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娘,就是在这儿呢!你走快一点!”
“娘要是像你这样能跑会跳那就好了!你慢点儿,娘可跟不上你的步子……哎,大嫂,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你扶我?”
“你都请我们一块来看灯了,我扶你有什么使不得?长安,搀着点你小姑姑!”
听到这最后一个声音,谢夫人就冲着身旁另一个婢女耳语了几句,人立刻匆匆去吩咐那几个仆妇慢一点撤掉直通楼梯口的步障。下一刻,当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时,谢夫人已经站起身来。
等看到头前一个小女孩窜上楼,紧跟着后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紧跟着又是两个妇人相携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就笑了起来:“之前还说等过了元宵,再厚颜到越相家去做客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
大太太在楼底下就已经听说江陵余氏的女眷在二楼,提早就和平安公主说了一声,此时见谢夫人亲自打招呼,她就拉着平安公主走了过去,因笑道:“确实没想到。今天是千秋订的地方,我也是来沾光的。我家二弟妹和三弟妹您是见过的,这是四弟妹。一会儿千秋还有一大堆客人,都是些年轻人,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一会说不定还要下来叨扰夫人您。”
越老太爷曾经在叶广汉和余建中面前夸奖小儿媳妇,谢夫人从丈夫那儿也听说过。因为往日越府在外交际的三位儿媳妇中,大太太行事端方,最受人敬重,所以她实在很好奇这四房儿媳妇到底是怎样的人。此时免不了仔仔细细端详大太太挽着的这位年轻少妇。
见人含笑屈膝为礼,有些清瘦,乍一看去仿佛弱不胜衣,可再细看,却是神清气朗,风度高华,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欣然欢喜,尤其是那隐约可见的酒窝,竟是让那本给人温婉的印象更多了几分鲜活生动,一旁越秀一也已经带着诺诺行礼,谢夫人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好人品,怪不得越相在我家老爷面前说得那般好。更难得的是,你家那位九公子在金陵城里名声在外,之前听说正经母亲回来了,我都捏着一把汗。不过想来也是,从前他妹妹到金陵的时候,听说他也常常亲自带着人出去玩,能爱护妹妹,自然也能孝顺母亲。”
“千秋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孩子。”平安公主笑得眉眼弯弯,竟是和此时诺诺的表情很相像,“他今日要接手玄刀堂,我和诺诺本来也想去看个热闹,可一来路远二来人多,三来他答应我找地方让我赏灯,我才没去,实在是可惜了,没看到他那风光的样子。”
她很遗憾似的叹了一口气,发觉袖子被人拽了拽,低头看见是女儿,她正有些奇怪,却不想诺诺竟是出声说道:“娘,哥哥来了!你听,是白雪公主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声!”
谢夫人听丈夫提起过越千秋那匹在金陵城同样很有名的马,更知道那坐骑的名字还经过皇帝点头。此时,她惊讶于诺诺的自信判断,可下一刻就只听楼下传来了一阵嚷嚷声。
虽说之前请过越千秋来家中做客的是丈夫不是她,而且那许多少年郎的声音她也一时分不清楚,可意识到来人众多,她还是有些犹豫。
步障这年头已经很少用了,可江陵余氏还在用,就是因为余家习俗仍是男女分明。当她听到背后仆妇们悄悄移动屏风的声音,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今天出来的不止女儿,还有侄女,外甥女,若是单单和越千秋打个照面却也没什么,然而来的人一多就不妥当了。
果然,不消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光着头没戴帽子没戴头巾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下一刻,她就看到诺诺如同乳燕投林似的朝人扑了过去。
“千秋哥哥!”
