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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溟水
“那几位?”温宁问道:“您说的是——”
“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哪几位,”陆鸿影轻笑,垂头用碘伏清理伤口旁的血痕。
温宁知道,蒋蓉蓉等人对自己的不满,自己感觉到受排挤的不快,陆鸿影已经看在眼中,了然于xiōng。本部虽然有不少女同事,但一来正因为女人太多,争奇斗艳万众瞩目的也多,譬如向影心这样的,她只管低调做人,众人的焦点便不会放在她身上;二来她所在的科室极差极偏门,旁人没有兴趣排挤她。来到特校,这里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实在不少,但显然,相对于本部大单位,小庙里女人之间关系似乎更加紧密,也更为微妙,利益争夺更为直接。她初踏新地,就被秦立公拉到风口浪尖上历练,今天又出谋划策立下功劳,实在与“韬光养晦”的古训不合,不过这两天的严峻形势,也容不得她明哲保身三缄其口。
往后的路怎么走,显然,陆鸿影是可以提点她一二的人。
温宁咬了咬chún,说:“陆主任,还请您为我指点迷津。”
陆鸿影手下的动作暂且停顿,抬头认真看温宁一眼,摇摇头,自说自笑道:“有些意思啊,你跟余南这对好朋友,一个素常作派硬朗,男人婆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偏在我面前撒娇装嗲;你呢,温婉可人,待人处事能让则让,在我面前,却不伏低作小扮小姑娘,正经正式得很。”
温宁说:“因为在您面前,我愿意表里如一。”
“表里如一?”陆鸿影眸色顿增深邃,沉沉将温宁注视,“你真能做到?那你能否现在老实告诉你,你是否还有其他身份,日本间谍,或者,你还是共产党的人!”
温宁心脏噗通一下,像漏了半拍,她停顿片刻,放缓声调,正视陆鸿影双眸,说:“我只有一个身份,在这里,我是您的学生,向您虚心求教的学生。”
“真的。”陆鸿影凝视她。
“真的。”温宁重复。
陆鸿影定定注视温宁足有半分钟,然后露出笑意,回头拿纱布,说:“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模样。不过,我相信你没有说谎。教你几招辨别谎言的窍门,说谎的人啊,眼珠子会往右上方转,音量会不自觉地拔高,还会假笑。”
温宁勉强控制不去摸自己的脸颊,以确定方才有没有假笑,只是脸上的肌肉莫名感觉僵硬几分。好在,陆鸿影专心包裹纱布,没有再度抬头观察,且已经开始缓声教授,“如今虽说是民国,文明社会,其实踏涉职场的女人仍属少数,若非心底有几分气性追求,何不乐得回家当个贤妻良母?可是世道摆在那里,几千年的男权社会,一个女人,想在单位真正立足站稳了脚跟,难。更何况,咱们还不是一般的普通的单位,是军统。所以啊,当别人瞪眼瞧你的时候,多想想别人的难处,她当初是如何立足的。心中的不痛快,自然可以消散些许。智慧是个女人,她只爱战士。”
“以已度人,以人度已,就这样简单?”温宁诧道。
“我知道,你会说,以已度人人不领情,她们性情不同,想法各异,该怎么办?”陆鸿影继续说道:“特校的这些女孩子,固然各有毛病,可是为国抗日的心,大体一致,也都不是心情歹毒的恶人。都是人,人与人相处,贵在实诚。身为特工,总有职业习惯,戴着面具做人。不过以假对假,难得一真;以真对假,固然有上当受伤的时候,可是人若害怕受伤,尤其为不相干的旁人受伤,又如何取得别人的真诚和信赖?温宁,初来新单位,你小心谨慎没有错,不过,越是过分小心保护自己,越容易跟旁人铸出一道天堑鸿沟。你要明白,心上安装的盔甲,看似最牢不可破,也最容易被人一箭穿心。融于她们之中,融入生活,你才能有所得”
温宁听得心头撼动不止。自省自身,她虽为被排挤不痛快,其实没有十分纠结于心。究其原因,不过因为她始终认为,她与她们不同。她是共产党,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和任务,她不屑于跟她们争风斗狠,不屑于为小事跟她们计较。说到底,在心理上,她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地位,“高她们一等”,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陆鸿影的提醒如警钟轰鸣,如此及时。温宁立即想到,如果自己继续以这种姿态在特校呆下去,不仅与真正的生活剥离开来,而且这种标新立异,势必会引发秦立公这种老油条的怀疑。试想,在一个单位里,一名职工无欲无求,甚至能够无底线容忍他人的冒犯,那么,此人呆在此处的真正目的何在?
