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万岁!”
他身后萧荣忽然叫了一句,赵琚略一犹豫,转过头去,见萧荣盯着自己,神色严肃。
“万岁,你心里想什么,臣妾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样时刻,身为皇帝,你当做,应是千方百计赈救灾民以度过难关,如此才真正安抚民心。你却偏偏要用这种手段!万岁你自己也当清楚,国库本就不见宽裕,赈灾处处需用钱粮,你再发起这样一场战争,即便后赢了,大楚只怕也要大伤元气,从此后患无穷。这分明就是本末倒置。”
“朕一直有赈灾!灾自然要赈,仗也必须要打!”赵琚斩钉截铁道。忽然唇角勾了下,道,“你之所以阻拦朕,是怕这场战争会把国库掏空,后留给你儿子一个空架子吧?你放心,朕身体还好得很,短时间内,还不至于死去。朕如今亏空了多少,往后就会补回多少,绝不会叫你们难做!往后,朕会考虑加一条规矩,”他顿了下,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包括皇后。”
萧荣听着这样话从他口中出来,凝视着他。
这么久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有这个晚上,从她亲手点燃那一块熏香开始,她便抑制不住那种眼中想要流泪冲动。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眨了下眼睛。终于幽幽地笑了起来。
“万岁,臣妾知道,你一直无法释怀你这帝位是如何得来。你太意世人毁谤。所以你做出了这样决定。你虽是君王,却没有与这个位子相匹胸襟与气度。这位子,高高上。坐上面人,自称孤家寡人。你也是。你做决定了,这世上无人能改,包括我。你出了这个地方,以后,倘若恨我,管可以恨我。倘若不想再见我,可以永不再相见。自然,倘若你还愿意听我说话话,我也会乐意继续说给你听,说到我再也说不动为止……”
“我话说完了。万岁,你可以走了。”
后,她平静地望着他,这样说道。
赵琚眯着眼看她。似乎想要弄明白她后那几句话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已经转过了身去,自顾到了那架香炉前,低头继续用火钳拨弄着里头香料和余灰,目光专注,动作不紧,也不慢。
赵琚后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跨出她宫门那一刻,他竟然情不自禁生出了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冲动。但是心里清楚,她是不会出现他视线里。
就像她方才说那样,人一直变。他是,她也是。错过了,只会渐行渐远。
这一辈子,他和他结发妻子,恐怕再也回不去过去旧日时光了。
他终于没有回头,加脚步离去。
~~
屋子里头,安俊用托盘捧了熬好药,送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趁热喝了吧。”
萧荣看了眼那碗药,端了过来。忽然一翻手,黑褐色药汁汩汩倒入了香炉。汁水浇裹了原本燃得正红香块,水火剧烈厮杀发出噗嗤声不绝于耳,滚滚白烟从炉里猛地冲了出来,安俊立刻闻到了一股带了焦香奇异味道。
他惊诧地望着萧荣,不解地道:“娘娘,你这是……”
“用不着喝了。也收了炉吧!这味道,熏得我怪难受,亏他还能忍这么久。”
萧荣笑了下。笑意里分明带了丝惨淡。但是声音却非常清晰,清晰而坚定。
玉楼春 121第一二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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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贵妃自皇帝离去后,便有些心神不宁。等了许久,仍未见他回,终于按捺不住,唤了身边人过来,低声吩咐道:“去看下,万岁是不是被留那边了……”话没说完,忽然听见外头起了宫人迎驾话声,心头一松,目中露出喜色,飞迎了出去。
赵琚随意吃了几口安贵妃亲手喂点心后,便歇了下去。他躺身下那张柔软而舒适床榻之上时,整个人还是深深陷入一种难言疲累和沮丧情绪之中。
从去年开始,他这个国家便开始陷入无止境天灾之中。地震、洪水、雹灾、风灾,以及随之而生各种民间流言,接二连三,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应对到了现,他深觉左支右绌,焦头烂额。
他是皇帝,孤家寡人。到了现,他也真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身高位孤寡滋味——他曾经善解人意结发妻子萧荣,不知何时起,与他开始相对两无言,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她那里,她也再不会对他示好。他唯一一个成年儿子,他面前除了疏远,就是沉默。而当年随他一道出生入死打天下那些旧日臣子们,走走,死死,剩下人里,即便是曾被他视为自己左右手、甚至如同兄弟般徐若麟,他身上,如今也再找不到当年那种可以叫他安心信任之感了。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他们变了?他不是没有反省过。但是这种短暂反省,却远远敌不过来自他内心焦虑和惶恐。焦虑和惶恐渐生疑心。而这种疑心,因为他那久治不愈暗疾而被无限地放大,直到他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他闭着眼睛,极力想把方才他与萧荣对话情景从脑海里抹去,却是挥之不去。他有些烦躁起来。渐渐地,心头忽然像是燃起了一点火。这火点越来越大,很蔓延至他全身。他开始口干舌燥,全身血液他血管里沸腾激荡,周身变得滚烫。
