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初念吁了口气。
“对了,只是听说徐家那个贵妃和一干后宫妃子一道都被关入了安乐宫,往后啊……”她唏嘘了一声,摇了摇头,“往后怕是永远见不着天日了……”
初念默然。
所谓安乐宫,其实就是冷宫。有着好名字,却是无情所。徐青鸾她也曾见过一面。就是和徐邦达成婚数日后,一道进宫去谢她所赐下赏。不过片刻功夫而已,不知道她为人究竟如何,但对当时自己,还是十分亲切。
王氏说得有些口干,喝了口虎妞送上茶,又道:“平王……不对,应该是皇上了。昨日被迎进了城,百官和城里百姓都跪道上迎接。这天下总算是定了。娘不放心你,什么都还没顾,这不,今儿一大早地就赶了过来先接你回去……”她略微皱了下眉,仿似有些心里没底地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虽是定了,只恐怕接下来,还是会有一场乱哪,咱家往后也不知会如何……”
初念正想安慰她几句,正这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门“啪”一声地被猛地推开,老胡瞪着双眼直直地跑了进来。
王氏正为自家担心,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不地道:“老胡,你这是做什么?天塌下来了?”
老胡激动不安地舞着手,道:“太太……外头来……来了许多人,太监、侍卫、还……还有个骑马上皇上……”
王氏以为他糊涂了,正要开口呵斥,此时这间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飒踏脚步声,随即有一把稍显阴柔声音喊道:“皇帝陛下驾到!皇帝陛下亲自来迎皇后娘娘回宫!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初念还好,王氏却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飞奔到门口,看见院子里已经呼啦啦涌进了七八个穿了灰衫白靴戴帽太监和宫中侍卫,中间留出条道,一个穿了便服黑面中年男子正虎行直直而来,一时被唬住,知道必定是真,虽还如梦里般地不明所以,整个人却已顺势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这来人,确实是昨日才刚被拥上皇位赵琚。他并未留意跪下王氏等人,只是径直往萧荣所住那间屋去,到了门前,一把推开门,看见萧荣正安静立门后等候,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一个箭步便过去,她要俯身下拜之前扶起了她,目光飞掠过她面庞和一身农妇装扮,叹了一声:“眉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萧荣微笑,轻轻拂开他握住自己臂膀手,后退几步,朝他盈盈下拜,口中道:“臣妾拜见皇上。从此往后,天下生民获福,幸甚!”
赵琚哈哈笑了两声,上前再次扶起萧荣,道:“朕近即位,往后事必繁多。还需你这位贤后辅弼,同心同德,图厥成功。”
萧荣一笑,“此臣妾之幸。必定不敢懈怠。”
赵琚点头,“知我者,唯汝一人也!”说罢牵住她手往外,到了门口,这才松了,当先而去。
初念此时,随了王氏正跪于廊子上,丝毫不敢抬头。一直到赵琚与萧荣太监侍卫簇拥之下都出了院子,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难以抑制惊讶,刚起身,立刻就问初念。
初念正要解释下,忽然看见方才那名二十多岁看起来像是领头太监又进来了,对着自己笑容满面地道:“司家姑娘,娘娘有话,说要让你与她共辇回城。此浩荡天恩,还不去?”
王氏手一抖,猛地看向初念。见她只是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虽然到此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顾不得别了,压下心中涌出狂喜之意,急忙推初念:“女儿去!莫让娘娘等。”
初念只好朝那太监见礼。太监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崔公公便是。”
初念唤了声崔公公,忽然觉得这个年轻太监好像有点面熟,仿佛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只也没时间细想了,见他已经转身,便匆匆跟着出去。到了庄子门口,略微吃惊。看见金黄锦旗迎风招展,道旁密密麻麻列了宫中侍卫,徐若麟也,穿着金绣四爪龙职服,正立于不远处一匹黑色高头骏马之侧。她刚现身,目光便立刻投到了她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她垂下了眼,众人注目之中,随了这崔姓公公一直到了萧荣凤辇之侧,伏地拜谢过后,踩着太监放好杌子,上了马车。
玉楼春 第五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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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麟与随行一道官员侍立一侧,目送初念登上前来迎接萧荣那架凤辇。赵琚于前,车马随从开道拥护之下往城池方向而去。待这一行人马粼粼而去后,他回头,看了眼还跪伏地庄汉和附近闻讯赶来一道拜下去庄民们,眼角余光忽瞥见门里头有个城中贵妇装扮中年女子,面目轮廓与初念有几分相似。问了声近旁邹从龙,知道果然是司家太太,想了下,便转身往里,径直朝王氏而去。
初念入了马车。因萧荣身份此刻不同一般,不敢与她平座,恭恭敬敬道了谢后,坐了她脚边一个矮墩上。萧荣示意她改坐到自己身侧,见她执意推让,一笑,便也不勉强。
马车缓缓启动,渐渐加速度。初念看向萧荣,见她目光落车厢一边那幅紫竹帘上。似正透过细细竹条编出帘隙看着车外道旁旷野之地。不知怎,忽然便想起了数年之前为顺宗送殡那日一幕。也是这样郊外旷野,她车坏了,她下来,孤独地站旷野路边,神情漠然地看着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她面前接连驶过。
就片刻之前,这个女人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改变。从一个“乱臣贼子”质妻,变成了这天下尊贵女人。但是初念觉得,她此刻神情和那个时候,看起来似乎却并没什么两样。
萧荣忽然收回了目光,落到初念脸上,随口道:“念丫头,你看我?想什么?”
