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军营里气氛很是诡异,除了必不可少的岗哨之外,静悄悄一个人闲人也不见。但韩通不用特意去扫视,也知道每一顶帐篷的布帘后面,都藏着好几双不安分额眼睛。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后面给鹿燕儿安排的营帐。
刚拐过去,就见营帐外不远处立着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身披大红披风,正是潞州节度使李嗣昭。
韩通忙快走几步,上到近前就要行礼。李嗣昭见了,将手一摆,低声道:“免了。”
韩通目视李嗣昭身后的营帐,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李嗣昭又低声说了两个字:“等着。”
韩通点点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立在李嗣昭下首处。
乖乖,让节度使大人做岗哨,那么帐篷里是谁只能是世子殿下了。韩校尉今日与节度使大人一起为世子殿下站岗,这事儿说出去很是光宗耀祖啊。韩通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却像二月初春刚破冰的河水,哗啦啦唱起了小曲儿。
没多久,门帘掀开,李存勖走了出来,对李嗣昭歉然一笑,道:“有劳二兄久候了。”
李嗣昭微微躬身:“殿下言重了。”
李存勖道:“这位鹿姑娘是我朋友,自己就爱到处乱跑,可不是奸细,这一点,本世子可以作保。”
李嗣昭道:“殿下说哪里话,既然是您朋友,自然和奸细不沾边。底下人做事鲁莽,回头我自会整饬。”
李存勖道:“巡查的士兵尽忠职守,何罪之有,整饬就不必了。”看了韩通一眼,又道:“鹿姑娘还说,亏了后来遇到韩校尉被认了出来,否则啊搞不好眼下就要上刑了,让我好好谢谢韩校尉。”
韩通忙单膝跪倒,道:“殿下这话可折煞属下了。属下凑巧路过,看鹿姑娘有些眼熟,这才请过来想着证实一下。万万不敢居功的。”
李存勖道:“若说功劳,还真谈不上。但这个谢字,韩校尉你是担得起的。”俯身伸出双手去扶韩通,韩通瞪大眼睛望着李存勖,有些受宠若惊。李嗣昭低声喝道:“怎么,还真要殿下搀你起来”
韩通微微一震,双手在膝上一撑,站起身来,讪讪地不知该说事忙才好。
李存勖却没有让他尴尬太久,道:“鹿姑娘大概是受了些惊吓,还得叨扰一下韩校尉,在这儿休息半日。随后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进城了。二兄若有紧要军务,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我这个大闲人了。”
李嗣昭知道李存勖的性子,也不过多客套。只问了一句是否需要人手,李存勖自然说不必,而后李嗣昭便带着亲随回了城。而李存勖跟韩通了说了一句“莫要打扰鹿姑娘休息”,便自顾自地去了韩通的主帐。韩通心里火热,悄悄吩咐手下兄弟暗中做好警戒,“一只蚊子都不许靠近鹿姑娘的营帐”。这个季节蚊子自然没有多少,可好歹也韩校尉的一番心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观战
夕阳西下,一叶扁舟悠悠向东。
李存勖坐在船头,眯着眼睛望着两岸山岚,一言不发。
这趟路过梁军防区,船行得很平稳,虽然岸上有少量梁军纵马来回奔逐,但河面上并无兵船,李存勖自然也没有遭到盘查。
倒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因为半日前李嗣昭下令最精锐的枪骑营沿着河岸推进五十里,见到梁军即痛下杀手,一个俘虏都不要。梁军猝不及防,前置的岗哨纷纷缩回大营,河面上的寨栅自然也空无一人,李存勖得以大摇大摆放舟东下如入无人之境。
夕阳逐渐隐没在群山的遮蔽下,潞州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李存勖起身走到船舱前,对一语不发已经半日的鹿燕儿道:“现在相信我是李存勖了吧”
