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初秋夜,是这样静谧。她靠他靠得近些,然后也闭上了眼,心里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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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仍都养安殿息养着。自然,这不是他自己命令,而是皇后安排——和一个月前忽然发病后情况一样。他现仍是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唯一能做,就是躺那里,一日重复着一日,看着东方既白,看着日暮黄昏。
于院使刚刚离去没多久。萧荣正坐赵琚病榻之侧,用刚温水里绞过面巾替他擦拭着出了汗手。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而仔细,从手心到手背,甚至连指缝之间也没有遗漏,一一地擦拭而过。擦完之后,她将被衾拉高与他胸腋齐平,然后将他双手轻轻搭了上去。
这一双手,五指张开之时,几乎是她手两倍大,能轻易将她手握住。这一双手,掌心指根之处,结了厚厚茧,这是经年戎马练兵留下磨砺,至今未退。这一双手,曾经掌握宝刀权杖,吞饮鲜血,驾驭风云。这一双手,也曾轻慢美人,徜徉于秾软温柔之乡。而今,它却失去了曾经力量,如同生婴孩手,无助地瘫那里,任由旁人摆布。
这一个月来,萧荣一直这样细心服侍着自己丈夫,丝毫不假手于旁人。
他头发是她替他梳,一丝不苟,结髻于头顶,插玉笄固定。他身上衣服是她亲手做,月白衣料柔软贴身,针脚细密而整齐。他饭食是她喂,甚至,就连他私密排泄净身之事,她也丝毫没有嫌弃。太医叮嘱,为防皇帝久卧不动后背生出褥疮,须得定时将他翻身,她便制定时辰表,以便自己不之时,宫人可以按时翻动皇帝陛下。
皇后照料着皇帝,就如同照料自己孩子一般,细致而耐心。
“娘娘,药来了。”
一个绯衣宫女端了置托盘上药,到了她身后,轻声道。
萧荣微微点头,示意她放一边桌上后,与另个宫女一道,合力将赵琚扶坐了起来,往他腰后垫放了靠枕,等他坐稳之后,她端过碗,用调羹舀了药汁,吹凉之后,喂送到了皇帝嘴边。
比起一个月前刚刚罹患脱症之时,赵琚情况要稍微好了些。他可以缓慢摇动脖颈,或者从喉咙里发出含含混混声音。但是于院使对此,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乐观。私下里,面对皇后询问,他曾无奈地摇头,坦白说这大约就是皇帝陛下所能恢复到好程度了。精心照料只求不致恶化。想要痊愈恢复如初,恐怕是不大可能。
满了温热药汁调羹触到了赵琚唇。他却仍紧紧地闭着嘴,鼓着双眼瞪视萧荣。
这段时日以来,他情绪一直就处于这样暴怒状态之中。萧荣并不意。仍是耐心地低声道:“万岁,吃药了。”
赵琚僵硬地侧过了头去,面颊碰到调羹,调羹一晃,里头药汁便洒了出来,数淋到了他胸前。月白衣襟口,立刻濡染点点滴滴黑色汁痕,于是白愈发苍白,黑愈发刺目。
萧荣凝视他片刻,终于收回了执着调羹手,将碗放置一边,淡淡道:“你们都出去,没我话,不必进来。”
宫人们知道皇后对自己说话,应了声是,鱼贯退了出去。
萧荣取了块洁白帕子,仔细地擦拭他唇角边方才溅上药汁,低声道:“万岁,你不想见到我,对吧?其实,我倒可以猜一下你心思。先前你,万乘之尊,如今你,却连动弹一下也成了奢侈盼望。你觉得自己尊严失,你无法接受这一切,不愿意被我看到你这种可怜苟活样子。我却偏偏一直就你身边。所以你生气,你甚至恨我,是不是?”
