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春山黛
因都是妇人,加上戚丛峥有心照料,便没有上重枷,只驱赶着众人挤上了囚车,这几天的心力憔悴,让众人又瘦了许多,竟分了两车就坐下了这十人。戚丛峥点了点人数,就自翻身骑上马在前头带路。
安平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因都是相熟的邻居,这些下人在家也听得老爷太太们议论过梅家几句,倒仿佛掌握了了不得的机密,这使得他们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参与感。
仆妇们在低头窃窃私语,交换各自听到的消息。小厮们却掂起了脚尖,毫无顾忌的看向女眷们,这可是深闺中的太太小姐,平时根本看不到的,一边议论这个皮肤雪白那个眉眼秀丽,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倒仿佛年节一般喜庆。
饶是林老夫人再高傲也忍不住低下了头,其他妇人更是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文秀让秋淼伏在她肩膀上,不让她把头抬起来。耳听着这些窃笑和议论,只觉得十分无聊,只轻轻将双眼闭起来,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安平坊,没了这些相熟的邻居,众人刚觉得好受了一些。囚车就行到金陵最热闹的一处街道,两旁都是些酒家商铺,每家门前都有人驻足看向她们。这般时节了,连楼上的窗子都打开着,影影绰绰也站了不少人。
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哟,这不是梅家的太太小姐吗?”
旁边还有人捧场道:“哪个梅家啊?”
“可不就是原礼部梅侍郎家吗?”
文秀抬眼望去,正是那日来府中放肆的杨家人。王管家和那几个小厮都在,只换掉了身上鲜亮的衣服,都穿的灰扑扑的,跟街上的闲汉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来得齐整,一个人也没缺。”文秀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但她心里知道杨氏是怎么死的,倒也不觉得杨家行为过份。人都死了,还不许人家家里来闹上一场吗?
喜顺已经跟围观的闲汉打成了一片,一边快步跟着囚车旁边走着,一边绘声绘色的讲起来了。
“听说这家人犯了死罪,皇上开恩,只教他们流放。你们可知她们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他看了看众人茫然的眼睛,得意的说道:“是黑水格斯,哇,遍地都流黑水的地方,可也配得上这一家黑心黑肝的王八了。”
王管家也不去纠正他的错处,只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林老夫人,嘴角泛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佯做不解地问道:“哦?圣上仁厚。可我听说那是极北苦寒之地,这帮妇孺流放到那里能做什么营生啊。”
喜顺谄媚的笑道:“这位爷问得好,你看这一家老老少少的女人,肩不能扛c手不能提,能做什么?哪还有什么营生可做?我听说,那里可是吉王爷练兵的地方,缺女人缺的很呢。这兵爷们cào练辛苦,平时也得纾解一番不是?我看这些妇人,八成是要去做那两腿一开的生意去了。”
梅家众女觉得羞愤万分,都将头深深低着,没人敢把头抬起来,就连徐氏和明氏也不敢抬头。唯林老夫人转过来恶狠狠的盯着喜顺,喜顺被她黑的渗人的眼珠子盯着,只觉得心中一寒,竟有点张口结舌,待回过神来,不由得暗自啐自己一口。
众闲汉哈哈大笑,就有小厮指着林老夫人说,“这老婆子岁数这么大了,也能干那事儿么?”