鹿燕儿仍是有些恍惚,道:“虽然之前想到你家世显赫,但万万没料到会是晋王世子。”
李存勖问道:“怎么,晋王世子便不能行走江湖了”
鹿燕儿忽然笑道:“没想到晋王世子也会骗人,说什么自己叫做李天下。”
李存勖道:“行走江湖嘛,自然要谨慎些。我若是一开始就说自己是李存勖,你是不是就不敢随我回河东了”
鹿燕儿假装叹道:“小女子走投无路,管他是谁,只要能收留我,我就乖乖跟着走。”
李存勖一挑大拇指:“鹿女侠还真是胆色过人。肖二郎说你性子柔弱,真是看走了眼。”
鹿燕儿道:“殿下说那位肖二郎眼下和我父亲在一起,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李存勖无奈地一摊手:“本殿下轻易是不骗人的,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这趟出门是去找肖二郎的,有耐心的话,你就在跟我几日,等我找到肖二郎,你要是见不到你父亲,本殿下任凭处置。”
鹿燕儿莞尔一笑,道:“信了信了,燕儿多谢殿下。”
李存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鹿燕儿笑靥如花,一时竟有些失神。
骆希夷到了扬州,肖俞清闲了下来。
北漕大举南下,还在扬州城外打出了旗号,已经明明白白向南漕下了战书。只是南漕扬州分舵做起了缩头乌龟,对驻扎在运河上的近百号北漕精锐视若不见。扬州是杨吴治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军备防务自然非别处可比。守军早就看这艘趸船不太顺眼,没事就过来巡查一番,但北漕这帮人很是乖觉,非但不作奸犯科,轻易连船都不下,守军一时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其实以南漕在当地的势力,若是和官府打个招呼,平白就会给骆希夷添上不少麻烦。只是不知为何,南漕竟连这点手段都放弃了。似乎武鸣修被劫持之后,扬州分舵真的就群龙无首了。
骆希夷也没有为难武鸣修,将他单独关押在船舱底一个小格子中,每日供给清水馒头,免得饿死。本来是想等南漕上门谈判赎人,没想到一连两日过去,南漕一点动静都没有。骆希夷静下心来想了想,知道扬州分舵中眼下必然是有高人主事,那人既有以静制动的谋略,又有压服扬州分舵帮众的威望。看来武鸣修这个舵主的价值要打些折扣了。
肖俞将这个有些诡异的摊子交给了骆希夷,自己乘着夜色渡江南下,去了金陵。
因为,明日就是三绝剑客展星河与杨师载交战的日子了,可万万不能错过。
过了大江就是栖霞山,肖俞到得早了些,就在半山腰找了个背风之处,静坐调息了几个时辰,等到一轮红日高挂,才上了山顶。
许万里早早地就到了山顶,见来了外人,很是意外。待看清是肖俞,不由得“咦”了一声。
肖俞见到许万里,更是诧异。他记性颇好,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这人就是前些日子在徐州装疯卖傻要和自己“比武”的那位金半城。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均不知该怎么打招呼才好。
良久,还是肖俞先开了口:“在下肖俞,听程敬思老前辈说这里会有一场旷世高手的对决,一时心痒,想过来观摩一下,不知阁下”
许万里干笑一声,道:“你说的那两位旷世高手,其中有一人是我师尊。”
肖俞着实一怔,试探着问道:“那您是三绝剑客门下”称呼已经不知不觉由“阁下”改为“您”。若真是三绝剑客门下,那就是展眉的长辈了,自己客气一些也不为过。
许万里道:“小子倒是好眼力,你为何不猜我是杨师载门下”
肖俞心道,我虽然只见过杨师载一次,但那老儿古板得很,料想不会容许门下弟子这么游戏人间。倒是三绝剑客么,那么古怪的一个人,谁知道门下收了些什么怪物。嘴上却说:“小子胡猜而已,让前辈见笑了。”