公子千秋 第六百三十八章 灯楼全家福
越千秋是到了楼下听掌柜说越大太太和四太太一块来了,而且跟着诺诺的还有个口称小姑姑的少年,这才匆匆先赶了上来,不想刚上二楼还没站稳就被妹妹给扑了一下,连忙顺势把人抱起,随即就发现除了大太太和平安公主之外,前头正有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陌生妇人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因为走得急,他也没问二楼有什么其他客人,可面对这架势就知道是家中熟识的亲友,少不得抱着诺诺走上前去。这时候,越秀一立刻抢先介绍道:“九叔,这是余相夫人。”
得知是余建中的妻子,越千秋立时把诺诺放了下地,随即笑着作揖问好道:“今天才在玄刀堂见了余相,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夫人,真是巧。爷爷之前还在和娘说,等过了节,请您和叶相夫人到家里来做客。”
谢夫人见诺诺拉着越千秋的衣角,兄妹俩看上去就仿佛嫡亲的,而一旁那位头一次见越家四太太则是拉着大太太说着悄悄话,对于各种应酬本就娴熟的她自然客气了两句,随即又笑道:“元宵节赏灯遇上确实是缘分,我也没备什么见面礼,这三个荷包送给你们图个吉利。”
越秀一见一旁余家仆妇已经送上了一个托盘,上头是三个精工细作的荷包,正想推辞,可谢夫人却亲自一个个给,而越千秋更是老大不客气地笑称长者赐不敢辞,连诺诺都收了。于是,他这个辈分最低的小晚辈自然是只能乖乖收下,心里却有些担心祖母没准备。
可下一刻,大太太就笑着说道:“见面礼总不能只有我们的孩子收,我和四弟妹还没有见过余家几位小姐,这会儿就随夫人先去见一见。至于千秋,年轻人多,让他们上楼去闹腾。”
意识到大太太主动拉着四叔祖母见人,心底必定早有成算,作为孙子的越秀一这才终于放心。可当大太太推了他带诺诺跟越千秋上三楼时,他才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虽说武英馆的挺多人他都认识,可是……人家好武,他好文,没有共同语言啊!
谢夫人对武英馆那些出身草莽的少年少女没有太大兴趣,又不打算和越府年轻一辈联姻,对大太太的吩咐自然不会有意见,眼见越家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她见楼梯口始终不见有其他人上来,知道人家是等着她们这儿做好预备,少不得立刻命仆妇把步障改成围障,将自己这边的包厢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等邀了大太太和平安公主落座,听到外间楼梯上脚步声或轻或重,始终不绝于耳,竟是足有几十号人,她就知道越家为什么会包下一整个三楼了——显然是因为请了那么多客人!
虽说上楼的时候年轻人们没发出什么声音,可到了三楼之后,刚刚因为知道二楼有不少女眷而压低的声音就完全放了出来。一大堆人齐刷刷跑向临窗处。虽说从大街上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彩灯处处,但人头攒动瞧不分明,如今占据了高处,一时也不知道多少人欢呼惊叹。
可也有人还惦记着越千秋的承诺,直接把越大掌门给围在了当中。宋蒹葭便叉腰问道:“你之前骗了大家去抓刘国锋的时候,答应我们说专为我们造的灯楼在哪呢?”
越千秋见窗边不少人都眼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他便笑眯眯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诺诺,去,到窗口放个烟火。”
诺诺高高兴兴接过了这个任务,反身过去问安人青要了烟火和火石。说是烟火,其实只是小孩子玩的,小心一些就不会烫着的冷烟香,而她点燃之后在窗口双手挥舞着那一支带着火星的长长烟香,片刻之后,正对着朝云楼一座本来黑乎乎的灯楼突然就逐层亮了起来。
随着五颜六色的彩灯一一亮起,诺诺就第一个叫了起来:“看,那是千秋哥哥!”
她这叫声仿佛拉开了叽叽喳喳的序幕,每一个看清楚那座突然点亮灯楼中央是什么的人,全都有自己的新发现。有嚷嚷那是我的,有嚷嚷是周宗主的,也有嚷嚷一点都不像我们的……可不论如何,在那乱七八糟的哄闹中,每一个人都觉得这座灯楼实在别致。
谁能想到上头竟然会有武英馆众人的全家福呢?
只有周霁月盯着最上头彩灯照耀的几个大字,最终又好气又好笑地对越千秋道:“这就是你的意外惊喜?按照我们的样子画像之后用彩灯妆点招摇过市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上头写着,武英馆群英会祝大家元宵快乐……这是什么鬼?”
我倒是想来个雕塑,至少扎个纸人什么的,可前者招忌讳,后者不吉利,我也只能想出请人来画一幅“集体照”当全家福的主意。
因为要保证意外惊喜,不能让你们去当模特,只能来个写意一点,层次丰富一点的,最后再装饰一下喜庆的灯光。为了保证夜晚效果,我还特意让人做了浓墨重彩处理。
至于这元宵快乐,不是顺带来点噱头吗?