咚,咚……
他心脏剧烈地跳动,脑额处仿佛也有一把细锤,有韵律地一下下凿刻着他。
自控力仿佛退潮时海汐,迅速地离他而去。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正挨靠他身侧女人。
“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他喘着粗气,问道。
安贵妃自然觉察到了他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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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女人,知道来自男人这种目光是什么意味。她很惊讶,以致于忘记回答他问话。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皇帝用这样目光看自己了。这种惊讶很就被喜悦取代。她几乎连想都没想,温润如羊脂玉般一具躯体便贴到了他怀中。
“万岁……臣妾一切都是你……”
她热情如火地紧紧抱着他,绵若无骨手抚握住他已然暴涨龙根,柔软唇贴靠到他耳边,呢喃着低声说道。
嘶啦一声,她身上轻罗小衣被他一把扯裂。皇帝双目因了充血而赤红,粗暴地将她压了身下……
~~
“啊——”
子夜,万籁无声,春华殿里忽然传出一声女子悚然尖叫之声。这声音戛然而止,余音却皇宫重重殿宇间回荡,经久不息,立刻打破了笼罩着这沉沉暗夜幽深与寂阒。
这辰点,坤宁宫里灯火仍旧亮着。萧荣也未就寝。她正低头做一件男人内衫。月白绸料灯火下闪着冷冷光泽。安俊惊慌失措地闯入,报给她春华殿里消息时,她连睫毛都没眨动,只是不紧不慢地收了袖口后一针,然后站了起来,道:“召太医。”
春华殿里,此刻正乱成一团。赵琚脸庞赤红,红得如同皮肤下血管数爆裂,状极可怖。他一动不动,赤身仰面卧于榻上。腰间下腹处虽被一角被衾覆住,却也仍遮掩不住他依旧峥嵘体态。安贵妃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正跪床榻边地上哀哀痛哭——这样情景,一望便知当时发生了什么。闻讯匆忙赶来当值太医见状,心咯噔一跳,知道大事不妙了。
听到身后传来皇后至喝道声时,安贵妃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窟,抖得是厉害。她终于勉强转过身去,颤着声辩道:“娘娘——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万岁他忽然……忽然大叫一声,就这样一动不动了……我什么都没做,真什么都没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萧荣目光轻飘飘掠过她那张褪了血色脸庞,落到榻上赵琚身上,凝视他片刻后,开口问太医:“万岁如何了?”
太医已经检查过皇帝眼舌脉细,愈发证实了自己起先推断,却不敢直言,后背汗出如浆,颤声道:“臣不敢妄下断言,还是请太医院诸多院士齐诊才妥当。”
“准。”
萧荣淡淡道。
~~
这个时候,徐若麟已经出宫了。
上半夜时,他收到初念信后,立刻派人出去探查,收到回报后,临时改了决定,先回了家,把得知消息告诉了初念。
她猜测应该没错。沈廷文年初被重起用派至西南一直未回,原本一直留xx楼阿扣,半个月前忽然不知去向。徐邦瑞和虫哥儿事,极有可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无论如何,人先要找回来。等下我便去和父亲商议下。”徐若麟看了眼初念,见她满脸倦容,送她到床上躺了下去,弯腰替她脱鞋,安慰道:“这些天你辛苦了。照顾孩子,还要照管家里事。再过一个时辰,又要起来守灵。趁这会儿空,睡一会儿吧。”
徐若麟替初念盖了被,正要转身离去,右手忽然被她拉住,听她道:“你不要走。陪我睡一会儿。”
自从回了金陵,这半个月来,夫妻二人各自忙碌,几乎没一道睡过个安生囫囵觉儿。徐若麟望向她,对上她凝望着自己目光,顿时明白了。她并不是真要他陪,而是想留下他,让他也暂时歇息一下。
等着他事还很多。但是想到很就要与她分离,而下次再见,不知将会是何时了……他微叹口气,顺了她手,和衣跟着躺到了她外侧,抱住了她,低声道:“我听你。你睡吧。”
初念一笑,闭上了眼,贴靠他怀里。两人没再说话,内室里一片安谧。
徐若麟阖目片刻,很便觉到了一丝困乏之意。正朦胧之时,忽然听到门口有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激灵,刚睁开眼,便听到随之而来一阵拍门声。
初念也被这忽然而起拍门声惊醒,揉了下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丈夫。
就连她也听得出来,这拍门声里带了丝惶急之意,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而且是不好大事。
徐若麟起身去应门。很,他匆匆返回。
“怎么了?”