喜顺不屑的说道:“你懂个pì,这老虔婆虽然岁数大了,那皮肉可是紧实的很呢,小爷我也曾摸过一摸呢。我可听人说过,这梅家有祖传的房中秘术,不管多大岁数也能教你不止。”
“哈哈哈,你倒是不挑啊。”
“真的假的,我倒也想尝试下。”
自古以来,人们都对这男女之事最感兴趣,更别说是这种曾经的高门大户,如今的犯官之家,意yín起来简直别有一番乐趣。
几个闲汉听上了瘾,就追着囚车围着林老夫人看,一边看还要一边问喜顺,“这小哥,你可别说,这老妇仔细看竟是十分细白,想必身上滋味也不赖啊。”
林老夫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怒到极点,脸色发青,刚想张嘴斥责,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跟这帮地痞无法撕扯,就觉得xiōng口隐隐作痛,两眼一翻白竟然被气得晕了过去。
梅秋淼大急,她离林老夫人最近,忙从文秀身上抬头,扶住了林老夫人,急惶惶在呼道:“老夫人c老夫人。”
她只自顾自的呼唤,却不妨喜顺和周围闲汉已经看得呆了,上次去大闹梅家因秋淼站得靠后,喜顺都没有注意到她,此时见她抬起头含泪担忧的看着老夫人,不由得三魂失了七魄,嘴里直喊着:“美人啊,真是美人。竟比那花魁婉词姑娘还要美上三分。”
秋淼本就长得明艳动人,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眼,偏又生了两条浓眉直入云鬓,竟也半点不显得轻浮,是以老太太才对她高看三分,一直寻摸着给她找家高门大户,更是曾经想过要她入宫。先头一场大雨,将文秀之前抹在秋淼脸上的灶灰全数洗去,此时秋淼脸上不着脂粉,俞显得肤光胜雪,娇艳无双。
这些小厮哪见过这等绝色,不由得一个个露出色魂授与的样子。那些闲汉更是争抢着往秋淼身旁挤去,直把秋淼吓得左右躲闪。
“小姐不要躲啊,哥哥我温柔的很,让哥哥给你开个荤,倒也好过便宜了那些大头兵啊。”
她是闺阁女子,平时再泼辣也只限于后宅,哪能经受起这样的wū言秽语,又听得将她与青楼花魁做对比,气的面红耳赤,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一下更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有几个胆大的闲汉在喜顺和几个杨家小厮的怂恿下,竟然把手伸进囚车里,朝她们胡乱抓去。一时妇人们拼命闪躲,哭喊声也大了起来,囚车竟左右摇摆起来。
前方的戚丛峥注意到了这边的sāo乱,连忙回身拔出刀呵斥一番。众闲汉却仍是围而不散,因人数实在众多,又夹杂了些摊贩,将囚车跟前方马上的锦衣卫之间的一点缝隙填得满满的,戚丛峥倒一时也没有办法。
囚车前的马夫将鞭子甩得“呜呜”作响,时不时落在众人身上,只听得一阵sāo乱叫骂,于是众人虽然不敢离得太近,但还在远处嘻皮笑脸,wū言秽语不断。
文秀稳住身子,把秋淼往自己的身上拉过来。一边抓乱了秋淼的头发挡在脸上稍做掩饰,一边扭头跟徐氏说道:“娘,这不行,秋淼这张脸,若是再不想办法遮掩,这一路上,怕不知道会再生出什么事端。”
徐氏已经心惊肉跳了,连忙道:“你说的很是,你会医术的,快点想想办法。”
往日很是自豪自己生了这么出色的女儿,虽说女子德为先,但容貌却也是顶顶重要的。想不到今日却为秋淼惹了大祸,徐氏只急得心里发慌,口里也只一味的催促文秀快想办法。
文秀无奈,她虽然也会点易容之术,但在这囚车里,也是无计可施啊,只得先点头应下了。
落难良缘 第四十六章暗巷中梅笑桐雪恨
王总管抄着手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梅家众妇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待看到林老夫人终于被气的晕了过去,就微微的勾起嘴chún,满意的笑了笑。心里却暗暗想道,虽然不能立时就让梅家众人给小姐抵命,今日这一番羞辱就当是提前给小姐收取的利息好了,总会有告慰小姐在天之灵那天。回去仔仔细细说与杨大人听,想必杨大人也会稍得慰籍,
王总管朝喜顺几个点点头,就先一步回去给杨大人汇报去了。
喜顺看到王总管的示意,朝左右打了个手势,几个人悄悄的从人流中慢慢退出去。眼看着囚车和旁边跟着的一大群闲汉和凑热闹的人们慢慢远去,想到回到府中可能得到的赏赐,就相视一笑。
几个小厮意犹未尽,从路旁买了一包瓜子,几个人一边分着吃着,一边兴高采烈的围着喜顺,一迭声的叫喜顺给他们仔细讲讲这梅家房中秘术的事,又交流了一番刚才哪个少nǎinǎi的手最嫩最白最好摸。
其中一个叫二虎的小厮朝地上啐了口说道:“你们倒是得了巧宗,都去摸少nǎinǎi的手。我听了喜顺哥的话,真的去摸了那老太婆的手,nǎinǎi的,这么大岁数了,这手还是又滑又嫩,比我婆娘的手还要嫩上几分,想必这身上的皮肉也差不到哪去,就是不知道这房中滋味到底如何。”
旁边几个人听他说的粗鲁,就哄笑起来。
喜顺朝二虎调笑道:“小滑头,你不如去北边当兵,到时候还真能让你睡上也未可知呢。”
二虎傻笑道:“我倒是想,不说那梅小姐,就是旁边那位少夫人,睡上也值了。”
众人哈哈大笑,又急着回杨府领功,就从一条近路边打闹着边嘻笑着回杨府。
今年的秋天仿佛分外的冷,又刚下完一场雨,地上真个是又湿又滑。除了追着囚车看梅家妇人的闲汉们,路上的行人都很少,摊贩们也追着囚车去做生意了。待走进那条深巷里,平时本就人少,现在干脆一个人也没有了。
喜顺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嘻笑声c踩到青石板压过水坑的”噗噗“声,在这条静悄悄的深巷里回荡着。就这么跑着吵着打闹着,几个人都是兴冲冲的,倒也不觉得冷。
拐过弯是一道短巷,巷尾种着一棵巨大的女贞,郁郁葱葱的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巷子,还有未干的雨水时不时从树叶子滴到地上的水坑里。
喜顺隐隐约约的总觉得心跳的厉害,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可是还没回过味儿是哪里不对劲,就已经晚了。
路口站了两个黑衣人,这青天白日的,穿了一身黑衣,任是个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喜顺心里突突直跳,强装镇定的张嘴骂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们老爷是谁!光天化日的,就敢来这边劫道!”
