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良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春山黛
文秀对着那小圆洞摇了摇头,这么小的窗子,马桶是绝没法子从这里往外倒了。而这净房又在卧室之后,马桶清理的不勤快,屋子里怕是会有味道。这没了丫鬟婆子的伺候,每日倒马桶又成了个大难题。那些小姐太太的,谁肯脏这个手?
到时候怕又是一场风波。不过文秀打定了注意,既然大家都是戴罪之身c流放之犯,谁也别想让自己做这个冤大头。
想溪云故去后,她还沉浸在悲痛中,梅家的冷眼和排挤就来了。先是早上给林氏请安时,她被人说哭肿了眼睛,仪态不整。后又说她穿着孝服晦气,bī着她脱了换了衣服。汤晓丹嫁进来后,更是拿她当垫嘴的,有事没事刺她几句,以显示自己的地位。
刚开始她还指望着徐氏帮她做主,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出身不高的徐氏,在后院里听到的冷言冷语比她还多。好在徐氏与丈夫关系和睦,秋淼又是家里待价而沽的姑娘,府里的下人不敢得罪她。
下人们在徐氏和秋淼那里受了气,回头就从文秀这里找回去。克扣衣食,欺负白芷,不受指派的事情接踵而来。
妯娌们的排挤,夫人们间的冷眼,下人们的敷衍,这桩桩件件都在践踏这文秀饱受丧夫之痛的内心。偌大的梅家,她唯一的安慰就是秋淼。
溪云去世后,徐氏大病一场,她也心若死灰。那时照花院全靠秋淼一人支撑,为此秋淼不知与其他房的太太夫人们吵过多少次。等文秀和徐氏缓过来时,秋淼已经从一个明丽的姑娘,变成了嘴巴麻利的小辣椒了。
丧夫之痛让文秀封闭了自己,除了去给林氏和徐氏请安,她半步不出听雨轩。任妯娌下人如何做,她都不予任何情绪上的反馈,好像溪云去了,梅家的一切就与她无关了。
是啊,溪云是她第一次,唯一一次爱上的人。父母早逝,祖父在她十五岁时也去世了,这世上除了溪云,她再无家人。对她而言,失去了溪云,就是失去了一切。世间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不再有温度。除了要长久的活下去,怀念溪云外,她此生不再有任何盼头了。
除了秋淼和白芷,也就是梅笑桐能给她一点家人的温度。
想起梅笑桐,文秀连忙从腰带间拿出那个小荷包。荷包是天青色的,上面秀了一只白色的小粉蝶。文秀看着荷包,莫名的认定,这是一定是笑桐给她的。
她打开荷包,里面有一个小纸条,一个手指肚大小的油纸包,三颗银珠子和一个翡翠扳指。文秀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简单的三行字:
保住性命。
等我救你。
财可通神。
虽然字很陌生,但落款的地方画了一片梧桐叶,却是梅笑桐的手笔。
想文秀刚嫁入梅家的时候,梅笑桐刚14岁。文秀虽然只比他大几岁,却也把他当小孩子看。
笑桐与溪云一样喜爱书画,所以之前常来找云溪谈笑玩乐,这听雨轩骤然了女主人,笑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每次过来,都要在门口让小厮通报几声才敢进来。进来后又是行礼又是鞠躬,不敢看文秀一眼。文秀给他上茶他要起身答谢,文秀给做点心他也要起身答谢,然后便整个塞到嘴里,紧张的都不知道怎么嚼。
文秀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让笑桐拘谨,就经常主动留他在听雨轩吃饭,还会给他讲一些在外面见到的趣事,说几句听来的笑话。时间久了,笑桐也与文秀熟悉了。
再从溪云那里得知笑桐的身世,文秀对他更加怜爱。每次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都要叫他过来尝尝。得了新的衣料,也让白芷多做出来一套,送给笑桐。
随着溪云的身体逐渐好起来,文秀甚至偷偷幻想过,她与笑桐一起带着溪云,带着她与溪云的孩子去郊外踏青,去只有她能找到的茶馆,吃那一碗她做过好多次都失败了的乳酪。
可惜,这所有的美好都被溪云再次吐血而打碎了。无论她怎么努力,溪云的身体都不可抑制的衰败下去。短短十数日,溪云就变成了一把枯骨,咽了气。
此后,她沉浸在失去溪云的痛苦中和不断地自我怀疑中。她的治疗方案明明没问题,可为什么就是救不了溪云呢?如果爷爷还活着,溪云肯定不会死。她真是辱没了爷爷对她的苦心教导。
在文秀沉浸在痛苦与自我怀疑的日子里,秋淼忙着抵抗其他房的攻击,忙着照顾生病的母亲,忙着自己的课业,还要偶尔为早夭的兄长伤怀,分给文秀的时间就很少了。每次秋淼都急匆匆的来,安慰文秀几句,给文秀留点东西,又急匆匆的走了。
