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不是你杀的便好。”李长安松了口气,看着妆镜台上凌乱的妆奁,“但你为何要化作她的模样,还招揽恩客?”
“吃醋了?”段红鲤忽的将脸转过来,抬手去勾他下巴。
李长安抓住她手腕,皱了皱眉。
“听她们说男人喜欢这样。”段红鲤抽回手,“看来也不见得,还是说,你不是男人?”
“我当然喜欢,只是……”李长安笑了笑:“你学得不像。
“再像就怕你把持不住了。”段红鲤含嗔带笑,脸上映着暧昧的灯火,唇脂像涂了一层薄油。
李长安放开她的手:“你还没回答我。”
“真是吃醋了呢。”段红鲤吃吃笑了,“我既然借她的形貌在人间行走,便帮她了却一心愿,也算偿她一段因果。招揽恩客么,也是为……”
嗤啦——
微不可查的窗纸破裂声响起,寒光忽现!冰冷剑尖席卷着一缕微腥的湖风,刺破旖旎灯光!
段红鲤头微微一偏,避开了这一剑,李长安拔刀去挡,然而这剑的主人见一击不中,即刻远遁。
李长安悍然破窗而出,只见夜色下一黑衣剑客踏浪而去,他拔腿欲追,又顿了顿,回头看向段红鲤,那一袭红裙婷婷立着,段红鲤没半点惊慌的神色,而怜花阁的护卫已闻声而来。
李长安放心追向黑影。
龙象术万斤巨力运于足底,李长安一眨眼便能奔出十丈,脚底落下时保持平直,水面在脚下如同胶体被他踏扁弹起,整个人亦踏浪而行,缀在那黑衣人身后。
画舫本就离湖岸不远,顷刻间,二人上岸,黑衣人俯身抓了一把土抛洒而出,步伐没变,一转瞬就逃出了数十丈,李长安心念一动,运起土遁,追击时半只脚没入土中,速度倏然快了数倍,比那抓土为媒的土遁高明了许多。
二人追逃跨越了半个俊来城,深巷尽头,李长安堪堪追上黑衣人,催动八荒刀斩向黑衣人脖颈,然而黑衣人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挥剑锵的一声挡开,李长安欺身而上,收刀回手,左手搭住黑衣人肩,黑衣人冷笑一声,回转长剑从肋下刺出,逼退李长安。
“阁下何必多管闲事?”
李长安冷冷一笑:“你先坏我的事。”一刀斩上剑身,这回刀剑相碰,那长剑被咯出绿豆大小的缺口。
黑衣人似是讶异于八荒刀的锐利,转头看了李长安一眼,目露杀意:“是你自己求死。”他蓦地停下,长剑分光化影,连连刺出,快得惊人。
只是他的剑招虽比葬剑池底血影还快,却没能逃出血影所使用的剑招路数,被李长安尽数化解,与此同时,李长安心神沉浸八荒刀中,一眨眼,见到了黑衣人身上的数道黑线,悄无声息一刀斩出,将其中一道黑线斩断。
黑衣人刺出的一剑力道顿失,手腕一软,竟险些连剑都没拿稳,他目光大骇,与此同时却散发出困兽搏命般的决绝,一剑劈出的同时,左手一晃,一面银镜光芒大作,刺得李长安眼前一花。
剑刃破风呼啸声犹在耳畔,李长安急退,但忽的听闻黑衣人脚步远去,他视线凝聚,只见深巷中空空如也,连忙向前追去,跃墙而过,只见墙后不远处却是一片夜市,喧闹嘈杂,举目四顾,已不见黑衣人踪影。
……………………
回到沱河边,河面已空,没剩下几只行船画舫,李长安走到怜花阁边,被婢女银瓶远远瞧见,她连忙小跑过去,对李长安说:“秦姑娘等候多时了,公子请随我来。”
李长安随银瓶入画楼,过穿堂,清吟班子里的姑娘不像一般青楼那样装饰华丽,有些地位的都是独门独院,有自己居住之处。
见到段红鲤时,她立在水井边,像是绿芭蕉里开的一朵美人蕉,方才的刺杀好像没发生过,她回眸时眼神依旧慵懒平静,李长安走近时,她甚至闲谈说:“刚才从阁中姐妹那儿学到句撩人的话儿。”
李长安走近,芭蕉阴影挡着一轮明月,段红鲤自顾自念道:“井中月是天上月,若你来对,下句是什么?”
李长安淡淡道:“眼前人是心上人。”
段红鲤讶异道:“原来你听过?”
李长安移开话题:“今天刺杀你的人是谁?”
