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放下兵器
于嫂头也不回,道:“韩先生不必多言,小妇人既然领了小姐的吩咐,就是死,也要护你周全。”
韩山道:“于嫂,我觉得那位先生说得有理。”
于嫂一怔,几乎要不顾大敌当前回头去看韩山,最终硬生生忍住,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变了:“韩先生,你说什么”
韩山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觉得那位先生的话有道理。南漕北漕,原本都是水面上讨生活的兄弟。分家久了,也该合为一处。为什么非要搭地你死我活呢”
于嫂收起长枪,语声微颤:“韩先生,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韩山道:“于嫂,武舵主是我大哥,原本这话该由他来说。只是眼下咱们不是群龙无首吗,我就擅自帮大哥做个主,今日这场架,咱们不打了,只要北漕的兄弟不嫌弃,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喝杯酒,岂非赏心乐事”
于嫂缓缓转身:“姓韩的,你再说一遍”
韩山一脸平静地望着于嫂:“我再说十遍,也是这话。”
于嫂手一抬,长枪如灵蛇暴起直指韩山咽喉:“你这软骨头!”
韩山自嘲地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早就站不起来了,哪里还有骨头。”
于嫂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旋即暗淡下来,似乎犹豫要怎么处置这个临阵叛变的瘫子。原本围着他们的双花堂弟子也没有急着进攻,反而都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大戏。
于嫂并没有犹豫很久,手一松,长枪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放低了声音对韩山说道:“我虽想杀你,无奈小姐临走时下的令是保护你,我不能违逆。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回头让小姐发落你!”话音未落,人已经腾空而起。三名双花堂弟子猝不及防,竟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跃上高墙,在一个转折,隐没不见。
骆希夷并未因于嫂的逃离而有所失落,相反,他看得出韩山是比于嫂更有用的人。韩山愿意投诚,那么于嫂抓不抓得住也就无关宏旨了。只是骆希夷向来不会轻易相信外人,尤其轮椅上这人虽然口中说着软话,但眼神清澈,神情安详,远没有寻常人倒戈变节时那种天人交战的痛苦或者因贪生怕死而流露出的卑微猥琐。
骆希夷不敢走近,远远问道:“这位兄弟,你方才愿意投诚,可是真心的”
韩山点点头:“绝无二心。”
骆希夷又道:“既然这样,说说你是谁,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韩山道:“在下姓韩,时武舵主的把兄弟。早年间也是南漕的一把大刺,手上人命也沾了不少。扬州分舵的老人儿大都认得我,我若喊一声停手,也许或有些效果。”
骆希夷看看外面仍在厮杀不休的南北漕帮众,向韩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山缓缓转动轮椅的木轮,移动道仪门正中,深吸了一口气:“扬州分舵的兄弟们,我是韩山,都放下兵器,听我一言。”
先是离得最近的一处战团动作放缓,很快由近而远,厮杀声慢慢沉寂下来,南漕弟子有些茫然的望向韩山,北漕的人也不为己甚,并未趁机攻杀。
韩山望着幸存的南漕弟子,目光炯炯有神:“兄弟们,咱们抛家舍业出来闯江湖,为的也无非就是三餐一宿,犯不上搭上性命啊。过去武大哥对大家不薄,心怀感恩那是对的,不知感恩那还叫人吗可再大的恩情,都不值得拿命去填。如今北漕的兄弟过来,是要南北漕兵合一处,一起赚钱,没有恶意。这架,有什么好打的”
扬州分舵的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名小头目大声喝道:“韩二哥,武舵主视你如亲生兄弟,你怎么做出这等落井下石之事”
韩山道:“我这是位兄弟们谋各前程,怎能叫落井下石你若不愿意留下,大可自行离去,以后漕帮里就没有你这号人物!”
骆希夷折扇一收,远远指向发声那人:“杀了!”