温宁在紧张思索的时候,陆鸿影已结束包扎伤口工作,小镊子“铛”的一声,放回工具盆,拉回了温宁的思绪。
陆鸿影拿出处方单填写,说:“你的伤口问题不大,不过跟余南一样,得打针消炎。今天太晚,先吃两片药,从明天起,连打三天针。学校没有周末假期,每十天调休半天,就在明天下午。我给你开张假条,后天再加休一天,可以吧。”
温宁刚想说,她没有这么娇贵,不需要加休。陆鸿影已经将假条递向她,说:“放松一点,不要这么着急,对你有好处。”
温宁囫囵吞枣地领会了陆鸿影这句话的用意,接过假条。
走出医务室,弦月半照树梢。为节省资源,特校的路灯早已全部停用,视力在乍然迎接黑暗前,总有短暂的适应时间。慢慢朝前走,她记得从医务室下到环形校道,有三步石阶。
一步,两步,到第三步台阶,落差比前两阶高,她预估不足,一个踉跄朝前扑去。
万幸,没有摔倒。
一只手从旁伸出来,稳稳地托住了她。
她惊异地侧首,望进一双熟悉的眸底。
此时此刻,这双眸底褪却了白日里的犀利冷锐,隐然染上了温宁曾经见过的焰光。





局中人 第20章 旧情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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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先笑了笑,说:“原来是你啊。”半明半暗的夜色下,她的笑意仿佛迷蒙在薄雾中,不真切,笑声却清沁入心脾。
乐弈挽住她的手臂,踏实站稳在校园小道上,然后自觉地放手,与她并肩缓行。
已过学员熄灯就寝时间。头顶散落几粒星辰,她们孤独地憩息,偶尔将微弱的光芒投射入周边林木最深的幽邃中,远处的重峦叠嶂,清晰的lún廓与天相接,不时的,有老鹞怪叫飞翔,在寂静的夜空越过山巅。
“对不起。”良久以后,乐弈没头没脑地开口。
温宁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涩然,“今天下午的事?你做得对,保大局,就是在保护所有同事,包括我。”
乐弈自嘲地低笑,“这就是你的性格,倒没变多少。我知道你必定会这样开解我。我不能像韩铁锤那样,放开了胆量xiōng怀,去维护自已最想维护的女人”他仰首长望星空,“其实,我很难受——”
温宁颇感诧异,停住脚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从未在你口中,听到过‘难受’这两个字。还有,你似乎变了许多,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一缕痛苦之色掠过乐弈眸底,语气却放得平淡,“你想知道?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跟我分手?”
温宁是在杭州集训班行将结业的前夕,向乐弈提出分手的。在此之前,她对他有过笨拙的“考察”和试探,甚至产生过向“妙手”汇报,将乐弈也发展为中共党员的念头。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仅以一封简短的信就结束了彼此的恋人关系,甚至没有来得及正式的辞别。
组织上让温宁考入力行社,最初的安排是长期潜伏,等待唤醒。不过,就在集训班即将结业时,杭州一处以丝绸服装订制店为掩护的秘密交通站因叛徒出卖bào露,力行社将服装站伪装后继续营业,“妙手”紧急通知她,冒充服装店的一名客户,在探听虚实的同时,伺机将站内秘藏的一份绝密情报带出。“妙手”派出从未执行过任务的温宁,实属万不得已,时间紧急,且杭州城内找不到气质身材年龄更符合要求的女同志。因此,温宁在执行任务前,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为避免突然失踪引发怀疑,bào露我党潜伏在国民政府高层的同志,她按照“妙手”安排,给乐弈留下一封分手信,借口购买私人物品请假离开集训班执行任务。不过,就在她准备进入服装店时,她被“妙手”拉住了。原来,事情发生了转变——一位公务出差来杭州的女同志,主动提出代替她执行任务。鉴于那名女同志地下工作经验丰富,组织上作出了调换的决定,令温宁回到集训班继续潜伏任务。
当温宁回到集训班时,令她意外的是,最终神秘“失踪”的是乐弈。据乐弈的舍友说,他刚刚看完她的“分手信”,眼眶还红着,正准备去找她,突然被教导主任传去问话,此后直至集训班解散,所有学员各自奔赴工作岗位,她再也没能等到他。时隔一年后,还是“妙手”告诉温宁,乐弈当时被秘密锄jiān队选中,前往东三省执行锄杀伪满汉jiān和日军高官的任务。再后来,乐弈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被召回,“发配”至石州站,原因是当年二月锄jiān队策划的刺杀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殷汝耕行动意外失手,参与行动人员全部列入可疑名单。军统调查组翻天覆地查了两个月,没能查出“内鬼”,也没有jīng力继续追究,索性一bàng子全打死,所有参战人员调离一线,短期内不得重用。
前因后果,是非曲折,温宁深感当下已经无法解释或者解说。她黯然轻叹,低声说:“往事已矣,你我身为党国特工人员,各自涉及机密事务,本就不该有儿女私事,从一开始,已经错了。”
乐弈淡淡道:“如果你认为本不该开始,为什么偏偏是你捡到我母亲的遗物,将它交还给我;为什么野外拉练,你崴了脚,愿意让我背回大本营;为什么我翻墙出院采来的鲜花,你会悄悄地别在衣襟?”