赵琚眼乌珠猛地一动,僵硬地转回脸盯着她。
“万岁,我知道除了这些,你还挂念着你朝堂。可是这么久,你却丝毫没有朝堂消息……”她叹了口气,“我想让你放心,还是告诉你吧。”
“咱们儿子无恙,他已经应群臣请求,开始代理你朝政了。”
萧荣凝视着自己丈夫,“虽然你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作为母亲,从小到大,他一直就是我希望,是我骄傲。”
“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听我提我们母子被质那段过往。但是说真,有时候我反而要感谢那些日子。倘若没有那段磨砺,或许他到如今还只是个任性而放纵皇族子弟。而现,他却懂得了隐忍与感恩。代你执政不过一个月,他便因了他谦逊和纳谏而被你臣子所褒扬。并且,他还是个孝子,他顾忌你感受,所以一直只是你御书房里与大臣们议政,拒绝到大殿接受群臣朝拜。可是……”她一顿,“可是以你如今状况,恐怕再也不可能回去继续执掌这个天下了,所以,总有一天,他会坐上你传给他那张椅子,真正成为这个天下皇帝。而那时,你就是位高尊极太上皇。万岁,你儿子他未必会成为一代雄主,但他必定会是一个天下人好皇帝。所以你放心,不必再挂念朝堂之事了。”
赵琚随了她话音,一双手微微颤抖,嘴唇也抖个不停。他脸变得通红。他极力抬起胳膊,抬到了半空,终于还是因了乏力,颓然垂落了下来。
萧荣微微一笑,凝视着赵琚目光却渐渐转为微凉。
“我知道你不甘心,心里也怨恨我。无妨,我并不介意。有一件事,我想我也应该让你知道,”她徐徐地道,“关于你病发事。”
赵琚如被针刺,死死地盯着她。
“你日日这样躺床上,一定也早想过千遍百遍,当时为什么你会这样失去控制,以致酿出祸事。我听安贵妃说,你曾责问过她,问她给你吃宵夜里放了什么。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你是被下了狼虎之药。她一直辩称自己是冤枉。其实她没说错。因为对你下药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萧荣说出后三字时候,语气平淡,仿佛正闲谈天气。赵琚却猛地睁大了眼,目中放出不可置信惊骇之光。很,他目眦欲裂,目光里充满了愤怒,面颊之上肌肉扭曲而痉-挛。
萧荣神情没变,仿佛也丝毫没注意到对面自己丈夫突然剧变表情。她只是微微侧过脸去,目光投向窗外一株桂树。桂枝上正缀满了点点金黄,一阵秋风过,金黄片片坠地。
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半晌,终于赵琚发出愤怒赫赫声中,悠悠道:“那天晚上,你来我宫中时,不是问过我当时焚香吗?你一定是觉得那味道陌生。没错,那其实就是药香,可以引发你无限□药香……”
她目光收了回来,重落到赵琚脸上。
“万岁,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是二十年夫妻?那时候,只要你肯听我劝,我也决不至于下狠手让你落到今日这样地步。又或者,倘若你没回去你宠妃那里,事情或许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她摇头,笑了下。“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你听不进去我劝,你也回去了安贵妃那里,所以……”
“啊——”
一直靠坐那里赵琚不知道哪里来力气,嘶哑着狂叫了一声,整个人竟忽然朝着萧荣扑了过来。他重重地撞到了萧荣身上,萧荣被他仰面撞到了地上,他也跟着从床上扑跌到了她身上,将她死死压了身下。
“啊——啊——”他喉咙里发出连续不断宛如受伤野兽般哀鸣声,眼睛因了充血而赤红,鼻翼剧烈翕动。他竟然也抬起了自己一双臂膀,十指大张如箕,掐了萧荣脖颈之上。
丈夫和妻子,男人和女人,两张面孔此刻相对,近得不过咫尺,甚至能彼此感觉到对方呼吸。可是却又那样遥远,远得只剩下了深深仇和恨。
萧荣脸色苍白。她一眨不眨地与狂怒而绝望丈夫对视着,忽然,眼角处滑下了一滴泪。
“赵琚,”她抬手,轻轻拿开了他架自己脖颈上那双软弱无力手,慢慢地道,“你是我丈夫。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咱们婚夜。那晚上,你夸赞我眉眼生得好,给我起了眉儿爱称。你还说,要一辈子这样叫我,哪怕咱们儿孙满堂发白齿落。可是你没有。你早已经忘了你当初戏言。我却一直记着,记心底,到现还没忘。咱们儿子很好,可是终归调皮,长大了,娶了妻,就会和母亲生分。不像女儿,女儿才是娘小棉袄。我曾经很想要一个女儿。可是一直却没这样福气。我只看着你和别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女儿……”