早有几名双花堂精锐弟子猱身而上,手上兵器齐出,那人骤然陷入围攻,勉强招架了两招,身上一连中了数刀,惨叫几声,便倒地不起。
韩山眼角抽搐,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旋即松弛下来,大声道:“大家看到了,强出头只会是这个下场,何苦呢若是都放下兵器,韩二哥保证,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捅破窗户纸
金陵,昇州刺史府。
金陵自建城以来,也不知改过多少回名字。晚唐光启三年,朝廷改金陵位昇州,设了昇州刺史,为的是不让这座远离京畿的大城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但事与愿违,非但百姓不接受“昇州”这个看起来泯然众人矣的名字,就连朝廷派来的昇州刺史,私下里也都自称金陵刺史。而事实上,由于金陵地处要冲,物阜民丰,这里的父母官儿也比别处的刺史品秩上要高出半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徐温借着开年大典剪除了小吴王的心腹,自此在淮南成了一人之下的大人物,且别出心裁位自己封了个“执淮南诸州政事”的官职。只是往日的老兄弟大都还在,也不好真的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为了避嫌,便主动求外放。又不放心走太远,那么金陵便是天造地设的好去处。万一庐州有事,金陵兵马朝发夕至,方便得很。于是徐温又给自己派了个昇州刺史的差事,作镇金陵一边编练水军,一边遥控着庐州吴王府的一举一动。
此刻徐温半躺半坐在书房的一张太师椅上,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纸,对身边的中年儒生说道:“可求,你来看,你家大公子不知怎的脑瓜儿开了窍,也会为我分忧了。”
那儒生便正是素有淮南智囊之称的严可求,徐温手下头号谋士,杨吴境内一应军国要务,都离不开这位智囊的策划。
严可求接过信纸,细细地看了两遍,交还道徐温手中,轻声道:“迁都之事,其实早就该议一议了。只是您不开口,别人自然不好越俎代庖。”
徐温坐起身来,浓眉轩动,细长的眼睛闪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彩:“淮南三十州,任谁都能提迁都的事儿,唯独我徐温不可以!”
严可求笑了:“这话倒也不差。自从明公坐上这执政之位,便是将自己架到了炉火之上。许多于国有利、于民有利的举措,若是经由您的口说出,那便不是沽名钓誉,就是借机揽权。尤其是迁都这种涉及国本的大事,落到那帮清流先生嘴里,不知又会编排出多少个话本。”
徐温道:“可不是!你们都等着我先提迁都,不敢和我抢这个倡议之功我还不便出这个头,结果就是麻秆打狼两头怕,挺好个事儿,生生拖了好几年。”
严可求微微躬身:“是可求虑事不周,耽误了明公的大计,求明公责罚。”
徐温横了严可求一眼:“行了,漂亮话就少说吧。谈正事。虽说迁都这事儿势在必行,但以知训的性子,就算想到了这一层,也未必愿意花心思去琢磨里面的曲折。今日这封书信,倒是来得蹊跷啊。”
严可求却说:“大公子天纵英才,自幼便聪颖过人,只是过去明公护子心切,没有给大公子施展拳脚的机会罢了。现在小公子在金陵做得有声有色,大公子能不见贤思齐”
徐温眯起眼睛看了严可求一眼,知道他碍于疏不间亲的古训,不好把话说得太透。什么“见贤思齐”,说白了就是见徐知诰既得宠又能干,徐知训这位嫡长子着急了,这便开始出手争宠了。不过只要徐知训有心上进,徐温还是欣慰的。
徐温将信纸放在一旁,换了个话题:“真不知这几年淮南是怎么了,说话做事,都要处处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给人骂得不得超生。就说这迁都的事儿吧,若是先王在世,便明明白白拿出来大伙一块儿商议,想迁往何处,建多少宫室,用多少将士民夫,大家都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倒好,上上下下一起打哑谜,到头来还得知训这个愣头青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真是”
严可求字斟句酌地说道:“崖岸高标,浪必摧之。明公如今一人身系淮南三十州的基业,自然少不得会有些无聊之人指手画脚。您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难道听到剌剌蛄叫唤,咱还不种庄稼了”
徐温一指严可求:“说得有理,你一个书生,倒有将军气概!”
