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诗篇

“也许只是一支冷箭……又也许，只是一杯毒酒，就足以夺走一位骑士的生命。”他长叹一口气，“强者，从来都不是他妈该死的首席骑士，更不是什么君王……只有学会在逆境中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伊纹握紧拳头。
“如果你想做，我不拦你。但你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老艾瑞克仿佛变回了几年前坐在酒馆前大吹牛皮的游侠大叔。
他疲惫地坐回屋前的台阶，迟钝地从支撑屋檐的柱子下掏出还没喝完的橡木酒，喃喃地说：“海什那家伙还不算坏。至少，特地回寒溪镇给我带来了这一瓶酒。”
伊纹紧闭双唇，丢下那半截皮带，无声地推开铁门。
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游侠大叔”给过他一个温暖的家，但，也许他和大叔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会怀念起他做的那道恶心得发指的浓汤吧……
当然，还有那副喝醉酒之后吹牛皮的模样。
该死的愤怒与悲伤。
总之，再会吧。
老艾瑞克。
童年的游侠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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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纹独自站在无人的圣树广场上。
已经很晚了，月光透过城市漆黑的剪影。
广场周围依旧留着的商铺推车似乎是白天繁华的最后见证。
他看着高大的千年老木，就在落满黄叶的树干之前，纪念第一位“骑士王”的古老神龛上还摆放着未燃尽的白烛。
人走香火在，神龛中斑驳的小雕塑饱经了千年的风霜。
在克列昂孤独的日子里，伊纹常常会来到这里。
坐在“初代骑士王”的身旁，想象着传说中那个充满魔法与冒险的时代。
那时候，罗斯里克不是罗斯里克，帝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伯爵领，克列昂是邪恶巫师横行的罪恶之都，人类在古帝王的压迫下濒临灭亡。
伊纹说：你是第一位骑士王，当初也曾是圣王手下的一名侍者，你受尽苦难，追随圣王流落银沙，看着罗斯里克一步步成长，历经生死，却被世人怀疑。
你……又为何能够忠心耿耿侍奉主君，坚持自己的信仰？
伊纹常常会回想起那年狂欢节的夜晚，也常常会梦见当年修道院的人和事。
他渴望复仇，在梦中也会无数次地想象自己刺穿沃丹武夫的心脏，还有将某位不知名的幕后真凶活活勒死！
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骑士王当年背负冤屈，最终亲自手刃了诬陷自己的小人。
有个声音告诉他，复仇的一瞬，永远是甜美的。
伊纹拔剑出鞘，月光像镀在剑身上的水银一样散发光泽。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右眼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异变，瞳孔慢慢收缩，血丝剧烈膨胀……
他好像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默默看着他，也许是夜间徘徊的亡灵，又也许是幻觉。
“我会引领众神归来。”耳畔响起沃丹武夫离开前狂妄的声音。
伊纹早已幻想过无数次对阵沃丹武夫的场景，他奋力挥舞“铁马金戈”，强烈的剑风一瞬间压灭烛火。
四周顿暗。
仿佛此刻的他正身处好几年前燃烧的修道院，沃丹武夫正举着战斧，露出带血的獠牙，将童年伙伴们一一杀死。
狂乱的死国歌声再度回响在脑海中。
那些异教巫师诡异地舞蹈，沃丹武夫身后的伤疤长出了一个眼睛。
猩红彻底占据视觉，右眼化成了一只爬虫类的眼睛！
伊纹越挥越快，他和看不到的敌人生死搏斗——穿刺，牛势，方块斩……树枝摇晃的声音变成了打铁般的金属碰撞声！
“我会要你的命！”伊纹重复道，“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对着“沃丹武夫”疯狂突刺，就在剑尖即将贯穿“对手”的头颅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冷静，年轻人。”