初念自然不会照说实话,踌躇了下,想着该怎么回答好时,却听萧荣道:“你不肯说?那你来猜下,我方才想什么?”
初念松了口气。便拣了恰当话,轻声道:“娘娘自然是想往后当如何辅佐皇帝陛下,为万民造福祉。”
萧荣笑了笑,道:“你说得倒也不错。只我方才想,却不是这个。我是想……”她微微停了下,“我想德和三十四年顺宗出殡时候。那会儿,我一人站路边,等车子来接我。通往皇陵路,和此刻这条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初念没想到她竟也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便道:“娘娘不大出来,自然不晓得,其实外头荒郊野地侧道,无论是哪儿,看起来都有几分相似。”
萧荣失声笑道:“瞧你说,倒像自己整日外头跑似。我年轻时候你不晓得,还我父亲帐前应过差,甚至上过马背。”
初念不顾失礼,惊讶地看向她。萧荣笑着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大楚早百年前就出过魏弦玉女将军,巾帼完压须眉。谁说女子只能静处闺闱?只是……”她叹了一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如今我也不过如此罢了……”
初念听出她话里萧索之意,便顺她起头提到女将军,转了话,道:“娘娘说起魏将军,倒叫我想起从前山东时经历。那时机缘巧合,正遇到了魏将军苏姓后人。那家女儿名世独,当时我遇她时,不过十三岁,喜好男儿打扮,平日挂嘴边话就是像男儿一样建功立业……”把苏家情况稍稍说了,又道,“娘娘若是见了那女孩儿,想来会投缘。”
萧荣咦了声,道:“我只听说魏将军当年嫁人生子后解甲归田,原来她后人竟也这样别致。往后若有机会,定要见一见这女孩。”
两人这样说着话,气氛渐渐活络了开来。等一阵短暂静默后,初念犹豫了下,终于轻声道:“娘娘,那天晚上事,你千万不要误会……”
其实那天晚上与徐若麟纠缠时被萧荣撞破后,初念便一直想着要向她解释。但当时自己明明是她眼皮子底下被徐若麟抱住亲吻,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唯恐越描越黑,反复犹豫之间,也就一直拖延下来。恰此刻正是个绝好时机,错过了,只怕往后便真没机会。不想让她留下自己与徐若麟有私情印象,所以这才鼓了勇气开口。见萧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并未接口,压下脸上涌出一阵燥热,低声道:“娘娘,那晚上事您既然都看到了,我若说我和他全无干系,您想必也不会信。从前事,我也羞于启齿。是我做不到心净,不守妇道自甘堕落,总之都是我错。如今我悔了。唯一想就是归宗后安安静静过日子。但是他不愿撒手,这才有了那晚之事……”
萧荣微微挑眉,笑吟吟道:“这可奇了。他对我说,一切错都他。到你这儿,你却又说错都你,我都糊涂了。到底该听谁?”
初念一惊,没想到徐若麟已经她面前说过事了。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怎么说,会不会让她误会深。偏又不好开口问。一阵心烦意乱,沉默了下来。
萧荣见她低头坐自己脚前,一脸羞惭之色。想起那晚徐若麟一番陈情,便道:“他当时跟我说,必定会排除万难娶你为妻。你们关系是不同寻常。若两情相悦,我也是乐见你们结成连理。但倘若你对他无意,这世上也没有强人所难道理。念丫头,你到底怎么想?”