严可求风轻云淡地一笑。
徐温站起身来:“咱们这便给吴王上书,迁都扬州!”
次日清晨,昇州刺史府侧门奔出数匹快马。马上骑士一色身披大红披风,背着一个黑沉沉的竹筒,竹筒上插着火红的羽翎。这是老吴王在世的时候顶下的规矩,凡见到火羽信使,任你是刺史的依仗也要让开一条路当然,指的是在杨吴境内。
一路信使向北直奔扬州,一路信使向西去了庐州,还有几人星散各处,自是去通知其余与徐温交好的军镇。
不上半日,扬州的徐知训便接到了父亲的回信,很是将他夸赞一番。徐温还提到,已经以广陵将军的名义向吴王上书,建议王驾迁往扬州。此事若成,徐知训便是首功。
徐知训知道,既然老爹都出头了,这事儿断不至于泡汤,那么自己这份“首功”已经是煮熟的鸭子,没有飞掉的道理了。一时喜不自胜,连连搓手要找李存勖好好喝一顿大酒。这时才忽然想到,晋王世子来去匆匆,自己连他的住处都没有打听。再转念一想,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哪能轻易留下线索。晋王仇家遍天下,世子殿下白龙鱼服,谨慎些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看来只有等世子殿下再次找上门了。徐知训吩咐管家备下一份厚礼,专等李存勖上门。
只是这一等,等出了三四日,不见李存勖的动静。
徐知训每日派人出去打探两漕之争,武鸣修死于乱箭之下,他的好兄弟韩山带着残兵败卒降了北漕,这些事情徐知训早就知道。只是李存勖自那日来了一次之后,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打探不出丝毫音信。北漕在南漕的地盘上来了个大洗牌,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好在北漕处事还算公道,对留用的原南漕之人,并未秋后算账,市面上战战兢兢几日之后,慢慢地也恢复了昔日的热闹繁华。毕竟,生意就是生意,只要价钱公道,和谁做不是做
第一百七十八章 示众
李存勖没有消失,他和肖俞一起,乔装改扮到了金陵。扬州分舵也算是大局已定,虽然跑了两名身手不错的女子,但韩山也说了,那两人是总舵派来监察巡视的,分舵失守,她二人也没必要再这儿陪葬,多半是回总舵复命去了,李存勖也就不太放在心上,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站。
两人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不用以真面目示人,肖俞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前几日他刚在栖霞山上露过面,虽然没遇到到过几个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些好。
李存勖带了十名精锐谍子,北漕的人手一个没带。在他看来,双花堂的弟子再怎么精锐,也是江湖莽汉,只适合打打杀杀做些粗活。而南漕金陵分舵声势浩大,明刀明枪去攻打肯定是不济事。倒不如由他和肖俞两位上品高手先去将金陵分舵的主脑之人一一收拾了,金陵分舵群龙无首,就好料理了。
二人来到莫愁湖边,远远地看到了金陵分舵的门楼,金碧辉煌,高大巍峨,李存勖赞叹不已:“二郎你看,这帮南方佬,硬是会享受啊。”
肖俞道:“金陵是六朝故都,声势底蕴自然非别处可比。漕帮在这里经营多年,有几处大宅子不足为奇。”
李存勖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六朝铅粉繁华地,本世子一来,就要尸横遍野了。”
肖俞微微一怔:“公子,您”
李存勖笑道:“二郎不要当真,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三头六臂又能杀几人立威而已。”
肖俞松了口气。
李存勖紧接着又说:“不过嘛,那胡长胜是非杀不可的。”
肖俞不解:“他得罪过您”
李存勖摇摇头:“素未谋面,素无瓜葛。”
肖俞更奇怪:“那他为何这么荣幸,成了您的眼中钉”