她忽然用力,将一直压自己身上丈夫推开。赵琚顺了她力道滚落,柔顺地仰了地上。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她坐起身俯视着他,摇了摇头,“说这些,或许只是想告诉你,虽然我是个狠毒女人,但只要我有一丝选择余地,我也决不至于对我丈夫下手。走到现,是因为我没有选择余地了。”
她目光渐渐笼上了一层寒意。”我可以容忍你别一切,但我绝不容许你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而将天下再次带入攻伐战乱之中。倘若有一天,你能真正静下心来时候,我知道连你自己也会承认,你当时那个决定是何等愚不可及。并且,这也是我欠徐若麟,我当还。倘若没有他,我与无恙如今早不知身死何处了。这场北伐之战,并非他之所愿。那个时候,既然谁都无法阻止你做这样蠢事,那么,就由我来终结这一切。”
或许是没有力气了,赵琚喉咙里愤怒赫赫之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只剩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萧荣望着他,神色渐渐转为柔和。她用帕子擦去他方才因了愤怒而失控淌下口角涎水,然后从地上起身,环顾了下四周,道,“这个皇宫,看着美轮美奂,却是个气闷地方。明日起我会将你送去莫愁湖西苑,那里适合养病。”
“对你来说,如今这个样子,自然是生不如死。你应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一句话。我说,你出了这个地方,以后,倘若恨我,管可以恨我。倘若不想再见我,可以永不再相见。倘若你还愿意听我和你说话,我也会乐意继续说给你听,说一辈子也愿意。现,往后,我还是这样一句话。只是这一个月来,我看得出来,你并不乐意见到我。今日我把原委告诉了你,你自然恨我甚。”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不会再强迫你日日见到我了。但是你放心,往后我绝不会亏待了你那些个年幼孩子。终究是是夫妻一场。不为别,便是为你当年叫我那一声眉儿……”
她戛然而止,忽然转身,匆匆去了。
赵琚吃力地扭着脸,盯着萧荣背影,看着她消失层层帐幔之后。良久,宫人们屏声敛气进来时,发现皇帝倒地上,目中隐隐仿似现出了一层泪光,一张面孔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神情怪异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呃,昨天估计错误,还没写完……好吧,明天才是后一章……
玉楼春 124第一二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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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次年,便是建初五年了。这一年九月,距离徐若麟夺情起复,被派去灾情厉害安徽等地去赈灾安抚流民已经整整大半年了。半个月前,初念得知消息,此时灾情已稳,他这几日便会归京了。 她面上虽如常那样,掌着家事照管孩子们,心里却压抑不住欢喜,连走路脚步也轻了许多。
自从去年司国太与徐耀祖相继离去之后,这一年来,徐家也发生了些变化。
去年年底,徐若麟出京之前,秋蓼终于外地被追找到了。这么多年来,她虽依傍着沈廷文,却深知欢场没有真心,这男人也不可能对自己长情。果然,沈廷文自去了西南后,便与她断了联系。好这么些年下来,她手头不但攒了大笔银钱,私下里也悄悄养个对自己死心塌地暗门道上闲汉。她心心念念不忘,便是报复廖氏。所以等到时机成熟,先是再次现身了徐邦瑞面前,向他倾诉离别相思。
徐邦瑞没想到当年这个丫头还活着,起先惊讶过后,见她比从前是妩媚动人,又对自己投怀送抱,真以为自己是情场浪子魅力无边,只剩下沾沾自喜了,哪里知道已经一脚踏入了牢笼?一来二去,轻易地便入了彀。秋蓼将他拘禁后,还觉不解气,又设计弄走了虫哥儿。
虫哥儿虽是她身上掉下肉,只是生下来便分离,这么些年过去,血肉情早淡薄至无了。见虫哥儿哭闹个不停,怕被人知道了,与那汉子商量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发卖给了人牙子让远远带走。至于徐邦瑞,她恨他入骨,自然不会轻易送掉他命。先是用毒酒毒哑他嗓子,然后藏船上带走,与那汉子走水路南下,打算到岭南之地先避过风头。一路之上,对徐邦瑞自然少不了百般折磨。可怜徐邦瑞这样一个蜜罐里长大公子哥儿,如何熬得住这样苦楚?半路之上便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了。秋蓼见他死了,与那汉子一道趁夜将他丢入江中,扬长而去。不想数日之后,自己便被抓到了。
徐若麟根据秋蓼供,通过那个人牙子,后终于找回了虫哥儿。只是徐邦瑞从此却再无下落,想来是已经死了。廖氏哭得又大病一场。此后性情大变,把家事丢给初念后便再没过问了,把自己居所改成佛堂,自己也时常往来于寺庙,竟是一心向佛了。
