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82

    “老程，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家段云也是凭本事当上劳模考上大学的，厂里有心机的人多了去了，可也没听说有谁能和小段一样考上大学的啊”杨秀芳将带鱼从油锅里捞出，接着说道：“说到底，还是人家小段有真才实学，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全厂技改比赛获得第一名，而且现在还考上了大学”

    “就是！”程清妍在一旁附和了一句。

    “有些事情你们女人不懂。”程常林眉头一皱，说道：“那小子接送咱们家小妍，我看他就是有企图的！”

    “爸，你想多了，我和段云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段云这个人真的很正直的，我们真的没什么的”程清妍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对父亲说道。

    “当初咱们没结婚的时候，你不也天天在厂门口等我下班，然后故意装作是和我顺路送我回家么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和我爸妈看不出来啊可我爸妈也从来没这么评价过你啊”杨秀芳白了丈夫一眼说道。

    “我那不一样，我那是真心的”程常林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再说了，那小子能和我比么”

    “怎么就不能比了当初你出身不好成分高，家里还穷的叮当响，也就是占个大学生的名头。”杨秀芳白了丈夫一眼，说道：“可人家小段现在也是大学生啊，而且还分了新房，而且刚进厂子不到一年就当上劳模了，你年轻的时候哪儿有本事”

    “那不一样”

    “砰砰砰！”

    正当程常林还想辩解几句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程清妍在抹布上抹了一把手，就快步走出厨房去开门了。

    房门打开，段云拎着一网兜的桔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进来吧。”程清妍示意段云进门。

    “我没来晚吧。”段云对程清妍问道。

    虽然这一个多月来段云一直都会到程清妍家楼下接送她，但却是第一次进入她家。

    “没，饭菜还没做好呢。”程清妍微笑着对段云说道。

    “阿姨好！”看到杨秀芳也走了过来，段云连忙招呼了一声。

    “哎，小段你这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啊”此时杨秀芳走过来看到段云拎着的满满一网兜桔子后，笑吟吟的说道。

    “我今天从厂子里出来的有点晚了，也没提前准备什么礼物，看到市场里的桔子挺好的，就买了几斤。”段云微笑着回了一句，问道：“程叔在么”

    “老程，小段都来了，你还站在厨房干嘛呢”杨秀芳闻言后，对着厨房喊了一声。

    “啊，小段来了啊。”此时程常林才从厨房走了出来，看了段云一眼后，说道：“进屋坐吧，饭菜马上好。”

    “哎。”段云应了一声，跟着程常林走进了大屋。

    程清妍将桌子拉到屋子中间，摆好椅子后，段云和程常林面对面坐了下来。

    “程叔抽烟。”段云掏出一根烟递给了程常林。

    “不抽，我刚抽完一根。”程常林面无表情的说道。

    “额。”段云闻言缩回了手，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其实段云和程常林之间之前没发生过什么冲突矛盾，但让程常林几乎就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如果可能的话，段云是不会和他打交道的，但偏偏他是自己的直接领导，而且还是程清妍的父亲，这就让段云有些无奈了。

    不过段云似乎也能看明白程常林的一些心思，很多当父亲的都还会像防贼一样防着出现在自己女儿身边的小伙子，尤其程清妍是家里的独女，天生丽质而且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程常林会对自己这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这种尴尬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程清妍和母亲很快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然后四人围坐在了一起。

    桌上的饭菜相当丰盛，七个热菜四个凉菜，有荤有素，显然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的。

    “小段，阿姨谢谢你这段时间送小妍上学，这次你出国回来还给她买了那么贵的书，真的是让你破费了”杨秀芳盛了一碗饭放在段云面前后，说道：“小妍她太年轻，有时候不太懂的别人对她的好，阿姨替她谢谢你了。”

    “阿姨太客气了。”段云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和程清妍是同事加同学的关系，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况且程叔他在厂里对我也挺照顾的，道谢的应该是我。”

    “我可没照顾过你！”程常林闻言淡淡的说道。

    “老程”眼见丈夫依旧对段云板着个脸，杨秀芳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小段，刚才听你说下班晚了，看来你最近挺忙的啊。”

    “还行吧。”段云应了一句。

    “对了段云，你最近天天下车间忙什么呢，这几天我不是没安排你工作么”程清妍这个时候好奇的问道。

    “其实也没啥，我就是想把我原来那个车间的铣床改装成滚齿机。”段云随口说道。

    “什么把铣床改装成滚齿机”对面的程常林闻言后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问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大的玩笑
    程常林是机械专业毕业的，在红星齿轮厂从事技术工作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虽然他的机械技术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但还是有不错的造诣的，对厂里的所有机床设备都了若指掌，技术上也吃的很透。