李存勖抬起右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地看着肖俞:“我记得前两日你和我说过,在徐州收服冯大虎之后,他好像跟你提过一个小请求”
肖俞想了想,失笑道:“那厮确实私下求我,若是方便的话,将他的昔日恩主,今日南漕金陵分舵的主事人胡长胜干掉。但我可没答应他。这种小人的龌龊心思,不理会也罢。”
李存勖却道:“他固然是个小人,但这点心思,你可以做做文章。”
肖俞问道:“做文章难不成我还真要将那胡长胜一刀杀了,换取冯大虎对咱们的忠心”
李存勖正色道:“有什么不可以”
肖俞道:“冯大虎只是个三流帮派的头目,何至于在他身上花这种心思再者一说,胡长胜过去待他不薄,他却反过来要对旧恩主下手,这不是忘恩负义吗咱们岂能做这种人的帮凶。”
李存勖道:“二郎,你还是妇人之仁了。岂不闻千金买马骨,其实是做给后来人看的。冯大虎是个小人,这不假,但在和南漕有瓜葛的人里,他是第一个倒向我们的,这不假吧”见肖俞点头,李存勖又说:“既然这样,人家有点小小心愿,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帮人家完成呢”
肖俞道:“假如真有必要,我杀胡长胜不会手软,但绝不是为冯大虎杀的。”
李存勖笑道:“左右都是个杀,为谁杀不是杀这样吧,就当我是的将令,咱们到金陵杀的第一个倒霉蛋,就是胡长胜。”
肖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这事儿终究有些不光彩。”
李存勖声音提高了些:“算了,胡长胜我去杀,你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肖俞还是摇头:“想一想就觉得很不自在。”
李存勖道:“不自在便不自在吧,反正没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冯大虎要念好,也是念北漕的好外人要骂,骂的也是北漕。与河东肖二郎无关。”
肖俞没有答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李存勖知道肖俞没有理由再和自己唱反调了,便倒背双手开始欣赏起莫愁湖的景致来。
夜色降临,两道人影潜入了金陵分舵。
片刻之后,内院发出一声惨呼,紧接着锣声大作,灯笼火把迅速照亮了半座府邸,不但巡视的护院,原本藏在暗处的护卫也纷纷从藏身之处跃出,一窝蜂般涌向舵主的居所。
小小的精舍瞬间挤满了南漕弟子,几名老成持重的帮众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只见床边伏着一具尸身,头颅已经不翼而飞。那几人腿一软,强撑着小跑上前,仔细检查尸身上的衣服,又将双手、双足细细看了一遍,确信是舵主胡长胜无疑,却谁也不敢明明白白说出,只得交换了个眼色,驱散了门外围观的弟子,关起房门紧张地商议对策。
金陵分舵外的小道上,李存勖和肖俞并肩而行,肖俞下意识地离着李存勖一尺多远。李存勖故意问道:“怎么了二郎,没见过人头啊”
肖俞看向李存勖手里那个还在滴滴答答滴落血迹的布包,似乎确实有些不忍:“这人也确实倒霉,落了个死无全尸。”
李存勖道:“他既然是南漕首屈一指的分舵舵主,就如朝廷上的封疆大吏,就算死,也不能像庸人那般无声无息。回头我将他的脑袋挂到城门上,再附上一句话南漕金陵分舵胡长胜首级,你说,会不会引来围观”
肖俞没好气地说道:“何止围观,只怕明日一早,大半个金陵城都会轰动。”
李存勖道:“那更好了,越轰动越好!”
肖俞无奈地耸耸肩,本来想着李存勖来了之后自己能轻松些,谁知这位混世魔王一出手,自己动手的机会少了,良心上的负担倒是越来越重。
晨光初显,金陵城城门还未开启,城内已经有些早起的人在等候出城了。这些人大都是小买卖人,或推车或挑担,赶在辰时之前出城去到乡下叫卖些紧俏玩意儿,顺便收购些时新瓜菜,运到城里卖给经营到半夜的馆子,一来一去赚些差价,都是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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