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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说得好。”一个大清早就在邻桌独饮的黄衣老者对李长安举了举手中小盏:“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李长安笑了笑,回敬一杯黄酒。
……………………
客栈门边西侧的桌上二人对坐,桌上却没摆菜肴,只有一个锡制茶壶,三盏彩瓷茶杯,以及一副平铺在桌面之上的画轴。
“这就是吴子道的画儿?”桌子南边的蓝袍年轻人谨慎问对面那长着几缕唏嘘凌乱的山羊胡,脸上有些老斑的锦衣老者。
“不错。”山羊胡老者点点头。
“你怎么证明?”年轻人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道。
“只有赝品可以证明,真迹又如何证明?”山羊胡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随即叹了一声,起身去收画轴:“你不懂画,别糟蹋了好东西。”
“哎。”年轻人赔笑拦住他,心中还是犹豫,下月就是凉州经略使寿辰,经略使大人好画,他好不容易打听到这老者手里有画圣真迹,若三言两语就将人得罪走了,可没处哭去,
“您是……徐老?”一个儒雅中年人从旁边走来,小心翼翼问候山羊胡老者。
“你认得我?”徐瑞言停住动作。
“认得,认得,当初徐老那幅莲花美人图可是传得家喻户晓。在下高安邦,有幸听闻过徐老的名字,徐老不认识在下也是正常。”高安邦目光看向桌面,愕然道:“这是……”
只见桌上那幅画卷之上,一位碧衣美人手中环抱一株嫩粉色荷花苞,美人姿态窈窕绰约,荷花花苞颤颤巍巍似欲开放,画工绝佳。
“这是那幅莲花美人图,当初不是被赵芩昌私下带走了么?”高安邦喃喃道。
“芩昌他,唉……”徐瑞言叹了一声,对高安邦示意道:“坐下吧。”
高安邦坐下后,二人便交谈起来,那蓝袍年轻人见这高安邦让徐老留下了,也是乐见其成,紧接着便在二人口中听到一件往事。
当年徐瑞言有个同样好画的知交名为赵芩昌,徐瑞言家贫,赵芩昌家境殷实。
赵芩昌听闻徐瑞言手中有画圣的莲花美人图,便欲求一观,徐瑞言未允。一夜,赵芩昌来到徐瑞言家中,借着窗中破洞窥见徐瑞言桌上摆着一幅莲花美人图,画工妙到毫巅,当即惊为天人,便推门而入,以为终于见到了画圣真迹,对徐瑞言恳请以全部身家求购。徐瑞言未允,说道此画乃是他临摹所作,真迹依照祖训不可示人,将赵芩昌送走。
赵芩昌走后,心道临摹之作已如此绝妙,那真迹又会是何等模样,便茶饭不思,一病不起,奄奄一息。
徐瑞言听闻此讯,长叹一声,便从家中翻出画轴拜访赵芩昌,赵芩昌见莲花美人图,顿时病好了大半,已能下地走路,恳请徐瑞言能让他将此画留在府邸中观看一夜。徐瑞言终于允诺,言道明日清晨来取画。
次日清晨,徐瑞言再上赵芩昌府中时,大门未锁,府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正堂中留有两箱金银珠宝,箱角压着一张地契,上书徐瑞言之名。
“听说那时赵芩昌便已将莲花美人图带走,将府邸与财物尽皆赠予徐老您,那这幅莲花美人图……”
“芩昌他,糊涂啊……”徐瑞言叹了一声:“他眼中只见莲花美人图,却忘了我是临摹做旧的行家。”
“您是说……”高安邦睁大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老您为了不违背祖训,又想救赵芩昌性命,便将临摹之作带去让他观赏,哪知他却携了画轴跑了……”高安邦感慨不已,又迟疑道:“但徐老您的祖训……”。
“其实哪有什么祖训,只是当年我知道他见了真画便决计不会罢休,随口一说的罢了,谁知却害得他……”徐瑞言垂下眼帘,“如今我也想通了,才放言将此画出让,希望芩昌他听到消息能回来吧,他的东西,我都给他留着呢。”
“先生真高义也。”高安邦赞赏不已。
那蓝袍年轻人听完二人对话,心中恍然,原本听闻徐瑞言手中有莲花美人图,好不容易联系上以后,徐瑞言却带他来了这儿。且不说要净手焚香,至少得找个清静地儿吧,这客栈人多眼杂,哪是观画的地方!现在却知道了,原来徐瑞言这样做是想让消息散布出去,好教友人归来。
“徐老……”蓝袍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赔笑道:“方才是我唐突了。”
“世道险恶,谨慎也是人之常情,老夫怎会怪你。”徐瑞言面色微微缓和。
“咦……这画有些不对。”高安邦忽然出声,又让蓝袍年轻人心里紧了紧,只听他说道:“听闻莲花美人图上,美人怀抱的莲花是盛开的,这美人抱的莲花却是闭着的。”
徐瑞言道:“也罢,既然都决定卖画了,老夫便让你们看看画圣真迹的玄妙之处。”他放眼环视四周:“不过老夫年老体衰,恐怕损坏此画,要寻个人帮忙才好,最好是练过武的。”
一桌菜肴被尽数扫入腹中,李长安肠胃轰然蠕动,直到饭罢,肚子都没鼓起来几分,这三人谈画时,他也听在了耳朵里。
这时候徐瑞言便远远与他对上眼神,沙哑笑道:“这位少侠,可愿做个帮手?”