“是葬花剑,自他出现,俊来城中有不少女子死于他手。”段红鲤笑了笑,“我也是最值得杀的女子之一,或者说是秦流月。秦流月死前,曾见到我的模样,非但不怕,还祈求我杀了那葬花剑,我便想瞧瞧他是什么模样。可没想却被你搅浑了。”
横刀 第二百五十一章、葬花
段红鲤停住,李长安刚要问,她便道:“进屋说罢。”
李长安抖落靴底尘土,与段红鲤进屋,问道:“何以说是我搅浑了?”
段红鲤合门:“近日我打听到,死在那葬花剑手中的女子,尸身被发现时并无被掳掠的痕迹,有人还带着笑,倒像是心甘情愿。能做到这样的人,俊来城中并不多。今夜若无你的风月无边,能见到我的人是谁,你不知道么?”
……………………
怜花阁东面小院中,烛影摇红,唐芸独坐窗前,纵使铅华满面也遮不住倦容,她叹了一声。
今夜沱河中秦流月招恩客,能被她瞧上眼的除去杜郎还能有谁?唐芸心中尽是杜凤的面容,想到他和秦流月你侬我侬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抽痛。虽说做她们这行的对才子风流很有抵抗力,在唐芸心中杜凤却不一样,别的男人就算再花言巧语,也不免对她们有些瞧不起。
有时唐芸和那些公子哥逗趣,半开玩笑说:“你娶我回去啊?”,那些公子哥打着哈哈应了,眼底却是无情的,而杜凤眼中却只有纯粹的柔情,唐芸从未见过那么多情的目光,就算他明说与她只是露水之情,她也心甘情愿。
今夜唐芸特地不出门,但沱河中的喧闹声仍隐隐传来,十分刺耳,好在到此时终于安静了,浓腻的灯火消失后,夜凉如水,忽而起了一阵微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唐芸不自禁清吟,清丽的歌声带着惆怅。
“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
敲门声忽然响起。
唐芸怔了怔,眉头微蹙:“说过今夜不见客,绿翘,你当真听不懂我的话?”她起身向门外走去,捕冷冷道:“还是说我把你娇纵惯了?”
“您要出来见到人,可不会骂我了。”绿翘在门外轻轻哼了一声。
死丫头,唐芸压下怒意,快要开门时,又换上笑脸,不知绿翘带来的是什么人,但能来怜花阁的,她又得罪得起几个?做这行的,跟优伶也没差,哭笑总不由心,到后来甚至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开门后,唐芸所有思绪瞬间抛飞。
“杜郎……”
杜凤面容疲倦,原本一头比夜还黑的青丝此刻竟在鬓间垂落几缕白发,他苦笑一声,眼角也皱了起来,像戈壁风蚀后的刮痕。
突然变老了十多岁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唐芸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心痛得紧,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泪水夺眶而出。
“且进去再说。”杜凤微微一笑。
“对,对,进来再说……”
唐芸手忙脚乱,开门险些撞倒边上彩釉鸳鸯花盆,还是在绿翘的帮衬下,才把杜凤扶到房中。
坐下后,杜凤闭目养神了一阵,唐芸虽心急也不敢打扰,良久,杜凤才睁眼,柔声道:“练功出了些岔子,便来这歇一歇,只望没吓到你就好。”
“怎可能没吓到!”唐芸平静了些,捋起他一缕白发,声音还是发颤:“练功出了岔子,还能恢复么?”
“难了。”杜凤苦笑一声。
唐芸睁大眼睛:“那你这样日后如何是好?”
“生老病死,早晚的事罢了。”杜凤转头问绿翘,“我过来的事,还有别人知道么?”
绿翘连连摇头,“没人知道了,今夜我本以为杜郎在秦姑娘那儿呢。”唐芸不快瞪了她一眼,绿翘缩缩头,息声了。
杜凤微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绿翘扬起下巴,一本正经道:“我骗谁有不会骗杜公子呀。”
杜凤松了口气,见到泪珠从唐芸眼角流下,铅粉都花了,唐芸连忙抬袖挡住,杜凤把她的手按下,用两手握着,柔声道:“这时候你反倒是最美的。”
杜凤掌心温热包围着唐芸娇弱的柔荑,她毫不怀疑他的真情,只想将一切都奉献给他便好。
哐哐——
屋外风变大了些,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不住响着,绿翘连忙起身关上。只是雨点打着屋顶,噼里啪啦地响,天空中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唐芸怕雷,身子紧了紧,杜凤将她揽入怀中。
唐芸道:“杜郎夸我一句,比他人夸百句前句都珍贵。”
“只因我说的,皆是发自本心。”杜凤微微一笑,“不过你还不是最美的。”
唐芸本听得欢喜,闻言嘴角僵了僵,幽幽道:“最美的是秦流月?”
