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想到自己之前试图钓出萧敬先,然后将这条大鱼献给六皇子,作为让对方彻底信赖倚重自己的进身之阶,他就不禁陷入了空前的后悔之中。这简直不是与虎谋皮,而是和疯子共舞,他根本就不该打这种如意算盘的!
徐厚聪正觉得悔青了肠子,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遭受的冲击远远还没有结束。因为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大叫大嚷声称他和萧敬先里应外合的声音更是盖都盖不住。当发现身边那些侍卫为了撇清和他的关系,几乎无一例外拨马便走,没有一个肯愿意留下和他共患难的,他更是心灰意冷。
可就算再沮丧,他到底不甘心束手待毙,一时他再次打起精神挽弓,弓弦连响,箭如流珠,竟是他自从来到北燕之后,从来不曾有过的超水平发挥。
然而,射杀的人越多,他越是心头沉重,尤其是当伸出右手探入箭囊,最终却掏了一个空的时候,意识到箭矢彻底用完,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连忙抽出了随身佩刀。
和箭术比起来,他的刀法不过平平,可眼下,却到了用这个一拼死活的时候了!
和心中诅咒痛骂萧敬先的徐厚聪一样,此时此刻同样气得想骂娘的,还有一个越千秋。徐厚聪的出现他不意外,萧敬先的突然暴起宰了齐国公他也不意外,可萧敬先竟然被人叫破和徐厚聪勾结,这算什么鬼?
他们的乔装打扮就算不是天衣无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那个开口戳破这一点的家伙,要不是另外有鬼,他就把头割下来当球踢!
而且,这么一来,留在隋家的那些人……或者干脆说整个隋家不是统统要倒霉吗?
然而,眼见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却依旧手刃了之前某位将军及其副将的萧敬先已经陷入重围,而自己这边也有人扑了过来,越千秋终于决定不陪这坑爹的疯子玩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提起了刚刚一直伪装虚弱,一直都只用来抱或者扛的那把沉重兵器。
当萧敬先回头看见越千秋手中刀光乍起,那借助腰力和腕力的刀光不断旋转,收割了一条条试图建功立业的勇士性命,最终周身几步范围之内遍地都是鲜血和残肢,他就收回了关注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些朝自己围逼过来的人。
和千方百计送到越千秋手里的那把精钢陌刀不同,他手中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普通到和他此时此刻的容貌如出一辙。
然而,明明身处重围,明明不过拿着寻常兵器,可他却闲庭信步一般优哉游哉地提刀迎向了那些扑上来的人,每一道刀光都犹如黑夜中一闪而逝的流星,带来一个人的死亡,当最终一刀终于被人稳稳当当架住的时候,他瞅了一眼那已经卷起的刀刃,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妖王果然应该配妖刀才是。”他发出了这一声犹如梦呓一般的感慨,随即突然沉声喝道:“刀来!”
四周围那些本以为有机可趁的人乍听这一声,不由自主全都往后连退了两步。不是为了萧敬先从前那据说杀人盈野的名声,而是因为仅仅刚刚那一小会儿,死在对方手中的已经有十几个人。而因为那极快的杀人效率,萧敬先根本不避那溅出来的血珠,此时此刻周身上下处处染血,脸上亦是血迹斑斑,看起来更像是九幽魔神。
而越千秋的杀人效率比萧敬先自然低那么一丁点,有趁手的兵器,别人又没有把他作为第一目标,大多数人都去围堵萧敬先了,所以他一边打一边逃,速度自然是飞快。当最终杀出重围的时候,耗费体力极大的他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听到萧敬先那一声刀来。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就只见一把刀划过长空,竟是一头往萧敬先那方向坠了下去。直到有人嚷嚷抓住那掷刀的,他才意识到萧敬先另有接应,不禁没好气地呸了一声。就刚刚溜之大吉的时候,他还好歹有那么一丁点愧疚,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那必要!
他今天纯粹是被萧敬先诳来看了一场猴子戏!
