,听到月影兰的语声,心中另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楼下歌吟之声又起,唱的是离愁别绪,伊人长相忆:“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肖俞一扭头见李存勖还在出神,便大为僭越地伸手拍了拍李存勖的肩膀,道:“天下兄,这便是您那位红颜知己,水黛姑娘吧”




第六十七章 洛阳酒徒
    被肖俞一拍,李存勖蓦地回过神来,重重一握拳,就要起身。

    肖俞死死按住,低声道:“公子,你要干嘛”

    李存勖道:“放着刺客在眼前,难道不去抓”

    肖俞道:“在这儿抓刺客这里可是梁王地盘,咱们才是细作好不好”见李存勖马上松开了拳头,忽又恍然道:“原来公子诳我,我就说嘛,您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李存勖被揭破小心思,也不恼,道:“我若不这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郎又要疑心我与天行苑有染了。”

    肖俞眼珠一转:“公子这次着急忙慌又带我出来,是不是怕我在老爷跟前说漏了嘴啊”

    李存勖道:“随你怎么去说,本公子反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这水黛怎么又混迹到洛阳的青楼了,倒是要好好查访查访。”

    肖俞沉吟着说道:“这至少说明,天行苑与姓朱的只是合作关系,并非归附。天行苑貌似对姓朱的也有些企图,否则水黛决无必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遮遮掩掩。”

    李存勖道:“如此说来,这两家的合作,倒像是姓朱的在与虎谋皮了”

    肖俞又道:“上次我们便说到朱友文执掌的外廷监怎么似乎对天行苑的底细毫不知情,现在看来,不但是不知底细,就连现状怕也没摸清,或者说,是故作不知。难道朱友文真对他那义父起了异心”

    李存勖托着下巴,沉思不语。

    此时楼下爆出一阵喝彩声,灯光亮了几分,肖俞一抬头,只见左手边一带环廊上有两盏宫灯高高挂起,显然已经有人拔了头筹。

    李存勖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长安来的李大郎是在这里吧”

    李存勖向肖俞点点头,示意正主儿来了。之前庞均扩与柳郎中接洽,对李存勖的姓氏并未刻意隐瞒。李唐三百年,天下姓李的何止万千,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个姓氏。即便是在来自长安,也不会给人带来太多联想。所以庞均扩便半真半假地为李存勖打造了一个“长安李大郎”的身份。自然,这个身份也是经得起推敲的。

    肖俞扬声道:“是柳郎中吧快请进。”

    门分左右,一人摇摇晃晃走了进来。隔着几尺远,肖俞便闻到酒气冲天。定睛一看,是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双颊酡红,醉眼迷离,身上长袍质地还算华贵,只是穿了多年,角裾都磨损了,胸前还有一块酒渍。

    李存勖与肖俞面面相觑,均是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位活祖宗。

    肖俞起身道:“柳郎中请了。在下姓肖,是李大郎的伴当。”

    老者抿嘴一笑:“老朽姓柳,至于郎中嘛,多年不做了。老朽家中排行第三,叫我柳三郎就好。”

    肖俞依言改口道:“柳三郎请坐。”

    柳三郎还了礼,似乎才看到旁边还大马金刀坐着一。李存勖双手据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柳三郎虽然醉眼朦胧,却也看得出李存勖才是主事之人,便又向李存勖拱拱手:“这便是长安来的李大郎吧适才在楼下正赶上评花榜,一是见猎心喜多看了几眼,耽搁了功夫,贵客莫怪。”虽是致歉,语言间却殊无歉意。

    李存勖示以宽怀的一笑。

    柳三郎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提鼻子闻了闻,问道:“二位不喝酒吗”

    肖俞会意,向门外喊了一声,小厮颠颠跑进来,肖俞吩咐道:“取几壶好酒来。”

    小厮答应一声,正要退出去,柳三郎道:“且慢!”小厮回过头,却没有理会柳三郎,而是看向肖俞。肖俞抬手指向柳三郎,道:“听这位爷吩咐。”

    柳三郎得意地看了小厮一眼,道:“不许拿那些兑了水的烧刀子糊弄咱爷们——先来两壶八年陈的郎官清,你们温柔乡的珍珠八品马马虎虎,来一份佐酒。”然后冲肖俞道:“二位怕是初来乍到,不晓得这里的深浅,老朽斗胆安排了。”

    肖俞笑了笑,对柳三郎的喧宾夺主并未反感。反倒是听到“八年陈的郎官清”时,眼睛一亮。便对柳三郎道:“看阁下点的酒,就知道也是精于此道。”