他自觉声色俱厉,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旁边几个小厮也似有了主心骨,都靠近了喜顺站着。
然而黑衣人没有给他再表现的机会,从腰上抽出了一把尖刀,几个起落就到了他们面前,众人都看得呆了。
“妈呀!!!!”二虎回过神来,见势不秒大叫一声,就准备回头朝巷子外跑。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一个黑衣人冲上前从头到脚劈成两片,红的白的淋了喜顺一头一脸。
喜顺腿一软就跪下了,刚抖抖索索张开嘴叫了声“爷爷饶命啊!”,就被另外一个稍高一点的黑衣人从后心穿了个对穿。
喜顺嘴巴里发出“咯c咯”的声音,圆睁着眼睛不甘倒下了,脑子里竟然还在模模糊糊的想这些是什么人王管事都答应差事办的好就调他去内院当值了,家里也准备给他说媳妇呢,这下什么都没了他重重的呼出最后一口气,终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剩余的几个小厮看这两个黑衣人如凶神恶煞一般,脚都软了,竟再没有生出反抗和逃跑的勇气,连叫的声音都卡在嗓子眼里,听起来细弱无比。黑衣人也不跟他们废话,只如宰jī鸭一般杀了个干净。又怕有活口,挨个在心口上补了一刀,再割开喉咙放血,这下人是死得透透的了。
杀完人后的两个黑衣人就垂手而立,从树后慢慢走出一人,可不正是失踪了好久的梅笑桐!
梅笑桐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头上戴着一个贩夫走卒们雨天惯用的斗笠。
他摘下斗笠,低着头默然的看着脚边的尸骸。父兄做的那些事,他也有所了解,不过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以一个上位者的角度来看这些。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他面前。
在他原来的世界中,他只要动动嘴巴,自然就有人出手替他解决所有肮脏的事情。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人死之前会shī jìn。空气中屎niào的臭味,混着这血腥味,让他有些反胃。
比起恐惧与恶心,他心里更多的是快慰。他之前藏在一处的酒楼二楼之上,亲眼见到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欺辱他的亲眷,欺辱梅家那些手无缚jī之力的的女子。
他恨,他愤,可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时冲动下去阻拦,就相当于斩断了梅家女眷们最后一丝希望。他抬起脚,用力的碾着脚边的一颗眼珠,那是刚被劈头击杀的二虎的。随着眼珠的破碎,梅笑桐心中仿佛也有什么碎了。
两个黑衣人也不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梅笑桐发泄着心中的愤恨。
至亲至爱受辱人前,他却只能如老鼠一样躲在这暗巷中,杀几个小厮。这种深深的挫败感,让原本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一瞬之间就褪去了原有的青涩。原本阳光明媚的脸上,竟透出一股yīn冷之意。只这短短几日,梅笑桐的眉间竟长出一道浅浅的悬针纹。
想起狱中的父兄,想起流放的祖母,想起文秀,梅笑桐只觉得有万把利刃刺入心间。他捂住xiōng口,似哭似笑的低声呜咽道:
“父亲,祖母,我一定会为梅家平反。你们一定要等我,要熬住”
良久,他才压下了心中的痛苦之意,对其中一个黑衣人道:“这些尸体需得尽快处理了。”
稍矮些的黑衣人拱手答道:“是,少爷。您现在也不方便露面,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尽管交付我兄弟去做。”
梅笑桐点点头,对另外一个黑衣人耳语了两句,那人就转身先自去了。
梅笑桐又对稍矮一些的黑衣人说:“收拾完这些,你去想办法追上祖母。我总觉得,后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梅家。你定要护得祖母安全其他人,也仰仗你多照顾了。”
说完,梅笑桐戴上了斗笠,悄悄的从巷子另一头出去了。他未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落难良缘 第四十七章 梅笑桐暗递消息
巷子里发生的事,码头上的梅家女眷自然是一无所知。经过了此前一番周折羞辱,原先是盼望着会有奇迹出现,最好是能让她们不要流放,能留在京中另行典来一处房子居住也好。此时却只想赶快登船,躲进船舱里,再远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能躲的一时是一时罢!
