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异雀
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折柳万万没想到马太监会说出这样一席话,她要是再敷衍过去,倒是显得尚宫局无人了。
“那我先谢谢您了。”虽然嘴上说着谢谢,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冷笑,“只是这一天想来您是看不见了,从刘老太监一头碰死在太后宫里那天开始,司礼监就抬不了头了!”
“过去尚宫局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也不是那积年的老宫女,只是您最好知道,将来如果真有司礼监覆灭那一天,我却是不会如您这般只会抖抖威风、虚言恫吓的——我必亲自要你的命!当朝皇叔叛军首领我都杀得,马公公你以为你的脖子硬过谁?”
马太监却没料到招出折柳这么一番话,他眯了眼,却没恼羞成怒也没急着还口,“当日里我倒是没料到,居然是只真凤凰。既是这样,那咱们就走着瞧?”
在这宫里头求生活,人人都有一副变脸绝技。看马太监后退一步,伸手请她前行,折柳也就换了温煦笑容上脸,“那咱们就走着瞧——您先请。”
两人再多一句话没有,朝着勤政殿方向去了。才走了两步,从两人刚刚说话的地方走出个人来,朝两人消失方向看了一阵,方才转身朝着长乐宫去了。
***
到了勤政殿,折柳还是有些紧张。
她倒是不怕皇帝问起她别的事情,如何回应皇帝她早已想好了,无非有一说一和盘托出而已。可是她却怕平安因着这次的事情引得建平帝猜忌。
随着御前侍候的小宦官走进去,建平帝仅穿了明黄单衣,殿内几处银盘之上都安放了大块冰山,倒是一丝暑热气也无。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建平帝极快地说了平身,折柳站起身来,鼻观口口观心,双手并拢放在身前,却许久没等到皇帝的下一句话。
今日里皇帝叫她来,实实是替她解了围,其实并没有什么正事。折柳不敢抬头,也就只得站在原地等着皇帝出声。只是没想到,皇帝下一句话却不是问她,而是把这宫里的宦官们都打发了出去。
这却教折柳更放了心——瞧着这样子,皇帝说不得真的有启用六局之心了!
“姜尚宫,这次是你受委屈了。”
虽然事实如此,可是折柳却万万不敢受了这句话,急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请皇上收回此言,奴婢愧不敢当。”
“平身吧。”
皇帝今天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年轻和惆怅,他叫了折柳起来,却没问她关于今天在长乐宫的事情,反而是问了平王造反那一日的事情,“朕之前虽然在淑妃面前夸赞过你,可是却也没料到,你居然有勇气至此,那一日,你是怎么想着砸死蒋超清的?”
折柳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问起这件事,好在她进来之前已经反复地分析过,对着皇上最好说实话才行。毕竟,能让平安执掌一部分密谍司人手专门对付司礼监,难保就没有另外一名太监专门看管尚宫局。再者说,她也并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自然是实话说出来看着更加诚恳些。
“奴婢并没有多想,无非就是主辱臣死、擒贼先擒王而已。”折柳虽然低着头,可是却并没有看地面,而是直视着皇上身前的桌案,这样才能让建平帝看见她坚定的目光,“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奴婢才能诛杀了那反贼。”
“主辱臣死……擒贼先擒王……”
建平帝低声地重复着折柳的话,冷哼一声,“一介宫女都能有如此认识,可这朝中居然……”说到这,他停下了语气,转而继续询问折柳,“听说你并不识字?这些话却是从哪学的?”
“回皇上,奴婢侍奉昭美人的时候,多蒙娘娘教诲,这也是她教给奴婢的。”
提起昭美人,皇帝也有些失神,不过这失神很快就被什么不好的联想取代了。他挥了挥手,换了个问题,“你觉着司礼监如何?”