横刀 第二百一十一章、真迹
李长安起先听到徐瑞言与高安邦的对话时心中隐隐有些怀疑,并非二人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他们的话语太过完美无缺,高安邦的出现也太过碰巧。
他出现与徐瑞言对话,自然而然便将徐瑞言来到这人多耳杂之处卖画的破绽给弥补了,谈话间徐瑞言又坦然谈及自己是临摹做旧的行家,也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三分。不过这在有心人眼中难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过内情如何李长安并不知晓,所以只是旁观,没想过多管闲事,谁料徐瑞言一转眼竟找上了他。
若高安邦是托的话,徐瑞言找的下一人理应也是托才对。李长安已感受到数道带着审视的目光,看来客栈里也有别人额怀疑他是托了,但李长安自己却知道不是。
“怎么帮忙?”李长安不动声色问道。
“不难。”徐瑞言对李长安招了招手,沙哑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姬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徐瑞言并未出声,越小玉则是好奇地远远望着桌上那幅画轴。
李长安倒想看看所谓的画圣真迹是什么模样,便起身缓缓朝徐瑞言走去,来到桌前。
客栈之内,众人也都好奇围了过来,蓝袍年轻人在其中见到几位衣着华贵的,当下小声对徐瑞言道:“徐老,不妨咱们换个地儿详谈?”
“不必,就在这吧。”徐瑞言捻了捻稀疏的山羊胡,提起锡壶倒了一杯滚茶,对李长安道:“烦请少侠帮忙,端着这杯滚茶在这莲花之上三分处缓缓移动。”
他又补充道:“当然,少侠若是抵挡不得茶水滚烫便罢。”他看向旁侧围观之人:“在场诸位可有……”
“无妨。”李长安应答道,他从练脏晋入练血时,在靖道司里简直是把自己放进火炉里灼烧,哪惧区区茶水滚烫。
他也看了出来,无论这位徐老还是高安邦,亦或那个蓝袍青年人,都不是什么高手,其中最高约莫就是徐瑞言,老态龙钟却气息悠长,应当是练脏有成了。
便依照徐瑞言所说的,端起那茶杯悬在那画轴里的碧衣女子手中怀抱的莲花花苞之上,缓缓游移,手腕没有丝毫颤抖,就连水面也看不出丝毫波动。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这下围观众中便有人忍不住小声赞道:“这小哥好手法!”