初念见他神色凝重,不安地问道。
“宫里来人,说皇后召我立即入宫。”
初念怔住了。
“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你放心。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徐若麟安抚般地轻轻拍了下她后背,随即匆匆而去。
初念再无睡意,坐床上,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显而易见,皇帝这一次发病,必定非同小可。否则皇后绝不会这样辰点派人急召徐若麟入宫。
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接下来,又会如何?
~~
徐若麟赶到时,整个春华殿灯火通明,亮得如同白昼。
皇帝病发后,因情况特殊,并未被移动位置,仍春华殿。所以他被宫人引至春华殿外一间偏殿等候,几乎是前后脚,负责京畿防卫要务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范晔也匆忙赶到。想是事发突然,他甚至连衣冠都未穿戴整齐,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惊疑不定地向徐若麟打听消息。徐若麟表示并不知情——他确实不知情。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一次,一定是出了大事。
萧荣很便至。她双眼微微泛红,看起来像是流泪过,又或者,其实只是熬夜所致。
她看向他二人时候,神情平静。只是道:“万岁夜间忽然发病,病势汹汹。太医虽全力救治,只是仍旧昏迷,恐一时难以苏醒。兹事体大。兵马司须得把控城防,以防变乱。指挥要务由徐若麟暂时总揽。尔等须得同心共力,与太子一道,静待万岁苏醒。”
徐若麟微微一凛,与范晔对望一眼,看出他目中掠过惊疑之色。只是很,两人都齐声应了是。
萧荣没再说话,只是看向徐若麟,朝他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
五之时,如常前来赶赴朝会大臣听闻皇帝昨半夜突发急病,至此时仍未苏醒,一时大乱。聚到天明时分,直到近午,宫里始终没传出消息,后才无奈陆续散去。
三天一晃便过。这三天里,朝事被彻底放置,众多大臣早晚等宫外,向太医院人打听养安殿里皇帝状况。第三天中午,一个太医出来了,也终于带出皇帝已经苏醒消息。群臣松了口气,纷纷围上去,正要再详问,他却摇头叹气,分开众人便匆匆离去。
大臣们虽有些不解,只毕竟,三天来总算等来了好消息,对于太医反应便也没怎么放心上,仍继续等宫门前,请求入内探视皇帝。崔鹤很出来,带了皇后话,说万岁此时不宜见人,仍需静养。群臣等了三天,早就焦躁不已,竟聚宫门前不愿散去。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就众人欲要强行拍门而入时,宫门忽然打开,萧荣出现了门里。她双眼泛红,布满细细血丝。
宫门外鼓噪声,渐渐停了下来。
“娘娘,臣等得知万岁已经苏醒。等了三日,心中急切万分,想要入内探视万岁。娘娘何以阻拦?”
位列九卿之一狄慎思终于站了出来,大声问道。
萧荣望着他,缓缓道:“并非我有意阻拦,而是万岁……”
她停了下来,面现戚色。
这三天来,群臣早就从太医口中隐隐得知,皇帝夜半病发于春和殿安贵妃处。起因似是宫闱之中,以虎狼之药媚主邀宠,这才诱发了皇帝暗疾,致使如今这样后果。此刻见皇后现身解释,听起来似乎情况仍是不妙。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时静了下来。
萧荣目光梭巡过群臣,后道:“诸位都是国之重臣,探视万岁,乃君臣之谊、人之常情,倘若方便,我又岂会阻拦?也罢,你们推几位出来,随我一道去便是。“
很,内阁诸老及数名位列九卿大臣便被推举出来,随了萧荣往养安殿去。几人屏声敛气入了内殿,见于院使也。便垂手立于床前,齐齐盯着帐子。
萧荣示意宫女掀开帐帘。
赵琚正躺枕上。他身穿白色中衣,双眼半睁半闭,看起来像是醒着,却又像是睡了过去。
“万岁,你可好了些?”