听得皇帝问这句,折柳的心才终于落地。这句话的应答,她却是和李尚宫推演过几遍的,最终觉得,只有不回答做出一副完全不干政的态度来才行。
她慌忙跪地,动作透着几分惶急,“奴婢不敢,这等大事,自然悉听皇上圣裁,奴婢只知道伺候好皇上是奴婢的本分,却不敢非议他人。”
建平帝对折柳的态度很满意,可是心里却又有些失望——虽然这才是女官应当有的举动,可是他总觉得折柳应当与旁人不同些。
“你起来吧,不过是随意问问,不必如此当真。”
折柳听得皇帝话中似有未尽之意,忙再次叩首,“皇上的每句话,奴婢却都是当得真真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建平帝脸上挂上些笑意,整个人朝后面靠了靠。折柳这些日的举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他眼里,自然是觉得折柳是个心中只有皇帝没有他人的忠婢。
“你既是朕点的尚宫,自然是把朕的话放在心里了。”这么想着,他心里很快就做了决定,“你回去理一理,下个月开始,六局重回御前轮值。”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话,“你把这勤政殿的姑姑职位也领起来吧。”
折柳却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连这职位也一并封赏了!勤政殿大姑姑前几任可都是皇帝的乳母之类,她这次可是真真的一步登顶了!
“可是奴婢身兼着尚宫一职,只怕是……”
“这勤政殿难道就缺了你一个人不成?不过是教你时常过来检视一番!”说到这里,建平帝又阴沉了脸,“连这里都能丢东西,我竟不知道司礼监这帮狗奴才是怎么办的事了!”
这话折柳不敢接,也不能接,她待得建平帝呼吸平缓些,连忙说了另一件事。
“奴婢想着,既是要重回御前当值,就不比平日里办差。六局各宫正也有许多年没当值过,一来规矩荒废了,二来……”她故作决然之色,“在皇上身边当值的人,怎能不挑选考验一二?奴婢斗胆请皇帝派密谍司侦查几日。”
建平帝倒是没想到折柳会说出这话,他目中露出惊奇之色,然后复又赞许地点头。
只是折柳这话却不是白说的,她已是想了许久……六局这几个宫正能查出什么腌臜事情来?对皇上的忠心又怎么清查?她既然能当着皇上的面自请审查,建平帝就有八成的可能会把这差事反而给了她。
如今六局里头,虽然面上都十分恭顺,可是办事的时候却常常有指挥不动的感觉。最近这宫里头的传言颇多针对折柳,也颇有几个宫正存了看笑话的心。
她虽然是为了六局的地位才设了这么个局,可是这御前当值的好处,却绝不能让那等不听她的话的人白白得了去!
“清查一下倒也好,这宫里也该换换水了……”建平帝没具体说要如何清查,却明明白白地指了折柳道,“你别给朕撂挑子!既是命你把这御前当值的事务重新办起来、又给你加了勤政殿大姑姑的位子,难道你就不能替朕把这活计干明白了?反而倒要朕自己操心?!回头你上折子,朕一一批了就是!”
折柳这才在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面上做出忠心勤勉感动涕零的表情,“奴婢必当办好这差事!”
建平帝挥挥手,“去吧。”
折柳正待退下,建平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朕记得,你是不是不识字?”
“回皇上,奴婢现在已经些微识得几个字了,勉强看看账本子,可奏折暂时却写不来。”
建平帝听这话,倒是笑了出来,“那你怎么给朕上折子?难道都是敷衍朕的?”
“昭美人教过奴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皇上既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奴婢便是不睡觉、一天强记个两百字,也肯定会好好地写了奏折进上。”
建平帝不过是逗一逗折柳,可却没料到听得这么一番话,他沉吟了一下,居然有些感动之色。
“这样吧,朕派个人去教教你,不算在你定额之内。”
派个人?折柳一边思忖着是谁,一边跪地拜谢。
“谢主隆恩。”
出了勤政殿宫门,折柳挺直腰杆从马太监身边走过去,一路回了尚宫局。
这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最快,折柳回到尚宫局之后,一路上的宫女宦官脸上再没有丝毫的不敬之色……
皇后再不受宠也只是皇后,这位可是皇帝亲自去打了皇后脸的!
这还是折柳兼领了勤政殿大姑姑职位的消息暂时没散播开,一旦散播开,只怕这些人的敬畏会更上一层。
不过折柳现在却没有别的心思,她毕竟根基尚浅,虽然皇上给了她六局的人事任免之权,可是把人都罢免了之后,也得有自己的人去代替了才行!