越千秋貌似委屈地对着周霁月耸了耸肩,可紧跟着就发现众人嘻嘻哈哈地挑剔着毛病,可却似乎都对这别样的灯楼挺满意的。当下他就眉飞色舞地对周霁月说:“这有什么关系,身在学堂,心忧天下,咱们现在还不到这个层次,那就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呗!”
楼上欢声笑语,楼下正在看灯的各家女眷们自然也不会忽略这样奇怪的灯楼。刚见完余家那几位小姐,给了见面礼的大太太和平安公主,此时此刻的反应就是截然不同,大太太愕然之后扶额苦笑,平安公主则是风度仪表全都忘了,捶着坐榻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小子,怪不得他爹一天到晚说他就是鬼主意多,居然在这大街上来这么一手!他是想要让金陵城那么多人全都记住他们的脸不成?不对,就凭那画像认人还不容易,我真是怀疑楼上那些孩子们能不能认出自个来!不说别人,女孩子们嫌被画丑了,还不得捶他!”
谢夫人早知道越千秋是什么性子的人——要是好相与的,至于当初在余家和某位表少爷硬各种各样的精巧东西都看多了。所以,她们对窗外那灯楼也无不感到新奇,因为那与其说是灯楼,还不如说是彩灯装饰的画,就连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她们也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地打趣。
和传闻一样,越家那位九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
尽管面对的是宰相家眷,可平安公主今天出来并不是为了应酬人的,略坐了一会儿,她就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大太太。大太太当然明白她牵挂儿女的心意,当下就笑着说道:“虽说上头人多嘴杂,但到底是千秋邀了四弟妹和我出来看灯,我们也该上去了。改日候着夫人得闲,再邀您和几位小姐到家中做客。”
平安公主顺着大太太的话亦是客气了几句,随即就跟着这位到了越家之后相处最好的大嫂起身告退。等到从楼梯上了三楼,她就只听喧闹处处,人声鼎沸,吵闹得犹如菜市场一般。然而,她这个从小习惯了安静氛围的北燕帝女,却反而觉得犹如鱼回大海一般自在。
若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常生病,她也爱笑爱闹,怎么会喜欢安静?
平安公主上一次曾经在家中招待过武英馆这些少年们,所以此时出现,又言笑盈盈,态度亲切,众人自然而然也就少了拘束,多了亲近。就连往日在越家也不知道多少人敬畏的大太太,此时态度也显得分外和煦,一时间她们妯娌俩的加入,竟是丝毫无损气氛。
而越千秋则趁势把越秀一给拉到了一边悄悄问道:“今天二伯母三伯母是有事没来?”
他当然不会去请那两位,平安公主也是做事看喜恶的人,肯定不想请不喜欢的人来一同过节煞风景,但想来以大太太办事的面面俱到,至少肯定叫过二太太和三太太。
果然,越秀一略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祖母和四叔祖母说好晚上出来看灯之后,是亲自去请过二叔祖母和三叔祖母,但巧的是,她们在祖母去请之前,竟然都出门了。”
越千秋相信二太太和三太太也知道四房从上到下对她们都是敬而远之——这个敬还是看在辈分的份上,看在越老太爷的面上——所以,他心想两人倒还算知情识趣,哂然一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了。
可是,他才刚想吩咐越秀一放轻松点,随便吃随便玩,却听到了越秀一欲言又止的低沉声音:“九叔,四叔祖母的事……你们打算一直都这么瞒下去吗?”
事关平安公主,越千秋微微一愣,随即就笑吟吟地摸了摸越秀一的脑袋:“不错,看来大伯母某些事情不瞒着你是对的,你居然想这么深远了。放心,大家心里有数,没人想着要瞒几十年,但现在可不行,得死死捂住。”
越秀一顿时退后一步,又羞又恼。我和你一般大,你做什么见鬼的长辈样子!