殊不知李长安此刻端着茶杯,却也是时刻加持着龙象术的,他全部心神都灌注于端着茶杯的右手之上,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
时刻加持龙象术对他来说是一种修行,既然已开始,便没有因为其他事半途而废的道理。
众人屏息凝神,将目光凝聚于李长安手下的画轴,奇怪徐瑞言为什么要李长安这么做。
茶杯缓缓散发着热度,紧接着,那碧衣女子怀抱的那朵花苞竟轻轻一颤。
蓝袍青年人瞳孔一缩,只道是自己眼花了,连忙擦了擦眼睛。
待他擦完眼后,那花苞就已绽开一分。
围观众人哗然惊呼,紧接着,李长安茶杯遮挡之下,那朵嫩粉色的莲花就在画轴里碧衣美人的怀抱中缓缓绽开了。
“真正的莲花美人图,冬日之时,美人怀中莲花会合上,入夏后花苞便会绽开,而岑昌拿去的那副……一年四季莲花都是绽开的。”徐瑞言沙哑的叹息声让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又淡淡道:“如今尚未入夏,用茶水热力催逼,倒也能让莲花盛开。”
蓝袍青年人此刻心中怀疑尽去,又见边上人群中许多人已大为意动,当即暗暗后悔,自己若早能果断些将这画拿下,也能省了跟人争抢。
李长安也知道了徐瑞言要用热力催逼此画,为何不直接用那茶壶,茶壶过大,若放在莲花上就会把那莲花开放的过程给遮挡了。
就在这时,李长安分神之下,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长安当即心道不好,他方才被那莲花吸引注意,一时便没能掌控好龙象术带来的两千斤力量,而眼下茶杯已在他手中化作碎片,那滚烫的茶水则从他指缝间泻下,直接浇灌在画轴上。
众人包括徐瑞言在内,齐齐惊愕莫名,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登时便迅速抄起画轴一抖,用巧劲将茶水抖开,随后再将画轴铺于桌面之上,只是那美人的脸与绽开的莲花却已被滚茶渗透,化作了莫可名状的片片彩色泅痕。
“我的画!”徐瑞言如被捏住脖子的公鸡一般惨叫一声,手指颤抖指着李长安,“你,你……”
李长安看着那已一片狼藉的画,知道说什么都无用,只叹道:“这画价值几何,我赔便是。”
那蓝袍年轻人怔怔看着这一幕,又惊愕又痛惜,他指着长安鼻子厉声喝问:“你做什么!若非故意如此,好端端的茶杯在你手里怎就坏了!”
“这画画得真好看,得值不少钱吧。”一边越小玉拉了拉姬璇衣角,小声问道。
“嘿嘿……”姬璇非但不担心,反而幸灾乐祸吐了吐舌头,“师弟闯祸咯。”
徐瑞言连连叹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李长安一番,冷声道:“你如何赔得起?”
李长安疑惑地皱了皱眉,徐瑞言说是爱画之人,眼下莲花美人图受损,他却看都不再看一眼,却论起赔偿来了,倒是那要买画的蓝袍青年人对着那被滚茶化开处吹了又吹,长吁短叹。
“只管报价便是。”李长安说着,心中略微犯难,他身上携带的盘缠不少,有三张千两的大通钱庄银票在怀中放着,还有些散碎银两,是离开青州之前于承一所赠,足够一路花销。但这幅画看起来价值不菲,够不够还是两说,毕竟听徐瑞言与高安邦之前的交谈,曾有个家财万贯的赵岑昌愿用全部身家来换这一幅画。
“若赔不起便去官府见分晓吧。”高安邦冷冷说道。
“当初岑昌以全部身家相赠,我都未曾将此画卖出,如何报价?“徐瑞言苦笑道:“呵,在座又有谁能像岑昌那般痴于画道,舍万金而求一画。“
“有。“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说话的是此前坐在李长安邻桌的那位黄衣老者。
在众人目光中,他施施然走到桌前,面对神色不善的徐瑞言与高安邦,瞥了一眼桌上的莲花美人图:“这画么,我会出个让你们都满意的价格。“
“你说。“高安邦皱了皱眉。
李长安注意到,黄衣老者说的是你们,而高安邦便顺其自然的答应了,显然他与徐瑞言当真是一伙的。但这黄衣老者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便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这幅画临摹得还算凑合,画工能值五十两,这遇火变色的花青与胭脂倒能可算个百两,统共一百五十两白银。只多不少。“黄衣老者说罢,对李长安微微一笑,“当然,这钱得由你来出。“
黄衣老者这番话说得很明白,徐瑞言这幅画就是临摹做旧的赝品,当即引得群众一片哗然。
他说的若是真的,那徐瑞言便是针对那求画的蓝衣青年人设了一个骗局,至于将李长安卷进来纯粹是意外,谁也没料到他竟会把茶杯给捏碎了,这便让局势脱离了徐瑞言的掌控。那蓝袍青年人是怎么也不会买一幅连人脸都糊作一团的莲花美人图回去了,便只能将损失的利益转到讹诈李长安的头上。
“笑话。“徐瑞言却神色波澜不惊:“真假岂是由你一言可断。“