她手上,太缺人了。
捉住一名小火者问明白了李尚宫已经回来,折柳匆匆地去了尚宫局正厅,果然正见李尚宫在那里等着自己。
一看见折柳,李尚宫就站起来迎了过来,面上都是欣慰之色。不过,虽然她对着折柳笑得十分温和,可是折柳还是能觉察到,她八成是在皇后宫中受了气。
毕竟,今天建平帝可是当众一点面子不给皇后地把折柳叫走了。
“辛苦姐姐了……”折柳抢先一步把李尚宫扶住,“不过,幸不辱命!”
听得这话,李尚宫才是真正笑开了花,“皇上可是许了御前当值?”
折柳其实心情也分外愉快,毕竟,今日这般功绩可不是谁都能拿到的!她眨了眨眼,把李尚宫按在座位上,“可还不止呢!”
“皇上不但给了我对这六局的人事任免之权,还让我暂且兼着勤政殿大姑姑的职位。”
听得折柳这话,李尚宫惊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折柳看着她的惊讶之色,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懒懒喝了口茶水,“只是,我这根基太浅,手上又缺人。这六局里谁走谁留,还要李尚宫和我慢慢拿个主意出来才好。”
大楚朝女官分为六局,曰尚宫,曰尚仪,曰尚服,曰尚食,曰尚寝,曰尚功。每局有两位宫正,名字与六局名字相同。除了尚宫局两位尚宫是正五品之外,其他都是正六品。
虽然尚宫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品级,又掌握着最重要的几件职司,可是宫正们不给尚宫局面子的也颇多。
折柳既然是已经准备和司礼监争,便不能坐视这些宫正拖她的后腿。不听话的便通通下去罢!
这宫中宦官宫女逾两万人,缺什么……难道还能缺了人不成!
***
和李尚宫商量得差不多,折柳便匆匆出门去了,她这心里始终还放着平安。
到东二间看了看,折柳听门口的小宦官说了平安在里面,便紧忙赶过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平安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慌忙迎出来,“你那膝盖怎么样?可又疼了?”
看着平安这样子,折柳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一样,她咬了咬下唇才道,“没事,我才跪了不到一刻钟,皇上就把我叫了去……”
“那就好。”
平安嘴上虽然说着就好,可是眉间却都是郁郁之色,折柳见他这样,忙把他推进屋,“怎么了?”
“那祝鹏飞,已经阉了。”平安说完这句,又飞快地接了下一句,“凤蝶……我替她收了尸。”
这件事折柳已经料到了,她半晌没说话,然后才问道,“那祝鹏飞……职司如何?”
“兼领飞羽军和密谍司。”
“倒是便宜了那货!”折柳恨恨地道,“虽然知道他最后必落不了好下场,可是还是觉得便宜了那货!就当千刀万剐才好!”
平安却没接这句,只说道,“我也恨不得他该千刀万剐——这么下去,只怕皇上很快就用不到我了。”
折柳悚然一惊,这才想到,皇帝用平安本就是为了监视司礼监,也存着把密谍司从司礼监分化出来的打算。
而现在,尚宫局慢慢起来之后必定是会和司礼监对上,而祝鹏飞领着的飞羽军说不得也要接过一部分密谍司的职务,平安领着这些人可连个正经的名目都没有,可不就是说撤就撤!
撤了也就罢了……这些人可都是和司礼监对上了的。折柳不怕,因为她并不受司礼监管辖,可是这些人可不是!
一旦皇帝不需要他们了,失掉了这个暂时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尤其是平安……
平安却没继续这个话头,“我听说皇帝今日竟然连勤政殿大姑姑的职位也给你了?”
说起这话,平安脸上兴奋之色也不多,倒是吃醋多些……
折柳正想着平安职司的问题,被他冷不丁这么一打岔,竟然是没反应过来。接着就听平安语气森寒道,“那狗皇帝莫不是看上了你……”
“哪有的事儿!”折柳赶紧去捂住平安的嘴,不得已在他耳边道,“不可能的,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咱俩的事?想什么呢!”
平安只是不说话,折柳见他这样,也顾不得许多,“你考虑过养匪自重没有?”
“你是说……”平安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弄些事情出来?”