初音自出了那事儿后,一直都是极力抵赖不肯承认。后来虫哥儿找了回来,廖氏便也没再深究下去了。只是自己丈夫徐邦瑞始终没有消息,如今虽说还找,但心知十之八-九已经没了,生了场病后,便一直不见好,一个月里,大半时日都只恹恹地闭门自己院里不大出来。倒是初念,见她那个不过两岁大女孩甜姐儿孤单可怜,时常让果儿和喵儿找她同玩。
青莺年纪不小,如今将近二十,俨然已是老姑娘了,却仍闭口不谈婚嫁。去年里先是径直拒了廖氏先前山东替她问下那门亲事,后又以为祖母、父亲守丧为由,婉拒了那位随了袁迈来京渤泥王子求婚。每日里家,或帮着初念带果儿喵儿,给他们讲自己那几年游离趣闻,或自己屋里读书写字,翻译随船带回一些梵文典籍。原来前次有一精通梵语僧人亦随船出海,她便向他学习梵语。她本就聪颖,又勤勉刻苦,如今虽算不上精通,却也小有所成了。日子过得竟是云淡风轻,瞧着也颇自得其乐。廖氏如今对于这个女儿,除了叹息,也再无别话可说了。
去年大火之时,周平安冲入烈火中救主,自己多处被烧伤。徐耀祖虽仍去了,只他这一番忠心,却叫人动容。养好了伤后,便被提为徐家大管家。有他父子二人协助初念,家中内外诸事,俱是十分平顺。
这一日午后,初念坐起居用厢房,正与几个管事娘子议事,边上那间屋里,不时传来喵儿缠着青莺说话笑声。议好了事,管事娘子们纷纷刚离去时,一个丫头冷不丁跑了过来,满面笑容地嚷道:“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初念惊喜地站了起来,边上屋子里人也听到了动静。果儿倒罢了,虽高兴,毕竟是十二岁女孩了,不过抿着嘴,双眼亮晶晶地冲着初念笑,喵儿却没这么多顾忌,听到父亲回家了,一下便挣脱开姐姐手,嘴里一边嚷着“爹回来了”,一边往外冲去。
初念匆匆对镜理了下妆容,急忙追了儿子迎出去。恰到垂花门前,远远看见一个天青色人影正拐了进来,定睛一看,正是大半年没见丈夫徐若麟。一看到他,心竟还如少女遇见心上人那般,怦地跳了下,耳跟处也忽然烫了起来。
喵儿已经冲到了父亲面前,徐若麟蹲□去,张臂一把接住了他,把他高高举过头顶。喵儿尖声笑着,徐若麟也笑,父子俩笑声惊动了近旁树上几只鸟,扑棱棱展翅飞走了。
“爹,娘那儿!”
喵儿抱住父亲脖子,指指娘亲方向。
徐若麟早就看到初念了,此时再顺了儿子手指方向再次笑吟吟看去,见她站道旁一丛花木之畔,一身服孝家常月白裙衫,正含笑望着自己,双目晶亮。
他抱着儿子大步到了她面前。放下儿子后,伸手摸了下仰头望着自己女儿发顶,然后看向妻子,忍住想要把她抱进怀里冲动,笑着道:“娇娇,我回来了。”
“进去吧。孩子们一直盼着你回来。还有……我。”
她嫣然一笑,轻声应道。忽然注意到垂花门里又跟了进来一个男人。佝偻着腰身,瘦得皮包骨头,一时没认出人,却又觉得有些眼熟。再看几眼,这才认出了人,当即失声惊道:“三弟!竟然是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此人正是失踪已久徐邦瑞。
他没有死。只是说起他先前经历,那真是双目泪长流,三天三夜怕也是流不完。原来当日,他被秋蓼丢下江后,被冰水刺激,人竟清醒了过来。也算他命大,后扒拉住了一段烂木板漂到了江边。
他虽没淹死,但病得不轻,浑身伤痕,又不能说话,遇见人只当他是乞丐,见他年纪轻轻,反要呵斥几声懒贱骨头,谁知道他竟就是京中魏国公府里三公子?万般无奈,只能乞讨着往金陵去。困了,倒路边睡,饿了,与野狗争食。渐渐地,他喉咙也恢复了些说话能力,只是落魄至此,他用嘶哑难辨嗓音对人说自己是魏国公府人,向人求助,又有谁相信?不过换来一堆讥嘲他白日做梦口水而已。就这样,上个月他终于入了安徽境。不想再次染病身,后倒了一间乞丐聚居破庙里。他回想自己当初锦衣玉食斗鸡走狗日子,痛悔不已,却是悔之已晚,只剩泪水涟涟。正闭目等死之时,无意听到边上人议论,说京中派来钦差赈灾完毕,不日就要启程回京。
京中来钦差,或许有可能认识自己。眼见是要熬不过去了,索性再去碰下运气。
徐邦瑞便是抱着这样念头,挣扎着起身,一路找到了钦差暂居所。边上巷子口等了一夜,天明时看见里头人出来,骑马要走,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个钦差竟然就是自己兄长徐若麟。顿时如发了疯般地冲了过去,口中大哥大哥地狂叫。
徐若麟瞟见一个脏污疯汉朝自己飞扑而来,被边上随从挡住。又听他叫自己大哥,看了一眼,人是没认出来,却觉得眼神有些熟悉。便命人放他靠近,后这才认了出来,也是惊讶不已,当即送他就医,顺路给带回了京城。
徐邦瑞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劫难,如今眼见回家了,竟生出情怯之感。见初念认出了自己,自惭形秽之下,羞愧难当,转身便要走。
果儿此时也认出了他,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衣角,道:“三叔,你回来就好了!进来吧!”