但笑桐不同,他会整天的陪着文秀,跟文秀一起回忆溪云活着时的点点滴滴,安慰文秀,给文秀在梅家生活下去的勇气。笑桐教会她如何应对梅家的纷繁复杂,帮她在心里筑了一道墙,把所有一切的烦恼纷争都挡在外面,留住她最后的一点小自在。
看着平日里就对自己照顾倍加的笑桐,在梅家落难后,竟还想着她。文秀心里不自觉的一暖。
她打开小油纸包,里面是一块红糖。都什么时候了,笑桐竟还记得她屋里没有红糖的事情。
她回想起笑桐离开家时的所有细节,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外出,笑桐穿着便服,牵着马,没有一丝准备。这么多天,也不知笑桐在外面是怎么过的。肯定很是不易。这些红糖c银珠c翡翠扳指,也不知笑桐是从哪里省出来给她的。
文秀一时伤怀,全身无力靠在舱壁上,从圆洞里看向外面。秋天到了,草枯木黄树叶凋落,虽然看起来一片凄凉,但却能望的更远。
这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祸从天降的流放,在文秀的眼里却有了一丝其他的意味。
离开梅家,离开那方小小的院子,文秀又回到了广阔的天地间。溪云的死,让她改变了太多,她是时候找回曾经的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前路就一定充满了希望。
对于梅家的女人,对于曾经的牢笼,她不会再退让,她要站出来保护自己,保护秋淼,保护曾经善待她的人。
落难良缘 第四十九章 迫生计众女眷欲学做饭
这惊心动魄又曲折跌宕的一天终于要拉上帷幕,方才在路上还提着一口气的梅家一众女眷在登船之后一旦放松,倦意就想cháo水一样涌来。见林氏歇下后,也不谈什么梳洗了,都各自和衣睡下。
更深人倦,一夜无话。
凌晨,被噩梦惊醒的文秀躺在船舱里睁开了眼睛,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舱里还都是黑漆漆的,船舱在水面上轻轻摇晃,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行船偶尔惊起的游鱼夜鹭的些许响动。像是要验证什么一样,文秀伸手将舱门拉开了一点缝隙,冰凉的夜风guàn了进来,让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文秀向外张望了一下,船头挂着的气死风灯轻轻晃动,在值守锦衣卫昏昏欲睡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天边已经泛起浅浅的鸽羽灰,这是黎明到来的前奏。
文秀少年时曾许多次跟爷爷采草药的时候在野外露宿,但来梅家之后,在野外看见这样这样的天色还是第一次。如果是在野外,再过一会就该吃干粮了。文秀望着舱里沉睡的诸位妯娌婶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探身出了舱室,又反手轻轻关上了舱门。
“干什么的?”船头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值守的锦衣卫立刻反应过来,轻声喝问。
“大人,船上可有地方可以生火做饭?”
“船底下去有个小厨房,戚大人说可以给你们用。跟船工做饭的地方不在一起,你们的干粮用具也让人放在那边了。但你用火的时候得警醒点儿,这船都是木质的。”锦衣卫认出是文秀,知道是上司交待下来要善待的,便指了指舱后。但他对于这些小姐太太会不会自己动手,也是十分的怀疑。此刻未免要多叮嘱几句,免得第一天就把船给烧了。
看着文秀进了后面的底舱,船头的锦衣卫也是十分忐忑。但又不能擅自离岗,这里还有一大堆人要看守呢,虽然不怕文秀逃跑,但确实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船从最底下给点了。只得时不时的跑到底舱的楼梯处伸长脖子往下看看闻闻,有了情况好做防范。
徐氏向来多思多虑,自然也是这些人当中醒的较早的一个。徐氏迷迷糊糊从摇晃的船舱中睁开眼睛,先是无意识的盯着旁边的还在熟睡的秋淼看了一会儿,脑子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弄清了自己现在到底在哪,正待叫文秀服侍她起身洗漱,发现文秀居然不在她身边,此时天色已经渐亮,徐氏定睛在舱内一看,文秀居然不见了!
