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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雨中隐约有痛呼声传来,又有重物落地声,像是有数人被打倒了,显然被打倒的便是府中侍卫。
是他来了?
唐棠没放过任何声音。
待这些声音都停歇后,只剩雨声与呜呜的风声,嘈杂又死寂,安来郡主面色发白。
吧嗒、吧嗒。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接近着。
“万古红颜、随水逝——”
“一宵冷雨、葬名花。”
长吟声自雨中扩散,回荡在前院之中,唐棠眼神冰冷。
是他来了。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道黑影破雨而出,这一刻唐棠看清了来者的面貌,虽然苍老,模样却是姜青,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畏惧,对于这一战他用了二十多年去觉悟,纵死无畏,只是来的姜青只是一颗头颅,堪堪飞过门槛后,便跌落在地,骨碌滚出两丈距离,停到唐棠脚边。
唐棠有些茫然,心中竟或涌起愤怒,他拔剑而立,袍袖鼓荡,充塞着夜风与凛然杀意,他无视了一边惊叫的安来郡主,双眸迥然,洞穿雨幕,只见一人身负木匣,手执连鞘长刀,一府中侍卫恰好自暗处暴起偷袭,来人背后似长了眼似的,用刀鞘把侍卫拍飞。
李长安收刀,望见正屋内朦胧灯光,杜凤死前,身上最粗的一道死线便连向城东的此处,他脚步不停,接近门槛时,门内的蓝袍剑客冷冷道:“是你杀了他?”
李长安拔刀,点头:“我代他来杀人。”





横刀 第二百五十四章、为一人
唐棠低头,姜青鹤发鸡皮,死状凄凉,修行人容颜较之凡人更难老去,能让姜青旦夕间变成这般模样的多半是邪术。
唐棠替姜青,也为自己感到不值,二十余年的等待,等来的只是一颗头颅,这一战本该是他与葬花剑的道之争,葬花剑既已死,这一战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但剑已出鞘,焉有收回之理。
他看向李长安:“我见过你,在上官家。你与上官家少主人相识。”
李长安在门边停住,取下雨笠,雨水从指宽的刀身流至刀尖,将青石地上染出大片湿痕,他抬头,正屋中那位美丽女子正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苍白的脸色衬得红唇分外鲜艳,别具韵味,他说:“你就是安来郡主。”
唐棠却也没理会李长安说了什么,他的话语仍接着那一句“你以上官家少主人相识”,自顾自道:“我不会因此留手。”
并未像江湖人比试那样各报家门,他的剑一如他的人一样毫不啰嗦,恰此时屋外雷光一闪,他的剑似霹雳乍射,让屋内灯光黯然失色。
剑尖斜斜点向李长安百会穴,但李长安若防百会穴,飞剑便会绕向玉枕,此招极类天剑门披星式,口诀中有望参射商之句,意味指东打西,李长安了然于心,挡剑时亦封死了剑招下一步变化。
然而剑尖忽的一颤,分光化影,一变为三,李长安挡了一道,另两道却刺向他双肩,他矮身一避,避之不及,只得沉哼一声,身上玄黄之色一闪而逝,剑影擦过,留下两道血痕。
这一式李长安未见血影使过,却在藏经阁中曾见,与望参射商同存于《罗天剑谱》内,名为三星在户,此招一剑化三,一剑是本体,两剑是剑气,非对剑道钻研至幽微之处者不能领悟。
雷声响起,雷光消失,烛光仍在,室内却骤然暗了,那身蓝袍如与暗影同化。仅两招,李长安便知晓此人比杜凤更强,难怪那道黑线如此凝实,若来郡主府的是杜凤本人,多半就会葬身于此。
不及思索,剑尖调转,刺李长安背心,李长安回身而应,被唐棠抢了先机,他也无法御刀抢攻,只可防守,便一边向唐棠靠近过去。
飞剑当胸直刺,势头凌厉,飒若流星,只是这回劲道虽大,招式已老,只见蛮横,玄妙不存,李长安后发先至,一刀横拦剑身中段,将之撞偏。
唐棠面容沉静,心中却波澜顿起,原想李长安少说要被洞穿琵琶骨,灵元运转不畅,哪知被他轻易化解。
望参射商与三星在户两招是唐棠二十年前自一残缺剑谱上所学,苦练许久,与人切磋时不曾施展,只在生死相斗时使出,纵使未立刻毙敌,总能让人先受重伤,方才他一出手就用出杀招,做的便是这打算。
唐棠心念急转,若非早知这两招的变化,顿不可应变得如此快速自如,他用刀,为何对剑招变化如此谙熟?当即步罡踏斗,引动星辰之力,令剑光又抖擞了三分,只是任招式如何变化,都没法突破那柄无所不在的刀。
李长安接近到唐棠一丈处,唐棠终于收剑回手,御剑时心神需灌注剑上,近距离内,御剑便难以避开敌手攻击,故以手执剑比之御剑更佳,李长安却倏然后退一步,手中长刀如影子般消失不见!