因为是押送任务,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走人来人往的大码头,只是找了一个平日里平民卸货的地方临时清场做了渡口。渡口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方才下过雨,颇有点湿滑。几个雇来送路上食物用具的脚夫正在从岸边往船上装货,俱作土褐色的短打,大冷天的还露着胳膊。大约因为搬运东西热了,身上可能出了不少汗,经河风迎面吹来,颇有点不好闻的气味。又有那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从夫人小姐们面前经过,他们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梅氏女眷一行人想起方才在车上的一幕,又都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这些人。
戚丛峥见状,又同几个锦衣卫往女眷方向走去,准备挡上一挡。此时忽然有个脚夫脚下一滑,摔倒在林氏脚底,林氏被吓了一跳,面露嫌恶的闪到一边去。
“干什么的!”戚丛峥喝道。
“小人有罪!冲撞了太太!小人给夫人赔礼!”那脚夫摔倒在林氏脚下,被戚丛峥厉声呵斥,更加不敢起身,就地跪倒在林氏面前连连讨饶。
“算了吧。老妇人我是戴罪之身,哪敢称得上一声夫人。”林氏叹道:“戚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可以先上船了么?”
“请夫人太太们上船。”戚丛峥令下,余下的锦衣卫见物品搬运清点完毕,也怕节外生枝,于是终于请梅氏女眷一行人自行登船。
天色空蒙,码头上吹过来的风带着浓郁的水气,几只白色的水鸟从低低的天空中掠向水面,又高高的飞起。河边的芦苇已经枯萎了,河水拍打着码头的青石,远处的河面雾濛濛的,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水路。文秀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伸出手来将被河风吹起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搀扶着徐氏,跟在林氏和明氏的身后登上了船。
三艘船里,只有中间一艘是梅氏女眷的,首尾两艘俱为锦衣卫看守护卫乘坐。一例食水也均是存放在护卫船中,梅氏女眷每日需在船头领用当日的供应。这样一来便于日日清点人数,也是为了防止船上有人起了逃跑之类的不该有的心思。
“祖母您这边坐。”刘美金扶着林氏进了舱,见舱内打扫的还算干净,便服侍林氏在内舱坐下。如今她们都改了称呼,不再称林氏老夫人转而称祖母了。
“今日大家都乏了,晚饭不必再用了。都自行下去休息吧。”林氏说完,转身进了内舱。这沙船倒是真如王公公所说,用的木料看着不起眼,内里确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上的舱室分为内外两间,靠外侧甲板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半遮着的小厅。女眷居住的舱室门朝着船头开,船工大多在底仓和船尾活动,一应起居也在船的底仓,不会冲撞女眷。而lún值的锦衣卫在船头刚好可以完全看到女眷居住的舱室正门,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林氏进了最里面的舱室,关上了门,从靴筒里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纸卷。这是刚才那个面生的船工在跌倒时放在她靴筒里的,动作娴熟,像是演练了许多遍。
那是一张薄薄的绵纸,塞进哪里都不会被轻易发现。“一切安好,保重!”字迹并不是林氏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十分生涩,明显是用左手写就,但最后一笔明显顿了一下,也许留字人的心情也是十复杂。
字条应该落款的地方画着一片梧桐叶。
“笑桐。。。”对于这个孙子,林氏的感情是复杂的。笑桐的嫡母李氏,是林氏庶次子梅仲良的妻室,按理说跟林氏不会有任何实质感情上的交集。
“母亲,这孩子真的是我梅家的骨肉!刚刚一岁两个月,他娘亲得了急病去了,求母亲成全让这孩子归宗!”梅仲良抱着牙牙学语的yòu童站在厅下,窘迫又急切的说。已故的李氏,那时应该就站在正房的厅里吧,紧紧的揪着衣角,气的歇斯底里涕泪横飞。李氏那时候已经生育了两个儿子,见丈夫抱来了一个外室之子,又传闻是烟花女子所生,简直看一眼都要弄脏了她的眼!