“秋淼!秋淼!快起来!你嫂子不见了!”徐氏急忙去推秋淼。脑子里顿时转过好几个可能性和念头。
“娘,你干什么啊。白芷呢?”秋淼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梅家,和文秀白芷她们住在一起。
“快起来!”徐氏低声说,“白芷早就被卖了,咱们这是在船上,你嫂子不见了!,你说她不会是寻了短见了吧,我们出去看看!”
秋淼前日里大受刺激,身心极为疲惫,这时天还没完全亮,正是睡的很香的时候,根本不想起床;“咱们不是在船上吗,能跑到哪里去啊,许是去更衣了吧。”说罢翻了个身又睡去了,徐氏再推她也不转身过来。
徐氏气急,伸手啪的在秋淼背上拍了一下,自己哗的一声拉开舱门。
船头的锦衣卫正伸长了脖颈往舱后看,被这边动静一惊,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凝固,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鹅。
“你!。。。敢问大人,有否看见我家儿媳?高瘦瓜子脸的,看起来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徐氏以为这人在偷窥,正要出声呵斥,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急转了个话头问起文秀的下落。
“在下面生火做饭呢,你来了,下去帮她做吧。你们这些没下过厨的太太,怕是一个人弄不好。”那锦衣卫小校被徐氏咋呼了一下,语带讽刺的说。
徐氏看着陡峭的楼梯,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抖抖索索走了下去。她担心的一幕没有发生,只见文秀此时正拿着一把小扇子轻轻扇着炉火,炉子上煮着的一锅粥已经散发出了香味。徐氏自昨天中午之前就没再吃过东西,此时闻见米粥香气,肚子不由自主的咕的响了一声,余韵悠长,在这安静的底舱骤然响起。
文秀正在出神,听到这声响惊讶的抬起头来,徐氏满脸通红,十分羞恼道:“你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这是恼羞成怒了,文秀也不想跟她多扯这个,便忍着笑回答:“娘,我醒的早了些,便先起来给大家做些早饭。祖母年纪也大了,怕是吃干粮不容易克化。大家应该都饿了,这粥也快好了,待放凉了点我就端上去,娘您先上去等着吧,舱底湿冷怕是对身体不好。”
徐氏看着文秀笑盈盈的脸,一时讷讷无语,又完全不敢接什么饿不饿的话茬。只得原路返回了上一层,想到刚才想好了一肚子要敲打文秀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是尴尬又是懊恼,便闪身进了舱室,一边好容易把秋淼叫了起来,一面在心里重新组织好了语言,预备吃饭的时候好好说道说道文秀。
舱室狭小,徐氏敲打秋淼起床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其他的女眷,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各人便都起身做简单梳洗。大家各有心事,此时也没心情寒暄,到底已经是同为阶下囚,还讲什么谁辈分高低谁受重视,加上惯会闹腾的那几个人差不多都死了,没死的也被吓住了,倒是比平时更省了不少口舌官司。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文秀吃力的端了一锅粥进来了。刘美金见状,忙将放在一边的桌子推到舱室中间,又取出碗筷一一摆好,预备等着林氏起身之后一同用餐。
徐氏这里见林氏还没有出来,正要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刘美金问文秀:“这做饭是在哪里做的,下次你带我一起,也教教我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当厨娘,我们虽然不会但也可以学起来的。”
一旁的钱织慧和孙瑶琴也连连点头,她俩虽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出身,可脑子也并不糊涂,这时候不学点生存的技能,等到了地方只有更吃苦的。
有人愿意主动出来帮忙,文秀自然是满口答应,又说明了船上生火做饭地方的情况,妯娌几个闲话了几句。
落难良缘 第五十章 惹口舌徐氏挨训
徐氏见人都围着文秀说话,并没有人注意她的纠结,心里一股酸意涌起:“妇道人家还是不要去那底舱男人待的地方!现在这种事时候更是要检点!”