初念脸色微变。想了下,决定还是坦诚相告,顺势从墩子上起身跪了她脚边,抬头道:“娘娘既这样问了,我也不敢隐瞒。我对他有无情意并不打紧。即便有那么几分情意,又能如何?娘娘您方才也说了,我和他关系非同寻常。即便我归宗回了司家,世人眼中,他永远是我死去丈夫兄长,我也永远还是他那个弟弟未亡人。我和他若真成了夫妻,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不惧流言蜚语,我却不想我家人因我而遭旁人侧目。”
“男欢女爱固然是人一生梦寐之求,得之为幸。但与家人和名誉相比,孰轻孰重,以娘娘您智慧,会如何决断?”
后,她这样道。
萧荣凝视她片刻,忽然摇头,道:“原来你是如此做想……我倒是小看你了……”沉吟了下,道,“你这想法,他知道吗?”
初念咬唇,低声道:“我从前对他说过。但他就是不把我话当回事。”
萧荣脑海里闪过那晚上徐若麟目光中那不达目誓不罢休一股子拗劲,又看了眼此刻这个跪自己面前,神情里仿佛带了无奈委屈初念。这下,连她也有些犯难了。
“可真是对磨人冤家!”
她禁不住这样叹了一声。见初念头垂得低。沉吟片刻,终于伸手轻轻拍了下她肩,道:“你所想也不无道理。也罢,既如此,我也就不从中瞎掺和了。往后就看他自己了。你起来吧。”
初念听她意思,是不会再偏帮徐若麟了。心中虽犹似堵着石块,却也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谢后,起身坐了回去。
王氏目送自家女儿上了皇后凤辇,直到仪仗车马渐渐消失庄前那条黄泥道上,整个人还是没缓过神。但心里却隐隐知道,必定是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正要叫人套回马车要跟着赶回城去问个清楚,忽然看见一个穿了金绣四爪龙纹样职服轩昂男子朝自己大步过来。
本朝文武官员,从一品到丛九品,各自有不同颜色和补子图案官服用以区分。但这种金绣四爪龙补子职服,却并非特定某个品级官员指定穿戴,而是皇帝对臣子一种例外恩赏,可穿作常服。
她此前没见过徐若麟,自然不认得他。但从他服色,也知道他必定是这个昨日刚上位帝身边重要人物。见他朝自己过来了,因这一天意外过多,以为又有什么事,便只望着等他开口。没想到此人到了跟前,什么也没说,先便作了个揖,面上带笑,口中道:“这位可是司家伯母?小侄徐若麟。冒昧打扰,伯母有礼了。”
王氏一怔,这才醒悟过来。没想到这人竟是徐家那个著名反骨长子徐若麟。再上下打量了下他,见他恭恭敬敬一脸笑容,虽有些不解他何以竟会对自己这样礼数周全,但心中忽然却一动——自家女儿人虽已经回来了,那边廖氏对她着人送去文书却一直没有回音。这个徐若麟,他保平王坐了江山,他这个功臣富贵荣华自然不话下。从前虽被驱出了徐家,但归宗是迟早事,一旦回去了,家族中地位与从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与那个嫡母廖氏,关系想必不怎么样。往后倘若能得他助力,或者说,不敢奢望他助力,只要他接下来自己女儿归宗事上不随廖氏一道作梗,凭廖氏如今仅剩底气,自己又有何惧?
王氏心念飞转过,立刻便有了主张。她是长辈不需回礼,态度却也十分亲和,立刻笑道:“原来是国公府徐大爷!妇道人家眼拙,方才没认出来,徐大爷勿要见怪。”
徐若麟忙道:“不敢。伯母叫我名字便可。”
王氏笑吟吟点头,让出了道,请他入内稍坐。
徐若麟看见王氏,之所以过来见礼,倒也没别什么意图,想只是和未来岳母先混个脸熟。见她热情,心里那得自于她女儿挫败感一下便被冲淡了不少,有心也想再给她量留个好印象。道了谢后,便随了王氏往里而去。
徐若麟本就一表人才,今日穿了整齐职服,显气宇轩昂。加上他欲讨好王氏,彬彬有礼,言谈不俗,坐下没一会儿,便把王氏哄得喜笑颜开。让了茶后,赞道:“从前没见过你面,光凭人言,还以为你真如何。没想到你竟是如此风采一个人。果然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徐若麟见王氏看起来对自己似乎颇满意,压下心中得意,谦虚了几句。王氏笑着看他一眼,忽然叹道:“贤侄,你从前一直外,可能还不晓得家中之事。你二弟媳妇儿,也就是我女儿,不是你家已经守了将近两年吗?这天下做亲娘,哪个不疼自己儿女?我自然不忍看到我女儿年纪轻轻便孤苦到老,思前想后,这才一咬牙,宁可被人背后所指,也想让我女儿归宗,好图谋下半辈子。不想你那嫡母却从中作梗,非死死拦着不肯撒手。这不,如今我女儿人虽回了家,只我送去文书,她连个信儿都不回!我打发人去催,反倒被她叫人打了出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大楚可有那条王法说出嫁死了丈夫女子不能归宗?可把我愁死了!”