为什么啊?青春是美好的,不经意间的怦然心动,是美好的。温宁的思绪跟随时起时落的老鹞怪叫,飘往数年前位处西子湖畔的集训班。勿庸置疑,那时的她是单纯地快乐着,虽然已有一层“隐密”的身份,这重身份也只让她夜深人静时,在心田中自添一份隐密的快感——她还没有接受任务,在集训班的生活依然像大学一样,依照本真履行。而她的集训班同学们,差不离也是各所大学的毕业生,跟她一样,无非怀着一腔“报国”热情,至于如何报,仿佛都是结业后的事情。当时当下,这个集训班,就是由学校通往社会,由纯真通往算计,最后的港湾和过渡站。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在严格的规纪管束下,一面装作循规蹈矩,审慎打量往后的道路,一面偷偷地肆意享受最后的自由和放纵,包括爱情。集训班中,私下恋爱的远不止她和乐弈这一对,当然,这些“爱情”基本无疾而终。
乐弈见温宁久久不答,蓦地转身,乍然将她腰肢一揽,让她的额头贴近他的下巴,声音低沉下来,“是谁,牵过我的手;是谁,让我吻过她的额角难道说,那些都是假的,不过是打 时间的恋爱游戏?”
是啊,为什么?她是共产党,他是忠实的力行社成员,为什么明知殊途,仍会动心?
她是真的动过心。她从来没有将爱情当作一场游戏。
继续往下说的乐弈,已然将情绪收敛得极好,惟有指尖难以察觉地颤动,“还有,既然已经结束,你要来石州站?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本部人事分配,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好歹在机关呆了三年,你会半点人脉也没有?你来石州,究竟有什么目的?!”
温宁心中一惊,连忙推攘与她相贴过近,显得过于亲热暧昧的乐弈。乐弈轻轻放手,后退两步,与她对视。
温宁捕捉到他眸中一掠而过的伤痛和愤怒,他的情绪里,没有怀疑。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乐弈,过往之事,如果你怀疑我的真心,就是对你自己的否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以前热情开朗真诚豪爽的乐弈,究竟去了哪里?”
乐弈神色一黯,垂首,良久后,说道:“自武汉沦陷之日起,我不复是以前的乐弈,活下来的惟一目标,就是杀鬼子,报仇!”
温宁大惊,她知道乐弈是武汉人,“难道,伯父他们——”
乐弈道:“沦陷前,我爹和小弟本拟逃往宜昌和鄂西,可是日军来得快,出逃的平民太多,一直搞不到船票和车票。等到好不容易托关系弄到船票的时候,鬼子已经杀进来,刚好遭遇上。鬼子将他们和许多来不及逃走的平民百姓全部驱赶到长江边,强令步行入江,人刚走到江中,江水还没过膝,就被射杀了可怜我的小弟,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阻涩,眼眶渐渐沁红,双眸蒙上一层水雾。
温宁哽咽,情不自禁上前将他合身抱揽,“乐弈,我不知道,对不起”
这样的温情只停留短暂,乐弈抽动鼻息,很快将所有的泪意全部强行按压。这一回,换作他将她轻轻推开,肃然看向她,说道:“现在你知道了。胡虏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我虽然不能在前线杀敌锄jiān,但身为党国特工c军统石州站行动队队长,必定锄谍必尽,眼中容不得半分沙子。温宁,我愿意相信在一点上,你我志同道合。不过,现在像刘昌那种媚日忘祖的软骨头多,要让我查出你有半分问题,我绝不会手下容情!”