越千秋懒得再去看徐厚聪那边又是个什么结局,情知萧敬先有接应者,再加上之前萧敬先也吩咐过,一旦有变就只管自己先跑了再说,他便非常痛快地贯彻了这个逃跑原则,此时既然已经把围逼的兵马捅了个对穿,他就立时毫不留恋地撒腿就跑。
提着大刀片子,身上又是鲜血淋漓——虽说大多是别人的血——越千秋当然知道跑路大为不便,因此他在发力狂奔之后,便再次发挥了往日在金陵城时到处翻墙练出来的功夫。在随便钻了几座民宅之后,他身上的行头就已经完全换了一套,手中陌刀也已经找地方藏了。
而就连他脸上那被萧敬先涂抹上去的一层层东西,也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感谢萧敬先的教导,化妆易容他是学不会,但卸妆的东西他好歹随身备得齐全。而哪怕沾染在发间以及身上各处的血渍不可能完全洗掉,可半瓶特制药粉撒上去,他身上已经闻不到什么血腥味。
然而,这却也不是完全保险的,和最初那面貌平常的小厮打扮不同,眼下的他回复了本来面目,自然也要提防有认识他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小心躲避追兵以及盘查的巡行兵马,他最终再也听不到半点喊杀和厮打的声音,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话说刚刚那么大的场面,却不见严诩和其他南吴方面的谍探露出行踪,说明人应该还没混进南京来。如果是这样,那他放心是能放心,可接下来他该躲哪去呢?本来天丰行的谢筱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昨天晚上那里死了人,恐怕现如今不是被人拉网式排查,就是被六皇子塞了一堆人过去,谢筱筱在不在那都不知道。
都怪萧敬先,之前只说让他有事只管自己跑,却不说让他上哪去,难不成他真的去做个梁上君子,挑一户人家蹭吃蹭喝藏着?可惜混不进皇宫,否则那日子就更好过了。
越千秋想着想着就放慢了脚步,偏偏这会儿南京城的人早就被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给闹得心惊胆战,大街上几乎就不见几个人影,他转瞬就意识到如此太过显眼。就在他立时加快了脚步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头仿佛被人吹了一口气。
虽说这不是大晚上,可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如出一辙,以至于他险些吓得跳了起来。想到如果是追兵,绝对没兴趣和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左脚支地一个转身,又气又急地低声骂道:“师父,人吓人吓死人……”
可话才说了半截,他就卡住了。背后那笑眯眯看着他的哪里是什么严诩,而是二戒和尚!虽说如今人不再是光头了,看着有些别扭,然而,想到这家伙和越小四的关系,他还是立刻喜形于色。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二戒和尚就主动上来勾肩搭背,笑得连眼睛都快眯缝了起来。
“大侄子,这才多久不见,你居然比从前又猛了不少嘛!是不是担心无家可归,走,我那儿正缺人手呢!别心心念念惦记着你师父,那家伙被我锁在家里不许出门,否则你以为今天能这么太平?”
前半截话二戒说得很大声,可后半截话就只是对着越千秋的耳朵咕哝了一气。见人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他暗赞一声真是个有孝心的小子,随即就不由得替越小四默哀了一下。虽说儿子算是越小四的,但哪怕那家伙就算回到金陵,只怕越千秋也绝对会更孝顺严诩。
想归这么想,他箍着越千秋的脖子,一副大大咧咧长辈的模样,不由分说拽起人就走。一路上,他还故意带越千秋在一处巡检的地方停了停,随即拿出了一枚腰牌。等到他们两人连查验都没有就顺顺利利过了关,他这才对越千秋笑了一声。
“我可是南京留守齐宣招募的客卿……嘿,给那些客卿送饭的,今天就算齐宣的人把南京城闹一个天翻地覆,也不至于查到他的人身上,所以你尽管放心。”
你们这些家伙简直全都是做间谍的材料……
越千秋很想这么对二戒来一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本以为要被带去那位显然别有用心的南京留守齐宣家里,可二戒到底还没神通广大到把人藏在龙潭虎穴里那份上。带着他在街上七拐八绕了一会儿,最终把他领进了南京留守府后街的一座小院子。
二戒才刚推开门,他就听到正中间的屋子里传来了砰的一声。知道必定是严诩在砸东西,他没好气地把越千秋拖进来,等下了门闩之后,他一扭头就发现越千秋已经冲到门边上了。想到接下来很可能看到的一幕,他笑呵呵地也不提醒越千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是好整以暇在那抱手看热闹。
果然,他就只见越千秋刚往门前一站,两扇大门就被人一把拉开,紧跟着气冲冲出来的严诩二话不说就伸手捞住了那小家伙的领子。好在揪领子的瞬间,严诩就觉察到了不对,立刻松开了手,目光一下子往后移动,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回头再和你算账!”瞪了二戒一眼后,严诩突然轻轻吸了吸鼻子,等到发现越千秋身上有不少异状,他登时一把将人拽进了屋子,连门都顾不得关就小声问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越千秋知道那遮掩气味的药粉也许能蒙骗一般官兵,能吓住嗅觉灵敏的猎狗,但严诩对他实在太熟悉,他在仓促之下清洗得又不够彻底,在人面前一站就别想瞒得住。于是,他也不隐瞒,把从陈家到隋府再到今天那番事变的前因后果全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果然,听了他这番说明,刚刚跟进屋子,只远远看了今天那场闹剧的二戒不由得啧啧称奇,可眼见严诩脸色不善,他立刻以打听消息为由溜之大吉。
而他这一走,严诩方才眉头紧锁道:“照你这么一说,萧敬先这次绝对是在玩火自焚!齐宣哪怕不能控制南京每一个角落,但军中大部分人马必定在他手中。萧敬先就算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体力总有极限,接应的又能有几个?而且,他没头没脑地干嘛让你先跑?”