“对……司礼监现下受皇上猜忌,手伸得不似先前那么长了。祝鹏飞虽然听着很厉害,可是他手下的飞羽军却是进不得宫的,突然上位,宫中宦官们这些道道他哪里懂得?原先的密谍司是刘老太监的手下,我料皇帝必然要逐步除去这些人的……你手上的人手可都清白不曾?”
“我带着的这些人,原先都是密谍司中受排挤、不得重用的。”平安伸出手在腿上比比划划,半晌才道,“这么说来,我只需要争夺宦官这一块就够了……趁着祝鹏飞的手还伸不进宫里,先搞出些事情把这宫里的布置坐实……”
他伸手揽住折柳,响亮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记,立即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一趟布置些东西,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折柳脸上一红,伸出去的手却没掐到平安。她在屋里站到脸上不红了,这才出了门。
没走几步,她就见东二间的门口,那个曾经是皇上陪读的谢公公正站在那里。阳光下被旁边的几个小宦官衬得,更显姿容如玉、身姿挺拔。
“见过姜尚宫,皇上命小的来听候尚宫差遣。”
对食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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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亲自派来的人,自然是要重视的,当初淑妃不就是因为不重视皇上亲自派来的折柳而被皇帝敲打了么?
虽然皇上并不喜欢这个谢公公,可是不能否认,这位谢公公的才学必然是不错的,来教她这么个尚宫可谓是绰绰有余。
大楚朝的皇帝信奉的是老庄学说,恨不得天下只有他们自己一个聪明人,虽然这种情况是不能实现的,可是从这种态度出发,能够派一个曾经是皇上伴读的太监来教折柳,看得出,建平帝已经把折柳当成了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了。
折柳把谢公公安置好,又和李尚宫商量了两天六局的人选,这才叫了小宦官去六局通知各位宫正都来尚宫局议事。
“现在就已经是辰时五刻了,通知未时来开会是不是太急了些?”
李尚宫和折柳并排坐在正厅正对着大门的位子上,二人中间隔了一张八仙桌,左为尊,折柳坐了左侧。李尚宫如此发问,她却只拿起茶盏闲闲地喝了一口。
“如果不急的话,怎么能看出来谁听话谁不听话呢?”折柳把茶盏复又放回去,“李尚宫,我知道你无非是担心不来的人太多不好收场而已。但是既然我们已经给了两天,以六局的耳目,怎么会不知道我兼着勤政殿大姑姑的事情?我倒是怕都来了,我还得另找借口杀鸡儆猴呢!”
自从前几日和李尚宫把事情都说了之后,两人之间再也不姐姐妹妹相称了,只是李尚宫姜尚宫地互相叫着。这倒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起了龃龉,只是折柳的身份上来了,自然李尚宫就知道该尊重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折柳突然就想起来钱嬷嬷,不知道她可曾后悔?
察觉到自己这么想,她立时喝了口茶把这想法生生压下去,这样想是没错,可是怨望的态度却不是一个上位者应当有的态度。现在她大权在手,又有皇帝的信重,只需要放开了做、好好做,就行了。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谋,而是势。
她还未把茶盏放下,就来了两位宫正,正是尚食局的两位尚食。因是议事,折柳把茶盏放下,坐正了身体,却没起身迎接。
可是两位尚食却不敢不行礼,两人口中不说话,却各自拱了拱手,这才在折柳这一侧坐了。
不过一炷香时间,六局之中五局的人都齐全了,因为每一局两位宫正的设置,几乎都是两两携手而来。只有尚仪局的两位宫正没来。
尚宫局之下,最有权势的大抵就是尚仪局了。尚仪局掌管了音乐图书宴会等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记录后宫妃嫔被宠幸的彤史一职。
这几乎是折柳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了,未时一到,她就悠悠开了口。
“今日议事,却是为了圣人要重新启用六局女官御前当值一事。”
下面坐着的都是一局的宫正,都说得上是有勇有谋之人,可是听得折柳这话,整个正厅的氛围却还是慌乱了一下。
如果六局之人都到全了,折柳说不得就要再说些更深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既然尚仪局两位宫正不光是没来,甚至连差人说一声都没有,那折柳只要用她们两个做筏子就行了。
待得这正厅中的氛围恢复正常,十位宫正都朝着上首的折柳看过来,折柳这才开口,“虽然是恢复了六局女官御前当值,可是这怎么当值、谁——去当值,却还是有得商榷的。”
她把谁去当值这一句颇拖了拖,果然下面就更加严肃了。这一瞬间,折柳突然理解了那些爬上高位就恋栈权位而不去的心态。
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都收起来,折柳继续,“在御前,自然不比在六局做事,规矩严些不说,还要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司礼监和都知监的那些人。这御前当值,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谁要是给六局丢了脸面、递出去了把柄,就不要再在这宫里待了。”
说罢,折柳就端起茶盏继续喝水,李尚宫接了折柳的话,“这御前当值的事情,说实话,你们也应当知道是怎么来的。我六局和二十四衙门早已势同水火,这次好不容易争回了御前当值的位子,不能一心的人趁早别去!”