“错了。”杜凤摇头,“你与她都是美人,在我眼中并无高下之分。”
“杜郎的意思是……”
“你还可以更美些。”杜凤挑起她的云鬓,轻声问:“百花因何而美?”
唐芸道:“百花姹紫嫣红,各不相同。”
杜凤摇摇头,“百花之美,是因有花开便有花谢只是,若花永不凋谢,世上无处不是花,花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稀奇东西,就如路边顽石杂土一般,何来美可言。天上明月亦是如此,有十五日月缺,那一日的月圆才弥足珍贵。”
他拇指抚过唐芸的唇瓣,柔声道:“古书上有异兽名为浑沌,生来无眼耳口鼻,是天下至完美的生灵,但你有七窍之缺,比浑沌要美百千万倍。”
唐芸似懂非懂,只觉沉醉其中,迷离依偎在杜凤怀中。
绿翘也不由自主靠了过去。
屋外,雷光在黑云中氤氲,沉闷的响声犹如恶兽低吼,杜凤衣袖中缓缓露出一截剑尖,映着明亮的烛火。
他陶醉般地喃喃自语:“越美的,残缺之时便更美……”
剑尖递出,唐芸白皙的脖颈娇嫩得就像薄薄的糯皮,淡青色血管隐约可见,当剑尖刺上去时,那皮肤便被压凹下去,将破未破,只沁出丁点儿血珠。
杜凤看着这一幕,就像不舍得吃掉一盘精致的美食,却又期待她的味道。
忽而他一皱眉,此时被打扰,他不能容忍,然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灯下黑之计虽书上见多了,但若非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倒真没想过,刚与我交手的刺客竟会在我身边不远处落脚。”说话的声音顿了顿,听不出喜怒:“冒雨来的,不请我进去?”
“你是不请自来,这样的客人谁都不欢迎。”杜凤说着起身,走到屋门处时,身子没怎么动,手中长剑却毒蛇般吐出信子,寒光乍现,穿透木门!
“啪!”的一声,飞沙走石,门被从外面踢开!
烛火被风雨吹熄,一人一刀却如刺目雷光般不可阻挡,裹挟着飞溅的木屑雨水,凛然下击!
黑云中氤氲已久的雷光贯彻天地,像是遮挡火光的幕布被人狠狠撕开!雷光止歇之际,刀剑相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隐没在紧随而来黑暗与雷声中。
轰隆!
横刀 第二百五十二章、雨中
屋内不便躲避,杜凤从李长安身侧擦过,冲入雨中。屋内二女若无所觉,伏倒桌上,不知被杜凤使了什么手段。
杜凤冲到庭中,心知遁术不如李长安,也没继续逃跑,那面银镜只能用在出其不意,李长安有了防备,也不会再中招。
雨淋下,头发贴在他脸上,他浑身湿透,却不显狼狈,他随意挽了个剑花,平静道:“兄台为何穷追不舍?秦流月虽是美人,与你却也只有一面之缘,难道为了她你便要与我以命相搏?”
他一挥剑,一道无形无色的剑气被雨滴勾勒出雾色的浅痕,将庭院中一株杏树斩断,悄无声息,此前追逃时他并未全力出手。
李长安立在屋檐下与他对峙,将心神沉入八荒刀去看他的因果,只见他身上黑线数道,皆隐隐约约,即使尽数斩了,也无法了结他的性命,而一旦动刀去斩因果,李长安浑身修为顷刻就会荡然一空,若敌人未死,反而会让自身陷入困境。
此前斩那道黑线时,也好在是杜凤受惊逃了,不然杜凤若趁他未回气时出手,只怕要逃的反而是李长安。
李长安未动手,杜凤又道:“莫非你也是怜香惜玉,才来阻我杀人?”