一时间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徐氏,钱织慧几个俱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望了过来,明氏也皱起了眉头,秋淼在徐氏身边,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扯了徐氏的衣服一下。徐氏自知失言,这话虽然目的是提点文秀不要和那锦衣卫来往过密,但因为前面钱氏和刘氏都要说出去做饭的事,就难免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看着钱织慧嘲讽的脸和张口结舌的刘美金,徐氏觉得自己一定要补充几句才好:“文秀,听说你和那个带队的军爷是旧识,咱们在船上的时候,生火做饭什么的虽是免不了要抛头露面,但平日里还是避着点的好。”
徐氏又转向钱织慧:“你有这份心那真是很好的,你又是长嫂,平日里多约束着她们,年轻妇人们做饭洗衣什么事的,也好两人结伴去,行事也有个分寸,别有个冲撞什么的。”
“我看呀,我们还是太年轻,出去做事确实难免冲撞。”孙瑶琴道:“我看不如这样,明天开始,我们这些年轻妇人,就在舱里负责洒扫,做饭的事儿四婶你来负责好了。”
“四婶你最是老成持重了,万事都有分寸的。往后这洗衣啊洒扫的水,也劳烦四婶给我们带进来,免得年轻妇人冲撞,又是说话,又是见面的,哎呀羞死人了!”孙瑶琴自从那事以后,早看梅家这群假道学不顺眼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个,嘁,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人都杀过了还讲什么分寸。最好发怒,把我撵走了才好呢。反正这船上有人看着,还能再动手谋害我不成。
“你!你这孩子怎么跟四婶说话呢!”徐氏伸出一根手指哆嗦着指着孙瑶琴,见孙瑶琴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转向明氏。
明氏半闭着眼睛数佛珠呢。
徐氏只好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文秀,“文秀,你来说说,我是不是为你们好才这么说的。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还说话说的这么yīn阳怪气的。”
“。。。”文秀沉默不语。
“你倒是说话呀!”徐氏气急,推了文秀一把,文秀没有防备,身子一歪,看了徐氏一眼,又很快坐直了。
“这事,五嫂你说的不对。”文秀正色道。
孙瑶琴嗤了一下,满脸不以为然的扭过头。
“因为我娘她根本不会做饭。”文秀一本正经的接着说:“就算现在学,也要好几天,明天就开始做,我们倒是能忍,把祖母饿着了怎么办?”
“你!”徐氏立刻怒视着文秀。文秀没有退缩,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徐氏,无波无澜。
徐氏发现自己仿佛不认识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儿媳了。
这些日子,我也是重新认识了你们。文秀也在心里这样想。
刘美金有些着急,想去拉文秀的衣袖。钱织慧饶有兴味的看了这边一眼。孙瑶琴有点难以置信的扭过头来,脸上刚才的不以为然已经完全换成了惊讶。
哐!徐氏猛的站了起来,衣袖带倒了她面前的碗筷,一只白瓷碗掉到了船板上,滴溜溜的打了好几个转,才晃晃悠悠的停下来。徐氏顺了顺气正待开口,
内舱的门缓缓打开,林氏严肃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徐氏正待发作的一股气被堵在了当口,半张着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急中生智假装是专程站起来给林氏行礼。又讪讪的说:“老太太早,老太太昨夜里歇的还好罢?”
林氏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是挺早的,比你们往日来正房问安还早,我倒是不知道你教训起人来,威风挺大的嘛。”林氏看了一眼地上的碗:“今时不同往日了,吃用的都要俭省点,别动不动摔筷子摔碗,摔一个少一个,难不成还觉得自己领着月例?”
“不是的,老太太,我是怕文秀和她那个同乡交往失了分寸,好心要管教几句,没想到她们一个个的像是得了失心疯,竟跟我顶起嘴来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顶嘴么?”林氏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文秀跟锦衣卫那边对上,最好闹翻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呢?”
“我。。。”
“还有抛头露面,我们从府里出来那一天,就已经是在抛头露面了。文秀她们几个不去做饭,你去吗?你会吗?是想要早把我这个老婆子折腾死了你好当家做主吗?”