温宁在泪光迷离中回视他,心中酸楚,说:“你认为,我会是那样的人吗?你不欢迎我来石州?”
乐弈认真地回答,“你不是那种人。不过,温宁,你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我的改变,人人都能看见;你的改变,却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温宁莞尔一笑,转头朝前走,“我们共事的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琢磨——只要不耽搁你清肃日谍的功夫。不过,今晚咱们再继续‘琢磨’和猜疑下去,只怕天光将亮,jī鸣狗吠之声将起了!”
乐弈大步跟上。他岂会不愿意再见温宁?哪怕她的到来,会掀动他心底的波澜,也可能会掀动石州局势的波澜,可是,他怕吗?从失去所有的至亲骨肉那日起,他已经无所畏惧。奇怪的是,他竟然能从温宁的眸底,看到她的勇敢和无畏。哪怕,她的勇敢和无畏,有强撑,或者说为自己壮胆的意味。
走着走着,他突然莫名地扯了下chún角,似乎是笑了。
行至岔路口,温宁居住的小院在小道左侧,乐弈的宿舍屋,则还需沿右道前行数十米。
夜阑人静,正好分道扬镳。
不过在分道之时,乐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那样东西还在?”
温宁一怔,旋即醒悟他所指。在入城的南郊哨卡前,那样东西不慎滚落,她顾不得韩铁锤已经杀来,从卡车跳下,执意捡起,紧握手心。
那是乐弈用第一个月的微薄薪金,请杭州有名的老银匠朱师傅为她打造的戒指,以翩然展翅的雕花蝴蝶为接口,jīng美异常,内圈则镌有她的中文姓名。
“在。”温宁停下脚步,静静看他,静静回答。
“别弄丢了她。”乐弈仿佛叮嘱,掉头离去。




局中人 第21章 两面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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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起了个大早,学员早cào尚未结束,食堂的馒头刚刚出炉,她买上两个,用自带饭盒打一大碗稀饭,前往陆鸿影的医务室打针。
陆鸿影对她的早到不以为奇,更不推辞她带来的早餐,洗过手先喝了一大口稀饭,说:“来这么早,赶着出去?”
温宁说:“对,下午想去城里逛逛,房间里差一个盆。”
“看来你不想跟别人结伴而行,不过,结果可能会令你失望哦。”陆鸿影放下饭盒,拿起馒头,由皮往内一层层剥开吃,动作优雅而闲适,“再说,你刚来石州,去城里购买缺乏的生活用品虽在情理之中,不过单独行动,总是忌讳,万一发生什么事,徒增猜疑。”
她明显好意点醒温宁,温宁自然明白,不过愈加左右为难起来。以温宁的性格,确实不会初来乍到就贸然单独行动,这一念头源起于昨晚她满怀心事回到宿舍,打开小拎包准备翻出那枚戒指看看时,竟然发现包内多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不过二尺宽,上面有四个细若蚊绳的小楷字:“田记特产。”
“产”字的右下角,有一个温宁熟悉的百合花图案。
那是“妙手”的标记!且是三朵连枝!
看到这一标记,温宁当即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妙手”也来石州了?或者,他就在自己身边!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否定了这一假想。她虽然没有见过“妙手”的真面目,但对他的声音c身材,是熟悉的。这两样也最不容易伪装,她可以确定,当她见到“妙手”真人时,绝对可以第一时间凭借这两点将他认出,所以她可以进一步确认:特校所见过的人当中,没有“妙手”。
那么,这张纸条是怎么进入她的拎包的?直接接触过拎包的只有一人,那是进城时与孙楚发生纠葛,她有意将包掉落,孙楚拎起送还;不过,到达特校的头晚,余南与她同屋共眠,有放纸条的机会。上班时间,她将拎包一直放在房间内,无法排除有人偷潜入室放纸条的可能,在这所特工培训学校里,能做到撬锁开门不留痕迹的大有人在。如此归结下来,具备嫌疑的范围实在太广,小到同院邻居,大至学校上千的教职员工和学员。
这会不会是秦立公或者特校其他人的试探?不过,这一想法马上被否定。“百合花”标志是她与“妙手”独有的暗号,除非“妙手”牺牲或者叛变,或者“妙手”的上级出面,不会有人知道。当然,前者她坚信绝对不会发生。那么,这应当就是“妙手”对自己的召唤!令她不安的是,她不知道这一“召唤”已有多长时间,也许“妙手”有很重要的情报或者任务要交给她,早已心急如焚!她不能贻误工作,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走出特校,与“妙手”建立起联系。
当然,前提是她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和身份不被泄露。
陆鸿影见温宁若有所思,一边替她打针挂点滴,一边笑道:“在想什么?你不是跟余南关系挺好,闺蜜,一会儿可以跟她一起逛。”
温宁诧异,“您也知道?我还以为您独居在这里——”
“以为我离群索居,言路不通是吗?”陆鸿影微笑,抬头看点滴的流速,低头看表,“两瓶药水,大概会挂上两个小时,那些姑娘们也差不多起床吃饭搞掂。两个小时后,你就会知道答案。好,别想太多了,你昨晚睡眠差,对伤口恢复不利。我在药水里给你加了点alpraz一,助眠,安心睡一觉,养足jīng神再玩!”