    上次全厂的技改比赛，虽然说他帮田丰操刀的机床最后惜败给了段云的改装方案，但在加工速度上确实要比段云的车床快一些，倘若不是他在设计中没有考虑到工件的耐用性的话，劳模分房的事情就有可能轮不到段云了！

    听说段云要将铣床改装成滚齿机，程常林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可能！

    要知道，铣床和滚齿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设备，或许有能公用的零件，但加工原理上有着很大的不同，若是真想改装的话，难度会非常大，几乎要改变整个机器设计和布局！

    “是的。”段云点点头，接着说道：“工件大部分都已经加工好了，今天我和一车间维修组的几个师傅忙了一天，机械方面的工件已经基本改装完成，明天的话，要开始添加电机和控制电路。”

    “这事情你没和我说过吧”程常林眉头一皱，说道：“万一厂里的设备损坏”

    “我和清妍说过”段云说道。

    “啊，段云和我说过改装铣床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

    段云之前确实和程清妍说过这件事，但当时程清妍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看来，这么大的改装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设计和准备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段云在进入技术科之前，就已经有了设计方案。

    “另外前天回厂的时候，厂长找我谈话，我也和他说了改装滚齿机的事情，他表示会全力支持我的。”段云又补充了一句。

    “额，这样啊”程常林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秦刚最近这段时间对段云转变了态度的事情，程常林是看的出来的，如今厂里开会，大会小会秦刚总是要捎带着表扬段云几句，而且还鼓励全厂青年职工向段云学习。

    秦刚对段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程常林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是靠技术起家的，对政治方面的事情远没有秦刚和赵东升敏感，所以一直没想到其中的关窍。

    但无论如何，既然是厂长已经表态支持段云的这次改装，那么程常林也就无话可说了，毕竟秦刚是厂里的一把手，他有权利让段云这么做的。

    “明天我要进行电路安装，大概再有两三天，就能经行测试了。”段云说道。

    “这么快！”程常林有些惊讶的说道。

    其实程常林并不想和段云说话，但谈到技术方面的时候，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在他看来，哪怕是技术方案没有问题，段云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滚齿机的改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这次改装能得到程叔您的一些指点的话”段云语气诚挚的对程常林说道。

    “算了吧。”程常林打断了段云的话，不屑的说道：“我可没你那么大的本事！“

    “老程，人家小段想在厂里搞技改这是好事，你也帮帮他，平时小段天天接送咱们女儿也挺辛苦的，再说你也是他的领导，帮助他对你也有好处的。”一旁的杨秀芳对丈夫劝道。

    “你一个外行别插话！”程常林脸上闪过一抹不悦，说道：“铣床改装成滚齿机开什么玩笑！那根本就不是一种类型的机器！怎么改之前车床自动化改装起码是建立在加工原理相同的基础上的，可铣床和滚齿机工作原理都不一样！还有些技术上的东西我说了你也不明白，要我说，这种听起来不靠谱的技改就不要做！浪费人工材料还糟蹋机器，那可都是国家的资产，出了事故是要有人负责的！头脑一热就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跟着去干这种傻事！”

    程常林显然认为段云是不可能真的改装出滚齿机的。

    在他看来，段云完全就是被之前的车床技改成功冲昏了脑袋，一心想搞出个什么更大的花样出来，以此获得厂里的重视和提拔，功利心重，却完全不考虑后果。

    其实程常林猜想的没错，段云这次技改确实有很强的功利心，也确实是想靠着这个项目获得提拔，只是程常林没想到的是，段云这个改装方案是完全成熟可行的，借鉴的则是国内九十年代末的一篇技术文章。

    “爸，段云他也不容易，何况他是您的下属，您点拨帮助他的话，万一这次改装成功了”一旁的程清妍也跟着劝道。

    “我这也是为他好！他刚被提拔成为技术员，就应该踏踏实实的在工作中积累经验，多看书，多实践！搞技术的人最怕的就是急功近利！翅膀还没硬就想着飞，这种作风迟早会让他吃大亏的！”程常林看了段云一眼，接着说道：“铣床若是真想改成是滚齿机这种设备，那就不可能是换几个零件就能搞定的，是需要长时间反复的进行功能测试的，现在他跟我说两三天就能改装完毕，简直开天大的玩笑！”