这事,徐若麟自然也是知道。心中早就有了计较。此时却不好对王氏言明。因此只是道:“伯母拳拳之心,叫我甚是感动。伯母放心,令爱归宗,合乎人情,能阻了一时,阻不了一世。只要伯母不放手,想来很便会如愿。”
王氏听出来了,他虽没说帮自己,但这口气,就是赞成意思。心便放下了些,忍不住道:“托贤侄福,但愿一切顺利。说出来贤侄勿要笑,我女儿倘若能够顺利归宗,往后再得一桩上善姻缘,下半辈子有依靠,我这个做娘,便是折寿也愿意啊!”
徐若麟听她提及初念姻缘,看了眼,见她坐那里面上带笑,目光微微闪亮,似乎有所思量,凭了自己敏锐,总觉着她似乎已经有所计划了。想了下,便若无其事地问道:“伯母可是已有佳婿人选?”
大凡女人,遇到心中得意之事,十有□总希望能叫旁人也知晓。王氏也是如此。加上觉得面前这徐家长子颇投自己缘,忍不住便压低声,道:“也不是外人。就是我王家兄长小儿子默凤。那孩子我自小看着长大,是个稳重之人。和我女儿也算一道长大,知根知底。倘若真能成事,那便真是我女儿三生修来福分了。”
徐若麟心咯噔一跳。微微皱眉,极力搜刮脑中印象,终于浮现出王鄂王御史家中那个三子王默凤样子。
他先前一贯所想,便是如何让初念回心转意愿意从了自己,却从来没有防备过她还有另嫁打算,或者说,是根本没想到这么,她便已经有了适合婚嫁对象。听王氏口气,那个王家表哥和初念很熟,说不定比跟自己还熟。
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如今一个就要归宗,一个还没娶妻,上头还有个极力想要撮合王氏……
徐若麟心里掠过一种原本自以为一切握,此刻才发觉其实原来一直被蒙鼓里感觉。忽然身下如有针刺,有些坐不住了。
王氏说完心中得意之事,却见对面徐若麟一语不发,笑意渐消,脸色微变。有些不解地问道:“贤侄,你怎么了?”
徐若麟一下站起了身。面上又挂上了笑,道:“伯母,这实是件好事,但愿一切顺利。我方才伴驾而来,此刻已经喝了伯母茶,不敢再停,这就先告辞了。下回若得伯母便,再上伯爵府拜望。”
王氏忙点头,跟着起身相送。到了门口,徐若麟朝她作揖告辞,接过随从递来马缰,翻身便上马疾驰而去。
王氏目送他绝尘而去背影,丝毫不知个中缘由。只独自原地细细想了下今日发生一切,犹梦中,笑叹了下,急忙也叫人套好马车,坐了上去回城。
玉楼春 第5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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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骑与皇后凤辇先后入了大开城门。此时已是傍晚了。宽阔街道两侧,神情肃穆卫兵执戟分立,他们身上甲胄与手中戟尖阳光里闪着刺目光,两边百姓们伏地跪拜,呼声不断。
初念一直坐萧荣身前那张墩子上,感同身受着这一刻她作为帝国皇后而得到无上荣耀。直到马车后停了外侧皇城南承天门前。
入承天门,往里是端门,御道两侧左社稷墙,右太庙,再往里过午门,便是殿宇重重宫城。奉天门里,由南往北依次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东西武英、柔仪、文华、春和四殿,再往里,乾清宫后,便是萧荣今日要被迎入坤宁宫了。
几乎响彻云霄般“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岁千千岁”整齐参礼声中,初念下了马车,立于承天门外,看着萧荣挺着笔直身背,斜照金色夕阳余晖之中,一步步往里而去,直到她身影消失目力所不能及御道头。
“司家姑娘,这边请上马车,奴派人将您送回府去。”
边上一个得过崔鹤吩咐太监面带笑容地过来,弯腰引着初念往另架马车去。初念一笑,随他去时,忽然看见徐若麟还立承天门外那道宫墙之侧,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墙头琉璃瓦反射了夕阳,正投他脸上,金灿灿地微微有些晃眼。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原本有些紧绷着面庞忽然松了下来,朝她慢慢一笑,直到露出一副白森森牙齿——这一瞬间,初念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笑,目光里却分明掠过了一丝奇怪情绪。她说不上具体是什么,仅凭直觉,譬如不怀好意。
