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月纪元
尤利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抬起头来,发现一双双或大或小奇形怪状的眼睛都紧盯着他,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焦点。
学徒后退了半步,犹豫着要不要夺路而逃。
思维重新变得有逻辑起来,断掉的意识开始连接。终于找到回了感知和思考能力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可在这之前他必须弄明白几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这里是什么诡异的地方
浮云列车把自己送到了家了吗
“……”
尤利尔咽了口口水,无比后悔起自己刚刚推门而入的莽撞行为。
同时他自己有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里决不是他的家。
令人迟疑的寂静在酒吧里持续了几秒钟,人们纷纷打量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家
第四章 伸出手
五分钟后。
尤利尔神色僵硬的坐在吧台前,眼神忍不住四处打量。这是一间很有年代气息的酒馆兼餐厅,地板是木制的,吧台和酒柜也是实木的;餐桌椅子稍好一点,盖上了桌布和皮垫,但吧台前的椅子依然是硬邦邦的。
不过这样就好,他任由大脑放飞自我,那辆列车上的座椅类似的东西,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慢着,这可不行,他还要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个法夫兰克南街区181号去,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什么诺克斯酒吧。
可怎么才能回去呢,当学徒冲出门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对面本应是一家无人问津的杂货铺,现在却变成了裁缝店;每每在冬天就好像棺材似的一间间狭小破旧的窄屋,成了干净整齐的漂亮小楼。
还有最明显的:『提前到来的霜之月』——尤利尔还记得那个天气预报的标题,被雪淹没的站台、刺骨的寒风以及灯箱上的冰霜。然而他望着窗外,现在只有盛开的紫丁香与炎之月的阳光。
这让学徒意识到,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不是被拐卖到了另外的地区那样的小事,而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
世界穿梭。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尤利尔忍不住扪心自问。除了被留下加班外,他这一天干过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就只有不明不白地搭上了那列古怪的无轨列车。
“它没有把我送到家。”学徒的脊柱好像被抽走了一般,他几乎要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不……它做到了,它把我送回了另一个世界的『家』,法夫兰克南区181——见鬼,它居然是个酒吧”
这里依然是伊士曼王国,四叶原野的主城依然有着繁华的松比格勒、并且距离萧条的法夫兰克大道仅七站地。两条街之间的公交线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城市,直线距离却只有短短的三英里。
而这三英里过后,尤利尔被扔在了一家酒馆门口,还是生意不错的那种……
或许是破旧的长街看得久了,学徒脑子里给这家酒馆的第一个形容词竟然是热闹。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光滑的酒杯,这杯咖啡还是那个脾气暴躁却意外的心地善良的矮人送给他的,学徒除了一张用来乘车的纸币外身无分文。
可这个世界的伊士曼王国不流通纸币。
因此即便在原来的世界里南区181号是他的家,现在尤利尔在诺克斯酒吧里点单也是需要消费的。
吧台后的女孩还在蹭着那枚硬币——这里通用一种怪异的金属作为货币,而且购买力似乎有点过分了。正常来说一枚硬币应该是一个货币单位,但它竟然可以买下整整一大瓶的蜜酒。
哪怕麦克斯不是什么出名的品牌,那也毕竟是酒。
尤利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身材矮小、穿着皮甲的先生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过学徒还是很感激对方的:在他脱口那句话后,帕因特是唯一一个没笑的人。要知道当时的声音几乎能把酒吧的房顶掀起来。
那个从长相到身材都让人难忘的矮人,尤利尔想着。当然,老实说,他在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中其实也不是那么显眼,但绝对很有特色。
学徒还记得他愤怒地翕动着鼻翼,冲上来拽着自己的衣服,那力道之大甚至于将尤利尔拉地不得不弯下腰来;然后一个咆哮声盖过了所有的狂笑,就像尤利尔冒失的第一次踏入店门时一样:
“你这个讨厌的小骨头!风箱旁的黑苍蝇!该死的,谁让你进来了!”