伊纹再难以继续刺入半分，渐渐地，他似乎恢复了理智，眼前沃丹武夫的幻影变成了骑士王的神龛。
原来自己差一点就命中了“初代骑士王”的脑袋。
究竟是怎么了？
就好像有一个魔鬼窜进了自己的脑海中，操纵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变得狂躁易怒。
“我知道你很想证明自己，一腔奋勇固然难能可贵，但，圣贤说，我思，于是我做。”
伊纹抬起头来，却发现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居然就是之前来拜访老艾瑞克的白衣教父。
“你是……海什主教？”伊纹警惕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幕中，原本白衣飘飘的海什主教此刻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阴影之中。
他走到伊纹的身前，将腰间的佩剑抽出，他没有回答伊纹的话，只是虔诚地立于神龛之前，指尖轻轻抚过雕刻铭文的剑身。
黑暗中闪现了一丝幽蓝的光。
明灭间，伊纹惊奇地发现剑身上的铭文流淌，一串串古老的贡多莱字母似乎活了过来。
慢慢地，宛如游火一般的苍蓝顺着利刃的寒芒蔓延开来。
海什主教说：“圣徒加门见这酷寒中昏暗无光，于是他孤身踏入北境，点亮烛火。他不在乎这结局……不过是亲身去做了罢，于是感动了白神，死后化为万千圣洁的白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游火蔓延着包裹长剑，就像黑暗中的长蛇，海什主教仍然保持着祷告的姿势。
他轻轻合上眼睛，把剑举过头顶，袖子滑下，露出的是一副秘钢制作的特殊臂铠。
“去做你想做的，伊纹。”海什仍然背对着他，“毋须在意别人的看法。”
末了，海什微微侧目，忽然间说道：“让我看到你的剑，伊纹。”
“你想干什么？”伊纹一惊。
而海什却竖起一根手指，“嘘，用心中的眼去看。”
街道的暗影间隐隐约约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伊纹猛然警惕。
一个又一个影子闪过幽暗的巷道，房顶上也似乎传来脚步飞踏过屋瓦的声音。
“他们来了。”海什主教笑了笑。
黑暗中冒出了一个个人影，他们的脸庞涂成了惨白色的小丑妆，血腥的笑容裂到耳根，破烂的礼服下摆猎猎扬起，锐利的蝴蝶刀在他们的指间危险地转动着。
还有那些站在房梁上的绅士，亦如同夜莺一般盯着圣树下的两人。
“哟哟哟，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老神父和小贵族？！啊哈，你们居然敢于夜间逗留在我们‘午夜戏团’的地盘。我该说你们是勇敢还是愚蠢呢？”
伊纹发觉广场的每一个路口都已经被这些来路不明的怪人堵死。
“杀光特权者！”
“夺走他们的财产！”
他们越走越近，包围圈越缩越小。他们贪婪却微笑着的面孔逐渐被月光映亮。
只听海什主教淡淡地说道：“我还不曾听说，陛下会将王土赐予一群不敢露面的街边老鼠呢。”
“你说什么？”黑影们立刻就大声地骂了起来。
“白神能审判人类，而我，不过是将罪恶之人送到神的身边罢了……”
海什主教挽过一个剑花，抖落下点点火星，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主教手上的臂铠猛烈燃烧。
“你的祷告说给白神去听吧！”
刹那间，屋顶上漆黑的人影俯杀而至，数道凛冽的寒光化作分割夜幕的雷霆，从四面八方斩落海什主教的头顶！
而此刻，海什一声轻笑，手腕一转，剑身滚烫的火焰如同狂怒的大海翻滚着向前涌出！
只见主教挥剑横扫，黑暗里一瞬间划出一轮弦月，白袍纷扬间，剑刃环绕周身，斩裂汹涌的火浪，爆燃起一圈异常耀眼的光轮！
“那是！”
骤然间，光亮向四周迸溅，映亮所有人震惊的脸。
黑影被那汹涌的苍蓝巨浪一瞬间吞噬。
伊纹直视这宛如神迹的一剑！
凡人岂可觊觎神灵？伊纹双眼刺痛流下眼泪。
蝴蝶刀的灰烬在空气中弥散，咆哮的火舌将黑影拦腰斩断，余势不减，奔向屋檐，惊走了余下的黑影，随着白袍下摆轻轻落下，只剩下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墙上蛛网般密布的火纹。
仅此一剑。
海什主教收剑入鞘。
飘散于黑暗的火星映照着死的寂静。
他张开双手，如同祷告一般冲着影子们呢喃道：“下一个，是谁呢？”





列王诗篇 第二十六章 为正义的杀戮