见越千秋同样满脸纠结,严诩就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他约徐厚聪见面本来就是个圈套,又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不是想自投罗网吧?”
公子千秋 第七百二十一章 疯子的心思,你别猜
尽管越千秋觉得严诩的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然而,师徒俩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个时辰,匆匆赶回的二戒和尚就带回来一个极其惊爆的消息。
萧敬先失手被擒,同样被生擒活捉的,还有徐厚聪,两人全都受伤不轻,徐厚聪更是自尽不成,重伤垂死!
饶是越千秋事先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心理建设,此时仍不禁怒骂道:“屁的失手被擒!这家伙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今天明明说是去见徐厚聪,人家要投诚,结果却被他硬生生演成了满城风雨的戏码,他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刚刚严诩和二戒都已经听越千秋说起此次随萧敬先进入北燕之后的种种事件经过,此时听越千秋气急败坏地骂疯子,两人不禁全都深以为然。二戒更是没好气地嘀咕道:“北燕就是疯子多,那位下落不明的皇帝也是疯子,把自己疯得生死不知,如今小舅子更是疯得自投罗网,这一家子简直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严诩烦乱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随即没好气地问:“废话少说!这南京道的局势已经被萧敬先一招棋乱成一锅粥了,再骂这一家子疯有什么用?”
越千秋强迫自己不再去牵挂萧敬先的安危,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强行岔开话题道:“师父,你之前让我到了南京天丰行就去找谢筱筱,我昨天去找了,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玄龙司的事。而且,她昨天晚上也惹了一身麻烦,你和二戒知道她的下落吗?”
对于这个话题,严诩有些无奈地斜睨了二戒一眼,但眼神却有些闪烁:“你别问我,玄龙司在北边的情报网,那是越小四支使这个和尚一手搭建起来的,他这么告诉我说谢筱筱就是其中一环,我哪知道他根本就没告诉那小丫头?喂,和尚,赶紧说,谢筱筱人在哪?”
心虚的二戒同样目光游离,知道越千秋这小子不是好对付的,他不禁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地说:“她被六皇子接到皇宫里去了,咱们自然一时半会都见不着她……”
见严诩眼神炯炯,越千秋更是一副你别以为我小就好骗的表情,他随手抓下了头上的假发,随即唉声叹气地说:“这可不赖我,都是越小四的错!他明明知道人家对甄容有意思,却非要支使她去和六皇子打交道。那个六皇子就是个色中恶鬼,要不是筱筱特立独行,又有本事,早就被人强纳后宫了。他也不怕人家的老爹找他拼命……”
终于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越千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自己最想知道,却又不愿意承认的好消息。
“对了,之前我忘了说,越小四那家伙人藏在上京附近的一个山谷里,甄容也在一起,再加上北燕皇帝、太子、惠妃、大公主、十二公主,俨然一个北燕小宫廷。我之前应他要求给他送过一次补给,后来他传信说不用再管他,让我来南京,我就丢下他过来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是一点不假!”严诩恨得牙痒痒的,“他从前虽说混账,可还不像现在这样事事行险,都是跟北燕皇帝和萧敬先这样的家伙学坏了!”