徐邦瑞加羞愧,抬手用衣袖遮挡住脸,蹲了门角。早有下人飞奔进去通知。没片刻,廖氏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到了近前,看到徐邦瑞蹲门角,一时竟不敢相信,几次擦眼睛后,忽然大哭出声,“小三儿!你可算回来了!真是你吗?我儿……”
徐邦瑞见老娘出来了。不过一年不见,她竟苍老了许多,连鬓角都生出了几缕华发,怔了片刻,也是悲从中来,跑了过去,噗通一声跪了地上,痛哭流涕道:“娘!是我回来了!儿子不孝,连累父亲没了,还让娘为我担惊受怕。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往后,一定会痛改前非……”一边哭,一边往地上砰砰地磕头。
廖氏听他提到丈夫,是伤心,抱住徐邦瑞哭个不停。此时初音也领了女儿闻讯出来,看见丈夫虽形容憔悴,但真是回来了。飞奔过去,抱住哭成了一团。青莺旁看着,也是落泪哽咽。哭声终于渐渐消停,廖氏擦了泪,牵了徐邦瑞,絮絮叨叨地念着,往里而去。
初念看着他一家人扶持着往里去,眼眶微红。忽然觉得手一热,见已经被丈夫大手握住了。他正望着自己微笑。便吸了口气,回他一个笑,道:“咱们也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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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徐家摆了家宴,为徐邦瑞接风洗尘。宴后,廖氏叫了徐若麟至自己跟前。徐若麟进去时,见她正对着烛火怔忪,收回目光后,望向他道:“老大,这么些年来,因了长辈恩怨,我并未对你到嫡母该担教养之责,甚至将怨气发到你头上。也做了不少有损阴德事。你若怪我,也是应该。只是自打你父亲没了后,许多我从前一直想不开事,忽然间竟似也想通了。如今虫哥儿和小三儿能回来,又全仗了你相助。我心中十分感激。以你如今官势,我也没什么可回报。只有一件事,或许我还能相帮……”
她顿了下,继续道,“便是关于你母亲坟茔。你若是想,可以将她坟茔迁去咱们徐家祖陵。想来,这也是你父亲心愿。”
她说完,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长长吐出口气。
徐若麟有些惊讶,扬了下眉。沉吟片刻后,道:“多谢太太一番美意。若麟心领了。只是不必再费这般周折了。我想,于我母亲来说,归葬生养她故乡里,才是她心愿。”
廖氏怔住了,大约没想到他竟会拒绝。
徐若麟微微一笑,朝她行礼后,告辞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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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月底,太子代理朝政也恰满一年了。西苑养病皇帝,情况仍与一年前相差无几,眼见是不可能再恢复健康回来执政了。经内阁及九卿大夫合议,后一致议定,以国体为重,上表恳请太子接玺就位。十月初六,太子赵无恙着冕服,于奉天殿接受群臣朝拜,改年号为太熙,尊赵琚为太上皇,正式登基称帝。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中秋赛诗会活动,我文参加了,奖品是*币,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链接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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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125第一二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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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皇帝志存高远,对于迁都以安定北方局势之事也是势必得。按照工部户部递交计划,拟定迟五年之内将开始搬迁。徐若麟作为现下毫无争议首辅之一,愈发忙碌了。但是这几天,他却碰到了一件头疼事。
让他感到头疼,不是旁人,正是他妹子青莺。
事情是这样。袁迈率船队出使海外列国这件事,从一开始,朝中大臣意见便分成了对立两派。支持一方,认为这样与外界保持交通往来,可以辟海疆,扬国威,而反对一方,则认为此事劳民伤财,不过是好大喜功之举。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压服对方,正要提到此事,必定争辩得唾沫横飞。赵无恙对此事,一向却是抱支持态度。所以去年执掌朝政后,决定让袁迈继续率船队二次出海跨洋,这一次,可能要到达远未知所。准备工作从去年底便再度开始了。有了第一次经验,这次自然加顺利。如今万事俱备,按照钦天监择定,下月十六,便是宝船再次起锚扬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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