“我听闻最近六局颇有人和后宫妃嫔们走得近的……到底知不知道六局是做什么的!六局是皇上的六局,是用来管理后宫的六局!二十四衙门的人,连最低微的直殿监都不去与那妃嫔来往,你们这是破罐子破,摔准备以后出了六局、去各宫里做宫女做姑姑吗!”
李尚宫这话就说得极重了,她顿了顿,扫视了一圈,继续说,“姜尚宫花了多少心力才在皇上那边冒了头,然而这几天,我听说居然还有纵容流言的……”
这话才说完,立时就有人站了起来跪了下去,“李尚宫,我听说尚服局最近传言甚是嚣张……”
六局各个宫正之间,是不需要跪的,甚至不是上下官的关系,不过就是尚宫局居首罢了。这一跪,又主动供出了尚服局,却是在表忠心、投名状了。
尚服局的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名脸色变幻不定,另一名尚服却是主动站了出来,“这六局尚宫虽然都是连坐,可是有句话我却不得不说,众位姐妹们也知道,我和杜尚服不和已久,就算是要把我也撤了,我也得说。杜尚服却是主动传那流言的,我却绝对没有添油加醋过一句。”
折柳见已经差不多,直恐再这么下去倒不好收拢,已是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她把跪着的那位宫正扶起来,“都是自家姐妹,却怎么跪着说话呢?我六局就是不似司礼监那般抱成一团,因而才被排挤了出去。你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她又对说了杜尚服的宫正点点头,“你也坐回去罢。你却确实是没有添油加醋的,当着杜尚服摔了的那只花瓶,我送你只更好的。”
她看也没看脸色清白不定的杜尚服,“就这样罢,这次没来的尚仪局两位尚仪,还有杜尚服,都夺了宫正位子,李尚服和王尚食去领了职司。剩下的缺职就从下头的女官中选。”
“这就散了吧,我去写明奏折,向皇上报备此事。至于其他事宜,我和李尚宫定下来之后会通知你们的。”
***
几乎是没什么波澜地,六局宫正的去留就这么定下来了。回到自己那间屋子里头,折柳的心跳还没有平缓下来。比起当日里挥起绣墩砸死平王蒋超清,今日里说话之间定下了三名女官今后的前程,更让她觉得仿佛真正触摸到了什么。
往上爬!再往上!把他人都踩在脚底下!
她心里总有种平静不下来的冲动,像是有只猛兽蛰伏得太久了,突地想要择人而噬。
最开始在淑妃的端熹宫里的时候,因为帮助过淑妃而对方竟然没有丝毫表示的时候,她尚且是真心难过的。可是现在,那三名女官被摘了宫正位子,等着她们的说不定就是在这宫里被磋磨而死,她居然一丝儿难过也没有。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这诗句她吟诵过无数次,明明是讲着春情之思,可是她每次背诵的时候,却偏生能从其中得到一丝安静。
但是这次,折柳却愈加烦躁。虽然现在一直顺风顺水……可是之后呢?
她现在有了这样的能力,甚至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可是这却完全不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
“亲亲人儿……”
折柳太出神了,以至于连平安摸了过来都不知道,直到对方一把搂住她,她这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平安咬了咬折柳的耳珠,报复地扯了扯,又去亲她的面颊,伸出手抓着她的手,“怎地手又这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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