这令温宁有些着急,“陆主任,陆姐,我还得想想事儿。”陆鸿影含笑转身离开,顺便轻轻带上病房的门。
怎样安全接头的细节还没想好呢,哪能睡觉,现在哪里是睡觉的时间。温宁拼命地睁眼,奈何药物作用来得迅猛,很快让她陷入沉睡。
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脑袋沉重闷痛,脖子僵直,药水还有,针头未拔。她尝试着伸手动脚,活动身体,听到外间诊断室传来说话声。
“她有什么可得意的,配来贬低我,不过凭姿色诱惑男人上位!男人八面玲珑那是会处事,女人八面玲珑,跟交际花似的,真当自己是胡蝶还是阮玲玉,人见人爱?!”温宁听出,这是罗一英的声音。没料到满脸冷酷不苟言笑的罗一英,竟然对“她”心存如此重的怨气,发泄不满倒苦水的语调,颇有几分怨妇觉。
只听陆鸿影温言细语说道:“一英啊,我知道,自从你的出事后,你心事郁结,对周围的人和事多有不满——”
“当然不满,这世界太不公平!”不待陆鸿影说完,罗一英抢着说道:“像我这种凭技术真本事吃饭的,处处受打压。新来的小温也不是省油的灯,跟何曼云半斤八两,会讨好人。不过,何曼云一贯两面做人,人前对小温亲热得像姐妹,人后就捅刀子。刚才在校长办公室,她明里暗里说,小温深不可测,怕是共党的卧底,缠着校长用手段进行甑别——哼,她对校长那点暧昧心思,真当别人都是蒙了眼的!”
温宁乍然听到罗一英提及自己,赶紧竖耳倾听,不过此时陆鸿影咳嗽一声,打断罗一英的话,正声道:“一英,这些事你不必在我面前讲。”
“嗨,这有什么,也不叫机密!”罗一英不以为然地说道:“陆姐,您是我的大恩人,又是咱们军统元老,我要信不过您,还能信得过谁?也只有您,真正关心体贴我,愿意听我唠叨。”
陆鸿影叹息一声,说:“你要真当我是你姐姐,听一句劝,不要把身边的人当作你的假想敌,拘在自己的假想里走不出来。”
“谁走不出来了——”房门“嘎”地一响,又一女人的声音随之而至,这是蒋雁雁。
她嘻嘻笑着,说道:“一英,又来跟陆姐说心事了?怎么,有新恋情了?我瞅着,王泽那小子对你有点意思!”
“胡扯什么呢,那一半大小孩子,我拿他当弟弟!”罗一英语含恼怒,不过令温宁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将股怒气压制住了,停顿一下,说:“嗯,你来找陆姐看病?”
“你知道的,结婚几年了,肚子不见动静。”蒋蓉蓉叹气,挪了把椅子坐下,诉苦道:“陆姐,你上回开给我的药,我按次按顿吃了,可不见效啊。”
陆鸿影说:“放宽心最重要。三年前你在上海广仁医院做过检查,用的美国最先进的仪器,卵巢和zǐ gōng功能都很正常”
“可是,有三年了啊,会不会”蒋蓉蓉焦急又忧郁地说道。
“卵巢和zǐ gōng功能的异变,主要跟生活习惯和环境有关。你生活习惯一直不差,石州比较南京,生态环境更适宜生活。所以我上次就跟你说,心态第一,别着急,该来的自然来,你非要吃药,我就给你开了些维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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