廖其昌靠近一步,轻声问候道。
赵琚听到了他声音,眼珠动了下。他似乎想转头,头却始终转不过来。他想说话,嘴却只停留成半张口样子,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啊啊之声。他又似乎想抬手,到了后,那只手却不过微微一动,又颓然落了下去。
“万岁!”
廖其昌和他身后数人,已经发现了他不对。失声叫了一句,纷纷抢到他榻前,惊骇地望着躺着皇帝——他们这才看清,皇帝陛下口角歪斜,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极其怪异。除了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外,几乎已经失去了说话和动作能力了。
“诸位阁老臣工,你们都看到了,万岁确实醒了过来,却成了这个样子。现你们该知道了,我为什么还不愿让你们见他。”
萧荣望着榻上丈夫,缓缓说道。
她看到他吃力地再次转动眼睛。应该是听到了她说话声。后与她对视。他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心绪。愤怒、悲伤、恐惧、绝望……她看了出来,终却淡淡撇开了视线。
她身后众人,却仍沉浸惊呆之中,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直到后,狄慎思转向于院使,颤声问道:“万岁何时能好?”
于院使目中露出忧色,叹息一声,道:“万岁本就患有脑疾,须得息养才好。不想此次因了……”他顿了下,跳了过去,“此次肝阳暴张,阳升风动,致使气血逆乱,血液不循常道,溢于脑内发病,如今半身不遂,语言不利。别无良法,只能用药辛凉开窍。只盼万岁吉人天相。只是短期内,恐怕……”
他没再说下去,听了这话数人,心里却都咯噔一下,一时再无人接口。
皇帝这种头风暴发之症,他们从前也不是没见过。知道一旦病发,往往便再难治愈。
一阵难熬静默过后,众人拜过仍躺那里一动不动皇帝,起身鱼贯外出。萧荣送这一行人至外殿时,司彰化停住脚步,道:“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是此多事之秋。万岁不幸卧病不起,朝政却不可耽误。臣以为,太子此时当有所担当,负起代理国事之责。如此既不耽误朝政,万岁也可安心养病。”
他话,这个时候听来,难免显得冷酷。但是却无人出声反驳。
萧荣微微闭了下眼,睁开后,点头道:“老大人说也不无道理。国事为重,想来这也是万岁此时意思。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太子摄政,还要仰仗你们扶持。回去后,你们将此事与众多臣工通报,倘若无异议,便照此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爱游泳小猫咪、yea、喜欢上午阳光扔了一个地雷
玉楼春 122第一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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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以内阁与九卿大夫为首诸多官员联名上疏,请求太子以国体为重,暂时代为执掌朝政。赵无恙毫无准备情况之下,就此被推到幕前,开始担负起他作为皇位继任者职责。
出于对病中父皇敬重,他并未如历任皇帝那样大殿上朝议政,而是于御书房简单接受百官参拜后,便那个地方与百官理政议政。
太子虽然年轻,未及弱冠,但百官中一向颇得拥戴。如今初初议政,他表现出来敏锐与善于纳谏态度令百官十分欣慰。议政首日,与百官商议过后,后做出了一个慎重决定,暂时搁置皇帝先前已然如箭弦上北伐计划,后续等待皇帝恢复健康后再定。关于人事,他并未做什么大变换,原内阁诸相与百官位属一概保持不变。唯一一处与从前赵琚执政时不同,便是多了位徐若麟。但他并未被授以官职,而是太子亲自请任,以太子太傅身份行走御前。
这是时隔三年之后,原本已经淡出金陵徐若麟再次回归朝廷。他与太子关系深厚,如今太子执政,对他委以重用,这本就百官预料之中。且徐若麟朝中素有威望,自然无人提出异议。且此种安排,看似随意,明眼人却一望便知,其实正是如今太子与皇帝之间那种微妙关系反映。皇帝如今虽不能理政,但保不齐哪天就又能动能说,太子如今不过是暂时代替他执政而已,所以他自然不便对人事委任进行干涉,以免日后皇帝心生不满。此时让徐若麟以太子太傅身份辅政,既合情,也合理。