    柳三郎也是精神一振,大起知己之感:“郎官清原本是长安的世家风味,最近几十年才流入寻常百姓家。在洛阳,识得此酒的人可是不多。”

    肖俞道:“阁下好健忘,刚说完我们自长安来。”

    柳三郎以手加额,道:“说的是!臭记性,该罚!”说着低头就要拿杯子“自罚三杯”,这才发现酒还未上来,桌上只有三只茶杯。讪讪一笑,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其实这酒嘛,并非全是越陈越好。就如这郎官清,窖藏八年,风味最佳,入口绵柔,回甘无穷啊。”

    肖俞道:“其实在八年之上,四十年陈的郎官清风味更佳,且老酒陈置多年,状若稀蜜,醇厚无比。在下有幸尝过几次,每回都是大醉一日一夜,那滋味儿,才叫妙得很呐。”

    柳三郎原本的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说话也不利索了:“四、四十年陈老朽自命洛阳酒徒,可惜福缘浅,四十年的郎官清,见都没见过啊。”

    肖俞道:“长安城的世家大族,谁家里没有几坛子存酒现如今自然是不好找了,不过老字号的酒楼,想必还是有存货的。阁下哪日闲了,到长安走走,在下做个东道,尝尝那四十年陈的郎官清便是了。”

    柳三郎的眼睛又乐成了一条缝:“如此,老朽先谢过了。”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几圈,似乎在想自己年老力衰,囊中又有些羞涩,怎么才能找机会去趟长安呢

    心里有了那四十年陈的郎官清做念想,柳三郎对李存勖的事也有些上心了。思索了片刻,收起醉态道:“李大郎托人找我,只说要找洛阳药行里拿得出手的行家,却没说要什么。我本以为二位是要找个牙计。但看二位这模样,也不像药商,自然用不着老朽居中跑牙行。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效力之处。”

    李存勖与肖俞对视一眼,却并不着急说正事,道:“阁下既然好饮几杯,在下又怎好坏了阁下雅兴。且先喝个尽兴,俗务稍后再谈。”

    柳三郎轻轻一拍桌子:“妙人,李大郎是个妙人。”

    说话间,小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将托盘中物事一一拿出,先是两只邢窑白瓷仙鹤壶,自然装的是八年陈的郎官清。然后是八个五瓣葵口秘色浅瓷碟,装的是四色果品、四色蜜饯,果品是去了皮的龙眼、山竹、荔枝、葡萄,蜜饯是盐津话梅、陈皮杏脯、桂花莲子、阿胶糯枣。颗颗匀实,光泽莹润,犹如珍珠一般,想必就是柳三郎说的“珍珠八品”了。

    肖俞见柳三郎随口点的佐酒之物便俱是“非时之食”,足见温柔乡何等豪气。也足见柳三郎确是将眼前二人当做了大金主。

    柳三郎抱起一只酒壶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下就不客气了。”虽然猴急,却并未仰脖子就灌,而是晃了晃脑袋,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花魁,呵呵。”
    不多时,柳三郎身前的一壶郎官清已经见底。

    肖俞将另一壶拿起,晃了晃,递向柳三郎。

    柳三郎摇摇头:“今日够量了,再喝怕要误事。现在可以说说正事了吧”

    李存勖沉吟一下,忽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敢问阁下,可知楼下这红姑娘是什么来路”

    柳三郎透过窗户向楼下看了一眼,月影兰此时献歌已毕,正在做旧唐时最为风靡的胡旋舞,裙袂飘飞,香风四溢。柳三郎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道:“李大郎看上这小娘了这回老朽得多嘴几句——讨个大,我叫你一声小兄弟,老哥哥是过来人,千金买一笑的事情,要量力而为。想要一亲芳泽,机会有的是,何必非得在评花榜的日子出风头不划算啊。”

    李存勖道:“正是要放个长线,这才先打听一下底细。”

    柳三郎点点头:“这月影兰嘛,据说从外地到此还不到一月。倒也风雅,刚来挂牌的那几日,在楼下张了个榜,写的是‘诗文候教’,直当自己是鱼玄机了。后来有几位风流才子请她打茶围,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说是诸子百家无所不晓,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竟是薛涛一流的人物,这便声名鹊起,再加上此女风姿不俗,这才短短一月之内,便有了评花榜的资格。”

    肖俞心中暗想,此女应该是从河东离开后,回淮南老巢略作停留,便来了洛阳,看来到洛阳仍是肩负重任。想必对风月场熟悉得很,这才重操旧业。但这回在洛阳明显比在晋阳声势要大得多,一月之内便要逐花魁之名,难道是在故意招惹洛阳某位大人物的耳目