许万里道:“本来师尊与人比武,不喜外人在场。但既然是程老夫子告诉了你,想必自有他的深意,我也不便越俎代庖赶你下山。你且在此待上一会儿,师尊来了若是没有其他说法,那就算你时运好,可以在此观战。”
肖俞深深一躬,道:“多谢前辈。”
许万里摆摆手:“现在说谢早了些,真留得下时,再说也不迟。”
肖俞含笑点头。
许万里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小子,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在徐州时我会上门找你麻烦”
肖俞很淡定地回道:“正想请教前辈。”
许万里道:“那夜你与眉丫头在街上说话,我可是都听到了。”
肖俞一惊,道:“那夜前辈说的是”
许万里道:“装什么蒜,就是眉儿找你撂狠话那次。”
肖俞长出一口气,悻悻然道:“前辈当时在何处晚辈一点都没知觉。”
许万里嗤笑道:“小伙子,你功夫是不错,可须知天下之大,一山还比一山高。不要自恃耳聪目明,就处处大意。想必以你眼下的修为,百丈之内风吹草动是瞒不过你的耳目,但百丈之外呢”
肖俞下意识接口道:“原来当是前辈躲在百丈之外”
许万里一瞪眼:“这个躲字,刺耳得很啊。”
肖俞忙道:“前辈见谅,晚辈一时失言。”
许万里道:“罢了,我当时确实也不那么光明正大。只是作为眉丫头的长辈,怎么地也得多为孩子操操心,至少得看看你小子心性如何,配不配得上眉丫头。虽说毛片不错,可别是个银样镴枪头。”
肖俞有些尴尬,吭吭哧哧道:“所以、所以您就上门试了一把”
许万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这一试之下吧,你小子还行。”
肖俞哭笑不得,只好欠身道:“多谢前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剑客现身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山岩后传来:“师兄这又看谁还行了”
许万里头也不回地道:“师兄给你物色侄女婿呢,你也来看看,满不满意。”
肖俞心下有些骇然,他自上山以来,每时每刻都在暗中警惕,生怕三绝剑客或者杨师载到了身边而不自知。没成想先是山顶有人自己没有提前发觉,而后另外一人悄无声息上得山来,自己还是毫无知觉。看来方才对方所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倒真不是胡吹大气。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妇模样的女子缓缓自石阶下冒出头来。放下斗篷锥冒,露出满头如雪的白发。脸上却一丝皱纹也不见,薄施粉黛,姿容出众。走起路来娉婷袅娜,任谁看都不像是武林高手。肖俞对三绝剑客门下的五名弟子都有所耳闻,一见之下哪还不知这是三绝门下唯一的女弟子白发红颜厉楠到了。
此时肖俞方才想到,刚才聊了半日,居然没请教“金半城”的真实姓名,也不知是三绝门下哪位剑客。心下想着只好待会儿察言观色,看这厉楠称呼他为几师兄,好再行判断了。
见厉楠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肖俞忙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晚辈肖俞,见过前辈。”
厉楠看着肖俞,话却是说给许万里:“二哥,这小哥儿是你带来的师尊可是不喜见外人的。”
肖俞心里一宽,暗道原来先前这位是三绝剑客的二弟子,游龙剑客许万里,怪不得轻功了得,能偷听自己与展眉的对话而不被发觉。
许万里道:“这小哥儿与程夫子相识。”简单将肖俞上山的原因讲了一遍,厉楠显然也对程敬思颇为敬服,也就没再多说。围着肖俞踱了两步,忽然柳眉倒竖:“小哥儿,方才叫谁是前辈呢我生得很老么”
肖俞一怔,正要恭维几句,许万里打岔道:“四妹,方才不是告诉你了嘛,这是咱们侄女婿的备选,叫你一声前辈,你也不吃亏。”
肖俞腹诽不已,什么叫做“侄女婿的备选”,难道你们家展大小姐还真是皇帝家的闺女,普天下青年才俊都上赶着要做驸马不成