    “老程，你这话说的也太”杨秀芳柳眉微皱，显然感觉丈夫的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合适。

    “程叔说的没错，将铣床改装成带有数控功能的滚齿机确实难度不小，我之前设计技改方案的时候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段云表现的很平和，似乎丝毫不在意程常林对自己的态度。

    “你说什么你还想改装成数控滚齿机！”程常林闻言惊讶的问道。

    “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数控滚齿机，只不过是带有一些数控功能的，后期如果有条件的话，我还可以对这台机器进行进一步的完善”段云正色说道。

    “你知道数控滚齿机是什么么咱们全国也没有几台那玩意！就凭你个小小的技术员还想做出来，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程常林简直要被段云的狂妄自大给气晕了，片刻后他拍了拍桌子，对段云说道：“今天我就把话给你放在这儿，如果你真的能搞出这种有数控功能的滚齿机，以后这个总工的位置我让给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试探
    程常林的性格有些耿直倔强，平时在单位和很少跟人这样较真，但他今天实在是被段云给气到了。

    其实从内心来说，他之前虽然对段云不怎么待见，但内心还是有点佩服这个小子的，也看出他确实有点技术才能。

    但搞技术的人有时候对某些技术方面的东西是有固定的认知，而一旦有人挑战他的这种固有认知，无疑就会激起其驳斥的情绪。

    “爸，你这话说的有点太那啥了”程清妍感觉有些难堪，转头对段云说道：“段云，我爸他说这话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程清妍也是没想到今天请段云到家吃饭父亲居然会这么喝斥他，这让她多少感觉有些对不住段云。

    “没事的。”段云笑了笑，接着说道：“程叔是机床方面的专家，良药苦口，有用的话不一定好听，程叔这也是在提醒我，让我技改的时候能多加小心，是为了我好，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小段这孩子真是会说话啊。”杨秀芳闻言笑了笑，随即给段云碗里夹了一块带鱼，说道：“你程叔他有时候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人绝对是好人，有时候他的话不中听，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不算什么，程叔是我领导也是我的长辈，长辈说晚辈两句那不是挺正常的么。”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另外程叔说的有道理，改装这样的项目，确实风险很大，应该小心一些，这个没说错。”

    “真是好孩子”看到段云说话得体大方，表现的依旧很有教养的样子，杨秀芳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段云性格很好的，在单位和学校的人缘都很不错的。”程清妍这个时候也插了一句。

    “还行吧。”程清妍的话让段云心头一暖，这个女孩子的情商很高，听她说话很舒服。

    “小段，我听说你这次是市局从上百人中挑选出来的，你英语水平这么高，估计市局会把你调过去当专职的翻译吧”杨秀芬问道。

    如今段云当翻译出国的事情已经在全厂传开了，很多人都猜测段云在红星齿轮厂干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市局调走，毕竟这次带队出国的是局长瑞阳，而段云这个翻译正是他挑选出来的。

    段云现在是在读大学生，如果进入市局工作，加上有领导的青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也正是因为如此，厂子里才会有流传段云即将被调离的事情。

    “这个目前我还没有接到通知，不过即便是市局要调动我，我可能也不会去的。”段云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

    段云话声一落，程清妍和杨秀芬两人顿时惊讶的问道，程常林也愣了一下，双眼闪过一抹疑惑。

    在程清妍一家看来，到市局当翻译能经常出国，而且在领导身边提拔的速度也快，远比留在齿轮厂有前途的多，而段云居然不确定会去，这多少让他们感觉有些不能理解。

    “我从小就很喜欢机械方面的东西，在这方面我有有点天赋，我感觉我能靠着自己的机械技术干出一番事业来。”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到市局当翻译，说实话我兴趣不大，而且这也浪费了我这么多年来自学的机械技术，所以我不想离开这个厂子”

    “哼，果然是小孩子”程常林听到这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样啊”杨秀芬闻言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而程清妍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段云和杨秀芳母女边吃边聊，气氛变的渐渐轻松起来。

    饭后，程常林递给了段云一根烟，段云连忙掏出火柴先帮程常林点着了火。

    不过程常林也没在和段云说话，只是打开电视翘着二郎腿看了起来。

    “程叔，谢谢您今天的款待，我该回去了。”香烟抽到一半，段云掐灭了烟头，起身就要离开。

    “小妍，送客！”程常林也没起身，对着厨房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