    又聊了几句,见柳三郎对月影兰实在所知不多,李存勖便不再多问,话锋一转,扯到了正题。

    “听说柳老哥和先前梁王府秘药监的人,很是熟识”

    柳三郎微微一惊,醉意收起了三分,反问道:“老弟这是何意”

    李存勖道:“我有个朋友,算是道上的人物,和外廷监的人起了点误会,双方打了一架,互有死伤。我那朋友被对方下了毒,如今命悬一线,家中到处求医问药,总是不见好转。没奈何,这才央我来洛阳寻个门路,看能不能打听到救命的法子。”

    柳三郎捻着胡须道:“自古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毒,找下毒之人不是更方便吗”

    李存勖佯装苦笑道:“下毒那人,已死在我朋友手上。”

    柳三郎嘬了嘬牙花子:“那可结了私仇啦。”

    李存勖道:“正是啊。所以咱们也不敢直接去求外廷监。否则,我那朋友也有些家私,万金买一命还是值得的。可眼下嘛,就只能找旁的门路了。我想着,外廷监虽说自己有能人,但所用药物,大多还是秘药监出去的,想必能有些线索。”

    柳三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犹豫半晌,试探着问道:“你那朋友,眼下是什么症状”

    李存勖心中暗喜,有这一问,就说明此事有戏。至少柳三郎没有一口回绝,心里还是愿意帮这个忙的。赶紧将李柷中毒后的症状细细说了一遍。

    柳三郎皱眉道:“倒像是慢药你那朋友什么时候中的毒”

    李存勖忙道:“有好几个月了。一开始并无大碍,只是手脚乏力,以为休养一段时日就好。谁知近来情势忽然恶化,眼看着就救不回来了。”

    柳三郎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在尚药局时,看过一本古本药书,细数了西域南疆重重稀奇古怪的药物。其中南疆以蛊入药之法,最为诡异难解。若是生蛊,以外力牵引便可拔毒。但那本古籍所载,都是奇花异草辅以死蛊炼制毒药之法。我那是好奇心重,便细读了几遍,只是后来觉得过于歹毒了,有伤天和,便将那古籍置之高阁,其中记载的法门也是从未用过。”

    李存勖道:“柳老哥的意思,我那朋友中的是蛊毒”

    柳三郎道:“有些类似。以蛊入药的法门,变化多端,一言难尽。你们要找解药,怕是真得去找秘药监那几个老夫子了。找他们的徒子徒孙都不一定好使。”

    李存勖问道:“您说的老夫子,是”

    柳三郎道:“便是秘药监三位副监——监正大人倒是不用找,他不懂药。”说到这里,莞尔一笑。

    李存勖自然明白监正一定是朱全忠的心腹之人,懂不懂药不重要,关键是忠心就好。

    肖俞忽然插了一句:“这三位副监,柳老哥都是相识的了”

    柳三郎道:“实不相瞒,年少时都曾在一处求学,只是后来么,道不同,也就渐行渐远了。”

    李存勖试探了一句:“柳老哥风骨出尘,想必是不愿意同流合污”

    柳三郎嘿嘿一笑,道:“泾水清,渭水浊,最终不都是百川归海说那些有什么意思。”

    李存勖“嗯”了一声,拿起酒壶给柳三郎满上一杯,道:“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柳三郎也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又道:“以我的浅见识,你那朋友中的毒,主药应该是生自南疆雨林中的羞天草,若无对症的解药,毒性是万万压服不住的,所以你们接下来的动作,可要快些了。”

    肖俞虽知李柷的毒性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但一听柳三郎所言,心中仍不免暗暗着急。

    李存勖又给柳三郎倒了一杯酒:“老哥给指条道,如何才能快些”

    柳三郎忽然打了个哈欠:“夜已深,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了。不如明早再想办法”

    李存勖微微一笑:“那可要委屈老哥了,今夜权且在温柔乡宿下。楼下那花魁娘子么,咱们下手晚,怕也无从染指,小弟这便让她们给安排几位还过得去的姑娘服侍老哥。”

    柳三郎见李存勖如此上道,倒有些不好意思,干笑着连声道:“费心,费心了。”

    肖俞招呼一声,外面的小厮快步下楼去找龟奴安排。

    李存勖起身凭栏再度向外望去,只见大厅里早已是光华一片,四面环廊已有三面挂满了宫灯,还有几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仍举着手中的锦盒大声吵嚷,要为月影兰再添几盏灯。

    李存勖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低声道:“花魁呵呵。”




第六十九章 给手下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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