“这烟花女子所生的外室子,谁知道他父亲到底是谁呀?没得混淆了梅家的血脉,还是找个好人家给点银子托付了吧。”何氏开口说话了,她自然是要向着李氏这个儿媳的,至于孙子,何氏也不缺这一个。这么大的wū点,何氏并不想儿子沾上。
“翠玉跟我的时候还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翠玉为人最是守礼,自从我替她赎身之后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的下人都是我亲自采买的,这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呢?母亲你看看他跟我长的多像啊!”梅仲良知道大约不会在何氏这里获得什么支持了,但他还有嫡母林氏,只要林氏点头,这孩子就能归宗,便把孩子往林氏身前送,想着林氏或许看着孩子可爱生出恻隐之心。
李氏疯了一样扑上来打他:“拿开你这婊子生的小杂种!”
梅仲良怕伤到怀里的男婴,身体一侧,李氏扑了个空,撞到何氏身上,将何氏撞了个倒仰。“家门不幸啊!婊子的儿子也要进门了!”何氏坐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婴儿见这么热闹,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不许你这么说翠玉!”梅仲良对李氏和何氏大喊:“翠玉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
林氏看着何氏和李氏吃瘪,心里异常舒坦,那好吧,这跟刺就留下吧。有他在,何氏和李氏一看到他,心里就不会舒服。
看到何氏不高兴,林氏就高兴极了。左右混不混淆的,反正是二房的事儿!
“这孩子还真是像你小时候,爱玩爱笑,长的也结实。祖母一看就喜欢。”心情大好的林氏唤当时的贴身丫头紫兰即刻去取了一枚平安锁,戴在婴儿的脖子上。
“这孩子这么爱笑,就叫笑桐吧!”林氏随口给孩子取了名。有了名字,就更方便上谱了。
大喜过望的梅仲良忙跪下谢过林氏。完全忘了旁边还有刚刚摔倒的亲生姨娘何氏。
迎着何氏怨毒的眼神,林氏舒心的笑了:“这孩子以后就养在我的院子里,毛氏你安排人去找个nǎi妈和几个伺候的人,一应用具按府里少爷的规格。”
倒是要看看何氏敢不敢在我的院子里下手,林氏想到。要是不下手,就养着碍他们的眼,要是下手了。。。那就更好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抱着不可告人的微妙心思,林氏竟将梅笑桐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梅笑桐自小和亲祖母何氏和嫡母李氏很少来往,却经常见到林氏。许是烟花人家天生的资质,笑桐也是越长越讨喜,似乎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和梅家的聪颖,除了何氏和林氏,简直就是人见人爱了。养条狗养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呢。林氏渐渐对梅笑桐也开始有了真心的疼爱。
“桐桐,你也要保重啊,你可是梅家唯一的希望了。”林氏捏着那张薄薄的绵纸,慢慢将它一点点碾碎,心里想起的还是桐桐小时候的样子。他能安全离开吗,他现在害怕吗?一个手无束jī之力的书生,离开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带,能约束住她给的那些人吗?林氏在心里默默推演了十几种可能发生的情景,疲倦至极之下渐渐睡了过去。
落难良缘 第四十八章文秀忆旧日光阴
当林氏忧心梅家的未来时,文秀却在担心梅笑桐的安危。
就在众人的主意都被那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脚夫吸引住之时,一个头上包着青色的帕子妇人,低着头从她身侧经过,撞了她一下。那妇人借着撞她之际,往她手里塞了个小荷包。
文秀从未经过这种事,一时间紧张的人都僵了。好半天看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才小心谨慎的把荷包塞进腰带里。进了船舱,她帮徐氏和秋淼打点好了铺盖,才借口解手进了净房。
净房不过两尺宽,三尺长,里面摆着一个刷着红漆的马桶。马桶边还有一个小木桶,桶里装着草木灰。墙上挂着一个筐子,筐里装了三四十张粗劣的草纸。
估计是怕女眷们逃跑,这净房舱壁上,只开着一个巴掌大的圆洞,算是透了些光进来。可没有个遮挡,如厕的时候怕是要挨冻。文秀想着,一会儿去锦衣卫或者船工那里讨点剩米饭,好歹用草纸先把窗户糊上,免得谁晚上起夜吹了风,再着了凉。这船上可没医没药的,染了风寒只能硬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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