越家叔侄正在说悄悄话的时候,二楼各处包厢雅座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越家妯娌,尤其是越千秋的那位养母。
托越千秋这些年那名声“如日中天”的福,越家四房那点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从越小四当年退婚,到一年多前把女儿送回来,再到现在不告而娶的妻子受到越老太爷承认进了家门,也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编排过越家暴发户没家教。
可此时此刻,谢夫人想着刚刚见到那位四太太时的第一印象,只觉得人既有未嫁少女的天真烂漫,又有已婚妇人的温婉可人,但她已经意识到,更难得的是对方那种平视的眼神——哪怕她是江陵余氏的主母,宰相夫人,可在人家眼中,却仿佛一如寻常人。
这样绝非等闲家庭养出来的女儿,会如同坊间传闻一般,随随便便选择跟一个出走在外混日子的纨绔子过一辈子,还甘心情愿接受越千秋这样一个身世成谜的养子?刚刚母子俩那熟络亲近的样子她可是看出来了,至少她是没从越千秋脸上看出半点勉强。
“娘,你看,那灯楼下头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呢!”
被小女儿这声音惊醒,谢夫人这才往外望去,就只见武英馆的那座奇怪灯楼底下确实围了好多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一时间竟是彩声雷动,即使是她们这样坐在二楼的,也能听到众多人的叫好和称赞。其中,有一个嗓门显然最大。
“什么哗众取宠?人家一不是颂圣,二不是逢迎那些当大官的,也不是什么国泰民安之类的套话,而是祝金陵父老元宵快乐……要我说,武英馆这些年轻人有心!”
听到这话,谢夫人转瞬意识到下头竟然一度因为这点小事争了起来,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只听底下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声音。
“有个屁心!那个越千秋自己身世不明,却欺下媚上,那越家四房的媳妇也不是什么好的!什么曲沃刘氏的千金,根本就是冒名顶替!曲沃刘氏那个真正的小姐早就死了,越家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全都是藏头露尾之辈……啊!”
谢夫人发现那声音仿佛突然被截断,哪怕她平日里是最讲究规矩礼仪的人,此时也霍然起身,一个箭步窜到窗口,双手扶着窗台往外看去,却依稀只看见有人揪着下头一个大汉的领子,竟是啪啪甩了两个重重的耳光。她的眼力是不成了,一旁目力极好的幼女却惊呼一声。
“娘,是越九公子!”
在从窗口一跃而出的时候,越千秋就已经锁定了那个大放厥词的人,他顺着下落之势直扑人群,甚至不管不顾地在不知道是谁的肩膀上借了一下力,这才顺顺当当一把揪住了那个见势不妙想跑的家伙。
两个大耳刮子赏过去之后,他就冷笑道:“没想到这金陵城还有敢踩到我越家头上来求名声的,莫非是觉得我越千秋好欺负吗?”
公子千秋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一怒几杀人
因为大多数人的目光或集中在灯楼,或集中在那个当中大叫大嚷的人身上,当越千秋从窗口一跃而下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当他连踩了两个人的肩膀,扑过去揪住了那个大放厥词的人,而后又重重甩过去两个耳光时,喧闹的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那厉声质问至少是让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至于更远处的人,随着一个个人的传过去,虽说原话已经改变了好几个版本,可大体意思却是没错。因此,在灯市上别的地方仍是喧闹不断的时候,这一块地方却是呈现出了诡异的寂静。
今夜明明是带着一大帮亲友团赏灯的快活时间,却冒出了这样一个煞风景的人,越千秋急怒之下,下手自然极狠。此时他看似是揪着对方的领子,实则是拇指和小指死死锁着对方的喉咙,因此他就只见对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死命挣扎,喉咙口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如同拎着死狗一般揪了那家伙,这才转头看着四面八方看热闹的人,高声说道:“我爹那个人,我是没见过,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但当着我的面说,那便是辱我越家!更可气的是,我娘身体不好,跟了我爹那家伙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回来之后家中上下没人说她不好,我可容不得有人对她的事胡言乱语!”
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之间手下用力,一个过肩摔将那汉子给丢在地上,见人摔得七荤八素,赫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这才拍了拍双手,嫌恶地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今天在玄刀堂,致仕没多久的裴旭污蔑我武英馆的人绑架良民,结果他现在恐怕还在绞尽脑汁思量,怎么和那些本是北燕秋狩司密谍的家伙划清界限。嘉王长史林芝宁说我身世有问题,口口声声污蔑我是北燕皇后的儿子,结果事实证明,所谓的书证只不过是假货。”
“现在,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老鼠,竟然说我娘不是曲沃刘氏?呵,你手里有人证还是物证?人证可以造假,物证还是可以造假!再说了,我娘是什么地方的人,那是她的事,那是我们越家的事,要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多管闲事?”