唐棠只见得幽光一闪,急用一招闲挂银钩挡住,八荒刀离了李长安手,没了四肢运动的桎梏,如鱼入水中,行踪飘忽不定,却大开大合,刀气纵横,逸散的锋芒直在那扇华贵的九鸾争珠大屏风上留下数十道触目惊心的豁痕。
安来郡主小腿一凉,终惊呼出声,连连后退,前裙摆已被割下,青石地上也留下了一道刀痕。
唐棠抢攻时除去一招三星在户略伤到李长安,招招在李长安预料中,此时李长安抢攻,他便左支右绌,落了下风。
当幽光闪过,他一缕鬓发飘然落地,便知自己已败了。这一刀若非李长安留手,足以削掉他半张面皮。二人交手这许多回合,都没受什么伤,也没打出火气,唐棠足尖一点,身形向后掠出两丈,垂剑而立,怅然道:“多谢手下留情。”
说着,他默默向门外走去。
郡主一怔,焦急道:“你,你怎能……”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卖油叟提着黄皮葫芦从门外回廊中走出,对她喊了一声:“收声罢!他来此地不是为了护你,只为与宿敌交手,若非如此,就凭你杀了那么多女人,他不出手对付你就不错了。”说着他对唐棠摇了摇头:“你无战意,败得不冤。”
郡主慌了神,张嘴说不出话来,唐棠走到卖油叟身边,道:“走吧。”
“小兄弟刀术不错,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卖油叟对李长安笑了笑。
“老丈认错人了。”李长安道。
卖油叟认真打量李长安两眼,咧嘴一笑:“不打不相识,你与他也算认识了,就这样先告辞吧,日后有缘再见。”
唐棠别过头去不看安来郡主,与卖油叟走向画廊深处。
李长安略微松了口气,从蓝袍剑客的前两剑看,他修为比杜凤更强,只是后来显然无心再战,便被自己轻易取胜。若方才一刀未留手,与他结下仇怨,打出了火气,那潜伏门口的卖油叟暗中出手,自己决无法以一敌二,到时便是生死难料。
一抬眼皮,见到安来郡主正悄然向正屋侧门移动着,想逃遁,李长安道:“再走一步我便杀你。”
郡主身子一僵。
李长安淡淡道:“来之前我去上官家打听过,自去岁起你在俊来城中搜捕美女,肆意杀戮,难道王室便能如此肆意妄为?”
安来郡主咬了咬牙,却没回答,强自镇定道:“阁下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本宫自会答应。”说话时,她身前裙摆虽破,却仍保持着王室威仪。
“我要你……”李长安道,安来郡主刚想喝骂说放肆,看见李长安冷漠的面容,心中竟生出旖旎之念,李长安却继续说着:“的性命。”
长刀当胸刺入,郡主凤目圆睁,一张口,淡粉色肺液混着血涌出,她不可置信喃喃道:“为那些女人……你竟敢行刺本宫……”
“我只为其中一人。”李长安走上前,郡主跌跌撞撞,攀着梁柱,软倒在地,他抽出刀,望着刀上鲜血,不由心想,若他未出手,安来郡主找上段红鲤化身的秦流月时,她会不会出手杀了这郡主?