“好了,别提那家伙了!”越千秋知道越小四还活蹦乱跳就已经心满意足,暗想能够对爷爷交待就行了,他打断了这绕了一圈的话题,再次言归正传,“接下来咱们该干点什么?”
刚刚还在把自己代入越小四,琢磨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的严诩顿时醒悟了过来。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右颊,声音低沉地说:“今天萧敬先煽动南京军民冲击皇宫,而后又亲自跟着这些闹出动乱的家伙,把包括齐国公在内的几家勋贵连根拔起,亲手斩了齐国公。”
“然后,人主动暴露行踪,让徐厚聪动手杀了南京方面的几个军士,自己又动手杀了一个将军和一大堆军官,还让人嚷嚷徐厚聪和他勾结,坐实了这一点后,最终又把自己失陷了进去。很显然,他是故意的……问题在于,他把自己送进敌人手里,有什么好处?”
越千秋没好气地冷笑道:“把自己送进大牢去遭受人家的严刑拷打能有什么好处?他这个人从前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六皇子这种肯定是要多恨他有多恨他,肯定会耀武扬威亲自去见他,我就不相信他这种高傲的人受得了那种折辱……等等,六皇子亲自去见他?”
他抬起头来和严诩对视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睛道:“他不会是想着趁机挟持六皇子吧?”
二戒见那师徒俩面面相觑,显然认为这想法很有可能,他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
“你们想太多了。就算六皇子确实会有那种居高临下看仇人的心思,也一定会前呼后拥带上一大堆侍卫,再说,为什么不是他让人把萧敬先押到皇宫去?而且,我说一句最不好听的,萧敬先这种危险人物一旦被生擒,你们凭什么觉得人家还会当他上宾似的?不说别的,断了他手筋脚筋那是最起码的……呃!”
见越千秋登时神情大变,二戒醒悟到人还曾经在上京时叫过萧敬先舅舅,尽管玩笑赌气的意思居多,可到底还曾经同甘共苦过一阵子,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对于眼下的状况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连忙补救似的干咳一声,随即讪讪地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未必就是真的……”
严诩没好气地瞪了二戒一眼,见越千秋那张脸已经黑得什么似的,知道这小子素来口硬心软,和萧敬先相处这么久,不说感情如何,至少绝对不是乐于看人倒霉被折腾的性子。
于是,他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千秋,我之前就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敬先那家伙既然明显是自投罗网,那么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是这样没错,可他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说不定也做好了下半生就躺在床上的准备。”越千秋烦躁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他这个人就是个疯子,谁都猜不中他的心思,我也一样!”
使劲捶了捶脑门之后,越千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他立马抬起头看着严诩和二戒,若有所思地说:“师父,萧敬先既然被生擒,永清安次固安那边会不会也有连带反应?六皇子会不会因此觉得南京道已经固若金汤,然后挥师平叛,南压霸州?”
此话一出,不但严诩,就连二戒和尚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二戒和尚更是嚷嚷道:“很有可能!因为萧敬先落网而志得意满,那位好大喜功的六皇子决计做得出来!”
而越千秋更是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难不成这才是萧敬先的真实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那家伙被抓之后受了什么折腾,那都是活该……不对,该死!
见越千秋已经从最初的关心则乱变成了眼下的咬牙切齿,严诩看了二戒一眼,见人对自己丢了个眼神,他就知道,越千秋那设想已经属于天马行空,可二戒的附和却不是真的那么认为,而是为了减轻越千秋心头可能有的负疚感。
毕竟,越千秋正是认为萧敬先在乱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才抛下人自己逃跑的。哪怕越千秋之前提过,那是因为萧敬先对此有言在先,可到底谁也没料到是那结果。
二戒见越千秋的情绪明显有所缓和,他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说:“好了,这早晚我该去留守府厨房做饭了。别担心,我会设法打探消息,小千秋你就在这和你师父一块安安心心呆着,等我的好消息。齐宣那个人,深藏不露,谋定后动,就算这次他的计划是被萧敬先掺和了一脚,他一定会先弄清楚怎么回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把人交给六皇子。只要萧敬先在他手上,就绝不会缺胳膊少腿。”
当越千秋这边三个人正在讨论萧敬先“失手被擒”一事的时候,六皇子同样得到了这个让他几乎无法置信的消息。连着追问梁五儿确认了三遍此事不是开玩笑,原本昏昏沉沉的他便犹如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了起来,两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板上。
“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那个家伙,那个自高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恶家伙,他也有今天,他也有落在朕手里的一天!”