“你俩是一伙的吧。“高安邦视线在李长安与黄衣老者间移动着,冷笑道:“只为惧怕赔偿,便出来信口雌黄!“他转头对四周众人拱手道:“光天化日之下,此举与强取豪夺何异,还请诸位评评理。“
“多说无益!随我去见官吧!“
李长安侧方,一人伸手便搭向李长安肩膀,此人年纪与李长安相仿,腰佩长剑,身着劲装,厌恶的神色中隐含着一丝兴奋,若能行侠仗义,也算小小扬了侠名。
李长安下盘动都没动,接住年轻人的手便轻轻一抖,用的是过青牢山那段时日里抖蛇的手法。
那年轻人只觉手腕如被铁箍箍住,随即一股怪力从手腕上涌起,通过手肘手臂带动全身,只听啪嗒一声,手腕立时脱臼,紧跟着浑身骨架被抖散了似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李长安收回手,瞥了这冒犯之人一眼,原本他倒没想过下重手,一时又是没能控制好力量,用多了些力气。
那年轻人仰头望见李长安瞥来的目光,如见虎豹,心中一片冰凉,这小子与他年纪相仿,哪来的这一身怪力!连忙单手撑地吃力向后退去,紧咬牙关,冷汗直冒。
李长安没有追击,环视一圈,还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也退了回去。
那蓝袍青年人却是在此时站了出来,沉声道:“难道阁下以为手下有些功夫,便能在关中横行无忌了?“他面色略有犹豫,似是在下什么决定。
“多谢前辈出言相助。“李长安并未理会他人,对黄衣老者抱拳道:“但前辈怎知此画是假的?“
黄衣老者呵呵一笑:“单说这画遇水即化就有问题,若是经年的老画,染料与纸结合紧密,便是在水里泡上一阵也无恙,哪有这么脆弱。最重要的……“他顿了顿,“若画圣的画只有这点底子,又如何会被尊称为画圣?“
徐瑞言神色不变,眼角略微跳动,他沉默了一会,叹息一声:“你们不欲赔偿便罢,这画老夫本也不愿用那阿堵物来衡量,只是尔等口口声声说这是赝品,却当真让人寒心。也罢,这位少侠手下功夫硬,老夫看来是讨不回公道了。“他收起画轴,叹了一声:“走咯,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高安邦见徐瑞言开溜,没人注意到自己,便也脚底抹油向人群外偷偷退去。
“徐老留步!“那蓝袍青年人却一拍桌子,朗声道:“本官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着拿出一枚牙牌,上面书有“户曹参军“字样,乃是正七品官职,对李长安冷冷道:“本官初到任,便衣出行,没想却遇到你这等刁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李长安嘴角勾了勾,他房中行囊里放着的通关文牒还是姒景陈请越王御笔亲题的,更休提身上还带着姒景陈那块赠予他留作纪念的王令。
徐瑞言见蓝袍青年人是官身,神色却一下变了,更加快了几分脚步。
李长安身形一闪,将他拦住,“急着走做什么?“
徐瑞言冷哼道:“莫非你毁了画圣真迹,胡乱指认为赝品不够,还要羞辱我本人不成?“
“是赝品或真品,老夫倒是有办法让诸位一观便知。“黄衣老者说道。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降他,他又淡然道:“老夫手中便有画圣真迹。“
徐瑞言面色惊愕,转头之时,便见黄衣老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幅画轴打开,只见画中一片戈壁荒凉无比,辽阔的天空中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黑点。看向这黑点时,耳中似乎听闻到一声遥远而具有穿透力的鹰唳,那黑点在眼中极速变大,化作巨雕扑面而来!徐瑞言当即冒出一身冷汗,瞪大眼睛退后一步,被门槛绊倒脚跟,登时跌坐在地,两股生疼,一下清醒过来,却见那黑点还是黑点,哪有什么巨雕,哪有什么鹰唳?
再要定睛细看,黄衣老者却将画轴卷起,一晃手,画轴就消失不见。
满堂寂静,针落可闻,徐瑞言嗓子里发出极其震惊的“嗬嗬“声,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沙哑道:“画圣,画圣真……迹,给我……“
蓝袍青年人一阵失神,待反应过来,这位户曹参军才知自己当真是被徐瑞言下了套。他转头望见门外有一队过路的官兵,便出门召来,冷声下令将徐瑞言拿下,又命人去追拿高安邦。
只是他进门时,李长安等人与黄衣老者已消失在楼中。
……………………
客栈楼上,天字七号房中,施展身法脱离众人视线的李长安与黄衣老者对坐,拱手道谢。
黄衣老者摆摆手:“无妨,只是顺手而为。“
“没想到前辈身上竟有真迹呀,啧啧,那两个骗子也是时运不佳。“姬璇颇有没能尽兴之感。
“晚辈有一事相询……”李长安略微犹豫,看着黄衣老者,“只是怕有冒犯。”
“说罢。”黄衣老者微微一笑。
“若我没猜错的话……”李长安顿了顿,“前辈应当就是画圣,吴子道吧。”




横刀 第一百一十二章、搜查
黄衣老者面色不改:“何出此言?”