莫名的,他不愿见她杀人。




横刀 第二百五十五章、良宵
雨停,月霁,一声蛩鸣响彻庭院。
风动,云开,影褪,乌亮冰冷的水光从檐脊铺满整个屋是不经人事的秦姑娘,就算西院那位身经百战的陆姑娘只怕也得奄奄一息,难道昨夜那人真不怕闹出人命么?若非秦姑娘早有交代,无论如何不得打扰,而且间或还能听到秦姑娘的声音,不然她早已出院求救去了。
又一刻钟过去,声音终于止歇,银瓶松了口气,快步出门,只想去膳房叫人做些滋补的膳食。
一开院门,银瓶脸色刷墙灰似的,倏然变白。
只见门梁上,门梁下,院门外,院墙边,拐角处,巷道中,不知潜伏了多少带刀引弓之人,黑铁甲冰冷森然,众人却寂静无声。
下意识欲张嘴,惊呼声却被堵在嗓子眼里,一只有力而粗糙的手从银瓶颈后如鬼魅般伸出,捂住她嘴,与此同时,一片寒光凛冽的刀刃已架在她白皙脖颈上,她耳边传来漠然无情的低声喝令:
“噤声。”




横刀 第二百五十六章、重围
蜡烛燃尽,烛泪溢满银台,堪堪淌出,未及落下便停滞半空,仿佛光阴就此凝固,只是弥散的麝香却渐渐消去了,窗棂间射入的晨光愈发清明,罗帐中已寂静下来,只余绵长的呼吸声。
云锦鸳鸯被被掀开,荡漾着涟漪似的温润光泽,李长安一低头,段红鲤侧脸贴在他胸口,根根分明的眼睫阖动,涂脂般的嘴唇微张,发出梦呓声,李长安放轻了动作,手抚过她脸颊,下巴,划过微弓的脖颈,放在她柔若无骨的肩上,轻轻推开。
再为她盖上被子,他坐起来穿好衣物,拇指摩挲过酱紫色牛皮革带,系好铜扣。
咔嗒一声,声音很小,段红鲤却醒了,她翻身,单手撑腮,慵懒看着他束起头发,扣好护腕。
李长安走到一旁,把刀挂上腰带,这才回头对她说:“去厨房拿些吃的,你在此等候。”
说着,他摸向囊中鱼符,以灵元激发,同时对段红鲤使了个眼色,看向屋顶。
屋顶瓦片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像是狸猫经过,寻常人就算细听也无法察觉。
段红鲤道:“我与你同去。”
院外,几名甲士正紧张观察着屋内动静,听到屋内女声时,有人喉结动了动,低声骂道:“那厮艳福不浅。”
“可惜啊,也只能痛快一时。”
有人忽然说:“这么久还没出来,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那人能独闯郡主府,就算当时府中没多少守卫,他实力也定然不差。”
“察觉又如何,谅他难逃咱们的天罗地网。”
这时,屋内传来嗔怒声:“阴瓶这丫头,当真娇纵惯了,往日辰初便会过来,现在都几时了?”