梁五儿顿时满脸堆笑地奉承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然而,偷觑了一眼六皇子那脸色,他就吞吞吐吐地说,“只不过还有一件很不小的事情,徐大将军……据那些拿下萧敬先的官兵们声称,徐大将军勾结萧敬先。”
此话一出,六皇子的表情立刻变了。先是惊怒,然后是凶狠,接下来又是怀疑,懊悔……林林总总的表情轮番在他面上出现,以至于就连伺候他时间很长的梁五儿也有些分辨不出来。而当发现六皇子恶狠狠地瞪向自己时,他意识到刚刚有些失礼,慌忙又垂下了眼睑。
“徐厚聪和萧敬先人呢?朕要见他们!”
梁五儿心头咯噔一下,却不得不挤出了一丝笑容:“齐大人说,二贼居心叵测,而且又煽动军民杀了齐国公等好几位随驾而来的勋贵,差点连他都一起软禁了起来。如今军心浮动,他还得先拿这两人安抚了军心,然后才敢押到皇上面前来……”
他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却只听乒乓一声,他吓得慌忙往后跳了一步,等发现六皇子竟然是劈手砸了一个笔洗,他不由得慌忙低下了头。果然,接下来人是逮着什么扔什么,这样的发泄足足持续了许久,最终那粗重的喘息声方才渐渐缓解了下去。
“很好……真的是很好!你去见齐宣,不管徐厚聪又或者萧敬先,他都必须全部给朕送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头几个字,六皇子说得极其缓慢,咬文嚼字,那阴恻恻的眼神吓得梁五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即便是觉着六皇子如今没了徐厚聪,那些禁军和侍卫都是软脚虾,不足以依靠,梁五儿自忖背后站着手掌南京的齐宣,可仍旧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他恭顺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再也不敢在六皇子面前多呆,急急忙忙就告退了出去。等到出了皇宫,他才觉得后背有些冒汗,直到一路打马来到留守府时,他才觉得那一路冷风把汗给完全吹干了。一跃下马之后,他就开口叫道:“齐大人在哪?我奉皇上旨意要见他!”
然而,往日素来是留守府座上嘉宾的他,等来的却是一声轻蔑的冷笑:“军中暴乱,齐大人早就匆匆赶过去了,还请梁公公自己去找吧,咱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哪!”
面对这样一个硬钉子,梁五儿先是一愣,随即气得七窍生烟。然而,正当他策马上前一步想要理论的时候,就只见内中一大堆军士抢上前来,明晃晃的兵器径直指向了他。这下子,他那最后一丝侥幸之心也完全无影无踪,一时既愤懑又懊悔,但更多的却还是害怕。
齐宣分明是要过河拆桥,可他今天才刚刚在六皇子面前褒奖齐宣,贬损徐厚聪,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回去之后怎么交待?六皇子绝对不会放过吃里爬外的他!
当梁五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径直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希望齐宣能够看在往日那点“交情”的份上见他一面,至少能够指点他一条活路的时候,南京留守府深处的地牢之中,生有一副美髯,仪表堂堂的南京留守齐宣,则是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间牢房面前。
那牢房的栅栏粗得犹如手臂,而墙上拷着的那个人,更是脖子、手腕、脚腕上齐齐锁着沉重的镣铐,可即便如此,齐宣仍旧站在距离木栅栏五六步远的地方,身前还有四个侍卫举着沉重的盾牌,那种如临大敌的架势,乍一看就仿佛在千军万马之中防范有人行刺的主帅。
牢房之中周身血迹斑斑的萧敬先看着牢房外包括齐宣在内的众人,不由得嗤笑道:“齐大人何至于如此?我这才刚刚被你的人救醒,你以为我是神仙吗?能够在流了这么多血,身上至少百多斤枷锁的情况下,隔着这栅栏挟持又或者暗杀你?”
“晋王殿下妖王之名流传已久,我是个惜命之人,自然不敢以身犯险。”齐宣没有被萧敬先激怒,淡淡回敬了一句后,见萧敬先呵呵一笑,他就沉声追问道,“我只想知道,晋王殿下为何要故意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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