“你不是杜凤,你是葬花剑,姜青。”李长安淡淡道。
说着他心中一动,想到在上官家曾见到的那两人也是来俊来城寻葬花剑,眼中便瞧见杜凤身上多了一道黑线,遥遥连向俊来城东边。如此,他杀杜凤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姓名有何所谓,不过称号罢了。在这俊来城里,他人认为我是杜凤,我便是杜凤。”杜凤叹了一声:“葬花剑?原来你也是因这个来杀我的。你们只是爱美人的样貌,却只有我一人才能体会她们美在何处。”他又一挥剑,旁侧花棚倒塌,冷雨浇下,花盆里姹紫嫣红开得正盛的一盆十八学士被冲刷得不成样子,他迷醉道:“今夜残芳落此身,来年犹待葬花人。”
“有开就有谢,你又何必护花?”杜凤恢复了平静。
李长安嗤笑一声,“花开花谢本是自然之理,圆缺生死,皆密不可分,你以残缺为美,本没有错,但你眼中只有残缺,却是入了左道。”
杜凤默然良久,叹道:“罢了,我说不过你……”话未说完,他毫无征兆一挥剑!剑气纵横奔流,席卷着大半个院子的雨珠飚射向李长安!
“那就杀了你。”杜凤森然冷笑。
每一滴雨珠冰冷肃杀,如宰杀万物的秋之金气,蕴涵着凋零残缺的道韵,这一刻李长安知晓了杜凤的修为已然种道——残缺之道。
正欲退,利差囊余光暼到屋里昏迷不醒的两个女子,便站定原地,手中刀刃一卷,滴水不漏,把雨珠拦下,与剑气相碰,锵的一声,剑气消散,李长安吸入漫卷的水汽,忽觉体内每一寸血肉都如秋风中的花瓣逐渐凋零衰竭,十分诡异。
他心念一动,镇压气海的九层道台上四灵尊中青龙尊光芒大作,东方木气主生机,暂且止住了血肉衰竭,但下一刻便被那诡异道韵冲得分崩离析,李长安像有千万只小虫蠢蠢欲动要吞噬他的血肉,他一转念,朱雀尊中赤炎振翼而起,如火神降世,这回便遏止了诡异道韵。
种道境举手投足皆蕴含自身之道,李长安尚未种道,对于杜凤的手段他能暂抑,却无法解除,唯今之计只有杀死杜凤方可破他道法。而杜凤杀机森然的剑尖已抢在李长安前头刺出,李长安体内诡异道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血肉衰竭的同时精气若开闸泄洪般流逝,电光火石间,李长安将心神再度沉入八荒刀中,只见杜凤身上黑线倏忽临近,越来越粗,若黑蛇般扭动着。
李长安一刀劈出!
“这是何道法!”杜凤惊叫一声,李长安一刀尚未临体,他便觉自身生机冰消雪融,连忙后退,此前他在这一刀下无端老了十岁,再挨一刀,纵使不死,此生也几乎无望大道了。
“杀你的道法。”李长安冷喝一声,紧紧跟上,杜凤遁术本就不如他,这一退,便让他占取了先机,将杜凤身上黑线尽数斩断。
杜凤退到半途,脚步一个趔趄,满头青丝刷了墙灰似的迅速变白,面庞如抽了气的皮囊,布满皱褶,已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叟模样。他跌落庭院中,浑身沾满泥水,虚弱喘息着,眼睛却睁得极大,怔怔望着上空,急速滴落的冷雨滴滴打在他脸上
长靴踩过水地的吧嗒声响起,李长安走到杜凤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收刀回鞘,这时杜凤已没威胁。
杜凤看也不看李长安,吃力爬起,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面银镜,借着房里透出的灯火,他看着镜中与之前英挺面容云泥之别都衰老模样,手一抖,银镜跌落。
李长安蹲下捡起银镜:“现在你还觉得美?”
杜凤扯起嘴角,沙哑笑道:“呵,当然……”
李长安摇摇头,拔出刀,杜凤咳嗽几声,撑身爬起:“先别杀我。”
“你有遗言?”李长安停住动作。
“你杀我也没用,你以为近来死去那些女子都是我杀的?”杜凤虚弱喘了几口气,“要杀她们的另有人在,我只不过抢在前面罢了……你想护住秦流月,非得杀了那人不可。”
李长安道:“死到临头,还想借刀杀人?”
杜凤摇头苦笑:“你不信便罢,安来郡主一年前不知从何得来驻颜丹方,药引是女子鲜血,容貌越美者药效越佳。”他怅然长叹:“郡主国色天香,惜哉身边有高人相互,连我也没能接近……”
话没说完,他发出一声打嗝似的怪叫,瞳孔骤然涣散,身子轰然倒下,头颅却悬着,白发被李长安提在手中,颈子里血混着雨水滴下,流入砖石缝中。
李长安为他阖上双眸,淡淡道:“若你所说为真,我斩了你一段因果,便去为你了却一段因果。”
横刀 第二百五十三章、一宵冷雨葬名花
“你确定他会来?”