“媳妇不敢!是媳妇不会说话,可媳妇绝无异心啊!”徐氏见林氏动了真怒,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也许是怕多说多错,说了这两句话之后徐氏就只低头跪在那里不再言语。
林氏沉默了片刻,说:“起来吧,我也不是要叫你在孩子们面前没脸。只是这种时候,家里人更要同进退的才好,不仅是用度要一切从简,以前那些府里头的规矩,现在也不能用了。外面那些穷人家的妇人们,哪个不要抛头露面出来洗衣打水做饭的,何况这船上人不多也不杂,不能算是冲撞了。”
言语敲打了徐氏后,林氏又道:“我虽也是深闺妇人,但我母族是将门世家,本就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讲究。之前在京城咱们自然要讲京城的规矩,但如今还是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理。你们放心,我有个兄弟曾在御前伺候,今上宅心仁厚,不会真的扔下我们不管的,必然是另有安排。此外,我的一个远房堂姐,因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夫,后来出家做了女道士,正在那黑水格斯一带修行,等咱们到了那里,也自有她照拂。”
林氏最后又转向文秀:“好孩子,你有照顾家里人的心,这很好。你那个同乡和你是清清白白,我都看在眼里了。往后大家的日子还要多靠他,你也要和他好好相处,莫要出言不慎得罪了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文秀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也就随口应下了。林氏又吩咐摆饭一一其实只有粥和咸菜。
饭菜简陋,大家又各有心事,加上并没有丫头伺候,也就默默的自己吃自己那一份。舱里安静的很,外面的水声风声都异常清晰,大约是船工头子的人在低声跟另一个船工说话:“使点力气,花钱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官爷们交待了这次是越快越好,干活再这么不卖力就不用吃饭了,船上不养闲人!”
不养闲人啊。
往日在府里,吃穿自是不愁的,女眷们除了老太太和大夫人她们偶尔出门应酬,在后院的日子无非是就是闲着。就连那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也无非是闲出来的毛病。不过,现在这毛病怕是要不药自愈了。
林氏的话虽然比那船工的话体面了些,但无非也就是这个意思。此时穷途末路,能捏在手里的人,她都要物尽其用罢了。
这一窝子人里,有没有人真的互相关心的?也许有,不过一一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大家都不是养尊处优了,要活成怎样,或者在林氏那里获得怎样的地位,大约只要看能做多少事,能值多少价码罢了。以前的那些活泼讨喜的话,逗趣儿的言行,现在没人有心情说,大约林氏也不再需要了。
文秀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徐氏,娘这次居然没有晕倒啊。可见晕不晕也是要挑时候的,该跪的时候,也没见着因为头痛头晕的跪的不利索嘛。
文秀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文秀总归和她们这些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女人们不一样,刚刚降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虽然开始也让她觉得恐慌,却并没有手足无措。
落难良缘 第五十一章 众女眷忆往事
林氏敲打了徐氏一番后,大家都收敛了不少,心里也都是明白戚百户是看在文秀的面子上,才对梅家的女眷格外的照顾,连带着也对文秀更加客气了几分。
安静地吃完清粥咸菜,刘美金想着饭菜是文秀做的,自己虽说现在还不会做饭,但好歹先干着点收拾碗筷的活计,好体现点价值,钱织慧和孙瑶琴也一起帮忙。叶暮刚才饭前因为晕船又吐了一次,粥也没喝两口,干活更是有心无力了,就恹恹地坐在一边。
文秀怕那些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太太们不会洗碗再打破几个怎么办,打算跟上去一起帮忙。
“文秀,你就让她们几个去忙吧。好孩子,你过来坐,陪祖母说会话。”林氏揣测这一路上恐怕用着文秀的地方还很多,以前对这孩子还是太生疏冷漠了些,还是应该多培养培养感情才是。
“是,祖母。”文秀走过去坐到林老夫人旁边。
徐氏一看这情势,拽着秋淼也跟着坐了过去。自己人丁单薄的,文秀平日又是讷讷不言的,老夫人总是对其他媳妇c孙媳更上心。虽说现在家道中落又是在流放的路上,但老夫人毕竟还是一家之主,况且娘家也是有些背景的,往后估计还是要仰仗着老夫人,还是要巴结好她。
钱织慧和刘美金c孙瑶琴磕磕绊绊的收拾了碗筷,又洗净放好真是费了好大的劲。最近天气愈发严寒起来,手一伸进水里就感觉刺骨的冰凉,现在也不比过去的情景,船上物资也有限,大家有口吃的就不容易了,怎好奢侈的洗碗也用热水。
她们三个哆嗦着洗了碗筷,手冰的盘子都捏不住,刘美金手一抖,差点一个盘子就要摔了,幸亏孙瑶琴眼疾手快给接住了。平时在丫环婆子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想是简单的活计,没想到自己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收拾好手都冻得红肿了。
收拾停当,又给众人准备了一些茶水,提进了内舱。钱织慧给林氏c徐氏c文秀他们几人倒了茶水,本来想顺势坐下和她们一起聊天,余光看到自己婆婆明氏还是心如止水的坐在一边捻弄自己的佛珠,籍敏玉和明氏挨坐着。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倒好茶水还是悄然过去挨着自己婆婆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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