这就是神迹！
伊纹虽然对审判庭主教的力量早有耳闻，然而如今一见却异常地令人感到震撼！
难道，这就是凡人与教会之间的差距吗？
身为主教的海什丝毫没有留下余地，他说杀就杀的残酷手段不由得令人胆寒。作为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他不应该是心怀仁慈的吗？
海什主教慢慢看向了伊纹的方向，他好像察觉到了伊纹内心的想法，以极其平静的口吻说道：“为正义的杀戮，并非杀戮。”
看到同伴们惨死的模样，黑影们纷纷开始恐惧地后退，然而这时，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别怕！他一天只能杀三个人，今天把他的命留在这！”
只能杀三个人？
伊纹回头看了看海什主教——他此刻立于神龛之前，竟然重新背过身去开始了祷告，丝毫没有决定反击的意思！
“他们这些主教更害怕下地狱！”一个哭泣脸的“小丑”说道。
慢慢地，影子们发觉海什主教果真是无动于衷，被惊退的黑影们又重新围了上来。
“他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了！”黑影们大叫。
两人，对阵无尽的黑影，其中最强的一人似乎还丧失了战力！伊纹捏了把冷汗，心想，自己一个人，能和主教从包围圈中突围吗？更何况，自己还未着甲。
海什主教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下头去，口中念念有词：“至高无上的主，您卑微的使徒立誓将扫清污浊，维护这圣城的纯洁。”
此时，一个“小丑”微笑着举起蝴蝶刀率先朝着海什主教的后背冲了过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了一个开始，黑影们便一拥而上，无数翻舞的“白色蝴蝶”无一例外地对准了海什和伊纹的心脏！
只听海什说道：“你的剑呢，小友？”
深邃的夜幕下突兀地响起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
“为正义的杀戮并非杀戮。”如同咒语一般，海什的低语回响在伊纹耳畔。
伊纹一剑挡开突袭的刀锋，刺喇一声，破开敌人的胸口。
饶是如此，乱刀还是划伤了伊纹的肩膀，数量众多的敌人令他渐渐感到吃力，只能被动防守，彻底陷入疲于奔波的境地。
“伊纹，要学会用心的眼睛去看。”海什主教像是在提示什么。
手腕血水横流，疼痛一经触发，便像病毒一样扩散至每个神经，伊纹竭力去看清黑影们的攻击方位，然而敌人一经得手便越战越勇，转眼之间，伊纹已身中数刀，即便只是轻伤，但动作也变得迟缓。
为什么海什还不出手……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小贵族挺厉害，居然能顶这么久！”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伊纹边打边退，几乎是在盼望着海什主教出手。
可恶！伊纹一直以来都只是一对一的练习训练，从来也没有真正地实战过，更别说是和看似无穷无尽的对手战斗了！
伊纹几乎退到了海什主教的身后，他死死咬着双唇。
如果真的就这样死掉，那还谈什么理想，谈什么复仇？
伊纹啊伊纹，你是立誓要成为首席骑士的人，怎么能就这样窝囊地死在一群“小丑”的手中呢？
伊纹咆哮着，斩下敌人的手掌。
他的耳畔似乎传来了小时候，那些欺负他的大男孩们的嘲笑：“你永远都是那么弱。伊凡，无论来多少次，你都是被践踏在脚下的那个……”
蝴蝶刀刺伤了他的脸颊。
“伊凡……你凭什么想做骑士呢？”大男孩们将瘦弱的他狠狠按在墙上，“你有哪点值得骄傲？”
一拳重击腹部。仿佛回到了那个弱小无助的童年，现实与回忆交汇在一起，显得无比真实。
“你投降吗？”男孩们问道。
伊凡摇摇头，艰难地扬起布满淤青的小脸。
“我，再，问，一，遍。”大男孩一脚将伊凡踹倒在地，把他的脑袋狠狠摁进泥浆里，“你要为你的愚蠢道歉，伊凡，否则……”无数双鞋子落在他的头顶上，践踏，蹂躏，“我会打到你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无法口出狂言，听到了吗？”
伊凡眼眶泛起泪花，犹如哭泣的天使。
伊纹脸上淌下血泪。挥舞，斩落，血丝再度蔓延。
伊凡抬起脏兮兮的小脸说道：“我决不认输。”
他被一拳打翻在地。鼻子涌出鲜血。一拳又一拳，对手毫不留情。