被越千秋乍一下摔晕了的那汉子在地上艰难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复了说话的能力。然而,他才张了张口,就只觉得一只脚猛地踏在了他的胸口,这下子所有的话都被那重重一下给踩了回去,难受得几乎想要吐血。
“我之前去一趟北燕的功劳还没赏呢,而且,我身上还有因为从前功劳而赏下的六品官衔,你信不信我就算被撸掉这些功劳也好,官职也好,判个充军流放之类的,也要直接把你这辱人亲长的畜生当街打死算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当街直接打死你这个辱人母亲的奸贼,这金陵乃至于天下人也会说我孝顺?”
那汉子眼见越千秋杀气腾腾,眼神中仿佛尽是要杀他而后快的决心,四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剩下的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然而,他竭尽全力用双手去扳,却仍是挪不开越千秋的那只脚,随即又眼见人拔出了一把匕首,这下子,他终于惊慌失措了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个拿钱说话的,不关我的事!”
明亮锋利的匕首照出了一张痛哭求饶的脸,对于这一幕,越千秋丝毫不意外,反而呵呵冷笑了起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可你这消灾消到了我越家头上,还想让我饶你?我娘就在这旁边的朝云楼上看灯,我妹妹也在,更有一大堆看客在!我今天要不杀你,枉为人子!”
朝云楼三楼临窗处,平安公主正和其他人一块站在那里。刚刚听到外间有人骂自己时,她还镇定自若,可越千秋从窗口直接飞跃而下时,她就不禁变了脸色,等听了越千秋那番话,她双手不禁死死抓住了窗栏,这会儿眼见那明晃晃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下,她终于忍不住了。
“千秋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周围众人看到越千秋那刀尖距离地上那汉子的鼻尖几乎只有寸许距离,不禁鸦雀无声。更有人抬头往楼上看去,就只见那双手支撑着栏杆往下看来的年轻少妇体格娇弱,头上不见几件珠玉配饰,可人站在那儿,却自有几分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就让他们说去,何至于杀人?”
“娘,若只是背后说说,我当然懒得管,但正好挑着我们在朝云楼上看灯的当口,在我们的灯楼底下说你的坏话,这等居心恶毒的家伙,不杀难道还留着让他明年好好过年吗?”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引来了四周一阵哄笑,可当听到浮云楼上头传来了啪啪啪的巴掌声时,他们很快又安静了下来。等到上头齐齐拍掌的少年郎们渐渐停下动作,平安公主方才再次开口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为了这种人犯下杀孽,你让我和你妹妹日后怎么过?你让我回去之后怎么对你爷爷交待?”
直到这时候,刚刚一直都没开口的大太太方才提高声音说:“千秋,既然这人说只不过是受人指使,那你便让他供出幕后主使,然后送了衙门去。杀了这种货色,岂不是脏手?”
越秀一本来还以为祖母会说杀了这等人也是犯法的,却没想到大太太竟然只说杀人脏手。他不由得缩了缩脑袋,随即暗想若是有人这么辱及自己的父母乃至于祖父祖母,他敢不敢当街发难乃至于杀人?等到算了算这三楼距离地面的距离,他又有些气馁。
早知道这样,这些年他应该再多花点功夫学武艺的,这么高跳下去,他可没那本事!
越千秋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起身,右手犹如玩杂耍似的玩着那把匕首,居高临上下地说:“既然是我娘和我大伯母都不想让我杀人,那么我也可以饶你一条狗命。说吧,谁主使你过来闹事的?”
那汉子喉咙被捏得又痛又哑,胸口被踩得生疼,再加上刚刚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浑身颤抖的他似乎惊吓过度,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这会儿连声音都在发抖。
“我说,我都说!是……是贵府二太太和三太太……”
此话一出,三楼临窗的大太太便勃然大怒。还不等她开口,底下同样遽然色变的越千秋便再次扑了上去,对着那汉子的嘴便狠狠又抽了两个大嘴巴子。这一次,他的力气用得比之前那一次更大,就只见对方的双颊一下子肿起老高,嘴角溢血,却是仿佛连牙齿都打落了。
轻轻甩着右手,越千秋便嘿然冷笑道:“看来你来闹事之前,还打听过我越家内务。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二伯母和三伯母从前是有那么一点瞧不惯我,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越字,她们也许会打听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却绝对不会在外头散布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