全国因了灾荒而生后续动荡此时仍远远没有平息,各地奏折依旧飞报来京。太子继赵琚先前未完之事,接待各国王公使臣,批阅奏章,与群臣日夜商议对策,异常忙碌。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十六,正是魏国公府出殡日子。这日场面荣哀自不必赘叙。当夜,徐若麟以长孙身份领了一干族人留城外善义庄过夜,其余徐家人陆续返回。
初念拖着疲惫身子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国公府里为丧事搭出白棚尚未拆去,白纸糊灯笼也渐次被点亮,但喧闹了多日法事铙钹声是停歇了下来,各处忙着收拾善后下人脸上,神情也是松懈了感觉。毕竟,这一个多月丧事办下来,日夜轮值,整个国公府从上到下,人人难免都觉疲累。
初念与青莺一道回来。路上见她神思恍惚。以为是仍沉浸丧事情绪之中,也未多留意,回来与她道别后,回了自己院,第一件事便是安顿一双儿女。果儿和喵儿从早上五开始跟随出殡队伍出城,颠簸了一个白天,到了此刻,早乏累不堪。喵儿回来车上时便已经睡得迷迷糊糊,此刻与姐姐一道吃完晚饭,洗了个澡,再没平日活蹦乱跳劲头,被抱到床上去,没一会儿便呼呼地睡了过去。果儿也是早早睡觉去了。
徐若麟今夜留善义庄不会回来,初念便也早早闭门歇了。她觉得很累,但是躺下后,却久久难以入眠。从得知司国太病重消息回京至此刻,不过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失去长亲悲痛、与青莺再见喜悦,还有与丈夫休戚相关朝堂柳暗花明,一件件她脑海里浮现。
皇帝出事虽然过去已经半个月了,初念却至今觉得难以置信。皇帝竟然会与后宫妃子同房时患了脱症,也就是民间俗称“马上风”,以致于如今变成这个模样,这不能不说是一桩宫闱丑闻。皇后似乎想极力遮掩,但世上没有不透风墙,消息还是慢慢传了出来。据说,是这两年,皇帝遵照医嘱,房事偏于冷淡,那个贵妃却想再怀上个龙种固宠,这才胆大包天,竟皇帝饮食中动了手脚,这才酿出了惨祸。为嫔妃者,竟愚狠至此,真真是咎由自取,可叹可恨。
初念正床上辗转之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轻轻叩门声,下去开门,见宋氏站门外,一脸激动,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奶奶,三奶奶那边出事了!有个婆子说,虫哥儿没了那天,她远远似乎瞅见过三奶奶牵了他往少人后园方向去,当时也没多想,恰巧当天,三奶奶那个乳母张婆子又出府,说是去看望她嫁外头女儿,搬了三奶奶赏大箱小箱物件上了马车出去。当时府里正办丧事,也没谁多留意。那婆子如今却越想越不对劲,方才便跑到太太跟前捅出了这事。你也晓得,太太如今正急红了眼,立马便去三奶奶那里质问,此刻正闹得凶呢……”
嘉木院与初音住那个院落并不远,宋氏说话当儿,初念便隐隐听到有尖锐尖叫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也辨不清是廖氏还是初音所发。稍一犹豫,便见青莺急匆匆过来,神色惊惶地道:“嫂子,我娘要和三嫂拼命。我爹还没回。我拉不开她们,你去看看。”
初念忙叫宋氏去唤董二太太过来,自己换了衣服,与青莺便赶了过去。
徐邦瑞与虫哥儿失踪,徐家早报了顺天府,不止官府找,徐若麟于百忙间也派人四下搜寻秋蓼,先后也找到过几个可疑女子,却都不是秋蓼。想是她蓄谋已久,也精心准备了多年,此时便如同泥牛入海,半点消息也无。
这段时日,廖氏接连失去儿子和孙子,急得命都去了半条,不想此时竟从婆子那里得知这样消息,顿时起了疑心,哪里还忍得住,立时便冲了过去质问。
徐邦瑞与虫哥儿先后不见了人,那个大倒罢了,是众人眼见他自己跑出去,虫哥儿事儿,却有些蹊跷,十有□与内鬼有关,府中下人相互猜测,沸沸扬扬。初音心中有鬼,便借丈夫不见悲痛生病为由,一直躲屋里不大出来。不想此刻廖氏怒气冲冲找了过来,那个告发婆子又旁对质,也是做贼心虚,起头辩解了几句,渐渐脸涨得通红,一时便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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