学徒被他吓呆了,飞溅的口水一时间都忘了躲开。
酒吧的木门隔音效果不错,起码尤利尔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恰巧隔空抽了矮人的耳光,帕因特的语气说是蛮横的质问,反而更像是恼羞成怒的发泄。
尤利尔不敢出声,酒吧里的人却纷纷起哄;他们敲着杯子和碟盏,边吼叫边鼓掌,比学徒见过的四叶城游行还要热闹。
“好样的,小伙子,你真有意思!”
“我们都听到你的话了,帕因特,愿赌服输!”
“嘿,你赌什么了我还没开盘呢!”
“你想住在这儿有志气啊伙计,我支持你!别忘了到时候给我们免单就行。”
“把埃兹撵下去!”
矮人帕因特气得吹胡子瞪眼:“行了!都滚开,你们的酒不喝了”
“我们只是找到了下酒的好戏而已,别在意这些小事。”那个模仿他说话的橙脸人笑呵呵的说道。
帕因特不理他,扯着学徒的衣领晃了晃,扭过头来瞪着眼睛:“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尤利尔还沉浸在古怪的被一群陌生人给予掌声的自豪中,这时赶紧回过神来。那种没来由的荣誉感使他打了个冷战,学徒并不清楚,那其实是被人尊重的感觉。
虽说这尊重来得莫名其妙就是了。
“我……我只是想回家。”
“回家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儿就是……我是说,一列火车,是那辆车!浮云列车——它把我拉到这里的。我当时还在车站等车呢!”
帕因特一脸不信,“门外可没有铁轨,小子,在聪明的矮人眼里,那根本连谎言都算不上——它太没水准了。”
“我说的是真的!那是、那是一列透明的……”学徒焦急起来。
“伊士曼只有一列火车。”
帕因特打断道,“那是我同伴们的杰作,当然已经是过去了。好了,小子,火车的事矮人比谁都清楚,没人可以把它开出安格玛隧道。不过等着吧,我们不会沉溺于过去的失败,很快王国就会有新的列车的。”
“你太慌张了,伙计,昨晚没睡好吧可能是产生了幻觉,这事儿还是蛮常见的。塞西拉,给他倒一杯咖啡吧,我请客。”
这位好心的矮人先生并没有计较尤利尔的无心之举,他有的时候的确很暴躁,但并非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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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国会议
长长的议桌两边坐满了人,议会厅内却寂静无声。
谁都不愿意开口,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伊士曼王国遵循古老的贵族议会制,在条约的约束下,不论地位高低,每个人的发言都有着同等的分量。因此这些人不是在等待会议的收尾,而是在期待某个人率先表态。
忽然黑暗中冒出一点橘红色的火星,伴随着深深吸气的声音,火星忽明忽暗。
缥缈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着。
有人在这肃穆庄严的场合中旁若无人的点了烟。他面露陶醉的一吐一抽,脑袋立刻像被迷雾包裹住了,让两侧的与会人员不自觉的偏了偏头。
这是个五官深刻的年轻人,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他没有嚣张的将鞋子搭在桌上,因为上面摆着水杯;即便笔挺的正装似乎套在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身上,袖子被卷起来,扣子只扣了一半;精致的黑领结转了一百八十度系在脖子后面,让他的脑袋活像个礼盒。
最让人讨厌的是那双眼睛,即便它们的主人的动作除了点烟都很规矩,可它们却很不老实的转来转去。有时漫无目的的打量,有时在一众贵族们的身上游移,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有什么想法吗公爵大人。”有人忍不住讥讽道。
被点名的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幕,这位王国的公爵,公国的国王坐直了身体,环视一周,而后慢悠悠的放下烟。他清了清嗓子,张开嘴。
“我反对。”
然而在他说话前,一个冷漠的女声率先发言。那声音既不嘶哑也不悦耳,但听起来却足够立体。
方桌上跳出了一个圆圆的星纹符号,表示一票赞成。
这个女人说道:
“说实在的,我反对这样无意义的探索,并不是为了将预算划拨进私人的口袋。首先,既然万物有其意义所在,那我认为价值才是意义的体现……从最初的讨论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了,这项计划真的给我们、给王国带来了什么收获吗”
没有人回应,只有被抢了话头的公爵大人皱了皱眉头,正要反唇相讥,那位女士梳理了一下鬓角黑茶色的碎发,慢条斯理的补上一句:
“其次,不好意思,我总是不喜欢看到别人在我面前抽这种劣质的卷烟。梅塞托里公爵,请麻烦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你知道有种东西叫做烟斗吗”
“……”
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年轻的公爵大人脸色忽青忽白。