院外几名耳力出众的甲士松了口气,其中一人高高抬手,扣起食指中指,让众人静观其变。
同时他又看向边上被塞住嘴的银瓶,小丫头大气都不敢出,面色煞白,抖得筛糠似的。
边上有人道:“都头,若让她去引蛇出洞,跟明摆着告诉他们咱们有埋伏差不多。
“他们知道也插翅难飞。”
“都闭嘴。”被称为都头的甲士和其他人穿着打扮一样,说话时却颇有威严,他皱起眉头,“昨晚郡主府中镇守的是种道境修行人,屋里那人至少也是种道境。”
安来郡主之死事发突然,连夜被调度过来此处捉拿杀人者,多数人并不知内情,听闻屋内的是种道境修行人,登时无言,攥着兵刃的手紧了三分,指节发白。本以为众人捉拿一人是小题大做,眼下看来他们却有性命之忧,种道境的实力,已非人多就可以弥补。
他们几乎未曾对付过种道境,种道境的地位在一州之内,几乎已处在塔顶,而塔尖则是元始境,元始境却已是足够成为一州之内大宗殿主的修为。纵使是俊来城郡王,身边跟随的也只不过是种道散修罢了。
登时有人抱怨:“是修行人行凶,此事合该由靖道司管,怎么落到咱们头上了?那些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咱们区区凡人……”
都头冷笑:“靖道司虽管束修行人,但唯独对修行人与王室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真是邪道魔头,大肆屠戮王族,靖道司才会插手。美其名曰让王室心存敬畏,其实多半是不想看他们过得太舒服,嘿嘿。你们听听就好,若有人传出去了,也别讲是我说的。”
他转头看向院墙:“总之靖道司多半不会管这破事,便要落到咱们头上,这位种道高手,可就得交由咱们对付了。”
有人颤声问:“若那人是种道以上……”
“那咱们就自己割了头颅送上去吧,也省得人家动手。”都头呲起白牙,冷笑一声,他倒没怎么担忧。
他不动声色向侧后方瞥了一眼,那儿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帘垂下,里面没有动静,车边侍卫垂手而立,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车里面的就是俊来城郡王。
李长安推开门。
院内一片寂静,连鸟雀都不愿飞来此处,他信步走到院中,似毫无防备,段红鲤便走在他身边。
李长安回头望去,被雨洗过的屋顶连片落叶都没有,方才的异响也不见来源。
他说:“银瓶不在了。”
段红鲤道:“你杀人与她无关,他们也不至于对一婢女下毒手。”
院外的都头闻言,心中一冷,暗道糟糕,看来埋伏已被识破。这时,院内传出李长安的声音:“都出来吧。”
都头未来得及下令,角落中发出嘣的一声,一道劲矢飚射向李长安后心,兴许是有人过于紧张,误发射了上弦的弩机,都头见状,只得断喝一声:“放矢!”
密密麻麻的弩机声响起,短矢向黑蝗虫般铺向院子中央,有的弩矢在半空相撞,发出爆炸般的噼啪声,李长安将段红鲤护在身后,执刀在手,刀势乱披风般,滴水不漏,将箭矢尽数拦下,他的练血境肉身或许不惧寻常人使用的刀剑,但如此近距离面对弩矢也会受伤。
段红鲤环着他腰,乖巧地没有动弹,李长安挡了箭后,她才轻声笑道:“真好。”
李长安低声道:“昨夜不走,此时如何脱身?”
段红鲤笑吟吟看着他:“当然是你带着我逃走。”
李长安一趔趄,好在弩矢没再射,院门在此时被推开了,一华服中年人出现在门外,锦衣玉带,威仪不凡,身边站着一黑衣道人。
中年人面色阴沉:“昨夜郡主府之案可是阁下所为?”
李长安道:“是我做的。”
中年人目露杀机,只是心中隐有忌惮,只是沉声说:“敢问阁下师从何处?就算是雷州三大宗门中弟子,也不应如此妄为。”
李长安淡淡道:“照你的意思,杀人算不算妄为,还跟宗门出身有关。”
中年人冷声道:“本王言语已算客气,你真要一意孤行?”
“我帮你杀了那喝人血的婆娘,你合该感谢我,却骂我一意孤行。”李长安笑了笑,“也好,兄妹果然一丘之貉,我便不须留手。”
他握住段红鲤手腕,清喝一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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