伊纹似乎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绝对绝对不认输。”伊凡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又再一次地站了起来。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倒下。伊纹怒吼着刺入敌人的胸膛，挑断肋骨，再猛地拔出，刹那间，血如泉涌。
是什么让伊凡坚持着去战斗？
为什么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却还要逞强？
伊凡说：“因为……因为我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还有一切。”
海什主教终于转过身来，眼前的那个年轻人面对数倍于己的对手却依然在奋战，他不禁对伊纹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
蠢得如此彻底，即便无法击败对手也偏偏要硬扛。
事实上，他连自己都难以保护，却竭力地不让这些怪人伤害到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主教。
伊纹啊伊纹，也许你的潜力远不止于此呢？
伊纹啊伊纹，也许，这正是属于你的奇迹。
挥剑，挥剑……无数次的挥剑，伊纹已经麻木了，不知道有多少条生命在他的剑下逝去。
他的视野模糊了，似乎是那些逝去的亡者，将他们的血液溅入了他的眼睛。
时间仿佛停滞了，右眼的不适想要让他闭上双眼，强烈的倦意想要让他就此沉睡，忘却此刻的厮杀。
不……伊纹，你不能倒下，伊凡，你也不能倒下！
即便前路是漫长的黑夜，你也将高举利刃，披荆斩棘。
复仇！
伊凡，重要的不是挥剑，而是挥舞的瞬间。
复仇！
伊纹，你始终明白为谁而拔剑。
而胆敢阻拦复仇之路者，必杀之！
睁开血红的眼。
他是暗影中的利刃，亦是刀尖上的舞者，他穿梭于无数的刀剑之间，那一刻，他斩断对手的咽喉，飞溅的血花化作夜空的弦月。
犹入无人之境。
右眼鲜红欲滴。
苍凉的风吹过他的脸庞。
停剑的一刻，脚下无人生还。
伊纹孤独的影子掠过“小丑”们的尸体，他擦干眼睛流下的血泪。
神龛微弱的烛光中，显露出狰狞的血瞳，他冷漠地注视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潮水般的血液漫过神龛前燃烧的白烛，明灭烛火化为一缕青烟。
“结束了。”海什主教漫步走过尸骸，踏过血水，缓缓踱到伊纹身前，“但你的剑还很‘稚嫩’呢。”
伊纹瞳孔中的血色慢慢褪去，他茫然看着手中的剑。
稚嫩……吗？
他一只手拄着剑，另一只手捂着右眼，仿佛还能感受到一阵灼热的刺痛。
理智逐渐恢复。
伊纹终于迟疑地问道：“这些……都是我干的吗？”
海什点点头，“你毋须自责。”
“神父，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海什摇摇头，“我们从来也不知晓蝼蚁的思维。”主教轻轻拈住树上飘落的枫叶，指尖刮过叶片，“但是……我却知晓蝼蚁的主人呢。”
“是谁？”
海什主教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将枫叶放在伊纹的手心里。
渡鸦飞向夜空，屹立于灰色雾霭的塔尖上，钟楼传来沉闷的钟鸣。
“我要去做夜间祷告了，小友，你可愿与我同行？”海什看似无心地说道。
夜间也有祷告吗？
伊纹盯着海什的双眼，似乎理解了什么。
“走吧。”海什踏着尸首道，“愿他们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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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什主教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伊纹。
他独自走在最前面，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走过几条狭窄的无名街巷，他们穿进一条有守夜人巡逻的大道。
那些守夜人看到海什主教便立刻将手指从头顶划到心脏——向他表示了尊敬。
一座古老的教堂座落在“y”字型的路口旁，街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霾，大概是为了节省灯油，只有零星的光斑显现在道路尽头。