厉楠轻移莲步,又左右打量了肖俞一番,自语道:“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就是不知道功夫怎样。”也不见她如何蓄力,衣袖无风自起,向肖俞小腿卷了过去。
肖俞在她围着自己踱步的时候就暗自戒备了,对这些武林前辈说动手就动手、不说动手也动手的性子,肖俞可是知之甚深,不得不防。见厉楠偷袭,倒也不怎么慌张。衣袖来势虽急,但并不锐利,肖俞知道这一击玩笑的意味较大,也就不便认真招架,假装不经意向旁边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躲开了这一击。
厉楠没想到肖俞闪避如此轻松,很是意外,左掌一竖,呼地一声劈出,已经用上了三分劲力。
肖俞双掌一架,借着厉楠的掌力向后飘出几步,躬身道:“晚辈功夫粗浅,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厉楠似笑非笑看了许万里一眼,道:“二哥果然眼力不错,着小哥儿,我也瞧着很是顺眼。”
许万里呲牙一笑:“小子,你运道好,眼下咱们三绝宫最挑剔的四小姐看好了你,你这事儿有门了。”
肖俞心道,纵使你们三绝宫上上下下全都觉得我还行,展眉一人觉得不行,也是白费啊。脸上却强作微笑,并不接话。
此时山下石阶上又响起脚步声,并未刻意隐藏,故而肖俞也早早地听到了动静。向山口望去时,只见一位灰布麻衣的老者倒背双手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人,正是杨师载与杨卓君父子到了。
杨师载看到肖俞,显然愣了一下,但碍于三绝宫两名大弟子在场,倒也不好多问什么。
许万里、厉楠先后上前见礼,肖俞也远远地问候了一声。许、厉二人也有些诧异,均想这少年还真是交游广阔,颇得程敬思青眼不说,眼下看起来与杨师载也是旧识,不由得对肖俞的来历多了几分好奇。
杨师载并未问及三绝剑客何时到场,也并未因三绝剑客故意晚于自己到场而表露出丝毫不满。与许万里、厉楠寒暄了几句之后,便随意地坐到了一块青石板上,开始闭目养神。
这边杨师载刚坐下不久,程敬思带着展眉、琉璃盏儿也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山顶。肖俞赶紧上前行礼,神态恭敬诚恳,自与方才应付杨师载的模样大不相同。
展眉自前次被程敬思开导,心想着也不便继续冷着脸对肖俞,便破天荒对肖俞笑了一笑。这一下肖俞当真是受宠若惊,小心脏当时就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琉璃盏儿伸出食指在脸上比划了个“不羞、不羞”的鬼脸,显然是嘲讽肖俞脸又红了。肖俞一紧张,脸上更添火热,想必是比方才更红了几分。
展眉见状,竟有些忍俊不禁。肖俞讪讪地看了展眉一眼,自嘲道:“天气热,出汗了。”
琉璃盏儿不失时机补了一刀:“肖大哥,你怎的一看到展姐姐就热呢”
肖俞与展眉几乎同时瞪了琉璃盏儿一眼,同时低声喝道:“你闭嘴。”
尔后两人颇觉意外地对视了一眼,展眉迅速收敛了笑容,垂首不语。肖俞大感有趣,脸上的火热已经褪去几分,索性侧身站到了展眉身旁。
程敬思捻着胡须看着这二人,一脸的高深莫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万里与厉楠上前与程敬思见完礼,程敬思与杨师载也互相点头致意之后,肖俞心想,这就算人到齐了吧,三绝剑客也该现身了吧。
一念未了,发觉众人都是神色一变。
肖俞茫然四顾,只见望江亭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那人一身白色布袍,脚上一双千层底青布鞋,腰间没有系带。看穿着打扮,很像是村塾里教蒙童识字的落第书生。但面如冠玉,相貌俊雅不凡,兼之没有蓄须,乍一看竟看不出确切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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