“首先前辈随手就可拿出真迹,其次……”李长安顿了顿,“方才众人都聚拢来看莲花美人图时,唯有前辈仍在桌边独饮,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前辈不用看那画就知道是赝品,二是前辈根本就对画圣不感冒,然而前辈手中有画圣真迹,应当是爱画之人,所以后者可以排除……”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这么说来,前辈既然不用看画就能断定那是赝品,要么是对画圣极为熟悉,知道那幅莲花美人图的真迹落在何处,要么就是画圣本人。”
“推断没错。”黄衣老者微微一笑,“但长安小友却猜错了,老夫并非画圣,只不过确实对画圣极为熟悉。此番也是打听到画圣会来此乘船,才到此地等待。”
“原来如此。”李长安恍然道,随即觉得有些不对,忽然想到,他还未曾与黄衣老者互通姓名,黄衣老者又是怎么能叫出他名字的,便犹疑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是何方人士?”
李长安登时心中便警惕起来,他与姬璇穆藏锋还有越小玉四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入这青州边关以前便已易容改貌,为防被人认出,他将骨刀也安置在了房中,黄衣老者又是如何认出他身份的?
难道他是九圣地中人?
“老夫金玉堂。”黄衣老者抚须道:“说起来长安小友与我家公子也算相识。”
“不知前辈口中的公子是……”
“且随我来。”
……………………
李长安随金玉堂去见到他口中的公子时,才发现原来那人就是在云庭真人小世界中有一面之缘的上官轻候。上官轻候是玄地雷州修行世家中人,而雷州便是宋刀临终前嘱咐李长安将他葬身之处,李长安日后到雷州去,地理不通,若有上官家能指引一番最好。
“长安兄,别来无恙?”上官轻候一身锦衣华服,看模样没能做成道种,对他来说也并不算失望:“当日你被剑圣带走离开昆南城后,便没了音讯,能在此处相遇也是有缘。”
他看着李长安易容过的模样,也是十八九岁年纪,只不过五官和他本人完全不同:“说起来本来还认不出你,只是昨夜我入住时,路过马厩听闻小二说来了两匹要吃肉的马,便好奇看了两眼,发现原来是南宁王的夜朱与夜雪,能让南宁王以此二马相赠者,想必就只有长安兄一人了。我便问小二打听了马的主人,又见你用刀,便猜出了你身份。”
原来虽然已易容,但还是露了破绽,好在识破之人是上官轻候而非九圣地中人,李长安松了口气:“你观察倒是细致。”他看了看门外,金玉堂与他来时就已离开,看来刚才自己在楼下用早膳时,金玉堂就在留心他的身份了。路上李长安问起金玉堂身份,他只说自己是上官世家**奉,也不知修为如何。
“做我这行的不细致不行。”上官轻候笑了笑,“往往被人忽视的蛛丝马迹中才隐含着真相。”
“这话倒像是官家捕快说的,轻候兄是?”
“咱们是修行人,修行人的案子不由官家管,是靖道司的事儿,当然与我也无关。”上官轻候道:“上官世家是帮人办事的,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公帝胄,只要能接的我们都接。”
李长安听到这儿倒有了兴趣,他要将宋刀尸骨埋葬在断魂岭,但目前不知断魂岭在何处,也不知途中会遇到什么麻烦,早有想寻上官轻候帮忙的意向,只是他与上官轻候只是相识,还算不上有交情,若要将事情托付于他,难免要欠人情。
金银帐都好算,人情账最难缠,按上官轻候所说的,上官世家就是帮人办事的,明码标价,才干净利落。
“至于做什么事么,小到寻街边那户人家走失的猫,若往大了说……”上官轻候摇摇头,住了嘴,勾起的嘴角中带着一丝久经杀伐的冷漠气质。
李长安想到,难怪当初在云庭真人小世界中上官轻候是唯一一个出来广结道友的,要想帮人办事,本身功夫硬还在其次,人脉必须最广。
“轻候兄,先失陪一会。”李长安对他拱了拱手,站起身来,见上官轻候眼神中露出询问之色,解释道:“既然上官兄能从夜朱与夜雪认出我来,想必凌霄道宫迟早也有这个可能。”
“此事不难。”上官轻候道:“我这儿便有一种血胭脂,乃是上好染料,半个时辰便可上色阴干,雨淋日晒都不褪色,只有以专门配出的药物才能洗去,无味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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