海什主教推开生锈的铁门，白袍会的下层教士们还未入睡，他们聚在马厩前破烂的棚子下，讨论着修缮老教堂的事宜。
这座教堂显然年久失修，它的墙垣到处都是巨大的缺口，破烂的砖石杂乱地躺在丛生的杂草中，但是依稀能够透过它隐藏在夜色中的庞然黑影，看到它当年辉煌的模样。
伊纹不禁感到奇怪，按理来说，帝都的教堂往往都能够得到教廷的补偿，更何况这是座不小的教堂呢。
伊纹不仅没有看到装修塔楼的木架，甚至连倒塌的墙垣都没有人去修理。
“白神祝福您，尊敬的主教大人。”棚子下的牧师们说。
海什比划了一个“1”字，他似乎经常光顾此地，因此没有任何牧师会为他的突然到来而感到奇怪。
一个满脸长着雀斑的年轻牧师这时候谨慎地走到了海什的面前，他努力睁开小得如同一条缝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主……主教大人，我……我们需要……需要一笔钱，来修缮……修缮教堂。”
“嗯。”海什没有说什么。
他几乎快把脑袋给缩进了单薄的白袍里，他似乎很畏惧主教，不停咽着口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们……我们大家都已经垫上了……垫上了自己仅剩的钱，主……主教大人。”
“嗯，知道了。”
听到海什主教的回答，年轻牧师才松了口气似地赶紧退了回去。
另一个瘸腿的老牧师慢吞吞打开了教堂的门，宽敞的大圣堂此刻犹如黑暗的洞穴一般，月光透过门洞洒在冰冷的长椅上。
海什主教在门旁汩汩流淌的圣水池前脱下臂铠，细致认真地清洗干净双手，伊纹也照着主教的样子洗去手中血污。
“伟大的主，请原谅我将‘污秽’带入您神圣的居所。”海什说道。
伊纹对于这样的祷告再熟悉不过，望着黑暗中矗立的白神雕塑，他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寒溪镇的那座小修道院。
我两手空空，漫步在白色的幻境。
他的脑海中回响着一首熟悉的歌谣。
伊纹不愿去回想起这些回忆。
当思念时，我会紧紧握住自己的泪滴……
原本空荡的圣堂里似乎出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身影。孩子们在七色窗旁歌唱着赞美诗，一位美丽的修女正在他们的面前深情地领唱着。
伊纹悄悄走近他们，院长的小黑猫却忽然间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回头一看，原来是维克多将黑猫一下子扔到了他的背上……
不过幻梦而已，岂能长生不灭？
深吸一口气，再回首之时，光明散去，冰冷依旧，他的眼前只剩下那位海什主教漆黑的背影。
他深沉地说道：“你知道，人类有几只眼睛么？”




列王诗篇 第二十七章 深渊的眼睛
人类有几只眼睛？
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只见海什主教从柱子上的煤油灯盏上取下一盒火柴，擦亮火苗，点燃了灯罩里的烛芯。
圣堂一下子亮了起来，即便只是非常微弱的区域，但他依然感到了那么一丝的温暖。
这时候，海什主教又问道：“现在，你在教堂里看到了什么？”
伊纹一愣，这又是什么怪问题？
迟疑了一会儿，他回答道：“我，呃，我看到了点亮的灯盏。还有……”
海什主教点了点头，“嗯，光明。”
伊纹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奇怪的主教行事神秘，而现在看来，更是有些神经质了，常常都会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但也有黑暗。”海什的脸在昏暗的烛火前若隐若现，“只是看到光明，那些身处黑暗的人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这和‘人有几只眼睛’的问题有关系吗？”伊纹忍不住反问。
海什主教此时却低声念着什么，然后忽然用手指轻点着伊纹的额头，说：“仔细观察。”
除了摇曳的灯火，便是无尽的黑暗。伊纹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
就在伊纹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他愣住了。
因为刚刚，教堂的玻璃外面有人在低语。
伊纹侧耳倾听，似乎是那些下级牧师在谈话，但仔细一听……不对！
是一个母亲在哄着哭泣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