“他最想杀的人是我。纵使今夜不来,明夜,后夜,总有一天他会来。”
“那好,我便在此等到他来的那一天。”
郡主府前院,通明的灯光澄澈了每一滴雨珠,簌簌雨声中,一位蓝袍剑客和安来郡主说着话,他的面貌不算英俊,但很有风度,语气也很沉稳,令人安心。
安来郡主轻抚胸口,舒了口气:“有你在此,我便叫其他人撤下了。王兄门客满座,却无一人可靠。”她说着蹙起眉头。
蓝袍剑客点头:“如此一来,他见郡主府防守疏松,定会趁虚而入。”
边上抱着葫芦的卖油叟打了个呵欠:“你在郡主府苦等,老夫可不奉陪了。”说着,提起黄皮葫芦悠哉向外走去。
唐棠也没阻止他,倒是安来郡主看着卖油叟的背影,欲言又止,然后担忧看着唐棠。
“郡主放心,我不会走。”蓝袍剑客安然微笑,瞳孔倒映着眼前女子,她面容姣好,肤腻如脂,若非知情,他人决计看不出她已年过四十。唯一能展现她的年龄的,大概是她那双与寻常青春少女不同的双眸,透露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风情跟慵懒。
这位深受王恩的玄王侄女任性起来就是让人建一座塔尖朝下的塔也不奇怪,四十岁未嫁往别地和亲也没招赘驸马就显得更稀松平常了,虽然她还有不少面首,但在唐棠眼中她也不失为一朵别具一格的花。
当然,他留在此处保护她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等姜青。
二十八年前,他观花开而入种道后偶遇姜青,二人所悟之道如磁石两端,恰好相斥,一言不合便斗了起来,那时姜青修为略胜于他,他败逃,打听之后,得知葬花剑之名。遂潜入红尘中,化作凡俗之人,打磨心境,至如今,才再次寻到姜青出没之地。
并非意气之争,而是为稳固道心,求道者必须坚信自身之道,若见他人与自身背道而驰却先一步走通了,又如何能坚持自己的道而勇猛精进。
“我信你。”安来郡主说着,风从门外吹进来,凉意沁人,她淡淡瞥了边上面如傅粉的美少年一眼,少年连忙关上门。安来郡主端起茶盏,想暖身子,又把茶盏重重一放,冷冷道:“茶凉了不会添?比奴才还没用。”
少年本是安来郡主最喜爱的男宠,没做过服侍人的“下贱”差事,脸色当即一白,却也没敢说什么。自从葬花剑在俊来城内出没后,安来郡主便难得有一晚上能睡个安心觉,这阵子她又停了月事,更是喜怒无常,让他颇有伴虎之感,整日提心吊胆。
安来郡主见少年唯唯诺诺过来添茶,笨手笨脚,更是心中涌起一团无名火,低声骂了一句“废物”,往日她不过喜欢他那副好卖相,但到了有难的时候,卖相便全然无用,她偷偷看了蓝袍剑客一眼,虽然他相貌不出奇,怀抱长剑气定神闲的模样却让她春心大动。
“退下吧。”她冷声喝退美少年,自个儿换上了新茶叶,用滚水洗茶,用小火炉煮茶,动作熟稔,赏心悦目,待壶中飘出淡淡茶香时,她才对蓝袍剑客温声道:“上回我亲手煮茶,还是父王庆贺寿辰之时。”
唐棠微笑点头:“有口福了。”
安来郡主斟茶,将茶盏温柔推过去,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唐棠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的同时,安来郡主取出一瓶丹丸,倒出拇指大小的一颗,和水吞下。
唐棠放下茶盏,不动声色道:“外丹含铅汞金砂之毒,若不通修行,无法将丹毒逼出,有损阳寿。”
安来郡主淡然笑道:“女人若变老了,跟死了没两样,若能驻颜,少活几年无妨。”
唐棠叹了口气:“我别无他求,只愿郡主日后莫再夺取其他女子性命。”
安来郡主顿了顿,勾起的嘴角隐有妒意,冷笑道:“你心疼她们?”
唐棠不答,夷然与她对视。
安来郡主看着那双无惧而镇定的眸子,才想起眼前的男子与她那些面首是不一样的,沉默了一会,她说:“你以为王兄为何准许我毫无顾忌杀人?”
唐棠皱眉:“是何原因?”
安来郡主玩味看着他,忽的放声娇笑起来,笑了一阵才说:“纵使我不杀人,也有人会杀,谁叫她们的存在便是错的。更何况,做哪些下贱营生的,死不足惜。”
唐棠忽的握住剑柄,站起身来,安来郡主身子一僵,却见唐棠正紧紧盯着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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