天气还有些燥热,她却因为他这个笑而感到一丝凉意。立刻转了目光,低头跟着那太监匆匆从他身前走过。
初念被送回家后没多久,王氏天擦黑前,也回了。到她屋里,让下人都出去后,径直便问了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初念此时也不隐瞒了,便道:“祖父想来从前便暗中投于平王。王妃被救出后,这才被安排送到咱家秋山庄子里避几日。我也是出了城后才晓得。娘你再过些日子,应便会明了了。”
王氏呆了片刻,这才长长吁出口气,喃喃道:“帝登基,我还一直担心咱家往后该怎么办。原来……,你祖父早就已经开始铺路了……竟是如此!怪不得呢!我说他从前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竟闷声不响地便默许我将你接回来!”
她终于喜形于色,压不住内心激动,双手握拳,屋里走了来回几趟,忽然想起先前秋山庄子里与徐若麟一番话,这才重坐回初念身边,道:“女儿,你可知道你上了凤辇走后,娘庄子里和谁又说了话?”
“谁?”
“徐家那个徐若麟!”
王氏说完,见女儿一脸吃惊,脸色都似有些变了样子,略微不解,问道:“你怎么了?我提起他,你仿似有些害怕?他不是你从前徐家大伯吗?”
初念压下心中不安,道:“娘,你怎么和他说上了话?都说了什么?”
王氏瞄她一眼,道:“又不是我找他说。是他先过来向我见礼。我出于礼节,这才邀他进去坐了片刻。也没说什么,就是闲聊几句。娘后提了下你和你表哥婚事。”
初念大惊失色,眼睛一下睁得滚圆,一把抓住王氏手,也不顾礼仪了,失声道:“娘,谁说我和表哥有婚事了?你怎外人面前就胡说八道?”
王氏被女儿抢白,不怒,反倒呵呵笑了起来,道:“娇娇,这种事,你娘面前还瞒什么?娘早就看出来了,你表哥对你有那份心意。只是自打那回他到我们家去了后,不是一直没再来吗?这世道是乱,只再乱,也要过日子。娘忍不住,半个月前借故去了趟你舅舅家,找了你表哥试探了几句。他便把事都跟我说了。说已经向你表了心意,只是你一直没回复,他也不敢再扰你,这才没过来。我当时便去见了你舅舅。他也应了。说等事情都消停了,他便做这个主。这都是这阵子乱之前事了。你瞧,你舅母早去了,你舅父又自小疼你,也这样一口应了下来,这事难道还有变数?你就等着娘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到时候高高兴兴把你嫁出去便是。”
初念一时傻了眼,没想到自己浑然不觉之间,母亲王氏已经雷厉风行,把什么都定好了。心里顿时乱成一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
到了这一刻,她才忽然像是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先前承天门外,徐若麟会对自己露出那样一个笑容。7k7k1那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她终于有气没力地道:“娘,就算这样,这种事你也不该跟他说。他是徐家人,和咱们怎会一条心?”
王氏不以为然:“他是徐家人没错。只他先前与我说话时,对我分明十分地亲近。现想来,不但因你祖父缘故,必定也和你救过他女儿果儿有关。以他如今身份,日后只有咱们求他份,不会是他要打咱们主意便是。反正听他口风,应该不会帮你婆婆为难你。这就行了。再说了,我还真想他能把这消息带到徐家传你婆婆耳朵里去,气死她!”
初念嗔目结舌,见王氏神色骤然转阴,咬牙道:“那老虔婆,前回护国寺里,说你便是归了宗,也别想有好人家要你!你不晓得,娘每次一想起她当时说这话样子,便恨得牙痒痒,咬她一块肉下来才解恨。如今你婚事定了,她廖家也成了脱毛凤凰,我不怕她死不松手,实不行,不是还有你姑奶奶吗?就凭你当初救了果儿,这天大人情,她不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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