这时,一身长西装站在议事桌首座旁边,作为书记官的诺曼爵士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特蕾西女士,请不要谈论与议会主题无关的事情。”
王国贵族会议的主题是莫里斯山脉的隧道重建,几日前由于未知的原因那里出现了大范围的地陷,致使即将完工的王国铁路不得不暂缓投入使用。
只是持续了六十年的铁路工程一夕毁于一旦,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议会讨论的正是要不要再继续下去。
这显然与烟斗无关。
卷烟公爵挑着眉毛看了一眼对面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子锋利的女性贵族,从鼻子里喷出了更多的烟雾:“我赞成。”
符号立刻跳了一下,看起来复杂了一点,也重新变暗了。
这样明显的挑衅换得特蕾西轻蔑的一瞥,却好像唤醒了一桌子沉睡在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样,贵族们纷纷开始投票表决,气氛诡异的热烈了起来。
诺曼爵士低下头记录。
等他停下笔,桌子上的符号已经变成一个微缩的星之球了。无数亮晶晶的星屑在莹白的主体周围飞舞着,淡金色的星纹纵横交织,宛如璀璨的艺术品。
由于第一票是反对,白色意味着反对票多于赞成票,但并不代表优势的呈度。
在投票最频繁的时候,它像个皮球一样在原地弹来弹去,那些小光点就跟着它飞舞。
这时只剩下少数几个人没投票了。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连风也变小了,窗口布帷的摇动逐渐缓慢起来。
“等等,梅塞托里先生,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再做表态,而不是为了一时意气。”
忽然,有位先生说道。
被点名的卷烟公爵愣了一下,扭过头看向长桌尽头的方向。那里下首第三位的是一位富态的先生,他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句速缓慢,似乎有些温吞。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牧师,他穿着厚重的黑色长袍,胸前绣着十字星。金线围绕了领口和衣边,那是象征着女神的赞美诗文。
温吞的牧师先生地位极高,话音一落,年轻的公爵大人便面露踌躇。他似乎是真的因为这一句话而感到了犹豫,但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是新嫩的雏鸟,当然看得出来,即使没有特蕾西的讽刺,梅塞托里也不会选择反对。
真正让姿态极度随意的公爵大人认真起来、权衡着是否要改换立场的,是发言的黑袍牧师本人。
佩顿福里斯特,他是伊士曼王国的分会主教,等若盖亚女神在王国的神权代行者。不然,王国里大概是没有哪个神职人员敢于在袖子上缝赞美诗的。
即便会议上每个人的发言都是等价的,也没多少人可以满不在乎的忽视这位牧师先生的站位。
不仅是夹着卷烟的公爵,其他的大小贵族也开始思虑起来,暗自对比着两个选项之间的优劣得所。
……
苍穹之上,云遮雾绕的高塔中。
“他们又不说话了,萨比娜,是那个老主教干的!”
“我倒是宁愿他们一直都这么安静下去,刚刚镜头晃得我眼晕。”
水晶球里的正是远在伊士曼王国首都王宫内的景象,贵族们正严肃的讨论着话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被人实况转播。
不过水晶球的视角比较奇特,投影出来的大都是人物的上半身。旁边站着的记录官倒是看得见腿,可他只有半个脑袋。
“你真扫兴,萨比娜。”
“你的兴致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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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个笨蛋
少女的脸颊像一只小小的苹果,她低下头拾起那枚金币,指甲在纹路上刮来刮去。
尤利尔是第一次跟同龄的女孩子说这么久的话,但长久以来繁重的劳作让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依然是一副自然的样子。直到女孩表现出了一点扭捏,他才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冒失了。
一时间学徒尴尬不已,他第一反应是道歉,不过这么做反而会让少女陷入到窘迫的境地里……
难道要这么告辞离开吗可既然家已经变了个样,那他又能去哪儿呢
尤利尔感到未来一片灰暗。
所幸塞西莉亚主动的问了一句:
“这位先生,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学徒忍不住看了一眼餐厅的角落,他的床原本是放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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